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记》:新纪元真人动画电影的独特性
2016-11-20肖显惠
肖显惠
《捉妖记》:新纪元真人动画电影的独特性
肖显惠
《捉妖记》在2015年以超20亿元票房的傲人成绩,刷新了国产真人动画电影的记录,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深思。围绕市场营运、动漫技术、制作团队甚至表演艺术等方面的评论,力图对该片所取得的成功进行颇具时尚色彩的“解密”,更是显现出学术界的热切关注。在《喜洋洋与灰太郎之虎虎生威》(2010)、《熊出没之夺宝熊兵》(2014)等影片挣脱多年的国产动画“600万的魔咒”[1]的风口上,要取得进一步的票房成绩,无疑困难重重,甚至不敢想象。但将真人元素与动画元素结合在一起的《捉妖记》,却开创了一个新纪元,为未来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提供了一条可供参考的路径。
成功的营销固然重要,但这不是影片取得成功的唯一要素。如果影片故事本身没有吸引力,即角色设置、人物关系及影片主题等不能打动观众的话,即使再有影响力的营销团队摇旗呐喊,观众照样不买账,如非动漫电影《三枪拍案惊奇》《绣春刀》《富春山居图》等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我们不禁要问:什么样的电影作品才能成为一种现象,获得广泛的美誉度呢?作为动画,完美的图像与音效,包蕴不同年龄层可接受的丰富性内容,也只是成功因素之一。本文认为,任何成功之作,都有其关键因素,而《捉妖记》的关键在于把握了独创性。出品人江志强和导演许诚毅在建构此片时,一致的战略思想是——“不一样”的奇幻动画。[2]那么,《捉妖记》作为电影艺术作品到底有哪些“不一样”呢?
一、 不一样的“主角”
真人动画电影在美国,早在《谁陷害了兔子罗杰?》(1988年)已经革新这种动画电影类型,乃至《鼠来宝》系列再到《加菲猫》系列,其艺术水平日臻完善,作为一种艺术类型,已进入一个稳定发展期。而在中国,却是《捉妖记》填补了这个空白,成为第一部真人动画电影。真人与动画的结合,在周星驰的《长江七号》早已有之。但“长江七号”这个外星人是为真人服务的真正配角。而《捉妖记》的主角却是动漫人物,小妖王“胡巴”,所以《捉妖记》才是真正第一部真人动画电影。而胡巴的成功则赋予了《捉妖记》真正的意义。
在人类想象中,人对于未知的恐惧,超自然之力的敬畏,命运的无力感,便幻化为“妖”的文学形象。“妖”有一个漫长而丰富的演化过程,在中国文化中已流传上千年。《山海经》时代的妖,外形丑陋狰狞,至魏晋志怪,明代神魔小说,文字中的“妖”的不堪形象,直到《聊斋志异》才有所变化。因而图像中的“妖”,从小说的“绣像”到早期漫画,也是狰狞怪异。妖有妖怪、妖精之说,早期妖怪与妖精一词混用,及至后期,一般妖怪用以指尤其怪异是男妖,而妖精多用来指称妖娆妩媚、颇具蛊惑性的女妖。这种形象变化,尤其《聊斋志异》是极其美化了“妖精”,不但外形光艳明媚而且内在也兰心蕙质。但受中华文化“妖”形象的刻板效应,影像化的“妖”形象还是以极度“审丑”的面目出现。
《捉妖记》淡化了的“妖”恐怖形象,连变身现出原形,它都摒弃了传统中国写意方法的摇身一变,仅是象脱衣服似的脱下人皮而已。至于最重要的小妖王胡巴,作为“妖王”的角色,以“妖”的形象出现时,尽管观众对于老妖后的形象已经了然于心,但还是从胡巴诞生的那一刻,还是难免诧异与惊奇并存——一个白胖胖的人参娃娃,这就是小妖王?集萌态与顽皮一体的小妖王胡巴的出现,彻底颠覆了对于中国人传统文化根基上生长的审美观念与经验。胡巴重新建构与塑造中国观众对“妖”的形象与概念。
从外形与性格来看胡巴,其形象或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如《西游记》中的奇果人生果或者民间广泛传说的“人参娃娃”,都是幼童形态;或者受国外幼儿节目《天线宝宝》的影响,总之,最后都是极为简化的如白萝卜一样的人形。从性格上来说,仅是一个顽皮的幼童。而这一特点,作为一个全家欢特点的动画片,胡巴便打通了不同年龄层的接受界域。它既能引起成年人的爱怜与宽容之心,又能触动少儿的快乐经验。当然,胡巴是作为“妖王”的妖,而在《捉妖记》中,所谓“王”者特质赋予胡巴的,仅仅是超能而已。“超能”是动画与漫画经年累月诠释的常规故事。因此,各种“超能”的表现形式并不违背观众的接受基础。胡巴的超能力也就比较容易地融入观众经验感受,形成一个极好的情感基础。
对胡巴的塑造,离不开导演许诚毅好莱坞从业20多年的经验,难能可贵的动画影视艺术新视野,那种人情人性的深度,有力表现了相应的各种情感。具体看,作为幼儿的胡巴,从许多情节上,都能轻易地打开观众的心扉。首先看它的婴儿与顽皮表现。婴儿一样嗫手指头,睡觉会从床上滚下来;发烧生病后,让人无限怜爱的样子;吐着粉嫩的小舌头的样子,毫不知即将被活吃脑髓,而眨巴着双眼,好奇地品尝酒水的样子;扔进油锅前,吓得浑身哆嗦的样子,及至安然无恙,在滚油锅里又蹦又跳,畅游的开心样子;甚至于憋得腮红耳赤地排便的样子。从普通生活的吃喝拉撒方面到特殊的生死考验,都万变不离其宗表现了——童真!
胡巴的超能从诞生之初就开始展现。从球形落地化为人形便满屋奔走,受到客栈老板的儿子牛牛的惊吓,它尾巴拖着牛牛逃窜如飞。尤其是胡巴与“牛牛”这场追逐戏,上梁入地,跌宕起伏,紧张与悬念倍生,成为胡巴性格塑造的一个重要情节与场景。而当胡巴无意间发射枣核,威力巨大,摧毁凉亭时,他边笑边兴奋得满地打滚。另一个重要情节就是登仙楼厨房。胡巴被滚油锅,上蒸笼,下炖盅,由于其超能,几次生命考验,对其如同游戏一般。这些重要情节都曲折而富有层次地展现出胡巴的超能力,这个超能力又紧扣其童性特色。
好莱坞动画发展近一个世纪,经历了20世纪末的动画技术革新,好莱坞成熟模式中,作为如以儿童为主体的全家欢电影都有些成熟套路。全家欢的电影,家庭的温情,家人的亲情,日常化的家庭生活,都是其表现重点。一方面是日常化的生活,以及日常的家人关系,但内核都是对亲情的细捻慢揉,这种叙述紧扣亲情的心弦,张驰有度,浓淡适宜。因此,许诚毅视域中的“妖王”影像褪去了“妖”的狰狞,取而代之的是具有幼儿特点的萌妖胡巴。既然是家庭剧,那么亲人的离别,尤其是幼儿被遗弃的分离就极具煽情了。
当胡巴被哄骗入大押店的笼子里时,开始还以为是游戏而欢天喜地。当笼子贴了法器锁后,霍小岚与宋天荫离开时,胡巴才明白了点什么,屡次想离开铁笼。而当它的手一接触栅栏时,法器灼伤它一次,如是者三。在远望着宋天荫越来越远时,宋天荫的一个回头特写,对应的是胡巴充满希望的童真笑容。当宋天荫离开,胡巴绝望地伤心大哭。这个情节,情感层次分明,感情描绘丰富而婉转。把一个幼儿对于父母的纯真依恋,简单快乐描绘得淋漓尽致。
胡巴是《捉妖记》众星捧月中最亮的风景,它也是人的世界(天师)与妖的世界的聚焦点与纽带。所有的事与情节以他为内核发散而延伸出去。因此,围绕着它的那些天师与妖们则构成了立体而丰富的人物世界。尤其是《捉妖记》,从妖的形象、妖的性格、妖的行为、语言等方面,建构了一个深度真实感的虚拟世界。
二、 不一样的“人物”
这些对胡巴进行烘云托月的人物,一正一奇,一阴一阳,来自于两个基本对立阵营:人世界与妖世界。而在人类世界中,主要是与妖极度对立的天师。在人物角色设定中,有多种对照与映称有关系。二钱女天师霍小岚对一钱男天师宋天荫,四钱天师罗钢对二钱天师霍小岚;男妖竹高对女妖胖莹、幼妖胡巴对童妖;而妖情侣对人情侣,幼妖对成年人等等。这些角色构织了《捉妖记》富有张力的基本人物网。
但这只是一个影片的基础,这样的人物,二钱天师霍小岚与四钱天师罗钢并无新意。霍小岚的女汉子形象,罗钢的粗犷,极易构建人物颇具张力的关系。而以“做饭”+“缝纫”为第一爱好的宅男宋天荫,这个人物也是社会中屡见不鲜的中性角色而已。简而言之,这三个角色并无新意。这样看来,人物设置中,天师一方已经偏离了整部影片“新颖”的战略思想。虽然人物设置很难出新,但是众多的小情节却丰富了故事,尤其是宋天荫这个“孕夫”的大胆想象,一下令情节兴趣盎然,诙谐幽默起来。
就一个简单的设定,当孕妇的诸多特征移置于宋天荫这个男性时,笑料不断。宋天荫的贪食酸,吃面加酸汁是超超超级变态酸,引得面店老板嘀咕了一句:真变态!前面的酸面刚停,后面的酸梅、柠檬、山楂等零食却又停不下来。尤其精彩的是接生的桥段,紧张与悬念倍出,冷幽默与笑料又同时叠合在一起。当宋天荫产前发作,疼得死去活来,粗疏的霍小岚果断地扒掉他的裤子之际,宋天荫还不忘记扯过被单遮羞。是要闭着眼睛接生,还是睁着眼睛接生;是出生前剪,还是生出来后剪……这些暗含着性笑话的台词都点到为止,又适时掌握了笑点的节奏。
宋天荫这个角色,保长、一钱天师和宅男的标志与人格都不足以让其出彩,正是“孕夫”这段情节,才使期待超出一般,成为“不一样”的人物角色。宋天荫的多种人格设定虽然不够新颖和鲜亮,但这种角色反差,却为塑造霍小岚垫定了情节的灵活性。如宋天荫不慎跌倒误吻霍小岚,这样的情节可谓滥熟。可这种“一吻定终身”的俗套却被霍小岚的台词翻转为笑点。宋天荫的爱情表白不仅句句被霍小岚主动打断,而且她还说:“我们霍家只剩下我一个了。以后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任务就落在你肩上了。”“我也知道时间紧迫,我压力很大,我们尽力而为吧。”男权世界里重要的子嗣绵延、血统传承的男性台词,被霍小岚夸张戏谑的口吻道出,在观众的笑声中,男性的权威与主导,控制与施与碎落一地,一一被解构。
霍小岚的古灵精怪又反衬了罗钢的憨厚。当穷困潦倒的罗钢,气息奄奄地向富商夫妇乞讨:给点吃的吧!那种潦倒与他斗妖时的勇猛与孔武形成了巨大反差,这个笑点从视觉而来,又从内心而去。如若不是他的憨厚,何至于被霍小岚丢下血妖,让他在斗争中鼻青脸肿;又何至被囊中之物的胖莹和竹高两妖一曲《一刻逍遥》蒙惑而逃脱。
当然,如若只有天师们,人类世界的形象也过于单薄。在《捉妖记》里,还有泼辣好“赌”的大押店老板娘(汤唯饰)、臭美的神厨(姚晨饰)、求子心切的骆冰(闰妮饰),和中规中矩的天师形象们相比,这些配角更为出彩。这些人物场景极少,台词也不多,但人物形象传神而饱满。“你去打麻将吗?”老板娘将一粒麻将扔到胡巴的手中。留与不留取决于打与不打麻将。胡巴睁着懵懂的大眼,果然用手拍打起麻将:那就是萌妖所理解的“打”麻将。登仙楼的大厨,剖解妖物,神乎其技。但当神厨碰上了小妖王,她游刃有余的神技相形见拙不说,还反被胡巴整得狼狈不堪。她狼狈败走时最为紧张关心的是,她的妆容和发型。这与她出场时的意气风发与败走时的狼狈不堪虽然形成艺术的反差,她那爱美的性格虽然夸张却很生动。而求子心切的骆冰,对牛牛的喜爱、喜欢跟人搭讪、热情地帮人接生、对活吃妖脑的恐惧、临危时的护夫之举,都揭示着这是一个善良热情、却又有些稀里糊涂的女人。而仅仅一个喜欢搭讪之举,在情节的衔接与转折中就起了重要的作用:与霍小岚的搭讪引起了接生的重要情节、与胖莹的搭讪使其遭致终极追杀。
这些丰满的人物形象构筑起了《捉妖记》丰富的人类世界。大押店老板娘、爱美的神厨和两个童妖的角色,都是成片后第二次修改时再增加的人物。而这种增加,虽然是从票房营销的角度出发,事实上在丰富人物角色方面,确有锦上添花之效。这些都是颇有戏剧意味的角色,加上演员夸张滑稽的表演方式,增加了《捉妖记》的娱乐性。
与人的世界相对应的是妖的世界。如果说,人的世界的许多角色可圈可点的不多,然而《捉妖记》里,“妖”的世界却是前所未有的立体而丰富。妖的形象:胖莹、竹高、血妖、胡巴各不相同,宋天荫伙伴小武是“甲虫”形象、葛千户则全身毒瘤似黑蘑菇。妖的语言:在妖的世界以及需要妖语作暗语时,影片里就出了专门的妖语。妖的习性:胖莹对人的宋天荫和烧饼锅巴都垂涎三尺、胡巴可以吸血也可以吃水果、枣子。宋天荫所在妖村的村民们已经演化为吃素。这都是非常具体的细节,增加了妖世界的拟真性。
电影是视听语言的艺术,为了“妖”世界的虚拟的真实性,《捉妖记》除了破天荒地创造出独特的“妖”语言,还深入到妖的“审美”,妖的“恋爱”,这些深入也丰富了视听艺术的表现性。开篇妖界的争斗中,妖用他们的“妖”语交流,在天师罗钢擒拿住胖莹和竹高后,他们用妖语演唱的一曲《一刻逍遥》把罗钢内心触动得丧失警觉。重要配角胖莹和竹高的深入则展现了重要的“妖”侣。胖莹,妖的真身是又矮又胖;竹高的真身是象竹杆一样又高又廋。他们装人时,角色反转——胖莹纤廋苗条,竹高肥肥胖胖。胖莹的娇嗔、撒娇、泼辣凶悍极具女性性格特征;竹高对胖莹的呵护、宽容极具男性性格特色。两妖打情骂俏的恋情与人类恋情并无二致。而两童的台词展现出扭曲的人类世界对妖世界的精神导向。男童妖蔑视地对胡巴说:“出来混!皮也不穿一件,难怪被抓。”女童妖抚摸着脸自恋地夸道:“瞧我的皮肤,多嫩、多滑、多有弹性。”这两童妖宁愿被活炖也不愿意脱皮,影射并调侃了人类虚荣扭曲的审美观。在妖的审美世界,胖莹又矮又肥如陀螺,却是竹高心中的最美,尤其是在开篇对血妖的一战中,胖莹临危不惧,大施“美人计”对血妖眉来眼去,搔首弄姿。如此一番,竹高醋意大发,而血妖则被迷得神魂颠倒,鼻血长流:这才是妖的“审美”。
丰富的人世界与妖世界,构成了一个立体复杂的生命世界,而在表面的人妖二元世界中,所隐喻的实际上是《捉妖记》不同的生命观、人性世界。这才是《捉妖记》能够打动那些常持批判性态度观众的原因。
三、 不一样的“生命世界”
《捉妖记》剧本雏形之际,对创作影响最大的是《聊斋志异》中《宅妖》里一句话:“万物有灵且美。”这样的人妖世界观,是一种以中国为代表的哲学观世界观。人与妖的异质同构——“情”。这种异质同构的哲学观,是一种超越狭隘人本主义、生命观的哲学思想,这是中国儒道浸染的“温柔敦厚”与“性灵”的美学体现。这种思想有异于二元对立为基础的西方生命哲学。“人与万物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紧密,以至于众生之间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本体论界限”[3]
在这个虚拟的妖世界,我们看到的妖的精神境界中,一是与人性的相通,二是反衬人类世界的乖违。在性灵相通中,妖们的一曲《一刻逍遥》之所以击中了天师的脆弱,诉说的是作为生命其生存与生活的艰辛,另外的母爱、情侣之爱,父子之情、手足之情,存亡之危、别离之苦等等,这些“情”与“爱”,除了为了煽情,击中观众的泪点与笑点外,同时展现了对常规生命哲学观的超越。
人类世界的乖违中有对美的思考。爱美的大厨与童妖,他们对于“美”的追求胜于生命的热爱,这个调侃,是基于对人类精神世界中审美观的讽刺与影射。大厨受伤之际关心的是发型与妆容、两童妖宁愿活炖,死活不肯脱漂亮的人皮。这既是表面的笑料,深层里未尝不是嘲讽当下扭曲与变形的审美。美容业,从铺天盖地、日日浸染的美容产品,到美容整形,它在培育与引导市场时,更是塑造了美容工业需要的审美观。而消费者市场,大众被引导的审美从而扭曲变形。自然、健康之美的审美观念已经被挤压为小众化的东西。
而最为深刻的是对于“吃”的审视。生命存在的基础,暗扣着食物链的寓意。吃人,这个被文学形象与荧屏形象屡屡塑造的恐怖情节,在《捉妖记》里淡化为一句话而已。整部电影,没有出现任何妖吃人的情节与画面,相反的是,登仙楼里却是大张旗鼓地吃“妖”。登仙楼这个名字,充满了讽刺,它是屠妖餐饮业中屠妖食妖的地方。虽是饕鬄们享乐之所,却是“妖”生灵们被残忍送命的地方。而且登仙楼这个“天下第一宰”,暗未了人类世界中屠妖餐饮业的普遍性。尤其是中国餐饮文化中最为人所诟议的“虐食”!影片有食妖宴的详细场景。在登仙楼的食妖宴中,其开胃菜“蛙耳”,是将蛙妖倒立悬挂,绝其食三天,而后制作成开胃菜。尤其是准备活吃妖王脑的品食程序的详细描写。葛千户津津有味地介绍道:“……加盐,加滚油,在脑顶开个洞,用勺子挖脑吃。最好!”这些品尝美食的精致细琐程序,用于这样的特殊食物,在面对萌妖胡巴无辜的双眼时,无不是提醒食客与外面的观众,它们也是一种有情感的生灵。在影片戏谑的表面下,鞭挞的是人类攫取资源的贪婪,以及对其它生命的漠视,甚至对其他生命任意的予杀予夺!更是影射了一些中国人滥食珍稀野生动物的习惯。
另一方面,正是特殊的食客群才滋养了这种现象的存在。在食客当中,既有尚存温良的骆冰夫妇,也有癖好成性的其他食客。当骆冰看到胡巴时吓道:“他是活的!”,其夫郑涛也惊诧道:“这是吃的?”而其他食客的反应却是——“生吃才补呀!”“活的才好吃!”一个“好吃”鞭挞的正是饮食文化中丑恶黑暗的一面。我们的饮食文化暴露了国人人性中野蛮的一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还没有野蛮人文明。“野蛮人没有任何知识,只具有来源于自然冲动的欲望,所以的他的欲望不会超过他的身体需要。”[4]
许诚毅与袁锦麟的结合,才形成了《捉妖记》这种好莱坞模式与东方文化的结合。导演许诚毅,以导演《怪物史瑞克3》而闻名于世。实际上许诚毅在好莱坞梦工厂任动画师、监制多年,西方全家欢的动画片理念,他具有深刻的理解。作为《蚁哥正传》(1998年)、《怪物史莱克》(2001年)的动画总监,《捉妖记》的妖与《怪物史莱克》的怪物,都有相近的“血源”。作为2002奥斯卡金像卡得主的《怪物史莱克》,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选取了威廉·史泰格的同名绘本。这是重要的创意。根据这个创意诞生了一个独特的动画主角,史莱克这个外表丑陋,对人外冷内热的绿皮肤怪物。史莱克打破了迪斯尼童话世界以《白雪公主》《美人鱼》等为代表的动画审美观及其所代表的单一价值理念。当年各自独立的好莱坞三足鼎立动画公司——皮克斯以创新经典闻名,梦工厂以解构经典著称,迪斯尼则一直在重塑经典。因此,浸染于好莱坞动画界20多年,许诚毅对动画的创意理念,有着国内动画界难以企及的境界;对创意的判断,有他人所不可及的精准。除了小妖王胡巴的塑造,在许诚毅跨文化眼光中,中国传统元素点染得最出彩的,就是那些剪纸精灵了。这些承载着民俗的红色剪纸人儿,造型简单,其动作与形象又无不符合纸人儿的特点。
而编剧兼监制的袁锦麟,作为从事香港商业电影多年的成功人士。他编导的角色,无论是角色层次丰富,主配角人物性格饱满,之前的成功代表作有《双雄》《新警察故事》《宝贝计划》等多部电影。袁锦麟并不擅长动画剧本,也从未创作过动画剧本,但他具有一个优秀编剧的出色功力。同时,在香港商业电影界熏陶多年,一个剧本中的时尚感、潮流性,他具有相当把握力。当袁锦麟与许诚毅联合起来,一个全新的妖王胡巴,一个立体的妖世界就这样呈现于《捉妖记》中,再加上频频笑点,一部具有中国动画里程碑意义的《捉妖记》就这样横空出世。也许随着时光流逝,那些笑点缺乏了特定时代的受众,已经平淡如水。但胡巴与它的妖世界,在创意上的开创之技,却会传承开去。
当然这种成功,作为大片规格,五年之功的精雕细琢、从商业性运营(如票房营销,文艺性研讨)、豪华的明星演员阵容等等,从各方面的突破才成就了《捉妖记》。当然,《捉妖记》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如情节漏洞,在客栈的混乱中,藏于柜中被定身的胖莹和竹高,在下一个镜头中竟然是在客栈外!再者如好莱坞动画电影的叙事模式,歌舞移置等,都表明了《捉妖记》创意的有限性。这种有限性并不仅仅是《捉妖记》的死穴,更是中国动画电影在创意上的瓶颈,也是其努力突破的方向。
[1]卢斌,郑玉明,牛兴侦,中国动漫产业发展报告2015[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120.
[2]江志强等.“《捉妖记》:国产大片的新标杆与新世代”主题研讨会[J].电影批评,2015(5):50.
[3]傅修延.中国叙事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175.
[4]卢梭.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础[M].李平沤,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50.
肖显惠,女,重庆人,西南大学博士后,重庆科技学院人文艺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通俗文学与文化产业研究。
本文系重庆科技学院博士教授科研启动基金(CK2011B35)与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文学创作与产业化的交互(12CZW084)”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