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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审美的人文意蕴

2016-03-19丁来先

关键词:道德性风格传统

丁来先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桂林541004)



中国审美的人文意蕴

丁来先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桂林541004)

[摘要]传统的中国审美和中国特殊的人文路线相关,和中国特殊的走向人的(精神的人)方式有关,对人的理解及走向人的方式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审美的基本方向、基调与审美风格。西方文化传统认为人主要在走向神的过程中成为人,中国传统文化主流则认为人主要在和谐融入社会之中成为人。因此,传统的中国审美对阴柔秀美风格,对基于和谐的审美情感,对含蓄的审美表达有所偏重。对审美社会性及审美道德感的强调也是这种特殊的人文思考的延伸,这种特殊强调尤其体现在对女性美的理解塑造之中。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认为,人格的最后完成和审美相关。

[关键词]传统;中国审美;人文路线;风格;道德性;人格完成

真正意义上的审美(或美学意识)是人心灵活动的核心部分之一,是一种相对高级精神性活动,是人作为一个整体所产生的整体性的精神感受。传统的中国审美是中国人精神性向往的一部分,并与中国特殊的“走向人”(精神的人)的方式有关,对人的理解以及“走向人”(精神性的人)的方式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审美的基本方向及基调。实际上,世界各种文明或文化中的审美都与“走向人”的方式有关。人类世界中的各种文明或文化大体都有以下思考人的出发点:要走一条不同于自然物(尤其不同于动物)的存在道路,通过某种特殊的“成为人”的方法(精神性文化)选择,使人类世界成为独到的更具有精神优异感的世界,使人借此获得至高的精神性价值与尊严。人文路线甚至可以简单地概括为追求精神及精神生命的路线。

传统的中国审美与中国文化对人的理解有紧密的关联;审美的起点与落脚点归根结底还是在人身上,审美本来就与对人文的思考紧密联系。和西方相比,中国有自己相对独特的人文视野及对人的理解。由此,中国审美也与西方的审美有诸多不同。可以说,中西方的人文路线侧重点有所不同,因而审美内涵及重点也会有所差异。中西方在观察人的视角上的差异,直接影响了对成为真正的人所应遵循的精神道路及方法的理解,也影响了审美方面的偏爱及审美风格。

审美常常和关于人文的思考相联系。法国学者里奈·格鲁塞特曾和哲学家雅斯贝尔斯一起倡导“新人文主义”。他认为,新人文主义必须吸收东方的思想,包括佛学、儒家等对人的思考与理解。只有这样,新人文主义才具有世界性。[1]92在他的心中,新人文主义融合了东西方的人文思想,能将两条不同的走向人的人文路线加以创造性的综合吸收。但西方的人文传统与中国的人文传统究竟有哪些区别?传统中国人文的侧重点又在哪里?

中国传统主流的儒家人文路线侧重点是人的社会性方面,这一特点决定了整个传统中国人文路线的基调。中国的人文思考同样肯定人的价值,同样认为人是万物之灵。《说文解字》说人是“天地之性最贵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说:“天地之心谓之人”。中国文化走向人的道路与方法就体现在“人”字之中。 汉字的“人”是一个相互扶持、相互支撑的形状,这就是说人的核心含义不是个体意义上的,而是指向多人的群体,人意味着大家彼此间善意的扶持,意味着人类社会的有序与和谐。中国特殊的人文思考也体现在对“礼”重视之中,《礼记·曲礼上》:“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以儒家为代表的传统中国思想认为:有礼是人的标志,人更多地意指群体、大家与社会。

而在西方的文化语境里,人文具有很浓的个体色彩,成为真正的人意味着成为独特的丰富的自由的内在个体。围绕这个以自由为中心的内在个体,西方的人文思想与路线也像钟摆式地摇摆于彼此冲突的两个方向之间:自然的感性的与超自然的神性的。一方面,在某个时代成为人意味着成为自然的人,这时感性压抑解除,感官获得解放,欲望自由地放纵。西方文化也勇敢地面对感性人性的恶的方面,西方文艺复兴以后几百年里这个含义的人文路线变得异常明显;另一方面,在更多的时候,成为人被理解为走向神,这就意味着神成为人的中心,意味着人面神而在,也就是说,只有以神为中心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人,具有或分享神的形象与光辉,神性透过人散发出光芒。在基督教文化中成为人就意味着效法基督,像基督一样为人世受苦、牺牲,这样才能成为理想的人、真正的人和具有美之光辉的人。

在西方文化语境中及西方人文路线上,成为人的过程并不是轻松的,而是充满了对立、冲突与斗争。西方人精神信仰中的神与人关系的不同,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人之不同。神是人的创造者,人是被造物。人性是恶的,是具有原罪的。根据基督教旧约里的人神关系描述,神创造了人,人和神的关系本来应是和谐的,人本来应是无忧无虑的,但人最后受到诱惑,背叛了神,是负有原罪感的,人只有不断地忏悔,才能获得神的原谅。真正的人在人走向神的过程中实现,但人走向神的过程也是一种心灵的征战过程,这一过程充满了冲突、对立和斗争,要克服人性的恶,克服魔鬼的诱惑,等等。西方文化对人性恶与丑陋的一面较为关注,包括对负面情绪的重视,重视绝望、痛苦、忧郁、悲伤、伤感等。正因为如此,有人称西方文化为原罪文化或罪感文化。

人所崇拜的对象与特性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人的存在状态与精神特性。西方人文主义中的人文主要在走向神的过程中达成,而作为效法对象的神之特性最典型地体现在基督教文化中的耶稣身上,如年轻、痛苦、忧郁、悲伤、沉思、祈祷、勇于牺牲、充满大爱、痛恨世俗、居无定所等。痛苦与苦难是耶稣的最重要特征之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形象代表了这一点,由此痛苦也成了人的标志之一。这种对人的理解深深影响了他们的审美。西方文学艺术里喜欢描写人的痛苦经历、挫折与处境,以及其对人的精神的锻造,对苦难与悲剧情境的热衷成为其审美特点之一。

西方文化认为人主要是在走向神的过程中成为人,这一过程并不轻松,要经历各种争战,经历炼狱甚至地狱。而在中国文化里,人性基本被认可为善。对中国文化影响较大的道家与佛家认为人在逍遥无为或宁静内向之中成为人,在中国文化中占主导地位的儒家则认为人只有在和谐融入社会的过程中才能成为真正的人。中国特殊的人文路线造就了中国审美有如下特点:

(一)中国审美对阴柔秀美有所偏重。

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儒家、道家与佛家的思想都对中国审美的偏阴柔倾向都产生了影响。中国文化本质上是偏重非进攻、非损害的文化。道家贵柔,把这一思想上升到了最高的哲学层次,把柔看成是道的最重要特性之一。老子在《道德经》中关于“柔”有一系列论述。佛家整体的宗教倾向是内向的、内省的,这种向内的个体宗教也自然会使人走向“柔”的方向,佛教也倡导“慈悲”“爱”等伦理思想,这也把人引向偏柔的性格气质。儒家虽然关注现实与社会,但因为其对“和谐”的重视,也把“贵柔”作为其思想基调之一。“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礼记·经解》),强调“止乎礼义”与“怨而不怒”。儒家诗教乐教的目的就是培养“温柔敦厚” 之君子。儒家的人文常常被局限于非宗教也非个体的社会世界,人文几乎等同于社会之文,谈论人文几乎就是谈论社会之文。在儒家的人文传统路线上,很少通向绝对的永恒的方向与道路,对祖先、君主与长辈等的遵从与怀念取代了西方人对神的敬拜。中国儒家的审美往往缺少通往无限、绝对与永恒的崇高的精神性基础,个体独特性也很少被肯定。在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看来,社会的井然有序与和谐是重中之重,因此反对各种不利于社会和谐稳定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知廉耻的行为,反对逾越稳定秩序的革命、革新与叛逆,倡导顺从与隐忍。这种基于社会秩序与社会和谐考量的道德追求必然导致人格整体的柔顺(或曰温柔敦厚)。而在西方的文化背景中,走向真正人的过程充满种种世俗的陷阱或魔鬼的试探,充满了基于争战的矛盾、冲突、动荡与斗争,这促成他们的内心世界丰富、多元、复杂,也促成他们创造出了丰富的文学与艺术,如小说、诗歌、电影、音乐、绘画等,西方的审美及艺术常常给我们带来精神上的震撼,让我们的心灵在某种激荡与痛感之中深受启迪。痛苦与苦难是他们崇拜神的标志,因而也是精神的标志。这种宗教精神渗透在他们文化的方方面面,也造就了他们的审美偏爱:更推崇斗争的、冲突的、阳刚的、崇高的、悲壮的、壮美的、激烈的一面。在他们看来,这种对立与冲突更能彰显精神的本义,也更具有美学意味。

从整体来看,传统的中国审美是传统文化精神的一部分,总体倾向是贵和贵柔的,也就是说避免对立、矛盾与冲突,避免因此造成分裂的激烈倾向。中国审美对未分裂的“和”更感兴趣,也倾向肯定柔弱形象中所蕴藏的无往不胜的力量,肯定外表柔弱实际却很坚韧的精神气质。中国审美在精神上较为单纯与整一,对审美对象的完整性和谐性方面较为关注,对阴柔秀丽的审美风格较为偏爱。但中国审美推崇的阴柔风格在精神上并不软弱,其背后蕴含着丰富的韵味以及坚韧的精神倾向。在中国诗歌史中,风花雪月等偏阴柔美的意象重复出现,如月亮反复被歌颂赞美,人们歌颂她的美好、皎洁与永恒,而对给人类生命带来光明、温暖与能量的炽热的太阳,则较少关注推崇,甚至视为多余,如后羿射日等。这背后隐藏着中国文化的心性特征,也隐藏着中国审美的秘密。在中唐至宋代的诗词中,这种对阴柔美的偏重倾向更加明显。当然,中国除了有“低眉菩萨”的审美风格之外,也有怒目金刚式的审美风格,有气势雄浑的汉唐气象。如王维诗歌中多空灵的内容,但也有《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壮美。即便是给人以隐逸印象的陶渊明,也有诗句:“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读山海经》)。关于中国审美也有所谓的“北雄南秀”之说,雄浑的一面主要体现在北方。这些雄浑风格的出现还常常伴随着少数民族对汉族的入侵,其雄浑风格最后也留在中华文化的传统当中。比如敦煌莫高窟石窟艺术,其壁画造型色彩炽热,线条大胆,想象雄奇。还有云冈石窟中的佛像雕塑,威严而雄伟,具有狞厉的美学风格。但基于中国文化主流贵和贵柔的基本理念,从总体上看,中国审美有偏秀偏柔的特点。

(二)中国审美对基于和谐的正面情感(或情绪)有所偏重。

有学者认为中华文化是耻感文化(如Herbert Figarette)或忧患文化(如徐复观)。有的学者(如李泽厚等)根据《论语》中多处论“乐”的文字(如“乐以忘忧”、“乐亦在其中”等),认为华夏民族属于乐感文化,即认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对欢乐或快乐更为敏感。[2]22这一点在和情感密切相关的审美方面表现得更为突出,即中华文化对和谐正面的情感或情绪体验更为敏感。

中国传统中的神文内容也不同于西方。佛教供奉的神与西方有着很大的不同。佛教中的菩萨罗汉等,其性格呈现与西方的耶稣迥异。在中国被敬拜的佛与菩萨都是平静或乐呵呵的。中国佛像中没有耶稣那种沉思的忧郁痛苦的形象特质,从某个侧面也反映了中国审美。中国文化缺少西方的那种原罪意识,也没有神与魔鬼(世俗的掌管者)的抗争与对立的意识。中国文化敬拜的神大多没有那种痛苦的特性,因为其强调的是和谐,它包括人与世俗环境的和谐,因而中国人的审美情绪在各个层面上趋向和谐未分、和而不同。在中国审美里,通常缺少对恶的力量与阴影的关注,缺少内在的罪恶感与歉疚感、缺少内在的撕扯与分裂性,也缺少对冲突、对立与挣扎情境的热爱。中国审美倾向和谐的情感与情绪如欢乐、愉悦等,喜欢正面的情绪基调,喜欢“和”的结局与收尾(如“大团圆”的结局),审美快乐或愉悦成为审美的核心方向。中国传统文化基因中缺少对苦难的精神性推崇(虽然也有“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之说)。中国传统文化倾向正面理解人性,是以“人性善”为主的,对人性的负面却较少关注,对人性负面情绪也很少从哲学上给予阐释与挖掘。而西方文化对人性恶与丑陋的一面关注较多,包括对负面情绪的重视,重视痛苦、忧郁、悲伤、伤感等。

(三)中国审美对含蓄的表达有所偏重。

西方古典的审美中带有科学的色彩。西方的审美注重事物自然合规律的真的一面,因而感性外观变得很重要,注重审美对象直接呈现的一面给人带来的感受与体验,比如审美对象的比例、均衡、对称等方面。而在中国审美中,直接呈现在眼前的对象或形象并不是最关键的,对象背后或形象之外的意义更为重要,其领悟也更多地靠心灵的感觉与想象。人们偏重的是审美中的精神性韵味与情趣,侧重没有直接显露出的“意义”,即“含蓄”,这也是中国审美的主要特征之一。“含蓄”的字面意思是“非直白的、委婉的、意未尽露的、耐人寻味的”。“含蓄”表现在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与东方文明的精神内向的特点有关,如东方女性日常语言表达、衣着、人体步态、流露情感及神情的含蓄等。中国审美的含蓄更是体现在文学艺术之中,绘画、建筑、园林、音乐、戏曲等莫不如此。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提到了“文外曲致”,在“隐秀”篇中提到“文外之重旨”。唐末诗人、诗论家司空图在《诗品》中列有“含蓄”一品,提出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之说,又提出“韵外之致,味外之旨”“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理论。[3]这些思想反映了中国艺术含蓄表达的传统。

在中国儒家看来,“成为人”意味着成为融入社会的人。这种对人的思考引发了对审美的社会视角与审美社会性重视。从这个角度出发,美可视为社会和谐性或道德性的体现与流露。

在中国文化主流的儒家传统里,“成为人”或人文首先体现在社会性方面,即从自然的人变成合格的社会人。怎样才能成为合格的理想的社会人?最主要的是通过“礼”。“礼”的含义很庞杂,是成为合格社会人的重要的标志之一,正是“礼”使人与动物区别开来(传统的西方文化一般认为是神性使人与动物区别开来)。人的价值与尊严也体现在人的包括守礼在内的各种社会性标志上。儒家的道德伦理主要是为社会次序服务的,儒家的道德表达与审美观念与和谐的社会秩序密切相关。中国传统文化中有所谓的五伦、五常、四维与八德之说,这些伦理观念都离不开一个中心:和谐的社会秩序。这同西方的伦理道德是神性的表达、显露与延伸不同。西方道德追求的是具有完美色彩的至善,而中国的伦理道德追求的是基于社会和谐的相对善,即有利于社会和谐之道的道德。各种政治制度(典章制度等)、礼乐教化、道德宣讲与倡导(仁义、忠信、孝悌等),可以确保人成为合格的社会人,即成为井然有序的和谐社会的一个部分。

儒家关于“成为人”的思想对于中国的审美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即传统审美善的视角与审美道德性。从中国审美的角度看,美是道德的象征与显现。儒家传统对审美道德性的肯定与强调体现在各个方面,也包括儒家的“文以载道”的文论传统中。这个道主要指向善的方面,尤其是道德指向。审美(诗教、乐教等)的目的在于“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毛诗序》)。儒家基于对德性的强调,引出对柔顺与安静气质倾向的肯定与倡导。社会性——德性——柔与静,这是一条具有连贯性的思想线路。人的美主要和人的善的显现相关,美是道德或德性的象征,美是道德或德性的体现。人的美蕴含在德行所散发的光泽之中,道德光辉成为人之美的主要原因,也成为美之光辉的核心部分。德性之美最典型地集中体现在存在的宁静之中,即折射于生命与生活的宁静状态中。存在的宁静是德性的最集中流露。静是直观上的美之德,也是充满美感的德性。因而有中国学者(杜亚泉等)把中国文明归结为静的文明,把西方文明归为动的文明。

这种以静为本的倾向尤其体现在对女性形象气质的塑造之中。人们从不同的角度谈论东方女性的魅力如温柔、婉约、含蓄等,其实这些特性主要来自柔与静的融合,如中国传统审美所说“静如处子”。中国道家与佛家传统一直是倡导静的,其哲学的根本特点之一就是静。儒家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只是其更看重静的社会效果。在儒家看来,在井然有序的和谐社会里,女人应该担负起重要的社会性责任,扮演维系社会和谐的更重要的角色,即女人应是柔顺安静的同时也是保守的力量,这意味着发挥其忍辱负重、柔顺安静的性别与力量,意味着某种精神上的坚贞与坚韧,也意味着某种牺牲。女人应该像静水一样,包容、滋养、柔顺、不争,成为社会最能容忍的沉默的安静的力量。在传统的中国审美看来,女人的美德就是谨守柔顺、容忍、忠贞、沉默与安静,当女人成为柔顺的、忠贞的、沉默的、安静的化身时,美之光泽就会立刻显现。

传统中国审美中的女性形象和一般意义上所说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思想有些关联,但更是传统中国的哲学与宗教思想的体现。因此,柔与静天然地切合女性形象。中国审美肯定女性天性的潜在价值,肯定女性静默素简,肯定女性的柔顺与安静。基于此,以贤淑为美的女人有各种道德禁忌。首先是“不露”,不能抛头露面,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不露齿”。在这种德性光辉渲染下,小脚女人也是美的。其次是禁欲。女人应该避免显露感性欲望,这种审美判断不是从感性角度而是从道德与德性的角度去领悟的。

现代妇女解放的过程就是对传统女性观念不断的颠覆过程。这种颠覆也意味着女人身体的解放即身体禁忌逐步开放的过程,这也是一个由静而动、由保守到激进的过程:一开始是教育权,后来是工作中的同工同酬,然后是选举权,最后解放的是女人身体与欲望本身。这样,女人从保守的沉默的力量变成越来越前卫、越来越先锋的激进力量。但最新的生态美学运动掀起了回归自然的潮流,这其中也包括回归女性的自然。女性的柔顺与安静的一面再次被重视。当越来越激进的妇女解放出现问题时,我们又回过头来看看那些哲人对女性的默想与思考,就会重新发现女性身上柔顺宁静之光的审美价值。

在中国的传统里,成为真正的人及人格的完成都与审美有关。这既体现在儒家的思想里,也体现在道家的行为中。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传统中的各派(儒道佛等)都是理想主义者,甚至都是浪漫主义者,都对生命的完整性予以重视。人格为什么要在审美(乐)中完成?因为在审美中人是统一的、完整的、和谐的,人的各种天赋都能得到满足与发挥,感觉、想象与情感处在有机的交融之中。儒家重视礼教与乐教紧密关联。在中国的上古时期,礼一般和仪结合,是很生动很具体的仪式。礼主要指宗教祭祀活动,包括各种祭祀、礼仪及歌舞等,也就是说,礼在一开始是很有戏剧性的,并和宗教感情联系在一起的,更多的是为了唤起情感体验。英国哲学家怀特海在《宗教的形成》一书中说:“就这样,情感起初伴随着仪式,后来,人们为了追求随仪式而生的情感而重复和发展仪式。人类成了仪式方面的艺术家。如何单只为情感自身的缘故而不为紧迫的身体需要而激发感情,这实在是一大发现。”[4]孔子强调“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礼、诗、乐是相溶在一起的,都与人类内在的精神性情感联系。此时,礼不是干巴巴的冰冷的说教,不是僵硬的道德规范,礼与人类生动的富有意义感的存在体验结合。中国道家的理想人格的完成也是审美式的。庄子对理想的人格有好几种称呼,如“圣人”、“神人”、“至人”、“真人”等。这些理想人格都是效法道的人,是最终“得道”之人,是道在其身上畅通无阻的人。道家更喜欢自然、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更喜欢无名,与无名独处,以获得内在经验与内在生命。因而道家的理想人格不同于儒家,是个体的充满自由感的。而中国佛家思想富有诗性及内在的审美性。佛家的理想是成为静的人,修静或者说静修是佛教日常的功课。佛家的理想境界是涅槃,即圆满的寂静。中国禅宗追求禅定,而禅就是静思冥想,专注一念。这些都是诗的、审美的。也就是说,人格的圆满与完成只有在宁静中才能做到。这是东方人的诗性思维,也是一种内在的审美。

[参考文献]

[1]何兆武,柳卸林.中国印象——世界名人论中国文化[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2]湖北美学学会.中西美学艺术比较[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6.

[3]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1.

[4][英]A.N.怀特海.宗教的形成[M].周邦宪,译.贵阳:贵州出版集团、贵州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阳欣]

The Humanistic Connotation of Chinese Aesthetics

DING Lai-xian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541004, China)

Abstract:The traditional Chinese aesthetics is related to Chinese peculiar humanistic route and the peculiar human-oriented way of China. The understanding of human and the human-oriented way determine the basic direction of aesthetics, keynote and aesthetic style to some extent. Western traditional culture holds the opinion that people make them a human in the process of revering gods, while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believes that people make them a human when they finally fit into society harmoniously. Therefore, traditional Chinese aesthetics attaches more importance to the delicate, elegant style, harmonious aesthetic emotion, and implicit aesthetic expression. The emphasis on aesthetic sociality and conscience is just an extension of this peculiar humanistic thinking, which is outstanding in the comprehension and creation of female’s beauty. The mainstream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thinks that the completion of personality is related to aesthetics.

Key words:tradition; Chinese aesthetics; humanistic route; style; morality; completion of personality

[中图分类号]B8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6597(2016)01-0045-05

[作者简介]丁来先(1963-),男,安徽凤阳人,广西师范大学教授。

[收稿日期]2015-10-12

doi:10.16088/j.issn.1001-6597.2016.0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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