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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疯人院》中酋长角色的多元性

2016-03-19阙诗涛

安顺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酋长

阙诗涛

(闽江学院外语系,福建 福州350108)



《飞越疯人院》中酋长角色的多元性

阙诗涛

(闽江学院外语系,福建福州350108)

摘要:肯·克西因为在《飞越疯人院》一书中成功塑造了一位勇于对抗强权的斗士麦克墨菲而被世人铭记。然而,作者在书中的配角精神病患酋长身上同样倾注了匠心。他通过对酋长形象多层次的刻画,不仅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也强化了小说的主旨。作为叙事者,酋长形象地还原了病房内斗争的过程;作为斗争的参与者,酋长的蜕变从侧面印证了麦克墨菲给病人们带来的鼓舞,成就了其英雄形象;而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一员,酋长的遭遇有力地控诉了当时美国社会恃强凌弱的黑暗面。

关键词:《飞越疯人院》;酋长;角色多元性

出版于上世纪60年代初的《飞越疯人院》因其对一切形式权威的抨击和对自由精神的颂扬闻名于世。作者肯·克西讲述了一个发生在精神病院中压迫与反抗的故事,其影射的范畴扩展到当时整个美国社会。在国内外现有的研究中,学者们将关注的重心更多地放在小说的主角麦克墨菲以及大护士拉契特身上。相比之下,他们对以酋长为首的病患角色的研究却并不完善。在国内为数不多的研究成果中,学者们分别从作品的叙事角度和作品与美国反文化运动的联系入手,探讨了酋长在书中扮演的角色。然而,酋长角色的多元性却鲜有人提及。在小说中,酋长是一位集多重身份于一身的人物。他既是精神病患,又是整个故事的叙述者;既是病房权力斗争的见证人,又是参与斗争的受益者。同时,他还以独特的视角观察并控诉了美国社会。作者正是通过对这一人物形象的多层次刻画,反映出美国民众在喧嚣的年代里渴求社会变革的心声。

一、“疯狂”的叙事者

在创作《飞越疯人院》时,克西选择酋长布罗姆登作为叙事者,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整个故事。值得注意的是,酋长是一位重度精神病患者,并且在麦克墨菲来到病房前许多年他一直伪装成一个聋哑人。为什么作者要选择这样一位看似并不可靠的病人作为叙事者呢?

《飞越疯人院》的故事主体发生在读者们通常不会涉足的精神病院内。从病人的视角出发记录病院内发生的事情更能带给读者身临其境的感觉。装聋作哑的酋长“能避人耳目见到和听到一般病人不能耳闻的事,从而赋予了叙述的全方位性”[1]。作为一名精神病人,酋长的叙述中不时夹杂有荒诞的狂想。他时而将自己想象为间谍,并怀疑手中的拖把把柄中藏有微型麦克风;时而又如杞人忧天一般担心图书馆的书架坍塌将自己埋葬。从表面上看,这些不实的叙述降低了叙事的可信度。 但是,酋长的狂想绝非空穴来风,而是他在精神受到刺激时一种本能的夸张表现。正如费克(Thomas Fick)所指出的那样,酋长对于自己狂想和恐惧的叙述绝非简单地还原癫狂,而是一种特殊的艺术表现形式[2]。 他看似荒诞的叙事时常恰如其分地反映出深层次的矛盾所在。譬如,酋长对以大护士为代表的精神病院充满恐惧和愤懑,因此他在叙述中常将她与冰冷的机械联系在一起。在酋长眼中,大护士犹如一个“警惕的机器人”[3]29,用“机械的技巧”看管着象征其权力的“金属线网”。她的手提袋中似乎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零件,给病人们吃的胶囊则是一个个含有细微金属丝和晶体管的“迷你电器元件”[3]35,以便需要时通过电流控制他们的思想和行为。这些貌似荒唐可笑的叙述戏剧化地反映出精神病院中被威权笼罩的机械刻板的一面,达到了作者需要的艺术效果。

作者选择酋长作为本书叙事者的另一原因是通过酋长叙事口吻和内容的前后变化从一个侧面反映麦克墨菲对其逐步施加的正面影响。在酋长的叙事中,浓雾和时间观念这两个反复出现的意象是酋长精神状态的重要指针。每当精神陷入困顿时,酋长就会丧失正常的时间感。每当胆怯时,酋长总臆想自己迷失在浓雾中。酋长的叙事是一个走出迷雾、确立正常时间观念的过程。在本书的第一部中,麦克墨菲初来乍到,还是“疯人”的酋长在叙述中时常出现浓雾弥漫的场景,时间观念也异常错乱;而在第二部中,麦克墨菲与大护士正面交锋,酋长内心因受到触动而开始斗争,他的叙述也因此呈现狂想与事实相互交替的情形。酋长第一次承认烟雾开始消散,他叙述的可信度亦逐步增强,但不时穿插的狂想显示酋长仍心存畏惧。到了第三和第四部时,酋长不实的叙述几乎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分析和清晰的思辨。他甚至扮演起麦克墨菲心理活动的揣摩者以及其他病友的“传声筒”。发生在酋长叙述中的显著变化印证了他是如何从疯狂走向理智,从一名失语的“聋哑人”转变为一个勇敢的发声者。正如霍夫曼所指出的那样,“酋长作为本书叙事者这一事实本身就已证明他早已冲破迷雾,并努力尝试与正常人沟通”[4]。

二、被感召的斗争见证人

虽然酋长是《飞越疯人院》的叙事者,但麦克墨菲和大护士拉契特才是本书真正的主角。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贯穿全书。酋长通过叙述为读者还原了两者斗争的全过程,不仅塑造出麦克墨菲的英雄形象,也使人们认清了大护士以及她所代表的“联合机构”的丑恶嘴脸。在见证斗争的同时,酋长的身份也悄然改变:他由起初的冷眼旁观者逐步转变为麦克墨菲的坚定支持者,进而主动加入斗争者的行列,并最终成为一位具有独立人格并践行自由精神的正常人。

作为一名见证人,酋长对病房中权力斗争的观察是细致而全面的。他准确地记录了大护士虚伪的微笑和受挫时恼羞成怒的“膨胀”,揭穿了她表面上标榜病人利益至上,实则暗中通过各种手段巩固自己在病房中绝对权威的卑劣行径。同时,在叙述中酋长有效地传达了病友的心声,使读者很好地感受到这一特殊人群面对院方压迫以及外人歧视时所表现出的胆怯、无助与愤慨。此外,酋长还如实地记录了麦克墨菲到来后与病人们的交流,见证了病人们在他的引导下重获新生的过程。

在描述病房斗争时,克西重点刻画了酋长与麦克墨菲之间的关系。对于酋长来说,麦克墨菲是一名启蒙者。细心的麦克墨菲发现酋长装聋作哑,不顾众人的嘲笑积极与之沟通,这使酋长意识到自己并非永远被人们忽略和遗忘。在识破大护士压榨病人们的伎俩后,生性桀骜的麦克墨菲采取各种方式“搅局”,以挑战大护士的权威。他的努力最终感染了包括酋长在内的所有病人。在他的感召下,酋长逐步参与了病房内的斗争:从最初表决是否看棒球赛直播时的关键投票,到报名参加海钓促成旅行成功,再到为了维护病友的尊严与麦克墨菲并肩对抗黑人看护,不惜因此被送进电疗室,作者为读者展示了一个从沉睡中觉醒的巨人形象。酋长的转变是病人们在斗争中成长的缩影,也从一个侧面成就了麦克墨菲的英雄形象。

值得一提的是,酋长的人物形象具有很强的独立性。这在酋长第一次参与斗争时就已体现出来。当他举手投上关键一票时,酋长的第一反应是麦克墨菲“伸出了隐形的电线操纵了我的手”[3]142,但自我独立意识随即改变了他的想法,使他确信是“自己把手举起来的”[3]142。同时,酋长是对麦克墨菲最敏锐的观察者。当麦克墨菲得知自己出院的决定权掌握在大护士手中而选择暂时妥协时,酋长是最早发现他态度转变原因的人。而在海钓后回归医院途中以及接受电疗前,酋长都察觉出深藏于麦克墨菲内心的恐惧。这使麦克墨菲由“英雄”降格为有血有肉的凡人,他奋不顾身的举动也就更具震撼力。此外,对于一些问题,酋长拥有独到的见解。在一次针对病房怪状根源的探讨中,酋长一针见血地指出罪魁祸首在于整个社会体制。当麦克墨菲打算逃离病房时,酋长却决定留下,为“确保事情不会回到老样子去”[3]303。当麦克墨菲被切除脑白质,成为大护士杀一儆百的“标本”后,酋长杀死自己的启蒙者,以完成对他精神的升华。而当酋长最终用麦克墨菲提示的方法砸开铁窗,成功飞越疯人院时,他拒绝带走麦克墨菲帽子的举动更彰显出酋长寻求独立人格的决心。

三、“联合机构”的控诉者

《飞越疯人院》讲述的虽是疯人院内发生的故事,但作者抨击的对象绝不仅限于病院的高墙之内。作为一个充斥着权力与规训的场所,疯人院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喧嚣的美国社会的缩影。这个时期的美国社会因为如火如荼的反文化运动而被后人铭记。曾经处于社会边缘的不同族群以寻求“正义、自由、和平”的名义集结在一起。他们高举反对主流文化的旗帜,于不同层面挑战美国当时的社会体制。《飞越疯人院》正是在这种思潮引领下应运而生的作品。相应的,作者有意安排酋长在叙事过程中不时穿插对当时社会问题的反思。酋长甚至发明了一个用以形容造成这一切疯狂根源的术语——“联合机构”。依照他的理解,“联合机构”不仅牢牢控制着疯人院,而且将魔爪伸向美国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作者正是通过酋长对“联合机构”的控诉表达出一个处于弱势群体中的普通美国公民渴望社会变革的诉求。

酋长对“联合机构”的控诉大致从以下三个层面展开:作为一名精神病人,他饱受院方压迫;作为一名印第安人,他惨遭白人欺凌;作为一名底层美国公民,他在生活中处处碰壁。由于酋长特殊的病患身份,他与“联合机构”最直接的对峙发生在由大护士掌控的病房内。疯人院这个理应隔绝于世的清净之地,在酋长眼中却充斥着血腥和机械化的痕迹。在这里,治疗“意味着更多的是监禁,而不是复健”[5]。酋长噩梦中的场景记录了他对疯人院最真切的感受:整个医院实际上是“联合机构”开设的一座屠宰场,医护人员是手持利刃的屠夫,而病人们则是待宰的羔羊。虽然精神病人们任人宰割的生活状态看似是大护士一手造成的,但是正如酋长所意识到的那样,大护士不过是“联合机构”在病房中的代言人而已。她表面上声称病患权益至上,实则她为了维护个人权威而使用不择手段的伎俩同病院高墙外美国统治阶级的做法并无二致。她的言行放大了当时美国恃强凌弱的病态社会风气,她的存在宣示了主流文化不容挑战的权威。

小说中酋长这一角色的特殊性还体现在他的印第安血统上。酋长的父亲是印第安部落的首领,而母亲却是一名白人。作为跨种族联姻的结晶,酋长的人生充斥着白人对印第安人的欺凌与蔑视。酋长的父亲迎娶白人后,改用了妻子的姓氏“布罗姆登”以示恭敬,并以此为儿子命名。因此,从出生之日起,酋长就被烙上印第安人低白人一等的印记。背负着白人的姓氏,酋长失去了作为印第安人的尊严,在叙事时只字未提自己的印第安名字,而病友为他起的 “酋长”这一外号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酋长人生的转折点无疑是十岁时“联合机构”对印第安人家园的剥夺。为了兴建水坝,政府疏通了酋长的母亲,使得印第安部落放弃了家园,迁移到城镇里生活。部落的消亡导致了“传统文化的消逝,个体的自我否定和自尊丧失”[6]。族人们与白人主流文化格格不入,生活纷纷陷入困境。原本英姿勃发的酋长父亲,目睹族人的传统惨遭白人践踏却无能为力,因而沦为一个成日烂醉如泥的废人,并郁郁而终。作为这一系列悲剧的见证者,酋长的身心饱受摧残。他在病院中装聋作哑也是源于儿时白人强夺家园时“失语”的经历。在“联合机构”的代表对自己的家园及印第安传统大放厥词之时,小酋长试图反驳,却“意识到他们并没有听到我说话,他们甚至没有看我”[3]204。正义的诉求被无情地漠视,这令酋长感到无力。而当类似的情形在日后反复重演,酋长被迫将沉默内化为一种习惯。从某种程度上看,酋长病态的人生正是白人为首的“联合机构”对印第安族群无情碾压的缩影。他悲惨的经历就是对“联合机构”罪行最有力的控诉。

虽然酋长被长期囚禁于精神病院之内,但是作者在文中仍然借他之口表达了对外部社会的反思。酋长的回忆里穿插记录了美国底层人民的心声,其中既有黑人纺织女工不堪工作重负,期求逃离的哀求,也有美国大兵在海外作战,面对险境时的惶恐。这些零星的记忆虽不足以展示社会全貌,却有效勾勒出和酋长地位相当的美国普通民众生活中所要面对的无助和绝望。值得注意的是,酋长对“联合机构”最为深刻的思考也源自院外的经历。在前往海钓的路上,酋长望着“联合机构”取得的成果——路边成片相同的新建住房和车站中着装相似的乘客,一语道破了在美国社会里,只有排在队伍最后的那群人“总是满脸伤痕,鼻青脸肿,无论在哪里都会很显眼”[3]234。酋长正是这群人的代表,他们在美国社会中处处碰壁,甚至不惜躲进疯人院以求得片刻喘息。而在全书结尾,以酋长为首的病人们纷纷鼓起勇气飞越疯人院,彰显了这一特殊人群打破制度的枷锁,迎接新生的渴望。

结语

《飞越疯人院》一书因成功塑造了一位奋不顾身对抗威权的勇士麦克墨菲而被广大读者铭记,并以此成为轰动一时的美国反文化运动中的一面旗帜。然而,读者们时常忽略了英雄壮举的记录者——酋长。作者正是通过对酋长全方位的塑造,烘托出主人公麦克墨菲的高大形象,并借用这位饱受压迫的病人之口对整个病态的美国社会进行了深刻的批判。作为小说的叙事者,酋长日趋清晰的叙述反衬出麦克墨菲对整个病房施加的积极影响;作为病房斗争的见证者乃至参与者,酋长在麦克墨菲的感召下逐步恢复了独立人格;而作为社会底层群体的代表,酋长更是以独特的视角,揭露了以“联合机构”为症结的美国社会弊病所在。小说中,酋长集病人,思考者,反抗者等多重角色于一身。作者正是通过其形象的蜕变,反映出强权压制下的普通美国民众在自由精神的引领下恢复自我,重塑新生的历程。

参考文献:

[1]张秦· 第三只眼看世界——《飞越杜鹃巢》叙事角度浅析[J].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5(6):142-143.

[2]Fick, Thomas H. The Hipster, the Hero, and the Psychic Frontier in 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J]. Rocky Mountain Review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1989 (1): 19-34.

[3](美)肯·克西·飞越疯人院[M]胡红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

[4]Huffman, James R. The Cuckoo Clocks in Kesey’s Nest[J] Modern Language Studies, 1977(1): 62-73.

[5]Quinn, Daniel K· A Review of 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J]Teaching Sociology, 1989(1): 122.

[6]陈艳龙· 从《飞越疯人院》看美国印第安人的文化身份认同[J]作家杂志,2011(10):33-34.

(责任编辑:颜建华)

The Multiple Identities of Chief Bromden in “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Que Shitao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Minjiang University, Fuzhou 350108, Fujian,China)

Abstract:Ken Kesey is world famous for depicting a heroic fighter McMurphy in his novel “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Yet, Chief Bromden, a minor character in the novel, also embodies the author’s ingenuity. By endowing Chief with multiple identities, Kesey strengthens the theme of the novel, while smoothly developing the plot. As a narrator, Chief faithfully records the conflicts in the ward; as a rebel, Chief transforms throughout the novel, reflecting the enlightenment McMurphy brings to the patients; as an outcast, Chief forcefully condemns the oppression that was prevalent in the American society back then.

Key words:“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Chief Bromden; multiple identities

收稿日期:2016-01-11

作者简介:阙诗涛(1984~),男,福建福州人,闽江学院外语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71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507(2016)02-00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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