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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建安文学的西部书写

2016-09-02梁中效

关键词:建安曹操文学

梁中效

(陕西理工学院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0)



·文艺论丛·

试论建安文学的西部书写

梁中效

(陕西理工学院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陕西 汉中723000)

建安文学;三曹七子;西部文化;西部书写

在炎汉与盛唐之间,“建安文学”以其特有的“风骨”与“自觉”,奏响了“汉风”与“唐音”之间的“魏响”,在中国文学与文化史上,留下了浓抹重彩的一笔,成为千百年来人们学习和研究的对象,但学界至今对建安文学的西部书写没有专论,故以拙稿简论之,以就正于方家。

一、建安文学与东部文化

建安文学是以邺城(今河北临漳县邺北城)、许昌、洛阳为中心的文学现象和文学景观;建安文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东部中原文化的结晶。文学史上的建安时期从黄巾起义到魏明帝景初末年,大约五十年时间。在东汉末群雄并峙逐鹿中原的争夺兼并中,曹操完成了统一北方的大业,并吸引大批文士,形成了以曹氏父子为核心的邺下文人集团。建安诗歌便是社会由分裂动荡趋向统一这一历史时期的产物。“世积乱离,风衰俗怨”的时代特征,建安文人开阔博大的胸襟,追求理想的远大抱负,积极通脱的人生态度,直抒胸臆、质朴刚健的抒情风格,形成了建安诗歌所特有的梗概多气、慷慨悲凉的风貌,为中国诗歌开创了一个新的局面,并确立了“建安风骨”这一诗歌美学风范。

以三曹七子为代表的建安文学家都是东部人。“三曹”父子兄弟间在政治上的地位和文学上的成就,都对当时的文坛很有影响,是建安文学的代表。“三曹”虽是沛国谯县(今安徽省亳州市)人,但其成功成名在东部中原地区。《宋书·乐志》引用南朝王僧虔的话说:“曹氏三祖,风流可怀。京洛相高,江左弥重。”[2]这里的“京洛相高”精辟地道出了曹氏父子三人的诗风与文风形成于中原地区。曹操的诗悲凉慷慨,气韵沉雄,“魏武帝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钟嵘语);曹丕的诗纤巧细密,清新明丽,“精思逸韵,以绝人攀跻,故人不乐从,反为所掩”(王夫子语);曹植的诗则骨气充盈,淋漓悲壮,“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古今,卓尔不群”(钟嵘语)。“三曹”的诗既有淮河文化之浪漫,更有中原文化之沉雄,对后代诗人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总之,“三曹”与“七子”生长于东部,成才成功于东部,他们的诗赋华章史诗般地记录了汉末三国初年东部中原地区的战乱,描写了动乱背景下人民的流移和苦痛,树起了慷慨悲凉的以东部地域为背景的建安文学新风。正如唐代大诗人元稹所说:“建安之后,天下文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抑扬冤哀存离之作,尤极于古。”[4]6而建安文学家的向西开拓,则建构起了汉唐之间“骨气奇高”、“梗概而多气”的“建安风骨”。

二、“三曹”的西部文学书写

三、“七子”的西部文学书写

建安七子中,王粲最了解西部。王粲一生,至少三次进出西部:汉献帝初平元年(190年),董卓挟持汉献帝迁都长安,十四岁的王粲随父迁到长安,十六岁后到荆州避乱,投奔刘表;建安十六年(211年),三十五岁的王粲迁军谋祭酒,七月随曹操西征马超到关中;建安二十年(215年),三十九岁的王粲随曹操西征张鲁,次年二月随曹操返回邺城。青少年时期的王粲迁徙到长安,以其才华横溢而受到大儒蔡邕的赞赏。《三国志·王粲传》记载:“献帝西迁,粲徙长安,左中郎将蔡邕见而奇之。时邕才学显著,贵重朝廷,常车骑填巷,宾客盈坐。闻粲在门,倒屣迎之。粲至,年既幼弱,容状短小,一坐尽惊。邕曰:‘此王公孙也,有异才,吾不如也。吾家书籍文章,尽当与之。’年十七,司徒辟,诏除黄门侍郎,以西京扰乱,皆不就。乃之荆州依刘表。”才学出众的王粲,让蔡邕留下了“倒屣迎之”的佳话。但随后长安及关中的战乱,王粲创作了著名的《七哀诗》:“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10]18这首诗是建安文学的诗歌创作中,唯一一首反映汉末关中战乱的诗歌,而且以战乱中最易受到冲击的妇女、儿童为题材,以母子撕心裂肺的别离为场景,给读者留下了强烈的心灵震撼。“西京乱无象”,诗人被迫离开长安避难荆州,沿途是“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的惨像,更悲惨的是“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诗人揭露了军阀混战给民众和社会造成的极大苦痛,表达了对百姓苦难的同情和早日结束乱世的渴望。因此,《文选》李周翰注说“此诗哀汉乱也”,吴淇在《六朝选诗定论》中也说“哀汉实自哀也”。作者颠沛流离,被迫离开关中去投刘表。在建安十六年,王粲随曹操西征马超,第二次走进关中,创作了以“三良”自况的《咏史诗》:“自古无殉死,达人所共知。秦穆杀三良,惜哉空尔为。结发事明君,受恩良不訾。临没要之死,焉得不相随。妻子当门泣,兄弟哭路垂。临穴呼苍天,涕下如绠縻。人生各有志,终不为此移。同知埋身剧,心亦有所施。生为百夫雄,死为壮士规。黄鸟作悲诗,至今声不亏。”王粲此诗与曹植的《三良诗》相近,或为同时之作。虽表面上咏三良为秦穆公殉葬之事,实则借以表达自己知恩图报、效忠曹氏之意,即“生为百夫雄,死为壮士规”。建安二十年,王粲随曹操西征张鲁,第二次走进西部,创作了《从军行》:“从军有苦乐,但问所从谁。所从神且武,焉得久劳师。相公征关石,赫怒震天威。一举灭獯虏,再举服羌夷。西收边地贼,忽若俯拾遗。陈赏越丘山,酒肉逾川坻。军中多饫饶,人马皆溢肥。徒行兼乘还,空出有馀资。拓地三千里,往返一如飞。歌舞入邺城,所愿获无违。”[10]27王粲的这首《从军行》是曹操蜀道战略的史诗,真实而完整地描写了曹操进出汉中的经过,赞美了平定张鲁后给曹魏带来的较大经济、政治利益。

四、西部文化对建安文学的影响

首先,刚健有力、豪迈纵横、气韵沉雄的建安文学,不仅有河洛文化的情愫,也具有关陇文化的风韵。“风骨”是指汉魏文学中刚健有力、积极进取的壮美风格。而秦汉时期以关陇、巴蜀为主体的蜀道沿线是所谓“天府之国”,以司马迁、司马相如为代表的一大批文学家,其建功立业、开拓进取的精神,对建安文学产生了直接而深刻的影响。陈琳《为曹洪与世子书》云:“间自入益部,仰司马、扬、王遗风,有子胜斐然之志,故颇奋文辞,异於他日。”[12]151建安文学家走进西部,就不能不受到司马相如、扬雄、王褒等汉代文学家的影响,产生“异於他日”的发奋创作的冲动,曹操与王粲、陈琳等莫不如此。唐人对“汉魏风骨”体会最深。魏征的《隋书·文学传序》云:“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崎,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崎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词义贞刚的西部文化对建安文学影响更直接。陈子昂在《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中说:“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幽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用重乎气质的贞刚之气,来改造齐梁的颓靡之音,既是唐诗繁荣的原因,更是“汉魏风骨”的精髓。

再次,西部奇险的山川与苍茫的高原,也使建安文学得江山之助,显得大气雄浑。曹操一进潼关,就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华山的高大险峻。《气出唱》:“华阴山,自以为大,高百丈,浮云为之盖。”曹操由陈仓(今陕西宝鸡市)进军汉中,感受到了秦岭山地中陈仓古道的艰险,《秋胡行一》:“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牛顿不起,车堕谷间。”《魏书·林放传》中注引:“(孙)资曰:‘昔武皇帝征南郑,取张鲁,阳平之役,危而后济。又自往拔出夏侯渊军,数言‘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言其深险,喜出渊军之辞也。’”西部山川的险阻给生活于东部平原地带的建安文学家留下了深刻印象,使他们的文学书写打上了深深的西部烙印。曹植《赠丁仪王粲》诗云:“从军度函谷,驱马过西京。山岑高无极,泾渭扬浊清。”描写了关中的山河形势。陈琳《为曹洪与世子书》:“汉中地形,实有险固,四岳三涂,皆不及也。彼有精甲数万,临高守要,一人挥戟,万夫不得进。”这也是自秦汉以来,文学家们对汉中地形最生动形象的描写。

第五,汉末三国时期的西部,是氐羌民族与五斗米道的王国,建安诗人对此也有书写。曹操亲率大军西征,主要是想平定西北的马超、韩遂和西南的张鲁政权。自董卓以来,西凉兵就以其凶悍的铁马狂飙为中原所忌惮。曹操与马超大战潼关,曹操说:“马儿不死,吾无葬地也。”而西凉马超,深得氐羌民族的信任,《三国志·马超传》记载杨阜对曹操说:“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若大军还,不严为其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击败马超为平定张鲁创造了条件。215年,曹操率大军亲征张鲁,“既至汉中,山峻难登。军食颇乏,太祖曰:‘此妖妄之国耳,何能为有无?吾军少食,不如速还!”由此可见,曹操的西征是颇为艰难的,建安文学家格外赞美西征。曹植在《离思赋》序中说:“建安十六年,大军西讨马超,太子留监国,植时从焉。意有忆恋,遂作《离思赋》。”曹丕父子都批评张鲁的“妖妄”与“蛊惑”。他在《与曹洪书》中说:“今鲁包凶邪之心,肆蛊惑之政,天兵神拊,师徒无暴,樵牧不临。”陈琳在《为曹洪与世子书》中也批张鲁“妖惑之罪”说:“来命陈彼妖惑之罪,叙王师旷荡之德,岂不信然!是夏殷所以丧,苗扈所以毙;我之所以克,彼之所以败也。”王粲的《从军行》更是生动形象地总结了曹操的两次西征:“从军有苦乐,但问所从谁。所从神且武,焉得久劳师。相公征关石,赫怒震天威。一举灭獯虏,再举服羌夷。西收边地贼,忽若俯拾遗。”

[1]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5.

[2]沈约.宋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3]刘勰.文心雕龙[M].长沙:岳麓书社,2004.

[4]三曹资料汇编[M].北京:中华书局,2005.

[5]梁中效.曹操与诸葛亮取用汉中战略之比较[J].成都大学学报,2003(2).

[6]夏传才.曹操集校注[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3.

[7]郦道元.水经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1.

[8]夏传才.曹丕集校注[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3.

[9]王巍.曹植集校注[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3.

[10]张蕾.王粲集校注[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3.

[12]俞绍初.建安七子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8.

(责任编辑:刘晓红)

Discussion on the Western Characteristics of Jian An Literature

LIANG Zhongxiao

(School of Historical Culture and Tourism, Sha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zhong, 723000)

Jian An Literature,which was represented by “Three Caos” and “Seven sages”,developed from the anima of the Chinese literature reflected by the Book of Songs and Chuci,and then inspired the new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literature in Tang and Song.representing The writers of Jian An literature, represented by “Three Caos” and “Seven sages”,were all eastern people.However,their exploration toward the western area in wars enabled them to develop the heroic spirit characteristics of “Jian An vigor of style”.Except Kong Rong,the other masters of Jian An literature had focused their literature topics on the magnificent sights along Shu Road.Cao Zhi,Wang Can,Chen Lin,Ruan Yu,Xu Gan,and Ying Yang all followed Cao Cao and had been to Guanzhong and Hanzhong.Cao Cao,Wang Can,and Chen Lin,being deeply influenced by western culture,achieved the highest achievement in western literature.The extension of depicting region of Jian An literature from eastern to western area had enabled the integration of the ambition for achievement of Jian An literature and the pioneering spirit of Qin and Han which had further expanded the influence of Jian An literature.

Jian An literature;Three Caos and Seven sages;Western culture;Western literature

2015-12-06

梁中效(1961-),男,陕西理工学院教授。

I206.2

A

1004-342(2016)01-6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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