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几堂今乐》版本考
2016-03-16肖伊绯
肖伊绯
《庶几堂今乐》版本考
肖伊绯
近日,山东潍坊发现一部清刻本《庶几堂今乐》,原八册合装为四册,共集曲剧二十五种,为早期单行本,实属难得。这部单行本与光绪年间汇编而成的得见斋本(以下简称“得见斋本”)不同的是,在每种曲剧的牌记页均印有出资刻版人名姓(唯《后劝农》一种无捐刻铭记)。承山东藏家惠赐书影,就所见二十五种曲剧之牌记页内容,抄录如下:
1.英雄谱 锡山李氏捐刻
2.屠牛报 待鹤斋同人代刻
3.风流鉴 待鹤斋郑氏捐刻
4.延寿箓 锡山李氏捐刻
5.朱砂痣 待鹤斋同人代刻
6.同科报 浙西敦善行堂沈捐刻
7.前出劫 望炊楼捐刻
8.育怪图 待鹤斋同人代刻
9.活佛图 秀水王葆熏、宾鹭捐刻
10.绿林铎 锡山云轩氏捐刻
11.劫海图 浙西小梦椽馆严刻
12.扫螺记 待鹤斋同人代刻
13.义民记 待鹤斋郑氏捐刻
14.海烈妇记 待鹤斋同人代刻
15.岳侯训子 待鹤斋郑氏捐刻
16.后出劫 望炊楼捐刻
17.义犬记 待鹤斋同人代刻
18.回头岸 待鹤斋同人代刻
19.后劝农 无捐刻人
20.同胞案 待鹤斋同人代刻
21.烧香案 待鹤斋同人代刻
22.老年福 待鹤斋同人代刻
23.文星现 浙西金粟庵主人捐刻
24.福善图 待鹤斋同人代刻
25.酒楼记 待鹤斋同人代刻
从以上的牌记页捐刻人情况来看,可以判定这是一部《庶几堂今乐》早期的单行刻本。这种刻本与马隅卿“不登大雅堂”曲藏中的《庶几堂今乐》(马氏称为“清待鹤斋初刻本”)是一致的,而马氏所藏仅为《义犬记》《回头岸》《推磨记》《育怪图》《屠牛报》《老年福》六种而已。
这部刻本集曲二十五种,与得见斋本的二十八种曲相比较,缺三种曲,为《推磨记》《公平判》《阴阳狱》。此套刻本与得见斋本内容相比较,还缺了首册的俞樾序、余治题辞、引古、答客问、上当事书、例言、庶几堂今乐初集二集目录、望炊楼主人编叙。而《庶几堂今乐》曾行世多少种曲、存世多少种曲,其版本刊行情况如何,最为重要的文献佐证乃是其光绪刻本首册中的“望炊楼主人编叙”。现将该叙全文照录,酌加标点如下:
庶几堂今乐四十种,梁溪余孝惠先生撰。原刊备优伶肄习,匆遽付雕,字句脱误甚多。同治甲戌春,重加编勘并拟补选六种,分为三集精刊行世。旋归道山,未竟厥志。及门薛君景清、李君金镛、缪君启潜、方君仁坚,搜罗遗稿得原刊本九种、钞本十一种、残稿十四种、订正弁言一卷。因先取《后劝农》《活佛图》《文星现》《劫海图》《绿林铎》《同科报》钞本六种,募赀付刊,卷帙整齐,校勘精当,足称定本。越五年,光绪己卯,香山郑君陶斋谋以全稿付剞劂。予因就残稿十数种,删存黏合,得成《义民记》、《海烈妇记》、《屠牛报》(《义牛冢》并入此本)、《回头岸》(《铁莲花》《滚钉板》并入此本)、《风流鉴》(系《义侠传》末卷)、《烧香案》(系《义侠传》首卷)、《阴阳狱》(《靖逆记》《狂吠记》《劫海图》后并成此本)、《福善图》(《卖老记》并入此本)八种,又取原刊本《同胞案》(亦名《式好图》)、《英雄谱》(亦名《穷极图》)、《延寿录》(亦名《修心改相记》)、《育怪图》(亦名《红蛇记》)、《老年福》(亦名《惜谷记》《斋僧记》)、《前出劫》、《后出劫》、《公平判》、《朱砂痣》及钞本《岳训》、《扫螺记》、《义犬记》、《推磨记》、《酒楼记》十四种,弁言一卷,详加校正,俾付梓人。合之薛君诸人募刊者凡得二十八种。考之余君重编目录,初集凡十六种,今已全璧。余十二种因即编为二集。各系小序,仍初集例。惟阅原刊目录及札记,所载尚有《苦节记》《状元匾》《巧还报》《人兽记》《五雷报》《孝友图》六种,今未及见。搜罗有得,当编成三集,勉副先生之志。若云戏者敬之敌,三代上无戏而人心厚,三代下有戏而人心薄。与其劝善而失之于戏,不如禁戏以反之于敬,则请俟禁绝梨园之后,斧此板、火此书,以归于三代之治。不然,此书岂无俾哉。光绪庚辰春日望炊楼主人识于桃花坞之废园。
所谓“望炊楼主人”,乃谢家福,字绥之,号桃源主人。清代洋务运动的积极参与者,中国交通电信事业的先驱者,苏州电报通信的创始人。光绪年间,谢家福因其母病逝,返居苏州桃花坞,购得宋代桃花坞“五亩园”遗址,建望炊楼。谢家福之所以能够写下这篇《编叙》,只因他本人即是《庶几堂今乐》早期刊行、后期搜罗整理的主要组织者与参与者。
《编叙》中提到,《庶几堂今乐》的完整版本应是四十种,早在同治甲戌(1874),其著者余治便希望能将这四十种曲整理汇编,刊成三集行世。可惜的是,余治不久即逝世,接下来他的门徒及友人们只刊行了其中的六种,即《后劝农》《活佛图》《文星现》《劫海图》《绿林铎》《同科报》,这六种可谓《庶几堂今乐》最早刊行的单行本,时间当为同治末、光绪初,而马隅卿收藏的六种(所谓“待鹤斋初刻本”)尚不在此列。事实证明,这最早刊行的六种,准确的命名不应当为“待鹤斋初刻本”,因为从山东潍坊藏本来考察,其牌记页并没有“待鹤斋”字样。如《活佛图》为秀水王葆熏、宾鹭捐刻;《绿林铎》为锡山云轩氏捐刻;《同科报》为浙西敦善行堂沈捐刻;《劫海图》为浙西小梦椽馆严刻;《文星现》为浙西金粟庵主人捐刻;《后劝农》甚至根本没有捐刻人铭记。
而到了光绪己卯(1879),清末维新派代表人物、广东香山人郑官应(号陶斋,别号杞忧生、慕雍山人、待鹤山人)希望能出资刊刻一套完整的《庶几堂今乐》,于是谢家福苦心搜罗、编辑整理,终于在光绪庚辰(1880)编成全套二十八种曲的集子。除却先前刊行的六种,这一次统共刊行了二十二种之多。这一批次二十二种之中,才出现了所谓的“待鹤斋刻本”,马隅卿所藏六种刻本正在其中。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是后来达到二十八种之多的集中刊行,也并非是由郑官应一人的“待鹤斋刻本”统一刊行。这从山东潍坊藏本的牌记页上可以得到证明。如《英雄谱》《延寿录》均为锡山李氏捐刻;《前出劫》则是望炊楼捐刻,即谢家福本人捐刻。只是待鹤斋捐刻的数量也的确可观,达到了十七种之多(其中,山东潍坊藏本所见有十五种,另据日本双红堂藏本所见可补两种),在未见到全部单行刻本之前,是很容易将《庶几堂今乐》的单行刻本笼统地称之为“待鹤斋刻本”。这也正是当年马隅卿之所以在搜集未全的情况下,将其名为“清待鹤斋初刻本”的主要原因。
《庶几堂今乐》的二十八种曲分别由各方人士捐资、集中刻印刊行之后,不久即由苏州玄妙观得见斋统一购得刻板,为规范版权和刊刻格式,一并铲去了牌记页的捐刻人字样,形成了现在所能看到的一函八册二十八种曲的《庶几堂今乐》。这些被铲去的牌记页内容,悄然抹煞了当年包括郑官应、谢家福等在内的众多捐刻人信息,若不是这套浮出世面的山东潍坊本和“望炊楼主人编叙”中的诸多重要论述,几乎将被永远掩盖无踪。
而根据藏家提供的部分书影来看,原书内容,所谓的“早期单行本”和得见斋本均为半叶十行,行二十二字,内容上毫无差别,没有作任何改动,毕竟二者的刊行时间相距长不到六年,短不过一两年。这些劝善戏曲,本义是维护纲常,教化风俗,又无什么禁忌私密可言,经余治本人和谢家福多人校正编辑,已成定本,无可改动。
无独有偶,另据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双红堂文库所藏得见斋本《庶几堂今乐》之书影所见,得见斋本可能也要分为早期和晚期两种。双红堂藏本可能即是得见斋本的早期刻本,完全保留了单行本的捐刻人字样,与山东潍坊藏本的捐刻人内容完全相同。其中,另三种新刻出的曲剧也有捐刻人内容,分别为:一、《推磨记》,待鹤斋郑氏捐刻;二、《公平判》,锡山李氏捐刻;三、《阴阳狱》,待鹤斋同人代刻。得见斋本晚期刻本则全部铲去了捐刻人内容,笔者所藏原北京京剧院原藏本即如此。
综上所述,可见马隅卿藏本、山东潍坊藏本皆应属早期单行本(其中马隅卿藏本也可能是拆分得见斋本早期刻本所成的零本,而山东潍坊藏本则因有俞樾所题的篆文原笺而可判为早期的单行本)。稍晚的得见斋本则属汇编本(可能也分为早期和晚期两种,日本双红堂藏本应属早期刻本,笔者所藏北京京剧院原藏本则应属晚期刻本)。当然,关于《庶几堂今乐》,无论哪种版本,皆是文人始制皮黄之可贵文献,值得曲界、学界与藏书界珍视和进一步深入研究。
作者通讯地址:四川成都郫县犀浦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