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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语集》中第十八话与《罗生门》叙事结构之比较

2016-11-28张莲英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6年11期
关键词:罗生门芥川老妇

张莲英

《今昔物语集》中第十八话与《罗生门》叙事结构之比较

张莲英

芥川龙之介是日本近代著名的小说家。《罗生门》取材于日本古典说话文学作品《今昔物语集》中本朝卷中的第十八话。本文试从叙事学角度出发,对原典与《罗生门》在形式上作比较,把握作者表达《罗生门》主题的叙事技巧,从而更加全面深刻地理解《罗生门》之主题——“利己主义”。

罗生门;今昔物语集;本朝卷;叙事学;利己主义

一、《今昔物语集》与《罗生门》故事梗概

《今昔物语集》中第十八话《罗城门登上层见死人盗人语》主要讲一个来自摄津国的男子打算偷盗,鉴于白日人来人往且山城一带人群嘈杂,便暂躲于罗城门下待人潮退去后实施偷盗,于是爬上罗城门避人耳目。登上城门后发现一老妇拔取其死去的主人的头发以做假发,并请此男子帮忙拔取。而男子没有帮忙反而夺取死人头发及老妇衣物迅速下楼逃逸而去。

《罗生门》是芥川于1915年发表在《帝国文学》上的取材于《今昔物语集》本朝(日本)卷中的第十八话。故事发生在平安王朝的后期。某个晚秋的傍晚,一个家将遭主人解雇后在废弃荒凉的罗生门下避雨。此时他正处在生死的关头,正犹豫着是被饿死还是选择做强盗,但此时家将并没有做强盗的勇气。当他登上罗生门后,看到一老妇为了生存正从死人堆里拔人头发做假发,家将从厌恶到接受老妇恶的行为是正当行为,由开始的愤怒到后来受老妇的启示,有了做强盗的勇气并夺取老妇的衣物,消失在罗生门外。

二、《今昔物语集》核心事件到《罗生门》核心事件的改编

今昔物语中的核心事件:男子躲在罗城门下伺机实施偷盗;为避人耳目爬上城门二楼;发现老妇在拔女尸头发;上前恐吓老妇;夺取老妇衣物及死人头发、衣物,逃跑。

罗生门中的核心事件:家将被主人解雇,犹豫是否当强盗,偶然到罗生门躲雨;为找栖身之处爬上城门二楼;发现老妇在拔女尸头发;上前与老妇讲理后决定实施强盗行为;夺取老妇衣物,逃跑。

从《今昔物语集》中的核心事件我们可以看出,其叙事序列为基本序列:A1—A2—A3。A1即情况形成,也就是男子在罗城门下伺机偷盗,目的明确;A2即采取行动,也就是核心事件中的发现老妇并实施强盗行为;A3即达到目的,也就是家将强盗行为实现并成功逃跑。

《罗生门》的叙事序列为符合序列中的镶嵌式:A1——A2——A3

A1即情况形成,家将被解雇,犹豫饿死还是当强盗;A2即采取行动,实施强盗行为;A3达到目的,强盗行为实施成功并成功逃跑。B1即另一事件的情况形成,发现老妇;B2采取行动,与老妇讲理,决定当强盗。

由以上对比可明显得知,《罗生门》的叙事序列明显比《今昔物语集》复杂,《今昔物语集》的叙事序列即简单的强盗实施强盗行为的过程,即A1—A2—A3。而《罗生门》中的A2,即采取行动,由B1--B2这一序列得到了扩展和具体化。B1—B2即家将从“对于以后要去干的‘走当强盗的路’,当然是提不起积极肯定的勇气了”。到听了“老婆子大致讲了这些话”以后“他的勇气就鼓起来了”,最后“便下定了决心”这一过程的具体化,详细描写了家将从犹豫是否当强盗到决定当强盗这一心理变化,这一变化过程的完成,才能实现最后“那末,我剥你的衣服,你也不要怪我,我不这样,我也得饿死嘛。”这一行为。所以,B1—B2这一序列的完成是A1—A2—A3序列完成的必要条件。B序列与A序列之间是一种隶属关系。但从故事的角度来看,第一序列并不一定比第二系列更重要,反而是第二序列更有意义。第二序列的存在,为刻画家将这一人物形象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而这一人物形象成为主题展示典型的载体。

造成《罗生门》比《今昔物语集》叙事逻辑复杂这一特点的原因在于芥川龙之介在改写《今昔物语集》的故事时将其核心事件进行了改编。法国的叙事学家巴尔特把重要的事件称为“核心”事件,他认为“核心”事件属于功能性事件,而功能性事件必须在故事发展的不同可能性中做出某种选择,以引发故事中的下一个事件。对核心事件1的改编也就引发了《罗生门》的下一个事件,为B1—B2的产生提供了前提。而这一改编,无疑丰富了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今昔物语集》中的人物从开始出现到结束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恶人,中间并没有任何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恶人实施了相应的恶的行为展开平铺直叙,是传统故事的结构。而《罗生门》在描写其行恶这一过程中加入了对其心理变化过程的描写,即“犹豫——决定——实施”,这不禁让人反思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心理变化,促成了这种行为。

三、从《今昔物语集》到《罗生门》空间叙事结构的构建

空间的具体内容在传统小说中包括自然景物、社会环境、地域环境三方面。自然景物是最具体的空间位置;社会环境即社会背景;地域环境则是作品中人物活动的主要场所。其中自然景物以地域环境为依托;地域环境又以景物为内容;社会背景则通过对具体的景物和地域的描写,加上故事情节这一催化剂,才能让人感知。三个空间相互独立而又息息相关,空间位置若缺少了其他方面都会显得有所残缺而令人遗憾。

1.具体物象的空间。《今昔物语集》讲述一个摄津国的男子,来到京城打算偷盗,直到后面偷盗成功的过程。这中间并无自然景物的描写。开始即将故事情节直接展现在读者面前。经过芥川的改编,《罗生门》中呈现出这样的自然景象:“某日傍晚,有一家将,在罗生门下避雨。宽广的门下,除他以外,没有别人…可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倒是不知从哪里,飞来了许多乌鸦。…还可以看到点点白色的鸟粪。”在昏暗阴冷潮湿的傍晚,只有家将独自一人在罗生门下避雨,白昼随处可见的乌鸦销声匿迹,只见破败台阶上的点点白色鸟粪。

再看地域环境,《今昔物语集》中的是依旧有人来来往往的朱雀大道边缘的罗城门内外。《罗生门》中的是位于朱雀大路上破败不堪的罗生门内外。而《今昔物语集》中并无重墨描写社会环境,只是“在死后不得安葬者多置于此城门之上”的环境中,由偷盗者和老太婆之间的简短对话及偷盗者行为构成了故事的社会环境。而《罗生门》中着重描写了被解雇的仆人、弱不禁风的老太婆、赤身裸体的女尸三者之间的关系以及人物对话和心理活动,这些都呈现出了当时的社会背景。

在依旧有人来来往往的朱雀大道边缘的罗城门内外发生的强盗行为似乎合情合理。《罗生门》开篇对雨天、罗生门破败萧条环境的描写,突出了当时阴森,冰冷的自然环境,加上“这数年来,接连遭了地震、台风、大火、饥馑等几次灾难,…气象阴森,谁也不上这里来了。”这样的社会环境,被辞退的家将内心的凄凉与无助,不禁让人开始为其担忧,家将接下来该怎么办,该走向哪里。正如文中所说“说是这家将在避雨,可是雨停之后,他也想不出要上哪里去”。两种现实环境及此时家将心理的展现,成为了之后矛盾行为及一切斗争展开的舞台。

2.从《今昔物语集》中的“罗城门”到《罗生门》中的“罗生门”。《罗生门》的空间平安时代京都南端的“罗城门”演化而来,也就是《今昔物语集》中的罗城门,经朱雀大街与朱雀门相连,它本来是历代王权的象征。在《今昔物语集》中仅仅只是故事发生的一个场所,为何在芥川的笔下直接成为《罗生门》的题目呢?

松本修从“门”的功能切入,指出:“文本中描写的作为荒废的‘罗生门’——‘境界’之门,具有以下功能:洛中(内)与洛外、中心与边缘、秩序与混沌、生与死,日常性与非日常性等。”这一论述提出了“境界”之门这一重要概念。山口昌男认为:表示‘境界’的场所,在空间意义上象征着‘此岸’与‘彼岸’的分界线,经常披着两义性的外衣。所谓‘境界’就是指内与外、生与死、此岸与彼岸、文化与自然、农耕与荒废、丰饶与灭亡等多义印象重叠的场所。”由此可见,芥川将这样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场所既作为故事发生的地域环境又作为题目,明显赋予小说以象征意义。

从《今昔物语集》中的“罗城门”到《罗生门》中的“罗生门”实现了质的转变,实现了地域环境与社会环境的完美结合。这一抽象空间的建构使得其后在这一象征性的异空间展开的家将的心理变化及强盗行为提供了更广阔的发展舞台。从《今昔物语集》中单一的具体物象空间向《罗生门》中复杂多变的物象空间的转变,是芥川龙之介的独特视角与技巧,更能深刻窥视家将的“恶”,从而深化主题。

四、《今昔物语集》中场景到《罗生门》中场景的变换

龙迪勇(2006)认为很多现代小说家“不仅仅把空间看作故事发生的地点和叙事必不可少的场景,而是利用空间来表现时间,利用空间来安排小说结构,甚至利用空间来推动整个叙事进程”。无论是《今昔物语集》还是《罗生门》都体现了这一点,《今昔物语集》中伴随着偷盗者从“罗城门下”---“罗城门内”---“罗城门上”---“罗城门下”这一空间的移动,故事得以展开。在《罗生门》中也是伴随着“罗生门下”---“罗生门内”---“罗生门上”---“罗生门下”这一空间的移动,表现了家将由“于以后要去干的‘走当强盗的路’,当然是提不起积极肯定的勇气了”---“不但不再为着饿死还是当强盗的问题烦恼,现在他已把饿死的念头完全逐到意识之外去”---“下定了决心”这一从善到恶,从正义到邪恶的心理变化的过程。而这些场景与场景的转移与衔接也就形成了小说的叙事结构。在《今昔物语集》中只有单一的场景,即随着空间的变化实现强盗行为,而《罗生门》中在与前者同样场景中,还伴随着家将从犹豫到决定、从善到恶心理变化轨迹的呈现以及以恶制恶不为恶的道德观念的形成这一场景的描写。后者通过这一动态的空间叙事场景的描写,即是对场景这一叙事技巧的利用,丰富了叙事结构,深层次暴露了在这样一个异空间之下,在这极限的环境之中,人性之恶、之自私的主题。

综上所述,《罗生门》取材于日本平安时代末期说话文学的代表作《今昔物语集》,作者借用历史舞台,揭示人本性当中的利己主义。从形式上来看,作者一是通过对《今昔物语集》中的核心事件的改编,使得《罗生门》叙事逻辑复杂化,加之对《罗生门》空间叙事结构的构建,使得“罗生门”这一空间充满象征意义,且随着家将的移动发挥着作用,形成了“罗生门”区别于《今昔物语集》中特有的场景,即家将的心理变化。心理时间与物质空间相辅相成,空间作为时间的依托,使心理活动随着它的上下而跌宕起伏,一个立体人物亦在这种交织中树立了起来。也正是在这样的异空间(场景)中思考家将的行为,才能令人深思,达到揭示“利己主义”这一主题的目的。芥川就是通过这些技巧的使用达到了对前人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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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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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6)11-0024-03

张莲英/贵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贵州贵阳55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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