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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甫的历史评论研究

2016-03-16张宇

关键词:忧患意识考证

张宇

(华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厦门361021)



孙甫的历史评论研究

张宇

(华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厦门361021)

摘要:孙甫历史评论中的忧患意识,有着较为明显的重视防微杜渐的特征,这种忧患意识的形成与他参与庆历新政不无关系。孙甫的论史方式是一种考证与评论相结合的方式,注重对史实的深入发掘和解读,继而提出自己新的认识和看法。孙甫在论史过程中,并不是简单地就事而论事,而是蕴含着许多政治见识于其中。

关键词:忧患意识;考证;历史评论;政治见识

孙甫(998—1057),字之翰,许州阳翟人(今河南禹州市)。孙甫“平生多喜言唐事,每叹旧史猥杂,不足以垂戒后世。乃仿《春秋》编年法,修成《唐史记》七十五卷。”[1]3遗憾的是,《唐史记》在他去世不久便告散佚,只留下92首史论。后人将之编辑成书,命名为《唐史论断》。孙甫的历史评论深得宋人好评,欧阳修、司马光、曾巩、苏轼、胡寅、朱熹、吕祖谦等都有称赞之词,“其卓然行于两宋间,可谓盛矣。”[2]723然而时至今日,国内外研究孙甫的著作却寥若晨星,这与他当时的学术成就与影响力显然不符。本文主要是就其历史评论作简要的论述,以期有助于推动关于孙甫史学贡献方面的研究。

一、防微杜渐的忧患意识

宋人在历史评论中多认为历史人物之所以败亡,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缺乏防微杜渐的忧患意识,对于已经萌芽显现的祸端不能给予足够的重视,任其发展,遂致不可收拾。张唐英就说:

天下之患,常起于不足忧,而致可忧。故虑堤防之犇冲者,先窒蝼蚁之穴;虑屋庐之燔者,先徙曲突之薪。……苟失机会,则受制于人,而徒有后悔,亦何

济耶?[3]卷九六《通论二》

在张唐英看来,事物坏亡的原因往往是由于最初并不明显的因素造成的,所以“常起于不足忧”,但是对这种祸患若是不加以重视的话,最终只能是“致可忧”,因此拥有防微杜渐的忧患意识是十分必要的。但是历史人物尤其是君主往往缺乏这种意识,孙甫即以唐玄宗为例说:

开元二年,明皇方勤政治,用才杰,百度共举,内外无事,实有承平之风。听政之暇,颇事娱乐,以人之常情观之,天子当承平之时,稍自娱乐未为大过。然深计远虑之士已忧之矣。盖人情大抵好逸惮劳,志气稍充,目前无患,鲜有不骄惰者。骄惰不已,忧患遂至,此事势之常也。况万乘之贵为天下所奉,又当内外无事,恃此自乐,骄怠之志必从而生。奸人窥其情,益求美物,作奇伎以奉之,心说意快以宠其人,一宠之则奸人之徒争奋其计矣。奸人得计,时政必坏,日复一日,乱亡自至,此人君好逸乐之常势也。故楚客一窥明皇娱乐之意,……上疏言之,以止骄逸之渐。明皇虽容其言,而娱乐不改其意,自以大功即位,方任贤才,致天下无事,我娱乐何害哉?所以忽其言不听。……久而后致天宝之乱。……一时无事,得不慎其微乎?[1] 27-28

孙甫在讨论安史之乱爆发的原因时,上溯至开元二年,以唐玄宗拒谏之事作为最初的缘由。初闻此说,令人觉得未免过于阔略。但是孙甫接下来条分缕析地解释说,这是由于唐玄宗缺乏防微杜渐的忧患意识所致。他认为开元二年大乱甫定,玄宗勤勉政事,已有盛世之像,于是“听政之暇,颇事娱乐”。对于这种“娱乐”,孙甫认为不为大过,是人之常情。但是接着就笔锋一转,说“然深计远虑之士已忧之矣”,引出酸枣县尉的上疏。这篇奏疏的主旨是希望唐玄宗能“止骄逸之渐”,反映的正是防微杜渐的忧患意识。但是“明皇虽容其言,而娱乐不改其意”,仍然是安于享受,遂使得各种弊病逐渐积聚,国政日益败坏,最终导致了安史之乱。孙甫最后总结说,“一时无事,得不慎其微乎?”就再一次强调了防微杜渐忧患意识的重要性。孙甫的这一分析是否合理我们姑且不去讨论,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孙甫在字里行间中充满了深刻的忧患意识,尤其是防微杜渐性质的忧患意识。

事实上,孙甫历史评论中这种深刻的忧患意识的形成,是有一定的政治背景的,这与庆历新政有着很重要的关系。“庆历中,上用范仲淹、富弼、韩琦任政事,而以欧阳修、蔡襄及甫等为谏官,欲更张庶事,致太平之功,仲淹等亦皆戮力自効,欲报人主之知。”[4]1769可见孙甫是支持庆历新政的,并且还是其中一员。而庆历新政的改革者之所以要求改革,就是因为他们认为宋朝的“三冗”在此时已经初步显现了,出于防微杜渐的目的,急需要补救,以免危害扩大。这种政治要求反映在著述中就是忧患意识的不断加强,较为典型的就是范仲淹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5]194而在孙甫历史评论中体现的则是更为明确的防微杜渐性质的忧患意识,这与政治家范仲淹的忧患意识相比,史学家孙甫的忧患意识要“更具有历史深沉感。”[6]260

二、考证与评论相结合的论断方式

孙甫在论史的过程中比较注重对史实的深入发掘和解读,继而提出自己新的认识和看法,形成了一种考证与评论相结合的论断方式。如他在论刘洎之死时说:

刘洎之死,据旧史所书,由褚遂良之僭也。然伐辽之行,太宗谕洎辅翼太子之意,洎有诛大臣之对,时已责其踈健。太宗至自辽东不豫,洎谒见而深忧之,复言诛大臣事,亦与前踈健之语何异?傥为遂良所奏,太宗叠前怒杀之,迹其事状近于是矣。若洎止忧圣体,绝无他语,又引马周自明,周对与洎不异,太宗何至偏信遂良,遽诛大臣乎?况洎有罪而周隐之,又安得止罪洎而不责周也?盖遂良后谏废立皇后事以忠直被谴,奸人从而僭构之,惟恐其无罪,故刘洎之子诉冤,李义府助之。赖乐彦玮力辩其事,遂良僭洎之言当出于此矣。又《贞观实录》本敬播所修,号为详正,后许敬宗专修史之任,颇以爱憎改易旧文,则遂良僭洎之事安可信乎?[1]14

对于刘洎之死,孙甫没有苟同旧史,而是发掘隐晦、阐幽探微,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与看法。他先是提出了一些疑点,如“太宗至自辽东不豫,洎谒见而深忧之,复言诛大臣事,亦与前踈健之语何异?”以及“周对与洎不异,太宗何至偏信遂良,遽诛大臣乎?”和“况洎有罪而周隐之,又安得止罪洎而不责周也?”然后据此推断出褚遂良之所以被认为是僭刘洎之人,是因为他“谏废立皇后事以忠直被谴”,为奸佞之徒从中构陷所致。同时他还指出《贞观实录》被许敬宗所篡改,则是从文本上最终完成了对褚遂良的构陷。综合以上几点,孙甫认为褚遂良僭刘洎之事不可信。孙甫于此通过发掘隐晦、探幽阐微的方式,推断出这一事件的不可信,得到了胡寅等人的认同,认为“辩之当矣”[7]650,可见他的这种近似于考证的推断式的论史方式在当时是得到了一定的认同。

在论太子瑛被废杀一事上,孙甫的这种发掘隐晦、探幽阐微以作推断的论史方式尤为明显,其言:

开元初,明皇立瑛为太子,非嫡也,非长也,但以母善歌舞宠之,遂立其子。立之固容易耳,然立之二十余年,名分久定,虽不闻大善,亦不闻有过,又可容易废之乎?不惟废之,复杀之矣。此虽武妃妖惑,林甫贼计所致,迹其本末亦由张说之过也。……开元十七年,忠王领河北元帅与百官相见,张说退而言曰:“尝观太宗写真图,忠王奇表实类圣祖,社稷之福也。”太子在上,而说称忠王奇表,比之圣祖,事果便乎?盖昭成方娠,说侍读东宫,知其异事,谓王当受天命,故因事言之,使众知耳,亦或有结王之意。说事明皇,不惟东宫之旧,复赞先天监国之事,情义至密,非他相可比,故任用以来,言必从,计必行,观忠王之事岂无密谋潜议也?若果以瑛之才不能任唐事,忠王贤足以代之,何不定计退瑛于藩而立忠王?使父子之际无大过,何得密称忠王之善而无所定计。计虽不定,明皇意已移矣。天子于太子有移意,则嬖宠奸贼之言入之易尔。以此论之,岂非张说之过也?……但以国有太子而说称忠王之美,又不赞定立子之计,使处置得所,终致明皇杀子之恶,说无以逃其罪矣。[1]31

对于太子瑛被废杀一事,孙甫认为这不仅仅是武惠妃、李林甫等人所致,更主要的是由于张说的原因。他通过发掘史实,将一系列看似没有关联之事,如张说在太子在时称赞忠王,与肃宗生母勾结,以及深得玄宗信任等诸多事件汇聚到一起,然后予以推断,得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太子瑛被废杀之事根本原因在于张说,因为他“以国有太子而说称忠王之美,又不赞定立子之计,使处置得所,终致明皇杀子之恶”。孙甫此处仍是通过发掘隐晦、阐幽探微以作推断的论史方式来提出自己的见解和看法,虽然没有直接的史料予以证明,但是这种考证与评论相结合的论史方法,却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孙甫在论卢杞奸邪时,也是运用了这种论史方式,他说:

李勉以卢杞奸邪天下皆知,独徳宗不知,所以为奸邪。此勉知其一,未知其二。杞奸邪惑主固有其术,其始未能辩也,及以大罪贬窜,徳宗复念之,此由性所合尔。盖徳宗性忌,卢杞性险,人臣希主所忌之意,而行其险计,此固易合也。当李怀光赴难奉天,杞惧言己之罪,故沮其朝见,致怀光怨望以叛。徳宗悟其事,已逐杞矣。悟其事是辩其奸邪矣,既辩而复念之,盖当危难则不敢徇己之情,惧臣下不尽力于平贼也。贼既平,复归京师又欲肆己所为,顾朝廷之臣未有如杞能希其意者,故念之,念之必将用之,岂非性有所合也?赖忠贤力谏其事,杞复早死,不然必再用,用则天下再乱矣,人主性忌者宜戒之。[1]42

孙甫对唐德宗的性情予以探幽阐微,遂得出卢杞奸邪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奸邪有术,更在于德宗与他性情相合之故。从而推断出德宗只是因为“惧臣下不尽力于平贼”才放逐卢杞,并认为一旦兵变平息,德宗一定还会召回卢杞。孙甫的这一论断与以往的评论相比,存在较为明显的差别,但是所得结论却似乎令人更为信服。

在孙甫的历史评论中,这种论史方式还有很多,如“长庆失河北,虽由穆宗之昏,然迹其本末,实由宪宗之失也”[1]52;“君臣相得之诚,于姚崇为易,为明皇则难”[1]26等亦是如此,皆能体现他通过对历史事实的深入、细致地发掘,从而提出自己新的认识和看法的历史评论形式。

要言之,孙甫的历史评论是以一定的历史史实为基础,并辅以缜密的逻辑推理之后而作出的论断。这种考证与评论相结合的论史方式,在宋代以前的历史评论中是不多见的。此外,结合司马光对孙甫历史评论的推崇,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可以认为他在《资治通鉴》中所作的《考异》,其论断方式应当是受到了孙甫的影响。

三、寓政治见识于历史评论之中

宋人往往寓政治见识于历史评论之中,陈寅恪对此论述道:

史论者,治史者皆认为无关史学,而且有害者也。然史论之作者,或有意,或无意,其发为言论之时,即已印入作者及其时代之环境背景,实无异于今日新闻纸之社论时评。若善用之,皆有助于考史。故苏子瞻之史论,北宋之政论也。胡致堂之史论,南宋之政论也。王船山之史论,明末之政论也。今日取诸人论史之文,与旧史互证,当日政治社会情形,益可藉此增加了解。[8]281

陈寅恪认为历史评论的作者在作论之时,不论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或多或少都会沾染当时的社会环境。所以认为苏轼的历史评论是北宋的政论,胡寅则是南宋的政论,而王夫之的历史评论可谓是明末的政论。这意在表明,历史评论与社会政治有着密切关系,能够体现作论者的意图,尤其是政治意图。

钱钟书对此则进一步认为:

盖后来者尚论前人往事,辙远取而近思,自本身之阅历着眼,于切己之情景会心,旷代相如,高举有契。……宋、明以来史论如苏洵《六国论》之与北宋赂辽,苏轼《商鞅论》之与王安石变法,古事时事,相影射复相映发(actualization),厥例甚众。[9]1266~1267

相较于陈寅恪的认识,钱钟书则更进一步,认为宋、明的史家在作论之时就已经蕴含了自己的意图,而这种意图是以一种较为隐晦的方式呈现,即“相影射复相映发”。

宋人论史“相影射复相映发”的形式在孙甫的历史评论中也比较明显,并且具有更为直接的寓政治见识于其中的特点。如宋仁宗即位时曾“诏三馆臣僚言事”,孙甫便“进十二事,按祖宗故实,校当世之治有所不逮者,论述以为讽谏,名《三圣政范》。”[10]9839不久又发生了“河东地震五六年不止”之事,孙甫上疏曰:

地震者,阴之盛也。阴之象,臣也,后宫也,四夷也。三者不可过盛,过盛则阴为变而动矣。忻州赵分,地震六年。每震,则有声如雷,前代地震,未有如此之久者。惟唐高宗本封于晋,及即位,晋州经岁地震。宰相张行成言:“恐女谒用事,大臣阴谋,宜制于未萌。”其后武昭仪专恣,几移唐祚。天地灾变,固不虚应。陛下救纾缓之失,莫若自主威福,时出英断,以慑奸邪,以肃天下。救阴盛之变,莫若外谨戎备,内制后宫。谨戎备,则切责大臣,使之预图兵防,熟计成败。制后宫,则凡掖庭非典掌御幸者,尽出之,且裁节其恩,使无过分,此应天之实也。[10]9839

《宋史》的编纂者于此处评论说:“时契丹、西夏稍强,后宫张修媛宠幸,大臣专政,甫以此谏焉。”[10]9839以上二事有一个共同点:孙甫皆以前事来比附当时之事,借此表达“讽谏”的目的。这是孙甫在上疏时常用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也被他运用到历史评论中去。清人伍崇曜在书后的题跋就直言说:“是书于高宗、中宗两朝,武昭仪事三致意焉,正未必不为温成事而发。”又如论唐睿宗“即位踰年改元”事,孙甫评论道:

古之人君即位,必踰年而改元者。先君之年不可不终也,继大位不可无始也,一年不可二君也。先君之年不终,则后嗣急于为君,而忘孝心矣。继大位无始,则布政立事无以正本矣。一年二君则国统不一,而民听惑矣。典法如是之重,人君可不谨其事欤?睿宗于中宗,虽兄弟之序,然继其位,则同于先君,安得不待踰年而改元?[1]25

文廷式于此处申述道:

宋太宗之继太祖,亦不踰年而改元,与唐景云之事正同。而孙之翰持论敢于如此,可谓“微而显矣”。[11]卷十一

可见孙甫的历史评论中确实存在着寓政治见识于其中的特点。一般来说,孙甫的这种历史评论往往是结合时政或个人的政治经历而发,表面上看是在评论唐事,其实是就当时严重的社会问题而发,以此表达自己的见解和看法,并且希望统治者能够予以鉴戒。孙甫曾自言:“甫少而好学,自度必难用于世,是以退为《唐史记》以自见。”[4]1769“自见”二字说明他是有通过《唐史记》来表达自己某种目的的意愿。他在《唐史记》序言中又说道:“论九十二首,观者勿忽,不止唐之安危”,“不止”二字则说明他评论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希望宋的统治者能够有所鉴戒。所以“影射”只是一种手段,而蕴含的劝戒等政治见识才是目的。

孙甫的这种寓政治见识于其中的历史评论,主要表现在当时较为严重的后宫问题上。在后宫问题上,唐代后宫擅权,以武后、韦后为剧。宋代历史上也有后宫擅权事件,尤以宋仁宗时期刘太后为最。宋真宗病重时令时为太子的仁宗监国辅政,但时为皇后的刘太后却独断由己,即便仁宗即位,依然故我,前后达十数年之久。大臣有进谏请求还政者,往往立遭惩处,如刘随、范仲淹等人皆因奏请太后归政,旋即贬为地方官。为了专政,刘太后一度有阴谋杀死仁宗的想法。甚至还想僭越皇帝礼节,天圣二年九月,群臣为刘皇后上太后尊号,本议定在崇政殿,刘太后竟欲如皇帝受册一般临天安殿接受尊号。并问大臣“(鲁)宗道曰:‘唐武后何如主?’对曰:‘唐之罪人也,几危社稷。’后默然。”[10]9628其中用意显然可知。在她临死之际仍然是念念不忘皇帝的礼遇,时“太后疾不能言,而犹数引其衣”,副相薛奎知其意,指出太后意“在衮冕也”[10]9631。可见北宋前期后宫之祸尤以孙甫所在的仁宗时期最为严重。

对于后宫宫禁之事,“他人犹须委曲开讽”[12]403,孙甫却向来是无所避讳。前文所提孙甫就“河北降赤雪,河东地震五六年不止”上疏之事,即为明证,所以孙甫在历史评论中运用大量笔墨来评论武后僭越礼仪称天后尊号事,[1]18论郝处俊谏令武后摄政事,[1]19论裴炎请武后归政事,[1]20以及韦后、安乐公主鸩杀唐中宗事[1]22等等,自然皆有所指。

除了刘太后,仁宗时期“势动中外”的温成皇后也是一个较为专权的典型,只是她更多的是恃宠而骄。孙甫在任谏官时期就曾屡次进谏,除了以唐“晋州地震”之事讽谏外,还曾直言道:

修媛宠恣市恩,祸渐已萌。夫后者,正嫡也,其余皆婢妾尔。贵贱有等,用物不宜过僭。自古宠女色,初不制而后不能制者,其祸不可悔。[10]9839

直言温成皇后“宠恣市恩,祸渐已萌”,其之“切直无避”可谓至矣。这在论中也多有体现,如在《褚遂良谏废立皇后》论中就又一次对唐晋州地震阐发议论:“高宗自晋邸升皇储,即位之年,地震于晋,久而不止,是必天意以阴盛为戒也。”[1]16其中用意显然暗含了孙甫的政治态度和见识于其中。

孙甫虽然多有比附讽谏,但更多的还是希望统治者能够鉴戒反思,所以就当时已经颇为严重的后宫问题,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应当以唐太宗为鉴,不使后宫“著名于外”:

太宗在位岁久,后宫不无宠嬖,但外不闻何人耳。惟徐充容以恩顾称,绝不干预外事,复能谏诤君失,则贞观宫闱之政可知矣。[1]14

人君恩宠后宫,虽贤如唐太宗,亦不能例外,然而唐太宗却能做到使后宫“绝不干预政事”,这却不是任何君主都可以做到的。孙甫认为唐太宗之所以能有效地处理后宫,关键在于他虽恩宠后宫,“但外不闻何人耳”,即不让外人知道他恩宠何人。这自然使得奸人无以缘附,难成奸党,从根本杜绝了后宫与外人的联系。孙甫据此不无深意地说“人君于后宫,或有嬖宠,能以贞观为法,不惟不使乱政,亦所以安全之也。”[1]14显然是在暗示宋仁宗应效法唐太宗处理后宫的方式。

除了后宫问题外,孙甫在论中还就谏官、宦官、“三冗”、夷狄等问题作了许多论断,这些评论也大都是就时政而发,或者是结合自己的从政经历进行议论。总的来说,孙甫的《唐史论断》虽名为评论唐事,但评论的却不仅仅是唐代的问题,反映的更多是宋代的问题,这种通过比附以鉴戒的方式,使得他的历史评论具有寓政治见识于其中的特点。

结语

需要指出的是,孙甫的历史评论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如持论偏颇、不够公正,这在评价唐太宗时较为明显。由于孙甫十分推崇唐太宗,以至于认为唐太宗“功德法制与三代圣王齐”[1]2,故论中对于唐太宗一些在后人看来有所不妥的事情,便极力淡化。如唐太宗与刘文静、裴寂等共同胁唐高祖起兵事,孙甫只是说这是刘文静一人之谋,他说:“刘文静一时之谋,遽求助于突厥,斯自小也。……后突厥恃其微功,连岁入寇,盖由兹失策也。”[1]1完全没有提及唐太宗。对唐太宗亲征高丽事亦是如此,他认为唐太宗之所以亲征,是“李勣顺意生事”造成的,遂将李勣批评一通。对于唐太宗,他只是无关痛痒地说“太宗英雄自恃,忽于深虑”[1]13,这显然是归罪于臣下。可见孙甫的历史评论还有较为明显的“曲论”失当的现象,这些缺陷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孙甫的史学成就。

参考文献:

[1]孙甫.唐史论断[M].北京:中华书局,1985.

[2]程晋芳.勉行堂诗文集[M].合肥:黄山书社,2012.

[3]佚名.历代名贤确论[M]//四库全书:第1249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3.

[4]吕祖谦.宋文鉴[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5]范仲淹.范仲淹全集[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2.

[6]瞿林东.中国史学史纲[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7]胡寅.致堂读史管见[M].长沙:岳麓书社,2011.

[8]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9]钱钟书.管锥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6.

[10]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1]文廷式.纯常子枝语[M].民国三十二年刻本.

[12]欧阳修.欧阳修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1.

责任编校金秋

作者简介:张宇(1987-),男,安徽宿州人,华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博士。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宋代历史评论研究”(15CZS001)

收稿日期:2015-11-01

中图分类号:K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683(2016)01-00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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