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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土地的调适与隐喻——基于滇东北林村的考察

2016-04-13张光红付前进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调适变迁隐喻

张光红,付前进

(贵州大学 人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农村土地的调适与隐喻
——基于滇东北林村的考察

张光红,付前进

(贵州大学 人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摘要:通过对滇东北林村的田野调查,探究镶嵌入村民生活中的土地被赋予的意义和引起的社会变迁。在市场经济影响下,农民对土地的诉求由最初的生存诉求转变为现今的利益最大化追求。林村土地职能的转变是村民不断调适自身文化与周围环境之间的结果,呈现出具体环境下人与地的不断整合的状况。

关键词:土地;调适;隐喻;变迁

林村是一个行政村,隶属云南省昭通市彝良县小草坝乡,东邻金竹,南靠镇林场,西与三道隔山而望,北与小雄接壤。林村共810户,3425人,以汉族为主,其余为苗族和彝族。地形以山地为主,海拔1500米。全村耕地总面积4261.5亩,主要种植经济作物,如竹子、白芸豆、天麻、核桃等。笔者于2015年暑假前往林村做田野调查,发现土地在当地人固有的历史记忆中具有神圣的地位。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土地的职能正发生变迁,村民依据生境对其不断地进行调适和整合。

1土地作为神圣的物

乡下人离不了泥土,因为在乡下住,种地是最普通的谋生办法[1]。土地使人们得以定居,生活有所保障。在市场经济触角还未延伸至林村之时,土地是人们生活来源的最大依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集体土地在政府的指导下开始承包到户。已有土地分配结束后,村民开始砍伐山林,向山要地。有的家庭经过一两年的开垦,土地增加了五六亩。当时村中规定,凡是在公山和集体山林中开垦而来的土地,归开垦者所有,可以传给子孙后代。传统中国农村社会极具乡土性,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人们依靠土地谋生。直接靠土地谋生的农民一生都粘在土地上,他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土地的不可移动性和农民对土地的依赖,决定了村民的生活方式定居是常态,迁移是变态。

土地是家庭最稳定的财产。土地提供粮食、生存保护及老年照顾等。传统中国农民随时准备定居下来,建造房屋,累积一切可能需要的物质。作为祖先他有义务给后代留下更多的土地,如果后者没有土地将会处于流离失所和生存困境的状态,原先被家中供奉的祖先会慢慢脱离,无处可去,也没有的吃,最后成了孤魂野鬼[2]。生者继承祖先遗留下来的土地后,必须给将来的子孙创造更多的土地财产。一方面是出于对祖先的责任和义务,他们必须把从祖先那儿继承来的东西完整地传承下去,另一方面是考虑到将来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需要这些东西,而这有赖于子孙的供给。只要子孙拥有大片的土地,他就能满足祖先的需求。子孙为了保证家庭延续不断,必须生育更多的子嗣。在传统乡土社会,儿子的出生不被看作瓜分财产,而被视为创造财产。男孩成年后会挣钱,并购买土地、建造房屋,会增加家庭的财产和土地面积。在传统农村社会,土地使死者死后有归宿,并世世代代享受后人的供奉,以另一种形式存在;让生者生活稳定,为家庭提供生存保障。于祖先和后代而言,生者在土地继承上起承上启下的作用,他不仅对死者有责任,对未来者也有义务。农民认为,最有价值的是土地,大量的土地和肥沃的农田是财富的标志。土地是家庭的真正基础,没有土地,家庭就无法定居,家庭成员也不会有安全感[3]。人和土地是中国农村家庭的两大支柱,生命可以通过孩子延续,只要家庭成员代代相传,逝者就能以另一种形式实现永生。家庭持续存在是对祖先的最大义务,而家庭传承依赖的根基是土地。土地在承载生者与死者时,不仅作为一种财富呈现在人们的面前,还以另一种方式寄托了生者与死者的存在形式。

改革开放初期,林村村民整日为扩大土地面积而努力。当时市场需要大量的天麻,镇政府鼓励人们种植并给予极高的扶植款,可是村民不为所动,在他们看来做什么都没有增加自家土地重要。短短一两年的时间,有的家庭土地面积增加了两三倍。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随着打工潮的到来,村民纷纷外出务工,留在家中的村民耕种土地日渐艰辛,可是村民依然没有弃耕。在此期间,一些外地老板想租用村民土地种植烟草,但遭到拒绝。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要“稳定农村土地承包关系并保持长久不变,在坚持和完善最严格的耕地保护制度前提下,赋予农民对承包地占有、使用、收益、流转及承包经营权抵押、担保权能,允许农民以承包经营权入股发展农业产业化经营”。在此政策之下,村民依然把土地紧紧握在手中,不愿出租、出让土地。全家外出打工的村民把土地送给亲朋好友暂时耕种,不收取种地者一分费用,返家时把土地收回来。村民认为,土地一旦被流转,自己在一定时间之内就会无地可用。一旦陷入这种状况,他将成为村里人嘲笑的对象,人们会认为他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把珍贵如命的土地用于交换,这样的人在林村将被排斥。在市场经济的场域之中,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在普遍化的竞争之中,我们发现有些东西需要保持在流通之外,自愿地留在交换领域和运动之外[4]。在林村,在重大节日时土地种植出来的物品将用来进献给死者和神灵。人们常在土地上祭拜祖先和神灵,也会为子孙祈福,村民认为土地是神与人交流的场所。在林村土地不能转让、赠与,持有者只能将其作为神圣之物进行保留。从物质角度来讲,土地为人们提供生存的基本需求,并为子孙延续提供保障;从精神角度来讲,土地为死者灵魂的存在提供载体,为生者提供与祖先和神灵倾诉的场所。土地的神圣性决定了村民对它的态度。

2土地职能的转变

一个村落交通不便、通讯不全,与外界联系较少,这样的乡村社会变迁是渐进而缓慢的。但是当乡土社会遭到外界的猛烈冲击时,为了应对这种突变村落主体将进行调适。人类自其历史发端起,就一直在调适自身文化与周围环境之间的关系[5]。此过程是一个不断整合的过程。

改革开放初期,林村村民把家中所有的土地用于种植玉米和土豆。由于气候和地形的缘故,这两种作物产量最高。村民种植粮食的直接目的是生存诉求,他们寄托于广阔的耕种换取更多的粮食。饥饿的历史经验促使他们开垦更多的土地。由于生产技术落后,为了增加土地的产出,村民们从家中把牲畜的粪便背到土地里,以此增加土地肥力。如果土地离家太远,栽种时把土豆或玉米种子放入土地即可,当地人将这一做法称为“栽白子”,意思是除了放种子在土地里,有利于农作物生长的物品什么也不放。这样种出来的庄稼,每到秋季的收获可想而知。因此,许多家庭常常出现粮食短缺的现象,那时每年收获的粮食能够吃到第二年庄稼成熟时的人家相当少,这样的家庭会受到村民的褒扬。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村中兴建了第一条通往镇政府的公路,村民加强了与外界的联系。随着市场经济触角在乡土社会的延伸和发展,随之而来的消费主义迅速充斥了农村的生活空间。农民购买工业品的数量增加,农民资金外流的速度也随之增加[6]。市场经济的发展推动了交通的便利和通讯的迅捷,加强了城乡之间的交流。如果依旧依靠传统的乡村农业生产,村民生活将举步维艰,外出务工成为村民解决家庭困境的主要方式。农村和城镇之间展开沟通,使得务农者不再把自己死死地捆绑在自己耕种的土地上,因此得到解放[7]。当第一批远赴上海、浙江、广东打工的村民回来展示他们的年终收入后,村中迎来了打工潮。终年在土地劳作依然艰苦度日的村民把土地交给家人耕种,随后与亲朋好友结伴外出打工。家中劳动力减少使在家种地的村民劳动强度加大,但是他们仍没有把土地荒废。十多年后,九十年代外出打工的村民陆续回到村中,随后就再也没有外出打工。通过与他们谈话得知,虽然在外打工比在家务农挣钱多,但是年老了无论是工厂还是工地都不要。另外,长期在外务工致使亲人分居两地,孩子疏于管教。因此年龄较大的村民回家之后不再外出务工,多年在外的生活经历使村民能够根据市场选择自己的行为。

厌倦外出务工的村民知道土地是自己最大的依赖,想要在日益市场化的今天更好的生存,只有依据市场合理地利用土地。在政府引导和自我判断之下,村民开始转变土地的使用方式,改变其原有的职能。村民采取循环渐进的方式,先后用了十年的时间,在自家曾经用以耕种粮食的土地上,种植了竹子、天麻、白芸豆。偏远地区开始人工造林,人工营林业逐步在村中推广。经过多年的发展,天麻已成为林村主要经济产业,与之相伴的营林业也在发展。目前村民用以种粮的土地快速锐减,很多村民只用离家近的土地种植粮食以便食用。由于农产品和工业品的巨大价格差,无论村民和政府如何改进技术与制度,粮食价格在很长时间内都处于弱势地位,所以村民放弃种植粮食改种经济作物,以此提高收入。目前林村土地使用现状正如陈翰笙所言:“农村诸问题的中心,集中在土地的占有与利用”[8]。林村土地职能的转变是村民不断调适自身文化与周围环境之间的结果,呈现出具体环境下人与地的不断整合的状况。

3土地隐喻转变与赋予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土地承包到户。受镇政府委托,林村土地由村委会负责分配。部分村民认为,村委会成员为了村民利益工作艰辛,在土地选择上理应优先。于是村中出现这一现象:村委会成员优先选择土地,剩下的土地村民依据离家远近和土壤好坏划分等级,依据人数把每个等级的土地划分成相应的份数,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土地的归属。由于村委会成员有优先选择权,所以他们的土地离家较近、土壤肥沃,最大的特点是土地集中并连成一片。这一时期土地在林村所隐喻的是权力。村中好的土地通过村民析分,呈现出破布式、碎片式的形状。在那时,人们对增加土地面积有一种狂热的激情,但村民担心私自到集体山地或公山开垦土地会被追究责任,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只有当村委会成员前去伐木开垦时,他们才会在周围增加自己的土地。村委会成员选择较好的土地,然后在这个地方挖上一两个小时,即使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开垦出来,这一大块地就属于他了。正如黄宗智先生所言:“村庄政治领导权的延续和变化,反映了社会经济地位特别是土地数量的持续和流动”[9]。他明确地提出了土地与村庄权力之间的因果关系,即土地占有数量与权力大小有关。林村土地状况映射了当时村庄权力结构的划分,从土地可看出村民在社会网络中所处结点的位置。土地是那个特殊年代的权力隐喻,并被村民广泛的认可和使用。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以前,林村生存环境艰难,婴儿死亡率极高。在“子女越多福气越大”思想观念的影响下,许多家庭不断地生育子女。多子家庭意味着家庭财产的析分,当地有一句话:树大分丫,儿大分家。再和睦的多子家庭也会面临分家的局面。在林村,分家实质上就是土地的析分。当村中山地开垦到饱和状态时,就意味着土地面积不会再增长,而持续增加的人口将参与到土地的划分中。一个家庭的土地在平均原则下将被析分成若干份,这使原有的土地被划分成碎片式的小块土地。大地产的罕见、小块的家庭农田以及典型的土地小型化都是传统继承习惯造成的部分结果[10]。九十年代末期,林村土地再一次进行了划分。即使是八十年代拥有大块土地的村委会成员,其土地经过若干子嗣的划分也成为小块土地,此时的土地早已失去了权力隐喻。

二十一世纪到来,市场经济在林村逐步发展,土地由原来的粮食种植转换成现今的经济作物种植。村民依赖土地进军市场,通过种植天麻、白芸豆、竹子、果林等实现利益最大化追求。经济产业的稳步发展,意味着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村民将从市场获取更多的金钱实现财富的积累。林村产业的发展是以土地为基础的,这凸显出土地在经济利益获取中的重要性。村民拥有土地面积的多少决定着财富获取的数量。如今的林村,土地是财富隐喻已成为村民的共识。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村民对土地的依赖也使他们被后者束缚。乡土束缚是指种田的人被土地所束缚,一切农村社会均有此限制。在土地上耕作的人,衣食等直接依赖土地。土地是维持生命的工具,因此人们不能离开土地[11]。对生活在林村的村民来说,他们主要收入来源全靠土地,土地是他们生活最大的依靠。土地提供了村民平常的食用,它深深地镶嵌入村民生活的每个角落。土地在给村民带来便利和利益的同时,也束缚者村民。

综上,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土地被人们赋予多样性、层次性的含义,每一含义都是人们在某一具体时期的社会映射。通过对林村土地的使用和象征性的探究,我们可知每个地区都会根据其独特的生境而建立一套与之相应的文化体系。若其中的土地制度和使用方式等发生变化,与之相应的文化体系也随之发生变化,以此实现人和土地之间的调适与整合。

参考文献:

[1]费孝通.乡土社会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6.

[2]黄树民.林村的故事[M].素兰,纳日碧力戈,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23.

[3]杨懋春.一个中国村庄:山东台头[M].张雄,沈炜,秦美珠,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48.

[4][法]莫里斯·古德利尔.礼物之谜[M].王毅,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24.

[5]王健,叶宏.文化与生境:贵州达地水族乡对旱灾的调试知识[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2015(1)2-7.

[6]费孝通,张之毅.云南三村[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0:197.

[7][美]罗伯特·芮德菲尔德.农民社会与文化[M].王莹,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39.

[8]陈翰笙.陈翰笙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32.

[9]黄宗智.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M].北京:中华书局,2000:250.

[10]费正清,费维恺.剑桥中华晚清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11]刘创楚,杨庆堃.中国社会: 从不变到巨变[M].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9:82.

(编辑:唐芳)

Accommodation and Metaphor of Rural Land——Based on An Investigation of Lin Village from the Northeastern Yunnan Province

ZHANG Guang-hong,FU Qian-jin

(College of Humanities,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China)

Abstract:Through the field investigation of Northeast Yunnan Lin Village, the article explores the given meaning and social changes embedded into the land. Under the influence of market economy, farmers'appeal to land changes from the initial survival demands to the pursuit of maximizing the benefits. The change of land functions of Lin Village is the result that villagers continue to adjust their own culture to the surrounding environment, which shows a continuous integration of human and the specific situation.

Keywords:land; change; adjustment; metaphor

中图分类号:C9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978(2016)01-00012-03

作者简介:张光红(1990-),男,云南昭通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族群与区域文化.

收稿日期:2015-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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