APP下载

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与周边命运共同体的生成*

2017-01-05雷建锋

教学与研究 2016年10期
关键词:中亚地区中亚国家中亚

雷建锋

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与周边命运共同体的生成*

雷建锋

中国的中亚外交;地区主义;周边命运共同体;地区治理

中亚地区是中国较易进行战略塑造和积极作为的外交方向,从“上海五国”到上合组织,再到“丝绸之路经济带”,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战略日渐清晰,体现了以推动地区治理践行睦邻外交的新态势。其特征有:提供地区性公共产品以形成地区合作的制度基础;以创新机制引导非国家行为体参与,促成地区主义和地区化的相互促进;以多种机制综合配置战略资源,安全与发展并举;视中国与周边为命运共同体,以自身发展惠及邻邦,培养地区共同体意识和共同利益观念,构建新的地区意识和地区主义。目前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还在成型之中,对其进行学理化概括与提升对周边外交具有引导作用。

中共十五大后周边外交在中国外交布局中的地位迅速提高,2013年10月的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更使其地位空前。然而中国周边环境复杂,周边外交既涉及大国外交,也关乎与发展中国家外交,还与多边外交息息相关。与周边外交的东北、西南和东南方向相比,西北方向的中亚是中国可以进行战略塑造和积极作为的地区,中亚外交也比较顺利,体现出新的态势和特点。对中国的中亚外交进行学理化分析对中国周边外交无疑有重要引导作用。

有关中亚的研究有三类:关于上合组织的研究*王金存:《具有历史意义的跨越——从“上海五国”到“上海合作组织”》,《世界经济与政治》,2001年第9期;郭晓琼:《竞争与合作:对欧亚联盟与上合组织关系的思考》,《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13年第3期。、中国与中亚国家双边关系研究*郭琼:《中国向西开放视角下的中哈关系》,《现代国际关系》,2014年第4期;赵青松:《中国与塔吉克斯坦经贸合作的历史、现状和前景》,《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14年第2期;吴宏伟:《中国与乌兹别克斯坦经贸合作:成绩与问题》,《俄罗斯中亚东欧市场》,2006年第5期;Chien-peng Chung, “The 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China’s Changing Influence in Central Asia”, The China Quartly, No.180,2004; David Zweig and Bi Jianhai,“China’s Global Hunt for Energy”, Foreign Affairs, Vol.84, No.5,2005.,中亚大国博弈的研究*赵常庆:《大国博弈与中亚国家的立场》,《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Annette Bohr, “Regionalism in Central Asia: New Geopolitics, Old Regional Order”,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80, No.3, 2004;Neil MacFarlane, “The United States and Regionalism in Central Asia”,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80,No.3, 2004; Roy Allison, “Strategic Reassertion in Russia’s Central Asia Policy”,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80,No.2,2004.。然而以地区主义为分析框架,从地区治理的视角考察中亚外交(周边外交也是如此)的研究尚不多见。近年随着中国外交的总体转型,中国的中亚外交也日益体现出“治理”的特性,这为学理分析提供了事实经验。本文拟先对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和治理型周边外交进行学理概括,建立分析框架,进而具体分析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战略举措与面临的挑战,最后谋划和设计未来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战略塑造路径,以求得出对中国周边外交的规律性认识。

一、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与周边命运共同体建设

卡赞斯坦认为地区主义的“地区”是在广泛领域显著相互依赖的一群国家,相互依赖模式通常(但不总是)以能够区分这些国家的经济政治活动和社会交往体现出来。地区不仅是实物存在——可用图表描述的商品与人员跨越物理空间的流动,也是社会与认知的结构”,[1](P105)地区主义既是国家对外政策、计划、战略,也是国家之间和国家与非国家之间在特定地区寻求合作和协调以实现单一或多个共同目标的政治、安全和经济合作过程,还可以看做是一种思想和运动。地区主义分为促进地区意识或共同体的“软性”地区主义和通过联合地区群体或网络,通过国家间安排和组织,使其正式成为泛地区或次地区群体的“硬性”地区主义*关于地区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可参见:Michael Schulz, Fredrik Söderbaum and Joakim Öjendal (eds.), Regionalization in a Globalizing World: 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on Forms, Actors and Processes, New York :Zed Books,2001;Louise Fawcett, “Regionalism from an Historical Perspective”, in Mary Farrell, Bjorn Hettne and Luk Van Langenhove (eds.), Global Politics of Regionalism: Theory and Practice, London: Pluto Press,2005; Jens-Uwe Wunderlich, Regionalism, Globalization and International Order: Europe and Southeast Asia,Ashgate, 2008.。地区主义以地区化为基础,地区化指地区国家间自发的、自下而上的政治、经济、文化合作过程,无特定计划与方向,参与者以私人和社会行为体为主;地区主义则是国家推动的自上而下的合作过程,有明确的计划与方向,参与者多为国家或国家资助行为体。[1](P3)地区性“解释某一特定地区或地区体系的凝聚和认同状态”,[2](P28)体现地区化水平的高低。

地区主义作为国家解决共同问题的协作过程,安全上能缓解地区无政府状态,减少各国安全压力;在发展方面,货物、资本、人员和技术的自由流动,降低了各国交易成本,能提高地区福利;就地区间竞争而言,地区主义能提高地区实力,获取竞争优势。地区主义作为一种国家追求与地区内国家合作的对外政策,往往与其周边外交结合在一起:对小国、弱国而言,地区主义能减少安全压力,增加本国福利;对大国而言,除了优化安全环境和促进发展外,以地区主义整合地区,有助于其在国际政治经济中的联系性权力和结构性权力,提高对周边地区的战略控制和塑造能力。以此观之,作为大国周边战略的地区主义,需要实现地区化与地区主义的良性建构,以地区主义带动地区化发展,也要使地区主义建立在地区化扎实推进,提高地区性水平之上,促成有利于自身和地区的地区意识和观念。没有以地区共同体意识和地区共同利益观念为基础的地区化水平的提高,即较高的地区性,地区主义则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不可持续。

本文所述的中亚含义较为宽泛,包括中国西北地区、俄罗斯西南地区和地理意义上的中亚地区。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指中国为促进这些地区的共同发展,与有关国家加强合作,从最初的安全和发展合作到目前的全方位合作过程,是中国在中亚地区实行的睦邻外交战略。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的发展是逐渐演进的,从最初的“上海五国”机制解决传统的边界问题到成立上合组织以解决本地区的非传统安全问题,进而演进为一个包含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体育、卫生、科技等全方位的合作架构。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旨在以自身发展惠及中亚地区,与中亚国家全面合作、共同发展,因此也促进了中亚地区原有的地区主义发展。如果说“上海五国”机制是中国与中亚国家及俄罗斯在单一的传统边界问题上合作的地区主义最初尝试,则上合组织的成立与合作领域的扩展标志着中国与相关国家多领域地区主义的发展,“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成为中国与相关国家合作新的增长点,也标志着中国推动的中亚地区主义全面展开。中国希望与相关国家“共同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加强政策沟通,加强道路联通,加强货币流通,加强民心相同”,“以点带面,从线到片,逐渐形成区域大合作。”[3]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不谋求本地区的主导权,损害和取代俄罗斯等大国在本地区的利益和影响。相反,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寻求与本地区原有合作框架的协调与配合,以增进本地区的安全与福祉,形成新的地区意识和共同利益观念,使中亚地区成为一个命运共同体。继2013年9月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后,2015年5月习近平再次访问哈萨克斯坦时表示,中方愿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与哈方的“光明之路”新经济政策对接,实现共同繁荣。同年7月他在俄罗斯举行的上海合作组织元首理事会第十五次峰会上发表的讲话中表示,“我们希望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同上海合作组织各国发展规划相辅相成,将同有关国家一道,实施丝绸之路经济带同欧亚经济联盟对接,促进欧亚地区平衡发展”。[4]中国不仅在多边场合声明支持中亚地区原有的地区主义,推动新地区主义,而且以丝路基金、中国—欧亚经济合作基金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金砖国家银行等融资平台为本地区发展提供融资便利,为相关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和油气管道建设提供资金支持,以实际行动推动本地区原有的地区合作。

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既是睦邻外交的体现,也是实现全球战略平衡的需要。中国需要同中亚国家及俄罗斯协调政策,展开发展合作以保证西部安全;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以上合组织为推动中亚地区主义的制度基础——能够缓解俄对中国地区影响的担忧,巩固中俄战略伙伴关系,应对美国和西方压力,实现和平崛起。亚洲各国因为历史问题和外部力量的影响,各国认同较低。[5](P221-229)中国目前尚无力推出涵盖整个亚洲的地区主义战略,只能在有利方向推动次地区的地区主义合作。中国希望推动的东亚和南亚地区主义因为与美日的战略矛盾及领土问题而进展缓慢,中亚就成为中国地区主义战略的比较有利的方向。该战略可为中国和平崛起塑造良好的周边环境,减少周边国家的疑虑,化解因为邻国众多而极易招致的联合制衡。[6](P37)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使中国影响逐渐扩大到中亚地区,与之前俄罗斯主导的中亚地区主义的合作过程互为补充。随着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的展开,一个包含俄西南地区、中亚五国和中国西北地区的新的地区在逐渐形成。中国需要中亚和俄罗斯的资源和能源,保证经济发展。以自身发展惠及周边,形成命运共同体,增强本地区的竞争优势,形成新的地区国际政治文化并以之提高国际话语权。

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治理型周边战略有其显著特点:首先,国家主导并吸收非国家行为体参与地区治理。“治理是国家、政府间国际组织和私人行为体以解决它们面对的全球公共问题为目标的活动总和”,[7](P16)地区主义的当代突出表现是非国家行为体的广泛参与,国际组织、公民社会、次国家行为体和著名国际活动家都是地区主义的重要参与者。[8](P15-88)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使政府主导的地区主义和社会自发的地区化过程互相推动,适应了地区主义发展的这种趋势,并积极利用。其次,认知上将周边视为命运共同体,以自身发展惠及邻邦;实践上真正践行“亲、诚、惠、容”外交理念,使中国与周边国家共同安全、共同发展和共同繁荣。再次,综合配置多种战略资源,广泛领域建立多边机制,渐次推进,综合治理。上合组织是实现中国中亚地区主义的制度框架,已从最初的安全合作机制发展为涵盖经济、政治、安全、文化、科技、人文等多重机制的合作平台,而“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则为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提供了新的合作增长点。“丝绸之路经济带”与哈萨克斯坦的“光明之路”新经济政策及欧亚联盟的对接有利于本地区的合作发展。最后,推动地区内国际关系新准则,建立地区国际关系文化,培养区域共同体意识和共同利益观念,逐渐形成新的地区认同。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目的是互利共赢,而非以邻为壑,不谋求地区优势,不是排挤他国,而是与中亚国家及俄罗斯休戚与共,建设命运共同体。

二、中国中亚地区主义的战略举措

作为地区国家为解决共同问题进行的战略协调与合作过程,地区主义需要地区性公共产品为制度基础。一般来说,只服务和适用于特定地区、成本为域内国家共同分担的国际性安排、机制或制度被称为地区性公共产品。[9](P7)“上海五国”机制是中国实践中亚地区主义的第一个地区性公共产品,上海合作组织是中国推动本地区治理最主要的公共产品,丝路基金、欧亚基金是中国晚近倡导的地区性公共产品,亚投行、金砖国家银行这些公共产品虽与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并不直接相关,但对该战略有重要辅助作用。“一路一带”战略是为了推动欧亚合作与发展的更宏大的战略设计,具有部分地区性公共产品性质。随着稳步展开,对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已经产生了积极影响。然而,大国倡导并承担主要成本的地区性公共产品在提升地区福祉的同时,也必然使其成为地区福利提升的最大受益者,因此同一地区的不同公共产品的主要提供者之间通常会有一定程度的竞争。中国倡导、并受到俄罗斯和中亚国家支持的国际公共产品对促进地区福利具有积极影响,也对实现和维护中国在本地区的利益和扩大中国的地区影响具有重要意义。在俄罗斯和中亚国家看来,这些公共产品与本地区原有架构存在竞争关系,中国应与这些国家协商,处理好这种关系。中国主张的“丝绸之路经济带”与“光明之路”新经济政策及欧亚联盟的对接就是这种协调的表现。

(一)上海合作组织与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

苏联解体后中亚国家曾经尝试过推动中亚地区主义,成立了中亚合作组织,随着俄罗斯的加入,中亚地区主义被俄罗斯所主导。在原苏联地区,俄罗斯是该地区的地区主义的倡导者和领导者,其主导成立了多个一体化组织,中亚国家大多也是这些组织成员。例如俄、哈、塔、乌、吉均为独联体成员,俄、哈、乌、吉、塔也是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俄、哈、吉、乌四国是曾经的“中亚合作组织”成员,俄、白、哈三国于2015年1月启动具有超国家性质的欧亚经济联盟。在上合组织成立之前,俄罗斯一直是本地区的地区主义的主导者,中亚国家也是俄罗斯在原苏联地区地区主义的积极支持者,中国是中亚地区主义的后来者。1992—1997年间中国与俄、哈、塔、吉四国边境谈判和元首会晤时的“五国两方”格局——四国为一方,中国为另一方的模式就体现了关系的亲疏远近。1998年的元首会晤才变为“五国五方”格局,但是到目前为止,俄罗斯有多种机制和手段对中亚国家发挥影响。

然而上合组织的成立改变了俄罗斯主导中亚事务的局面。2002年6月六国决定成立反恐机构,自2004年6月至今已举行了11次反恐演习。上合组织保证了中国在中亚的安全和经济利益,也为俄保持其中亚影响提供了可能,还能通过上合组织掌握中国在中亚的动向。[10](P196)俄需要同中国及中亚国家一道应对其面临的非传统安全威胁。西方对中亚国家反对派的支持、培养亲西方政党、制造“颜色革命”,使普京感到颜色革命不仅制约其地区雄心,并可能在俄重演。[11](P63-64)中亚国家也需要与中国发展友好关系,优化周边环境,联合中俄合作增加安全。上合组织是中国实施中亚地区主义的重要杠杆,也是与中亚国家及俄一道,推动本地区的地区主义发展的地区公共产品。然而,因为中国的参与,合作范围由中亚国家及俄西南地区逐渐拓展至中国新疆地区,逐渐形成新的地区和六国合作的新地区主义。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就是推动形成新的地区和新地区主义的过程。

(二)中国中亚地区主义的经济合作

安全与经贸合作相辅相成、相互促进,是推动区域合作和上合组织发展的两个轮子,[12]只有两者并重,才有“外溢”效应,带动其他领域合作,上合组织成立之初就将经济合作写进《上海合作组织宪章》。随后出台了很多经济合作文件:《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多边经贸合作纲要》、《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多边经贸合作纲要落实措施计划》、《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关于加强多边经济合作、应对全球金融危机、保障经济持续发展的共同倡议》、《2012—2016年上海合作组织进一步推动项目合作的措施清单》。上合组织还建立和启动了各种协调机制,成立了海关、质检等重点领域的专业工作组和实业家委员会和银行联合体。[13](P24)这些协定和机制为上合组织的区域经济合作提供了法律基础和制度保障。2015年元首理事会通过《上海合作组织至2025年合作战略》是上合组织成立以来的首份发展战略,这份内容涵盖广泛的纲领性文件描绘了未来十年的发展蓝图,为推动成员国更多领域新合作提供了指引。[14](P47)

中国不仅倡导区域经济合作,还提供人力、物力和财力支持。2004年中方决定向其他成员国提供总额为9亿美元的优惠出口买方信贷,2012年倡议建立开发银行、粮食安全合作机制、种子库和农业示范合作基地、能源俱乐部,推动贸易和投资便利化,并表示其后三年将向其他成员国培训1 500名专家,十年内将为其他成员国提供3万个政府奖学金名额,邀请1万名孔子学院师生来华研修。为支持上合组织框架内经济合作项目,中国决定向其他成员国再提供100亿美元贷款。2014年中方倡导成立上合组织开发银行,表示愿通过丝路基金、中国—欧亚经济合作基金等金融平台,解决上合组织成员国投资需求。2015年中国决定向上合组织成员国提供50亿美元贷款用于合作项目融资。中国上合组织成员国贸易发展迅速,实现了合作共赢(参见图1和图2)*图1、2、3、4均根据中国统计年鉴(1993—2015)数据,由作者自绘。。

图1 1992—2014年中国与俄罗斯及中亚五国贸易

图2 1992—2014年中俄、中哈贸易

图1和图2显示中国与上合组织成员国贸易自1992年以来一直呈增长态势,中俄和中哈贸易远超其他国家。2008年中国成为俄最大的进口来源国,并保持俄最大贸易伙伴至今。2014年中国更上升为俄罗斯的第二大出口国,2015年中国仍为俄第一进口来源国和第二大出口国*相关数据请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http://countryreport.mofcom.gov.cn/.,中国对俄经济影响力日增。哈方在中哈贸易中多年均为顺差。2010年起中国取代俄成为哈第一大贸易伙伴,是哈第一出口市场和第二大进口来源国。自2011—2014年中国均为哈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出口国和第一大进口来源国。2015年1—9月中国继续为哈最大贸易伙伴和第一进口来源国*相关数据可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官网:http://countryreport.mofcom.gov.cn/default.asp,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哈萨克斯坦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处官网:http://kz.mofcom.gov.cn/.。2015年1—10月,欧亚经济联盟与中国进出口总额为650亿美元,中国仍是其最大贸易伙伴国*中华人民共和国驻俄罗斯联邦经济商务参赞处网站:http://ru.mofcom.gov.cn/article/jmxw/201512/20151201225087.shtml.。俄哈对华经济和市场的依赖使中国便于发挥影响,推动本地区的地区主义发展。

(三)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人文合作

人文外交最能体现中国中亚地区主义的治理型特质,人文外交使地方政府、民间组织和社会团体均参与了地区交流与合作,有利于推动地区化的发展,提高其地区性,从而使政府主导的地区主义的展开更加顺利。地区主义以地区化为基础,民间交流是推动地区化的社会基础,人文外交则是加强和加深文化交流的催化剂,也是提升中国软实力的途径。约瑟夫·奈将“对他国有吸引力的文化”视为国家“软权力”要素之一。[15](P90)中国对上合组织成员国的人文外交主要通过上合组织大学为平台的青年文化交流、民间宗教文化交流和地方交流等渠道进行。中方专设上合组织成员国来华留学奖学金项目以配合成员国青年交流,并发起轮流举办青年交流营活动。2006—2007年中哈两国先后举办了两届青少年运动会,800多名青年运动员参加。2012年第四次上合组织成员国教育部长会议通过上合组织大学项目院校增至74所。[16](P245)2013年中方承诺未来10年为其他成员国提供3万政府奖学金名额。2014年决定举办中俄青年友好交流年活动。

中国还为地区主义的人文合作提供物质和人才建设支持*中国领导人在上合组织元首理事会上关于加强人文合作的讲话可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网站:http://www.fmprc.gov.cn/web/.。为加强上合组织人力资源建设拨出专项资金,中国为其他成员国培训不同领域的管理和专业人才,设立上合组织成员国来华留学奖学金项目,多次增加上合组织成员国来华留学奖学金名额,举办青年交流夏令营活动;邀请其他成员国大中学生假期间来中国,中国愿为各成员国汉语教学提供更多师资和教材支持,推动国家行政学院院长论坛机制化,为成员国汉语教学提供师资、教材以及培训和进修机会;邀请孔子学院学生来华研修;为其他成员国培训司法人才,不断增加为其他成员国提供的官员、管理、技术人才培训名额;邀请上合组织国家青年领导人来华研修。中方还与上合组织成员国合办孔子学院传播中国文化,加强宗教交流和地方交流。中国与哈、吉、乌、塔四国合办孔子学院11所,与俄合办21所*参见国家汉办官方网站:http://www.hanban.org/confuciousinstitutes/node_10961.htm.,与俄(116个)及中亚国家(哈10个、土3个、乌4个、吉10个、塔4个)地方政府建立了友好关系*资料来源: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网站统计数据:http://www.cifca.org.cn/Web/WordGuanXiBiao.aspx.,并成立上合组织睦邻友好合作委员会开展民间交流,促进与中亚各国建立良好关系以实现共同发展*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网站:http://www.cpaffc.org.cn/content/details27-22436.html.。

(四)新地区意识和新地区主义观念的培养

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成功的基础是通过自身的积极倡导与塑造,逐渐形成新的地区主义合作模式,由此在政府和民间逐渐形成新的共同利益观念和共同体意识,从而形成地区主义与地区化的良性互动和“软性”地区主义与“硬性”地区主义的良好结合。上合组织成立十五年来,这种地区意识正在逐步形成。新一届政府也努力塑造这种意识。中国认为,以“政治上高度互信、经济上互利共赢,安全上相互支持,文化上交流互鉴”的“上海精神”是上合组织得以产生、巩固和未来发展的基础,也代表了国际关系发展的新方向。历次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上中国均倡导和弘扬“上海精神”,前后共计 26次。“上合精神”坚持“互信、互利、平等、协商、尊重多样文明、谋求共同发展”,是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及中国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一致在处理地区事务中的体现,因此中亚国家认同和支持“上海精神”,希望成员国间以“上海精神”为指导国家间关系的准则,尊重其主权。卢卡申科和纳扎尔巴耶夫对俄罗斯可能利用欧亚经济联盟对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主权控制表示担忧,[17]表明“上海精神”有利于各方达成共识。普京也表示,“我们制定的合作模式和‘上海精神’正日益成为一种准则。鲜明的原则是我们这个组织的基础。这些原则包括:相互信任,公开讨论任何问题,通过挫伤和不施加任何压力的情况下解决问题。实际上,这已经是上合组织的一种完整的方针。”[18](P337)

三、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未来方向

如果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战略政策适当,实施有力,并赢得中亚国家和俄罗斯的支持,一个涵盖俄西南地区、中亚国家和中国西北地区的新地区主义就会形成,并不断向周边辐射,逐步成为真正的命运共同体。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要想成功,需具备以下几个方面的条件:

(一)中俄协调是中国中亚地区主义成功的重要条件

鉴于俄一直将中亚视为其“势力范围”,并在这一地区经营有年,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需立足于这一现实,与俄罗斯紧密配合,发挥本地区发展的“双引擎”作用,避免迫使中亚国家在中俄之间选边站队。更重要的是,中俄协调是欧亚大陆和全球权力平衡的基础,可以为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提供有利的地区和全球体系结构。为此,中国应如下作为:第一,处理好上海合作组织、“一带一路”与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关系。不可否认,欧亚经济联盟有维护俄势力范围、限制中国影响的作用,但是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经济结构和中国均有很强的互补性,而俄、哈两国对华出口主要是资源和能源产品,因此欧亚经济联盟短期内对中国出口影响有限。[19](P334-358)中国应实现“一带一路”与欧亚经济联盟和“光明之路”的对接。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是俄主导的有军事同盟性质的安全组织,是俄发挥对中亚地区政治军事影响的重要杠杆,由于上合组织坚持不干涉成员国内政原则,中亚国家发生危机多寻求俄罗斯政治军事支持。目前中国在中亚经济上占据优势,俄在政治军事上处于主导地位,中国应维持二者的平衡局面。为减少俄对华疑虑和中亚国家对中国在本地区日益增长影响的担心,美国介入中亚可以部分优化地区环境。[20](P70)第二,加强中俄经济联系,一个经济强大、与中国经济高度依赖的俄罗斯符合中国战略利益。目前中俄贸易中国产品具有竞争优势。以2014年为例,俄自华进口的主要商品为机电产品、纺织品及原料和贱金属及制品,分别占俄自华进口总额的46.2%、9.7%和7.8%;矿产品、木及制品和化工产品是俄对华出口的主要产品,三类产品出口额分别占俄对华出口总额的77.7%、6.8和4.0%*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贸易国别报告:http://countryreport.mofcom.gov.cn/record/view110209.asp?news_id=43253.。自2007年以来中国长期对俄贸易顺差,使俄担心其经济会对中国过分依赖。因此,加大对俄投资;在俄罗斯建立工业园区,促进俄经济发展,扩大俄就业机会;为其经济发展提供融资便利,减少俄长期对华贸易长期逆差的挫败感。“军事肌肉是俄罗斯‘伟大’的终极证明,能源是其追求‘伟大’的权力杠杆。”[21](P79-142)中国应与俄加强军事工业合作,加大了对俄能源采购力度。2015年俄已经成为中国石油进口的第二大来源国。2015年11月在俄经济面临严重困难之际,中国提前给俄支付了巨额石油预付款,可谓雪中送炭。相反,将俄视为中国原料供应地和产品销售市场,甚至希望趁其暂时困难捞取好处的做法是短视之举。由于历史和传统的关系,俄罗斯民族怀有强烈的不安全感,[22](P154-155)如此作为只能将俄推向遏制中国的国家之列,从而使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面临失败的命运。第三,中国应该以全球战略平衡与地区稳定和发展的角高度定位中俄关系,在其他涉及俄利益的问题上注意同其保持战略协商与沟通,在复杂情况下努力保持对俄善意中立的立场,从而获取俄对华的中亚政策支持。

中国只要政策得当,保持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稳步发展是可能的:中俄共同面对美国的战略压力,中国国力的迅速增强及俄对华的战略借重的加强,俄对西方认识出现深刻变化。俄罗斯独立以来,美国对俄战略空间的持续挤压使俄罗斯终于认识到美国不会平等对待俄罗斯,也不希望其重新崛起。正如乌克兰危机后普京所言:“俄罗斯一直希望与美国建立坦诚的、伙伴式的关系,但换来的是一次次干涉俄内政的企图。”[23]

(二)贯彻亲、诚、惠、容原则,带动地区发展是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成功的根本

与中俄贸易类似,与中亚国家贸易中国占据优势。中亚国家对华出口以原材料为主,除哈萨克斯坦以外,其他四国对华贸易长期巨额逆差,它们担心沦为中国的附庸(vassal)。[24](P117-118)以2014年为例,中国是吉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进口来源国,但未进入吉六大出口国之列;中国也是塔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进口来源国,但只是塔第七大出口国,居孟加拉国之后;中国是土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三大进口来源国和第一大出口对象国;中国是乌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二大进口来源国和第一大出口国*资料来源:https://www.cia.gov/library/publications/the-world-factbook/geos/uz.html.。中国还没有成为中亚国家的主要出口市场(参见图3和图4),只有当中国成为上合组织成员国提供市场时,经济联系才能转化为更大影响力。

图3和图4显示中国与土、吉、塔、乌贸易顺差明显,中国出口增长迅速,但是进口增长缓慢。中国已经成为哈、吉、塔、土、乌的第一大贸易伙伴,而且成为哈、土、乌第一出口国*资料来源:https://www.cia.gov/library/publications/the-world-factbook/geos/uz.html.。第一出口对象国地位表明哈、土、乌三国对中国经济依赖更大。中国不应将中亚看做自己的过剩产能的倾销地,而应以对中亚国家的投资带动本地区经济发展。目前的亚投行、丝路基金、金砖国家银行的建立为中国供给区域公共产品,实现互利共赢提供了杠杆。

图3 1992—2014年中塔、中乌贸易

图4 1992—2014年中土、中吉贸易

(三)综合运用国家权力资源,形成推动区域治理的合力

“9·11”前美国对中亚国家知之甚少,与中亚五国的经济与文化联系有限。“9·11”后的反恐战争提升了中亚在美国对外战略中的地位,美国开始介入中亚事务。虽然美撤出了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军事基地,在中亚影响减小,但美国等西方国家推动的“颜色革命”会导致中亚国家政权更迭并危及地区稳定。中国需要同俄协调关系,保障本地区安全,为实现区域治理提供稳定的地区环境。以上合组织为实现中国中亚地区主义的制度平台,寻求与俄及中亚国家关系的最大公约数,以“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为中国和相关国家提供了新的合作增长点,该战略倡导的加强政策沟通、道路联通、贸易畅通、货币畅通和民心相通就是一个地区主义合作倡议,表明了中国希望推进本地区治理的思路和方向。这种治理型周边外交模式能够将中国的各种实力资源转化为实现国家外交目标的国家能力,是“成功结合硬实力和软实力的巧实力”,[25](Pviii)即综合运用政治、安全、经济、人文等各种手段,建立多种机制实现战略目标。中国应将安全与发展并重,军事与经济并举,只有在安全与经济上同时着力,才能形成对中亚的更大影响。

结 语

到目前为止,中国的中亚地区主义还在发展演进之中,并未成型。不能认为对此方向的所有战略举措都有周到细致的战略设计,是在完整的框架设计下的自觉对外行为,很多情境的形成也许仍有偶然自发而非自觉引导和实践的性质。然而,将中亚视为命运共同体,以地区综合治理的方式建设命运共同体的态势已经显现并日渐清晰。对中国中亚方向的外交实践进行学理化分析至少可以给中国周边外交以下启示:第一,将中国与周边视作命运共同体,推动多领域合作,在多次博弈中增进共同利益,减少和化解成员国之间零和博弈性质的利益矛盾,有利于形成区域共同体意识,增进共同利益和化解分歧与矛盾,增加域外大国遏制中国的成本,为中国和平崛起塑造良好的周边环境。第二,周边外交必须以多边为合作机制,将大国关系和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统一起来。第三,周边外交应将长远目标和现实利益结合起来,以产业结构的提高实现本国在本地区国家中产业竞争中的优势地位,这是长远的睦邻和竞争之道。第四,经济与军事并重,平衡使用权力资源。

[1] Peter J. Katzenstein. Regionalism and Asia[A].in Shaun Breslin, Christopher W. Hughes, Nicola Phillips, Ben Rosamond (eds.). New Regio-nalisms in the Global Political Economy[C]. London: Routledge, 2002.

[2] Fredrik Söderbaum, Timothy M.Shawl (eds.). Theories of New Regionalization: A Palgrave Reader[M].Houndmilss: Macmillan Palgrave, 2003.

[3] 习近平. 弘扬人民友谊,共创美好未来——在纳扎尔巴耶夫大学的演讲[N].人民日报,2013-09-08.

[4] 习近平. 团结互助,共迎挑战,推动上海合作组织实现新跨越——在上海合作组织元首理事会第十五次会议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5-07-11.

[5] 亨利·基辛格.世界秩序[M].胡利平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

[6] William C. Wohlforth.The Stability of Unipo-lar World[J].International Security, Vol.24, No.1, 1999.

[7] Bob Reinalda.Routledge History of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From 1815 to the Present Day[M].London: Routledge, 2009.

[8] Geoffrey Allen Pigman. Contemporary Diplomacy[M].Cambridge:Polity, 2010.

[9] 樊勇明.区域性国际公共产品:解释区域合作的另一个理论视点[J].世界经济与政治,2008,(1).

[10] Jeffrey Mankoff.Russian Foreign Policy: The Return of Great Power Politics[M].Lanham: Rowman & Littlefield, 2009.

[11] Robert Kagan.The Return of History and the End of Dreams[M].New York: Alfred A.Knopf, 2008.

[12] 江泽民.弘扬“上海精神”,促进世界和平——在上海合作组织元首理事会第二次会议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02-06-08.

[13] 段秀芳,黄茜.中国在上海合作组织区域经济合作中的地位[J]. 新疆社科论坛,2013,(4).

[14] 林永亮.从乌法峰会看上合组织发展前景[J].当代世界,2015,(8).

[15] 约瑟夫.奈.“软权力”再思考[J].国外社会科学,2006,(4).

[16] 马丽蓉.丝路学研究:基于中国人文外交的阐释框架[M].北京:时事出版社,2014.

[17] Lilia Shevtsova.Putin’s attempt to Recreate the Soviet Empire is Futile[N].Financial Times, 2014-01-07.

[18] 普京.普京文集(2002-2008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19] Konstantin Borodin,Anton Strokov.The Custom Union in the CIS[J]. Journal of Economic Integration, Vol.30,No.2,2015.

[20] Eugene Rumer, Dmitri Trenin,Huasheng Zhao.Central Asia:Views from Washington, Moscow, and Beijing[M].New York: M.E,Inc, 2007.

[21] Pavel K.Baev.Russian Energy Policy and Military Power[M]. London:Routledge, 2008.

[22] 乔治·凯南.美国大外交[M].雷建锋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23] 普京.美对俄制裁将破坏第三国对美经济信任度[EB/OL].http://finance.ifeng.com/a/20141016/13191215_0.shtml.

[24] Emilian Kavalski (ed.).The New Central Asia:The Regional Impact of International Actors[M].Singapore: World Scientific Publishing Compony, 2010.

[25] Joseph S. Nye Jr. The Future of Power[M].New York: Public Affairs, 2004.

[责任编辑 刘蔚然]

China’s Central Asia Regionalism and the Formation of the Fate Community of Its Neighboring

Lei Jianfeng

(Department of Diplomacy and foreign Affairs Management,China Foreign Affairs University,Beijing 100037)

China’s diplomacy in central Asia;regionalism;the fate community of China’s neighboring;regional governance

Central Aisa is a diplomatic direction which is easier for China to shape strategically and make progress positively. From ‘Shanghai Five’ to SCO, then to the Silk Road of economic belt, China’s central Asia strategy is increasingly clear and it reflects the new trend that China hopes to practice good neighborhood policy through promoting regional governance. This strategy has the following characteristics: To provide regional public goods to form a regional cooperation system foundation, To guide the non-state actors to involve in innovation mechanism to make regionalism and regionalization to enhance each other, to comprehensively distribute strategic resources through a variety of mechanisms and to develop security and development simultaneously, to consider China and the surrounding as fate community and to benefit neighbors with its own development, to cultivate regional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and the concept of common interests and to build a new regional consciousness and regionalism. Up to now, China’s central Asian regionalism is forming and to generalize it theoretically is important to China’s overall foreign policy.

* 本文系外交学院“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预研项目“国际机制的中国供给研究”(项目号:3162016ZYE02)的阶段性成果。

雷建锋,外交学院外交学与外事管理系副教授,法学博士(北京 100037)。

猜你喜欢

中亚地区中亚国家中亚
习近平主席在中亚
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中亚国家的贸易变迁研究
中亚地区与中国气候变化的关系
民国时期新疆驻苏联中亚地区使领馆设立原因
White Elephant
中国与中亚地区油气资源合作开发模式与前景分析
中国与中亚关系的里程碑
2011年中亚形势回顾与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