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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人性的双重开掘
——刘庆邦底层小说创作论

2016-03-19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刘庆邦

韩 啸

(安阳师范学院 传媒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0)



底层人性的双重开掘
——刘庆邦底层小说创作论

韩啸

(安阳师范学院 传媒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0)

[摘要]被誉为“当代短篇小说王”的刘庆邦,其小说执着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诗意抒写,始终把矿工与农民作为自己的关注点,小说题材主要涉及农村女性纯洁的感情及人性的美善和矿工生存环境恶劣及人性的丑恶,其创作柔美与酷烈双重变奏,体现出对底层人性双重开掘的美学追求。

[关键词]刘庆邦;底层人性抒写;美学追求

曾经有作家说:“世界没有‘永远的欢歌’或是‘永远的悲歌’。欢歌也许只是悲歌响起的‘前奏曲’,而悲歌也许仅是欢歌起奏前的一段‘小过门’,悲悲喜喜,喜喜悲悲,都是人生的一部分。”[1]实际上在小说创作中,作家也不会永远唱悲歌,也不会永远唱欢歌,即便像先锋意识很强的余华,当年在创作中暴力、鲜血、人性扭曲等内容占了非常大的比重,但后期却也写出《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等体现人间温情的作品来。刘庆邦,这个从中原大地走出的农民、矿工、作家,在关注处于社会底层小人物的时候,主动摒弃单元话语思维模式,在其底层小说创作中,追求对人性的双重开掘审美思想,正如他自己所说:“愿意对弱者、不幸的人和善良的人倾注更多的同情与温爱”和“对恶人表示一种明显的憎恨”。[2]

刘庆邦倾注的同情与温爱、憎恨和鞭挞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矿工与农民密切相关。出生农民后来当上矿工的刘庆邦从来认为矿工就是他心灵相通的苦难兄弟,他写矿工们的生活更让人感动,也让人同情。他说:“作家应该关注在矿难中牺牲的生灵,文学应该记录和表现他们的命运。作家的这个良知不能失去,这个良知失去可能比矿难还要可怕。”[3]“我用掘巷道的办法,在向人情、人性和人的心灵深处掘进。”[3]作为一个有良知和责任感的作家,刘庆邦写出来了大量矿工题材的小说,同时也写出很多反映农村、农民的小说。这些小说或呈现人性的美与善,寄予作者的理想;或揭示苦难,揭露人性恶与丑,极力呈现社会真实,这种对底层人性双重开掘的美学追求在以平原农村和以山区煤窑、矿井为题材的小说创作里,表现十分明显。

一、人性美的讴歌与呼唤

在刘庆邦以农村为题材的小说世界里,他以本色的生命体验和诗化的语言,再现了农民淳厚美丽的心灵,真切地抒发了对真善美的理想追求,为读者建构出一片纯净而美丽的情感世界,也让人们真切地感受着生命中的悸动和情思。如在《梅妞放羊》中,作者写梅妞放羊,在满坡青草红花,暖洋洋阳光的大自然怀抱里,她与羊亲近,息息相通,以至于她对羊敞开了小母亲般的情怀。在这里,青春的萌动、母性的觉醒、自然的美丽,人与自然、人与动物的和谐,构成一幅“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读后令人真切感受到一种美的释放、体验和顿悟。《梅妞放羊》渲染了人与动物、人与自然间的和谐美;而在《小呀小姐姐》中作者却塑造了一位有着金子般美好心灵的姑娘——小姐姐。小姐姐有一个不能正常走路且驼背的弟弟—平路,平时里她悉心呵护着成为家里累赘的驼背小弟弟,为了怕小弟弟孤单寂寞,她每天清晨上山薅草放羊前总要想办法多陪弟弟玩一会儿,只到太阳升起才肯离去;而当弟弟得了重病濒临死亡,弥留之际,为了能让小弟弟再次尝尝他最喜欢吃的鱼,她竟不惜涉险下塘摸鱼,却因不慎沉入水中,而此刻她想的还是没摸到鱼对不起弟弟。小姐姐是真善美的化身,她对驼背小弟的悉心呵护,实质上是对弱小者的关爱和扶助,读后让人感动不已。在《鞋》中,作者成功地塑造的是一位情窦初开而痴情的乡间少女守明,通过她为未婚夫精心做鞋细腻的心理过程,诠释了那留存于心间的人性美,表达出了农家女对获得纯真爱情的渴望和向往。守明做鞋的过程慢慢铺展地是对未婚夫的绵绵情思,寄托的是她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守明手中的线不仅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也是串连作者、主人公和读者心的红线,她那种温婉、绵密的心事,宛如冰凌花,透明晶莹,让人感到生命的悸动和温馨。在《小小的船》、《遍地开花》、《种在坟上的樱瓜》中,作者通过倾听船儿、小扣子、猜儿这些纯洁美丽的少女和天真无邪的孩童心灵的青春絮语,来展现她们身上人性的闪光点,释放出美好的情感在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融合。

有人说:“刘庆邦只要一写到乡村,就必然是山清水秀,人情绵长;一写到姑娘,就必然是美丽纯情,朴素却充满诗性;一写到爱情必然是圣洁纯美,笃厚情浓”。的确,这种缘于对家乡无法割舍的真实情感,成为刘庆邦审视、观照乡土、农民,建构人性美的核心。他希望家乡的天空更湛蓝洁净,家乡的人心更圣洁美好,家乡姑娘的爱情更美好忠贞。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对家乡寄予的美好愿景。

二、人性恶的批判与审视

文学是审美的艺术,小说主要任务是塑造富有典型的人物形象来反映现实。刘庆邦在其底层小说创作中,用他手中的笔不仅为我们塑造一系列个性鲜明,心地纯真、善良,人性美好、高尚人物形象,也塑造了一个个人性扭曲、丑陋,甚至残忍、狡诈、疯狂人物形象。这在刘庆邦所谓的“酷烈”的小说创作中作者塑造一系列令人寒冷的“恶人”形象。《 走窑汉》、《 神木》、《红煤》、《人畜》、《保镖》是其中的代表。《走窑汉》是刘庆邦的早期之作,小说的主人公胡海州因妻子受到欺污而要报仇,但他报仇不是常人用刀棍手刃仇敌,痛击仇家,而是用明晃的尖刀、威胁的语言、恶毒的眼神进行威胁,甚至不惜以营救仇敌生命的方式使仇敌蒙羞,其目的是让仇敌时时刻刻遭受心里的煎熬和精神上的折磨,这种怪异的复仇方式,显露出他的人性是何等的扭曲和变态。而《红煤》中农民出身的煤矿临时工宋长玉也在复仇,他为转不成正式工、追不成矿长女、遭到开除而复仇。复仇开始于他追上了红煤厂村村支书的女儿,当上了村办煤矿的矿长。这时由于权力和金钱的急剧膨胀,使他将在底层所受到的压抑转化为一种不择手段恶意的报复。小说展现了主人公宋长玉如何自我奋斗、攀附权贵以及复仇、堕落的整个过程,深刻地揭示其丑恶的灵魂和扭曲的人性。

如果说《 走窑汉》、《红煤》塑造的主人公是人性变异与扭曲的话,那《神木》中主人公却显示出人性最黑暗的一面: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同属社会底层的唐朝阳和宋金明却想到了用杀人来骗钱的点子,他们把外出打工的农民元清平骗到偏远的矿区,并在矿井下残酷地害死了元清平,他们故意制造矿难假象,然后冒充死者家属向矿主索要死亡抚恤金。成功之后,他们又如法炮制寻找第二“点子”,而巧合地是出外寻找父亲,元清平的儿子元凤鸣居然又成了他们的猎物。当他们再一次想杀害元凤鸣骗钱时,却因两个人对此事产生了争执,后双双死在矿井下,元风鸣才侥幸得以逃脱……小说在看似平静地叙述中,让读者看见两个丧心病狂的杀人恶魔怎样一步步地走向既害人又害己的罪恶深渊,更让读者看到了金钱如何让人丧尽了天良、灭绝人性……。此外,在《在牲口屋》中农家妇女金宝的绝情、狠心,在《人畜》里,老祥的残忍、狡诈、疯狂,在《不是插曲》中窑工们互相仇视、暗中为敌的精神空虚与扭曲,《保镖》里保镖顺头的凶狠、背叛和好色,等等。所有这一切,作者把人性的丑与恶写到了极致,让人们看到了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非人性的一面。

有人说“整个文学的发展就是对人性的探讨。从文学的出现到现在,文学最基本的功能就是探讨人的性格,描写人的情绪,研究人的内心”[4]刘庆邦立足底层现实,通过一系列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的塑造,在“柔美”中表现美好、高尚,在“酷烈”中展现黑暗、冷酷、丑陋。不过,这种审美对比也不是绝对的,实际上在他“柔美”小说中也有对丑陋、变态的展示,在“酷烈”中更不忘刻画一些人性善良、美好的人物形象。如在《草帽》中,作者塑造的矿工班长带领十二个矿工,为了帮助因矿难死去的遗属,他们采用买她馄饨的办法让其度过难关,矿工之间的深情厚义让人感动不已。在《别让我再哭了》中,工会副主席孙保川把死难矿工当作自已的真兄弟,也让人倍感他与矿工的手足情深。还有《窑哥儿》中的窑工泉子所表现出的无私、善良、纯洁等美德。凡此种种,这些作者着力刻画的一系列美好形象,无疑给沉重的人生社会涂上了一层富于诗意的色彩,同时也表现出作者在底层小说创作上真善美与假恶丑的双重变奏。

三、理想人性的人文诉求

刘庆邦底层小说创作对人性的双重开掘,明显反映出善与恶、美与丑两相明显对立的倾向,表现出作家对现实社会非凡的洞察力和敏锐的判断力,在艺术的视野中,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审美享受。而这种对底层人性双重开掘的审美追求,却有其特定的背景与原因。

刘庆邦出生农民,在农村生活近20年,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已融入到他血脉之中,他曾这样深情描述他的大地:“我在农村长到19 岁,对那里非常熟悉。家乡的那块平原用粮食,用水,也用树皮,野菜和杂草养我到19 岁。那里的父老乡亲,河流,田野,秋天飘的芦花和冬季压倒一切的大雪等都像血液一样,在我记忆的血管里流淌,只要感到血液的搏动,就记起了那块生我养我的土地。”[5]而19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去了煤矿,一待就是9年,煤矿生活刻骨铭心的记忆,又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所以,在他的底层小说创作中,经常在 “酷烈”和“柔美”两个艺术世界之间游动,在美丑、善恶、悲喜中交错,体现出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变奏。他说:“我自己比较偏爱柔美小说。可写了两篇觉得不过瘾,又经不住现实生活的诱惑和纠缠,就得写两篇酷烈小说。我写了酷烈小说,觉得很紧张,很累,甚至觉得人活着特没劲,就回过头来再写点柔美小说。”[6]所以,他笔下的“柔美”小说,描述的豫东平原自然风景的优美壮阔和民情民风的质朴淳厚,基本是古老大地的历史传说和他童年记忆中的地域图景;小说塑造的纯朴、坚韧、自尊的少男、少女等形象,寄寓的是作家的审美情感与审美理想。而他的“酷烈”小说基本是他9年矿工生活的真实写照,虽写得比较沉重,但让人看到了人性真善美和假丑恶两面的强烈对照,也看到了传统文明和现代文明的冲突与融合。

人生的征途,可以充斥假恶丑,可以充满真善美,但人生终极目的,却应当是真善美的,基于此,刘庆邦的底层小说创作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善恶并存、美丑交错的审美世界,在这里作者尽情讴歌人性的美——明朗、温馨、美好、高尚,也无情揭露和理性批判人性的恶——丑陋、变态、扭曲、残忍。作者这样写,一方面,表现出作者创作留存于心的对底层人性双重开掘的审美意识,另一方面,也让我们深深感受到了作家的良苦用心,那就是通过美丑对照、善恶共存方式暗示真善美的存在,体现出作家对真善美的呼唤。

[参考文献]

[1]周登宇.丑与美——谈尤今沙漠题材小说的二元对立意识[J].延安教育学院学报,2001(12).

[2]刘庆邦.不看重眼泪是不对的[J].出版参考,2006(08).

[3]刘晓南.地火深处的泪光——刘庆邦近作评析[J].文艺理论与批评.2005(5).

[4]崔新月.揣摩叙事之工 品悟人性之真——以《我的叔叔于勒》为例谈小说阅读教学内容的重构[J].大连教育学院学报,2014,(3).

[5]南新,王芳,郭艳红.守望“小人物”的内心世界——刘庆邦及其短篇小说《咱俩不能死》[J].河北科技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4).

[6]杨建兵.对底层的诗意抒写——论刘庆邦的小说创作[J].小说评论,2009,(5).

[责任编辑:舟舵]

[收稿日期]2016-02-22

[基金项目]2011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新世纪底层文学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11YJA751076。

[作者简介]韩啸(1969-),男,河南省固始县人,安阳师范学院传媒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当代文学及文化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330(2016)03-008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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