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与中国传统哲学现代化研究述略
2016-03-19周全华
周全华
(中山大学社会科学教育学院,广东广州510275)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与中国传统哲学现代化研究述略
周全华
(中山大学社会科学教育学院,广东广州510275)
[摘要]在政治哲学和认知科学的层面来“化”中国哲学学术,仍然可推动中国哲学的现代转型。不过,不能因中国传统哲学的体悟层面难以被“化”,就视为旧物而扬弃之。从哲学的更为广阔的意义,即为民族构建精神家园的视域来看,则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实现,还只是在政治意识层面。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不是中国哲学的马克思主义化,也不是用马克思主义哲学评判中国传统哲学,而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被中国文化所吸收。因此,中华民族文化的现代化不仅包括了马克思主义“化”中国哲学、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还包括了中国“化”西方哲学,中国哲学“化”中国现代化实践诸命题。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中国传统哲学现代化;政治实用主义;综合创新
一、“化”中国传统哲学的反思:认知层面、政治层面、体悟层面
首先,在认识层面上,中西哲学存在差异。中国文化没有追问“哲学是什么”,但思索过哲学的根本问题。哲学是对人生存根本问题的理论把握,它以完全不同于西方的话语方式述说人类生存的问题,是华夏民族对终极存在和终极意义的追寻。中国哲学的发展没有经历西方发生的学科分化,“文史哲不分家”,这是中国哲学的局限又是它的长处。“文史哲不分家”意味着中国人对世界、人生的把握,是人的诸种能力(情性审美、德性审善、知性求真、灵性求道)的综合性把握,是一种整体把握的思维方式,这是中国人理解生活世界、构造生活世界的一般方式。中国人、西方人生存本源问题是一样的,这就是哲学所要探讨的“本体论”问题,对于本体问题的不同诠释源于不同民族生存方式,构成不同的民族文化。西方知识论(从本体论到认识论)哲学与中国古老生存论哲学是不同的,西方哲学的学术范式不能把握中国哲学的“体悟”境界。依照西方哲学的“问题域”、理论范式、概念框架来叙述“中国哲学”,难以表达中国哲学的主体性、特殊性、个体性。[1]西人的学科分立虽是一种文化进步,但不是把握世界存在和人的生存方式的恰当形式。不过,引入西方哲学学术范式能促使中国哲学从不自觉走向自觉,西方学术范式构成了我们检选、理解中国哲学的新视域。[2]要同西方哲学对话,就要建构规范概念统一的学术范式,以相同的学术规范才能沟通不同的学术见解。冯友兰编写《中国哲学史》就是作这种努力,他说:“就中国历史上各种学问中,将其可以西洋所谓哲学名之者,选出而叙述之。”[3]3
其次,体悟层面的“化”。用西方哲学或马克思主义哲学“化”中国传统哲学,要先作认知层面(认识论)和体悟层面(价值论)的区分,只有在中国哲学的知识论层面用西方哲学学术范式去检视,其合法性才可以成立,才可以承认中国哲学文化在认知层面上的落后性。但中国哲学文化在体悟层面上的独特性,却不可用先进落后来分。在哲学的生存论和体悟层面,各民族哲学既有能相互通融的普遍性的一面,也有特殊性的一面。特殊性的一面即是民族性,因为任何哲学都产生于民族的生活实践,都出于一个民族对自身生存方式的认知、体验,在观念形态、话语方式上、所关注的生存问题上都具有民族性特征,中国哲学文化的特殊性即其民族精神的一面是不可能西化的。各民族哲学的普遍性的一面即是世界性,这是指哲学思维都在最高抽象层次上回答人类生存发展的最一般的问题,这就要超出对一个民族生活实践的理解,而上升为关乎人类整体的一般观念。哲学的这种世界性正是不同民族哲学得以对话、融合的基点。[2]马克思主义哲学“化”中国哲学,正是在这两种哲学普遍性的一面上发生交融。
第三,政治层面的“化”所存在的问题。马克思哲学最初是《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所概括的“实践唯物主义”。后经恩格斯《反杜林论》解释,再到列宁《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的理解,再到《联共(布)党史》第四章二节“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发展为突出对立统一的斗争性和阶级矛盾的斗争性的政治哲学。[4]恩格斯说“科学越是毫无顾忌和大公无私,它就越符合工人的利益和愿望。”[5]258他是说科学这一无阶级性的工具虽可为不同阶级服务,但更能服务于工人利益,因为工人利益的公共性与科学的客观性比较一致。但是,不能反过来,将阶级利益说成就是科学性、就是客观真理,并进一步绝对化为“阶级的政治需要与科学的真理始终统一”,以“为政治服务”来检验哲学、科学及一切人文学术研究的价值和真理性。这就导致马克思主义“化”中国哲学一度产生简单化贴标签的倾向,用唯物论和唯心论、辩证法和形而上学的“对子结构”来贯穿中国哲学史,用“本体论”(自然观) 、“认识论”和“社会历史观”几个袋来“打包”中国哲学的丰富内容。[2]一部中国哲学史“政治化”为“进步阶级与反动阶级、科学与迷信的斗争史”,几乎“化”没了中国哲人,孔子、老子、庄子都是“反动没落阶级思想代表”。以“占领一切阵地”的雄心,给每一项民族文化学术遗产都贴上阶级标签,收获一批庸俗社会学产品。这当然不是马克思主义之“化”,而是极左虚无主义之“化”。作为中华民族精神家园的传统哲学学术,虽博大精深、性情高远却难以为一时政治需要服务,于是就发生了生存的合法性危机,最终沦为“文化大革命”的对象。极为反讽的一个现象是,随着中国哲学被简单贴阶级标签以代替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的深度研究也几乎失去相对独立性,只局限于注经式的解说,陷入为极左思潮所困的境地。在中国历史上,政统与道统是有适度分离的,儒者的教化活动一定程度上独立于王朝政治,这才可能形成相继多次的研究高峰,出现汉学、宋学、阳明学、考据学的鼎盛局面。
虽然有以上失误,但在政治哲学和认知科学的层面来“化”中国哲学学术,仍然可推动中国哲学的现代转型。不过,不能因中国传统哲学的体悟层面难以被“化”,就视为旧物而扬弃之,因为中国人的精神家园毕竟建立于中华民族文化而不是现代化之上。
二、政治实用主义哲学反思:哲学要走向生活而不要替代科学
20世纪50年代至70 年代末,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问题域极为狭隘:一是论证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中每一原理的正确性及其形成经过,被讥为“原理加例子式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二是对毛泽东思想作注经式研究,在抽象概念领域作演绎式研究,远离国内外的近现代思想运动。基本研究方法号为逻辑与历史的统一方法而实是逻辑主义方法,所描述的哲学是单一形态的哲学史,对哲学问题的研究和叙述是线性的。[6]三是夸大了主观能动性、思想、理论、意识形态的作用。
今天仍有人重提1958年的“文化革命”口号:让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解放出来,成为群众手里的尖锐武器,实现哲学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功能。[7]哲学是要求社会化的,在革命时期对于革命哲学的要求甚至于是强烈的。但上述口号的一个误区是强调政治哲学而不是生活哲学的社会化运动,忽视了生活世界的需要。另一个误区是用哲学替代科学,直接应用于生产,去解决生产中的具体技术问题,例如如何用哲学养猪、搞工业发明,后被讥为“哲学的庸俗化”。
哲学思辩应止于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哲学只能提供世界观和方法论,解释时代精神、人类生存的矛盾与困境。哲学是以理论的方式表征时代的人类自我意识。马克思说西方近代以前的哲学表征了人在“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近代哲学是揭露人在“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即实现“上帝的人本化”,而现代哲学是揭露人在“非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人的这几种最基本的存在形态及其自我意识,都是由哲学表征的。[8]
哲学为现实服务的方式是理论的,而不是科技应用的方式,它需要与现实拉开间距,透视时代精神、规范时代精神、批判时代精神。它是一种从问题到问题的不断追问,质疑假设、挑战前提,批判日常生活、科学概念、生活方式、流行的思维方式、流行的原则规范,诸如家庭、两性关系、劳动场所、消费方式、社会交往等。人是实践的存在,也就是“化理想为现实”的存在,为自己的存在寻求安身立命意义的存在。哲学提供价值理想和尺度,转识为智,化性为德,促进人格的完善,解决价值困境,关心人的生存状况和精神生态。[9]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是否完成?其实作出一个“化”与“未化”的简单判断,并无多大意义,如何定位“化”的判断标准,才是更重要的。如果从哲学的更为广阔的意义,即为民族构建精神家园的视域来看,则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实现,还只是停留在政治意识层面。直到拨乱反正、思想解放的新时期以来,社会科学界才真正活跃起来,先后对真理标准、人道主义、异化、价值哲学、人学、社会发展哲学、本体论、现代性、世界历史理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进行大讨论和深度研究。研究范式从范畴概念到现实问题,研究方法从逻辑主义到历史主义,研究主题从政治批判到文化批判。有人概括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出现三大走向:1)返本开新,“回到马克思”的原初语境,以文本研究超越教条化的教科书体系在“理解的前结构”方面的误导,重现一个马克思或一个“与我们同行、同时代人的马克思”;2)开放,与现代西方哲学对话,拓展问题意识,开阔学术视野,进入学科前沿和世界背景;3)主体性,发挥马克思哲学的实践和批判精神,进入现实的时代性的研究课题,直面中国文化现实和现实生活实践。[10]
另一学者也得出大致相同的观察:1)“马克思与我们同行”、“回到马克思”口号引领经典文本学研究,打破“原理反注文本”的传统研究方式。回到经典作家的原初文本,吸收国外学者的最新成果,开启了创新研究的活力。近10年时间文本研究取得一批有价值的成果,如张一兵的《回到马克思》(1999年)等;2)引进国外学术资源,与“西方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后马克思主义”、“晚期马克思主义”进行学术对话;3)20多年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走出了苏联哲学教科书体系,进行了大胆的理论探索,提出了“实践本体论”的新概括。[11]
三、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反思:多层面多形态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不是中国哲学的马克思主义化,也不是用马克思主义哲学评判中国传统哲学,而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被中国文化所吸收。哲学与民族文化传统、语言习惯、思维方式不可分离,不同文化传统在哲学关键概念上难有可通约性,外来概念会发生为我所用的变异。因此“某哲学被某国化了”,其实是某哲学被这个民族以自己的方式吸收了。这种吸收是出于这个国家的现实需要,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社会不仅存在民族差异,还存在社会发展阶段上的差异,但是马克思主义切合中国救亡图存的需要,对中国革命的指导现实地存在,以此为基础去构建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新形态是完全可能的。[12]两种哲学文化之间如存有契合点、亲和性,更是利于这种吸收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的信仰体验方式与具有无神论或多神论精神文化传统的中国儒家思想之间具有契合性。
新文化运动是中国传统哲学向现代转型的启动,此后梁漱溟、熊十力、冯友兰、金岳霖、贺麟等各自创立了自己的哲学体系,但多只是以西方哲学范畴来梳理中国哲学。中国哲学现代化要实行中外哲学相结合,除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外,还有实用主义、新实在论、尼采哲学、柏格森哲学、新康德主义、新黑格尔主义、印度唯识论等。哲学家们将各自偏爱的中国哲学流派和外国哲学流派相结合, 形成诸多哲学体系。但它们都未能适应中国社会大变革的需要,最终都被中国革命胜利大潮淘汰。
张岱年早在1935年就在《关于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中主张“兼东西两方之长,发扬中国固有的卓越文化遗产,同时采纳西洋的有价值的精良的贡献,融合为一,而创成一种新的文化”。[13]这说的只是文化创新的路径,未涉这种“新文化、新哲学”的性质究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还是中国传统哲学的现代化。张申府(崧年) 在20世纪20-30年代提出马克思、罗素、孔子三者相结合的主张,但他未能从事这一工作。张岱年接着提出孔子、罗素、列宁三位一体,将唯物、理想、解析综合于一,即“综合创新”。他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传统哲学和罗素分析哲学的结合,构造一个“三结合”的体系,在20世纪40年代写作了天人五论,即《哲学思维论》、《知实论》、《事理论》、《品德论》、《天人简论》。天人五论既不同于熊十力新唯识论、冯友兰新理学等体系,也不同于当时流行苏联马克思主义哲学。天人五论的前两论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和西方哲学的概念范畴,后三论用中国哲学的概念范畴,是中国哲学现代化、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最初尝试,还很不成熟,其时过境迁,至20世纪80年代才出版。[14]433
艾思奇提出哲学大众化之后,又提出哲学中国化、现实化的运动。在延安、重庆等地就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在国统区重庆叫“学术中国化”) 展开了讨论,但是由于对中国哲学缺乏研究而成果不大。李达、艾思奇、侯外庐等也都没有建构起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
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最成功处,是在政治哲学和意识形态层面,这就是毛泽东哲学思想和邓小平哲学思想。在一般文化和生活世界层面,不少学者认为,只有冯契(1915—1995) 的“智慧说”融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传统哲学和西方哲学于一体,可以自成一家之言,是20世纪90年代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新形态,是专业哲学家建构的第一个学术层面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逻辑体系。它有独特的研究宗旨和问题域:转识成智问题、价值论中的自由问题。它有自己的范畴体系,形成了“疑问”、“意见”、“统觉”、“智慧”等新范畴。它提出了新命题:“化理论为方法、化理论为德性”。智慧说是马克思主义的,又地地道道是中国的。[15]他把“智慧说”展开为三部书:《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逻辑思维的辩证法》、《人的自由和真善美》。
其中,y(客户的逾期情况)是二分类变量(yi=1表示第i个客户逾期,yi=-1表示第i个客户未逾期);β为待估计参数。
《新民主主义论》对中国百年来政治思想上的古今中西之争作了历史性总结,提出“能动的革命的反映论”范畴,体现了实践唯物主义精神。冯契进一步发挥:实践不仅具有获取知识的功能,也具有获得智慧的功能。实践能够推动人的认识由“知识真理”转化为对“性与天道”及整个宇宙人生“终极真理”的认识。因此许多学者认为冯契哲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另一个成果,是不同于毛泽东哲学和邓小平哲学的另一种理论形态。
四、中国传统哲学现代化:中、马、西会通
在“新启蒙运动”过去六十多年后,高清海重新提出要“创建中华民族自己的哲学理论”,认为哲学是人对自身生存根基和生命意义的反思,提升人的自我意识和生存自觉,因而哲学有强烈的个性和民族性,是民族之魂,标志着一个民族对它自身的自我意识所达到的广度与深度。创建当代中国自己的哲学新形态,实质就是要创造中华民族的“思想自我”,是中国人反思自己的生命历程、理解自己的生存境域、寻找自己未来发展道路的内在要求和迫切需要。[16]
因此,中华民族文化的现代化包括了外来文化的中国化而又是后者所不能替代的。提出经中、西、马会通而实现中国哲学的现代化,当然是一个更为大气的命题。它不仅包括了马克思主义“化”中国哲学、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还包括了中国“化”西方哲学,中国哲学“化”中国现代化实践等诸命题。中国哲学的主体性地位,决定了它要在中、马、西哲学的会通融合中,实现自身的现代转换而不是被“化”没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被作为这场新哲学运动的合法性口号。中国哲学现代化提出的前提是:一是市场经济挑战了原有的社会结构和思想观念,人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社会心理失去平衡,要求哲学回答时代的问题。二是市场、生产、文化的全球化运动,推动人类寻求普遍性价值的理念与原有民族意识、民族文化发生的冲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应以中国现代化为核心内容,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理应是中国现代化的理性精神。
20世纪初对现代化问题的辩论,在俄国展开于马克思主义与民粹派、自由主义之间,中国则是在马克思主义与新儒学、自由主义之间展开的。中国现代化辩论第一次发生在19世纪末到20 世纪30 年代,第二次是20世纪90 年代至今。两次辩论都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新儒学、自由主义之间展开。
第一次辩论中,新儒学主张“中体西用”,自由主义则主张全盘西化。两者都热衷于体用之辩,而疏忽了“西学中国化”,都未解决中国现代化问题。而“马学中国化”使中国走上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争论告一段落。可是到“文革”结束和苏东剧变之后,思想文化上的“古今中西”之争再次发生。讨论在中国器物现代化和市场经济之上,要建立一种什么样的政治文明和价值形态。这场辩论采取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哲学、西方哲学对话的形式。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都面临挑战,挑战者是中国现代化的当下实践。20 年代以来和90 年代以来,是20 世纪中国历史上最开放的时期,也是中国学术思想空前活跃的时期。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同样需要开放的文化环境,不仅要会通西学,还要会通各国马克思主义及马克思学。这成为中国哲学反思现代化运动的最主要的思想资源。
福特主义在工业生产中地位的确立,标志组织化资本主义的新阶段。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改变和国家与市民社会关系的改变,使文化与意识形态问题凸显。不面对资本主义的新发展,马克思主义研究将脱离现实。以20世纪60 年代末至70 年代初的“新左派”运动为契机,西方马克思主义发生了一次研究主题的重大转向,转向了对全球化、后工业社会的文化批判。一是在文化哲学的层面,如阿多诺等对启蒙的思考,另一个是大众文化研究层面,如本雅明对机械复制技术的讨论、阿多诺与霍克海默对文化工业的批判。技术的本质就是人与存在的关系、人与客观真理的关系。
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大都放弃“改变世界”的政治实践采取学者干预生活的方式。他们大都处在马克思、恩格斯曾经生活的国家,马克思主义文本的视域对更接近,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成“实践哲学”和生活哲学。“生活是一个整体,当马克思谈到‘物质生活’、‘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时候,他并不是说存在着四种毫不相干的生活, 而是指一个存在论结构”[17]。“‘生活’或‘现实生活’是马克思哲学最基本的核心范畴”[18]。葛兰西的“实践哲学”注重实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核心地位, 但“他把‘实践’理解为文化历史范畴,由此出发,‘实践哲学’的全部重心是研究意识形态的文化现象,其哲学的方法是‘绝对历史主义’”[19],把人、主体和主体性等范畴恢复或补充到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来,反对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成是关于自然界、思维和人类社会一般规律的学说,反对反映论,反对自然辩证法。葛兰西“反对的是‘唯物主义的一元论’,而与此同时主张‘实践一元论’”,“他所提出的‘世界统一于实践’的命题言简意赅地概括了‘西方马克思主义’”。[20]141
这些都影响到“物质本体论”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引发了从“传统本体论”向“现代本体论”的转向: 一是主张“物质本体论”和“实践本体论”并存的“二元本体论”;一是主张“实践本体论”。马克思承认在人类社会出现之前有一个无人存在的世界,但他反对谈论脱离人的世界,这是“二元本体论”的局限。但是纯粹的“实践一元论”忽视了物质存在这个基础,则无法解释世界。
近年最引人注目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事件,是文本学、解释学方法的兴起,而这又是由“马克思学”热而引发的。二战后出了吕贝尔 、费切尔、巴特莫尔等一批“马克思学”学者。[11]“马克思学”在20个世纪60、70年代被作为国外学术思潮、“资产阶级言论”,刊于“内部参考”资料上,作为苏联马克思主义研究专著的批判对象。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一版(尤其是第40 - 50卷补卷部分) 翻译出版,“青年马克思”问题的讨论、《资本论》及其手稿的研究等一批国外马克思研究成果也介绍到国内。当时对“马克思学”的代表人物胡克、科拉科夫斯基的评介,一是批判,二是作参考资料以服务于其他任务,并非对研究对象的客观分析和历史考察,多是沿用苏联或西方学者的说法,着重文献资料的译介。
进入90年代以来,摒弃以前“印证原理+裁减文句”的研究方式,几年间出了一批综述性批判性的研究成果,主要是批判“马克思学”抽去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放弃社会主义革命目标的“肢解马克思”的倾向。[21]5认为“马克思学”在对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纯学术性”研究后面深藏着隐蔽意识形态。[22]216-221其研究立场是不能“根据马克思学说的宗旨来阐释马克思的著作,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来研究马克思主义”。[23]1但“马克思学”的许多理论观点和学术成果,对国内学者视野的开拓以及文献研究的深化有推动作用,而其基本立场和方法论的非(反)马克思主义性质颇受老一辈哲学家的批判,到90年代中期,更是借“恩格斯问题”而成为着力批判的错误倾向之一。
随着苏联解体、苏联马克思主义的衰退,冷战意识形态斗争产物的“马克思学”也受到西方马克思研究学者的摒弃而一度不景气。但是苏东国家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随着马克思主义丧失主导地位而放弃对马克思主义的政治讨论,将重点转向马克思恩格斯生平思想的历史研究之后,“马克思学”随之再次以非意识形态的“纯粹学术研究”立场吸收新的力量,获得新的发展。特别是MEGA2研究近年来也表现出一种与“马克思学”方法合流的趋势。
苏东剧变后,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得以最后摆脱苏联传统哲学模式的束缚,在“马克思与我们同行”、“回到马克思”、“走进马克思”口号下,深入到马克思历史文本中研究。“马克思学”也在中国由批判对象而变成师法的对象,成为马克思文本研究的标本。“马克思学”与马克思主义研究之间的边界被模糊化,“马克思学”所具有的非(反) 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本质及其方法论被弱化。
近年“马克思学”之所以在中国能够获得发展,一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低潮等外部环境的因素,二是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微观环境,如“《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 (MEGA2) 问世的影响。MEGA2相关文献自20世纪80年代初已介入国内的相关讨论,9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全集》中文新版的出版以及直接以之为基础的一批研究成果的出现而备受关注,对它的跟踪研究逐渐成为热点。
不过中国学者大都认为,强调中立立场和实证方法的“马克思学”并没有成为科学,因为它摆脱不了隐性意识形态。[24]马克思主义不是一种可以囿于学科体制中的“学问”和学科,而是一种“改变世界”的立场、观点和方法。阿尔都塞说:“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来研究马克思,不但对于理解马克思,同时对于建立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都是绝对的前提条件”。[25]“马克思学”里的研究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是外在的,而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主体是客体的信仰者。
吸收西方哲学思想资源,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主导,实现中、西、马哲学“综合创新”,是近年哲学界屡提的一个话题。有专家认为至少有三次规模和影响较大的研讨会与此主题紧密相关:一是2003年9月桂林的“全球化语境中的文明冲突与哲学对话:中哲、西哲、马哲专家论坛”;二是2004年3月中国人民大学的“重写哲学史与中国哲学学科范式创新”学术研讨会,讨论中国哲学的“合法性”、中国哲学学科范式的创新、重写中国哲学史的前提和方法;三是2004年10月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价值及其体系创新”学术研讨会,讨论会通“中西马”、建构当代中国哲学新形态。[26]“以西解中”仍然是中国哲学现代化的一个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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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长成]
A Survey on Localization ofMarxist Philosophy in China and Moderniz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Philosophy
ZHOU Quan-hua
(College of Social Science Education, Sun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275,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is a survey on Chinese scholars’ research on philosophy of political pragmatism, the localization of Marxism in China and Marxist philosophy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recent years. On the basis of this, we propose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 philosophy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Chinese philosophy. Chinese philosophy needs to localize not only Marxist philosophy but also Western philosophy, that is, Marxist philosophy needs to be absorbed by Chinese philosophy.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 national culture includes not only Chinese philosophy integrated with Marxist philosophy, the Chinese localization of Marxist philosophy and western philosophy, but also the Chinese modernization drive with Chinese philosophical spirit.
Key words:Chinese localization of Marxist philosophy;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 traditional philosophy; political pragmatism; comprehensive innovation
[中图分类号]B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6597(2016)01-0025-06
[作者简介]周全华(1952-),男,江西抚州人,中山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共党史与文化哲学。
[基金项目]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种研究范式及其互动关系”(GD14CMK04)
[收稿日期]2015-10-30
doi:10.16088/j.issn.1001-6597.2016.0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