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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政治稳定研究:历程回顾、核心要素与创新路向

2016-03-14冯宏良天津师范大学政治文化与政治文明建设研究院社会主义研究所天津300387

湖北社会科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政治发展政治文化政治参与

冯宏良(天津师范大学政治文化与政治文明建设研究院、社会主义研究所,天津300387)



社会政治稳定研究:历程回顾、核心要素与创新路向

冯宏良
(天津师范大学政治文化与政治文明建设研究院、社会主义研究所,天津300387)

摘要: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社会政治稳定问题逐渐成为西方政治发展研究领域一个重要研究路向。基于对二战以来新独立发展中国家政治衰败现象的观察,以阿尔蒙德、亨廷顿、伊斯顿和派伊等为代表的早期研究者普遍把政治秩序性与持续性作为社会政治稳定的核心价值,并以政治制度化与政治参与、社会需求增加与政治制度满足之间关系的协调性作为实现社会政治稳定的关键变量。西方学者的观点深刻影响了国内学界对于政治稳定问题的研究,其借鉴引入的痕迹明显,创新明显不足。作为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才产生的一种特殊政治现象,政治稳定的完整审视,还需要坚持一种更为宏观的历史视野,把它放置到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加以考察,才会有更为深刻的洞见。当前,深化社会政治稳定研究,应着眼网络时代到来的客观现实,考察网络化背景下实现社会政治稳定的现实困境、内在规律与实现机制。

关键词:政治稳定;政治发展;政治参与;合法性;政治文化

作为一种社会政治现象和政治价值追求,社会政治稳定由来已久,但作为严格意义上的学术概念和研究对象,则是20世纪60年代以来由西方学者首先加以关注并进行了系统研究,受其影响,国内学界也对社会政治稳定问题广泛关注,并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研究创见。西方学者对于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的研究源于对二战以后新独立的发展中国家(包括早先实现独立的拉美诸国)政治发展问题的关注,这些国家在通过民主解放运动获得独立之后,普遍实行了西方民主政治制度,但这种“移植”过来的民主制度非常脆弱,在实际运行中出现了普遍的政治不稳定现象,或者政变频繁或者发生再民主化,最终难逃政权动荡的命运。这一政治现象引起西方学者的广泛关注并形成了政治发展研究的热潮,而政治稳定问题则成为政治发展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

一、西方社会政治稳定的研究缘起:历史过程与主要观点

国外政治发展研究的进程分为酝酿期(20世纪50年代)、活跃期(20世纪60年代—70年代中期)和低速期(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三个阶段。20世纪50年代政治发展研究刚刚起步,学术研究并不活跃。主要表现为以新兴国家从传统社会向现代化社会过渡为背景,初步建立政治发展研究的理论框架。具有标志意义的是1954年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加布里埃尔·阿尔蒙德主持成立了社会科学研究会比较政治委员会,该委员会把不发达国家的政治发展作为主要研究课题,对政治发展理论研究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中期,在行为主义政治学趋于成熟的基础上并受现代化理论研究的促进,转入运用事实材料和技术手段分析、比较各种政治发展模式的重点研究,最终形成了相对独立和完整的理论体系,这一时期政治发展研究发展迅速,涌现出一批有代表性的政治发展研究学者如阿尔蒙德和鲍威尔、派伊、亨廷顿等。70年代以后,随着现代化理论思潮的衰败,西方政治发展理论研究整体趋于低落。[1]

西方政治发展理论研究的内容十分广泛,既从中观层面研究政治系统的结构、功能以及政治系统内部诸要素之间的关系,又从宏观视角研究政治系统与经济、社会、文化各系统之间关系,此外,还研究诸如政治精英、政治人格这样一些微观系统问题。[2]因此,基于不同的研究路向和立场,西方学界对于政治发展的概念以及研究的内容仍然众说纷纭,并没有达成完全一致的认识。政治发展研究代表人物之一的阿尔蒙德从结构—功能主义的视角出发,认为政治发展体现为“社会经济现代化较为广泛的环境中已经和正在发生的一系列相互关联的政治体系、过程和政策的变化”,[3](p418)即结构分化、文化的世俗化和角色的自主化。而派伊则主张“政治发展的实质是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4](p20)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的转变,即平等的精神或态度、政治体系能力的提高以及政治结构和功能的分化。在此过程中,必须要克服一系列危机,即认同危机、合法性危机、贯彻危机、参与危机、整合危机以及分配危机等。只有克服了这些危机才能真正实现政治发展。派伊还将当时学界各派的政治发展理论观点概括为10个方面的内容:(1)政治发展是经济发展的先决条件;(2)政治发展以工业化国家的政治形态为目标;(3)政治发展是政治现代化的过程:(4)政治发展是民族国家建立的必要前提;(5)政治发展即健全立法,完善行政;(6)政治发展是动员民众参与国家政治生活的形态;(7)政治发展就是建立西方式的民主政治制度;(8)政治发展是获得稳定可靠的社会秩序的社会变化进程;(9)政治发展是提高政治领袖和政治结构在民众中的动员能力和权力效应;(10)政治发展是多向社会变革过程的一个方面。[5]显然,派伊把政治稳定视为政治发展的基本内容。派伊同时提出政治稳定的六个标准:(1)政治文化的一体化;(2)政府权威和职责的合法性;(3)政府的有效性;(4)政治的包含性较强,以至于公民和政治力量的政治参与意识可以得到满足;(5)公民参政与政府决策的一致性;(6)社会分裂均衡。[6]

相较于阿尔蒙德、派伊等人相对抽象的理论分析,亨廷顿则更加注重立足发展中国家的现实看问题,提出政治发展不同于政治现代化,政治发展意味着政治制度化水平的提高,而政治现代化则意味着政治参与的扩大。政治发展不过是现代化的政治性后果,其后果可能是积极的,也可能是消极的。“现代性孕育着稳定,而现代化过程却滋生着动乱”,[7](p38)因此,亨廷顿强调政治稳定对于政治发展的价值与意义,并对政治稳定问题进行了卓有见地的研究,从而使其成为西方学界政治稳定研究领域最具权威性与代表性的学者之一。

亨廷顿注意到整个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亚非拉广大发展中国家普遍出现了政治动乱以及各种不安定事件,带来政治秩序的下降、政府权威性、有效性和合法性遭到破坏,呈现出“政治衰朽”的景象。亨廷顿认为发展中国家的政治不稳定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社会急剧变革、新的社会集团被迅速动员起来卷入政治,而同时政治体制的发展却又步伐缓慢所造成的”,[7](p4)一方面是现代化进程中社会动员和政治参与日新月异,另一方面是发展中国家政治制度化和组织化却步履蹒跚,其结果必然是政治动荡和骚乱。因此,政治稳定对于处在现代化过程中的发展中国家来说具有首要价值,“首要的问题不是自由,而是建立一个合法的公共秩序。人当然可以有秩序而无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无秩序”。[7](p7)政治发展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实现政治制度化、建立有效的社会控制、谋求稳定和政治秩序的过程。亨廷顿认为,政治稳定的实现根本上决定于政治组织化、制度化水平与不断扩张的政治参与相适应的程度,政治制度化水平是决定政治稳定的关键。这是因为现代化的发展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动员、政治参与的扩大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性,亨廷顿甚至把政治参与的扩大视为政治现代化最主要的标志,这就必然要求政治制度化与之相适应。制度化是政治组织和程序获得价值观和稳定性的一种进程,任何政治体系的制度化程度可以根据政治组织和程序所具备的适应性、复杂性、自主性和凝聚性来衡量,一个组织或程序的适应性越强、结构越复杂、自主性越高、越具凝聚性,其制度化程度就越高,政治体系就越稳定;反之,一个适应性差、组织简单、附属性强、具离散性的组织,其制度化水平一般比较低,政治体系就不稳定。

可以说,对于政治稳定的强调,构成了亨廷顿早期政治发展思想的核心。①在西方政治学界,一般把政治民主和政治稳定作为政治发展的两个基本目标。亨廷顿在其思想发展后期,也强调了政治民主化对于政治发展的价值与意义,在其代表作《第三波——二十世纪末的民主化浪潮》一书的前言部分,亨廷顿明确指出,如同自己以前强调政治稳定一样,现在则强调政治民主,他相信政治民主对于个人的自由和国内的稳定等有正面的后果。具体参见《第三波——二十世纪末的民主化浪潮》,刘军宁译,上海三联书店1998年版。同时,对于政治制度化的强调也构成了亨廷顿政治稳定理论的突出特点。从现代化发展过程必然产生的社会动员以及政治参与扩大的现实着眼,政治稳定的实现依赖于政治制度化与政治参与之间的相互适应。也就是说,一种政治体系需要在政治参与的扩张中不断提升其政治制度化水平,使得政治参与者的诉求能够通过制度化渠道得以表达,以使其不至于冲击政治秩序。如果面对政治参与的迅速增长,政治体系的制度化程度不能相应提高,政治参与者的各种诉求不能在现有制度结构框架内得到满足,政治参与的增长就必然会冲击政治秩序,甚至带来政治动荡。显然,亨廷顿的政治稳定观具有明显的动态性特征,社会政治稳定所追求的政治秩序本质上体现为政治制度化与政治参与在现代化发展过程中的动态平衡。

在亨廷顿的理论逻辑中,政治稳定的基本内涵表现为秩序和持续性这两个方面,秩序意味着“政治体系相对来说不存在暴力、武力、高压政治和分裂”,持续性意味着“政治体系的关键成分相对来说不发生变化、政治发展不发生中断、社会中不存在希望政治体系来个根本改变的重要社会力量和政治运动”。[8](p155)亨廷顿特别强调,稳定性不意味着政治体系的所有成分都不发生变化,它指的是相对的持续性和政治体系的一些比较基本和主要的成份,如基本的政治价值、文化和政治的基本的组织(或制宪)结构,不发生变化。

亨廷顿的政治稳定思想受到了戴维斯J曲线理论以及伊斯顿政治系统论的深刻影响,戴维斯J曲线理论也称相对剥夺理论或革命发生论,由美国社会学家詹姆士·戴维斯于1962年提出,这一理论认为,政治不稳定(骚乱、暴乱或革命)导发于人们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心态,当社会满足低于人们的需求期望时,人们便由此产生一种期望挫折感(即“相对剥夺”感)进而滋长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心态。政治稳定与否或政治不稳定程度取决于人们需求期望与社会满足之间的差距度,当两者之间的差距扩大到人们普遍无法容忍的极限时,革命就可能爆发。[9]戴维斯的这一理论与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中阐发的思想有相通之处,托克维尔在书中分析了法国大革命如何从旧制度中产生的历史,他认为法国大革命发生的背景并非是经济危机,反而是经济繁荣,其繁荣表现在政府和社会两个层面:“一个依旧非常强大但却不再实行专制、到处维持秩序的政府;一个从上层阶级看已成为欧洲大陆最开明、最自由的民族,在它内部,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地发财致富,可保住已取得的财富。”[10](p208-209)但这种经济繁荣潜藏着深刻的社会危机,这突出表现在经济繁荣提升了社会期望值,公众的不满在加剧,对一切旧规章制度的仇恨在增长。因而当现有制度体系远远不能满足新生成的社会需求的时候,社会不满借助制度改革的启动反而演变成了对旧制度进行彻底颠覆的革命。正如托克维尔在书中所言:“革命的发生并非总因为人们的处境越来越坏。最经常的情况是,一向毫无怨言仿佛若无其事地忍受着最难以忍受的法律的人民,一旦法律的压力减轻,他们就将它猛力抛弃。被革命摧毁的政权几乎总是比它前面的那个政权更好,而且经验告诉我们,对于一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10](p210)托克维尔这里所说的坏政府显然是制度建构无法满足不断增加的社会需求的政府,当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社会需求与现有制度体系能够提供的满足之间落差过大时,就会形成越来越强烈的社会不满,在此背景下改革的启动反而成了引发革命的始作俑者。

这种基于社会需求增加与政治制度满足之间的关系来思考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的思维逻辑,也体现在伊斯顿的政治系统理论之中。伊斯顿在宏观上把人类政治生活看作是一个具有内在有机联系的政治系统,政治系统最鲜明的特征在于其开放性与适应性,由此出发,伊斯顿把“一切政治系统是如何设法在稳定和变化的世界上持续下去的”[11](p20)作为研究的核心问题。政治系统的开放性与适应性表现在政治系统处于自然的、生物的、社会的和心理的环境包围之中,这包括社会内部环境和社会外部环境两个部分,前者包括经济、文化、社会结构或人的个性这样的各种行为、态度和观念,这构成了政治系统必须在其中运行的条件。后者主要指特定政治系统所处的国际环境,包括国际政治、经济和文化系统等。这两者一起构成了政治系统的外部总体环境,政治系统会受到这些环境的影响并要与之相适应。但政治系统不是被动地适应环境,而是要在互动中为社会“权威性地分配价值”。因此,伊斯顿认为政治系统的持续性与稳定性就取决于成功完成两个功能:“其一,能够为一个社会分配价值;其二,设法使大多数成员至少把这种分配作为义务予以接受”,[11](p28)这两个功能的实现就依赖于政治系统对外部环境所形成的压力的反应能力。伊斯顿用“输入”与“输出”两个概念来分别描述外部环境所产生的影响和政治系统对此做出的反应,“输入”主要表现为社会领域对于政治体系的各种“要求和支持”,“输出”主要表现为政治体系对于来自于外部的“要求和支持”所形成的“反馈”,“输入”的连续性决定了现实中的“输出”实际上呈现为“反馈环”。从上述逻辑出发,伊斯顿主张政治系统的稳定就表现为持续不断的发展过程中所实现的“输入”与“输出”的相互协调与相互适应,如果“输入”与“输出”之间出现了失调和不适应,这就意味着政治系统对于来自外部环境的“压力”不能承受,最终可能导致政治系统的崩溃。

西方学者对于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的研究逻辑,是以西方的政治价值观为其观念依托的,并以西方政治制度尤其是美国政治制度为基本参照的,因而具有普遍的西方中心主义的研究倾向,这决定了其研究结论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西方学者在研究过程中也在一定程度上关照到了发展中国家的客观现实,因而,作为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研究的先导者,其研究结论对于我们国家还是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二、国内社会政治稳定的研究路向:借鉴与创新

西方学者的相关研究深刻影响了国内学界,在对社会政治稳定内涵的认识上,国内学者体现出受到西方学术影响的明显痕迹,这也同时意味着,对于社会政治稳定基本内涵的认识,国内外学者具有普遍的共识。当然,在借鉴的同时,国内学者结合中国实际对于社会政治稳定问题也进行了一定的创新性探索,但对于社会政治稳定内涵的认识并不完全一致,有的学者对此进行了梳理,总结出共计十二种有一定代表性的观点。[12]认真分析国内学界对于社会政治稳定内涵的认识,可以归纳为以下两种主要类型:

其一是坚持了亨廷顿对于社会政治稳定内涵的基本认识,把政治运行的秩序性与持续性作为社会政治稳定的核心内容。有的学者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把社会政治稳定划分为稳定的政权体系、合理的权力结构和有序的政治过程等三个层次。[13](p24)政权体系的稳定包括三个方面,即政治共同体的稳定、政制的稳定和执政者的稳定。政治共同体的稳定强调的是国家的完整统一和国家认同的延续,政制的稳定强调政治体制、基本政治制度及其规则持续性,执政者的稳定强调不存在政治领导人的非正常更选。权力结构的合理性包括权力结构的合法性、有效性、统一性等方面,权力结构侧重于国家权力的构成形式方面。政治过程的有序性包括政治决策的整体性、连贯性和政治实施的令行禁止两个方面。政治稳定的三个层次既相互关联,又相互独立,其中政权体系的稳定是社会政治稳定的根本。有的学者提出,所谓社会政治稳定就是指社会政治发展的有序状态,包含三个主要的因素:社会发展的规律性、社会政治生活的秩序性、政府更迭的连续性和守常性。[14](p1-3)社会发展的规律性强调社会稳定是合乎规律性的社会发展的状态,社会政治生活的秩序性强调社会政治生活在民主与法制基础上的有序运行,政府更迭的连续性和守常性强调的是政府机构的正常运行并有效行使权力,享有必要的权威,能够按照宪法和法律规定的原则正常更迭。社会政治稳定就是社会发展的规律性、社会政治生活的秩序性、政府更迭的连续性和守常性三者的统一,统一于社会的有序发展。

有的学者提出政治秩序与政治稳定的差异性问题,认为政治稳定只是政治秩序的外在表现形式,任何国家构建政治秩序的基本目标是保持社会的政治稳定,但政治秩序与政治稳定并不完全一样,政治秩序除了政治稳定的含义以外,还有更高层次的外在表现,即社会政治生活的有序性。政治生活的有序性是指政治生活中的各种政治实体能够在一定的利益关系格局中相互适应,并以政治的方式将这类关系制度化、法制化。政治生活的有序性必然表现为政治稳定局面,但政治稳定却不一定表现为政治有序性。那种以国家暴力为基础的强控制或精神支配来维系的政治稳定不具有内在合理性与合法性,因而在表面的稳定背后隐藏着深刻的危机,这种隐藏的危机在一定条件下会爆发并摧毁政治秩序。[15](p10-11)这种把政治稳定与政治秩序进行严格区别的观点是有失偏颇的,因为依靠强力控制或精神支配的方式所实现的政治秩序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社会政治稳定,如果以这样的逻辑前提界定政治稳定与政治秩序之间的本质区别,缺乏说服力。事实上,与社会政治稳定一样,政治秩序也存在合理性与合法性的价值维度,只有具备价值合理性与合法性的政治秩序才是社会政治稳定的本质。不过,对于政治秩序的深入研究有利于人们形成对于社会政治稳定概念更加全面的认识。

其二是延续了阿尔蒙德的结构功能主义分析框架和伊斯顿的政治系统论思想,从外部需求变化与政治体系满足之间的关系入手考察社会政治稳定的实现过程,从而赋予政治稳定以动态性特征。如有的学者提出政治稳定就是指“面临社会环境系统的种种变化和压力的政治体系,在内外一系列调节机制的调解下,维系其存在状态和发展过程的有机统一的结构功能有序性”。[16]从这一概念出发,政治稳定就体现出动态发展意义上的两个层面的内涵:一是政治体系适应社会环境系统变化的要求而表现出来的稳定性;二是政治体系结构功能的合理配置和运转自如形成的稳定。因此,一旦政治系统不能适应环境变化的要求,或者结构功能的有序性遭到破坏,就会出现社会政治不稳定。有的学者认为政治稳定就是“政治系统为适应社会环境系统的变化和发展所建立或维持的一种有序社会政治态势”。[17](p261)这一界定强调了社会政治稳定的本质在于实现社会发展与政治发展的协调统一,判断社会政治稳定的根本依据在于社会环境系统诸要素与政治系统诸要素互动协调程度。有的学者提出,政治稳定通常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国家政治生活中的秩序性和国家政体的连续性,政治稳定决不意味着死水一潭的政治局面,更不排除任何必要的政治改革,实际上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政治稳定是社会发展过程中政治上的动态平衡,而不是静态平衡,而且,政治稳定要求政治体制中不合理的部分进行必要的改革,也要求人民通过法律保护的(制度化的)途径来积极有效地参与国家的政治生活。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更高层次上的政治稳定。[18]有的学者认为,政治稳定是反映社会政治生活状态的一个概念,指的是国家政治系统既能维持既定的社会政治秩序,又有适应社会政治变迁的能力,因而使社会政治生活表现出一种连续、合范、可控和有序的正常状态。[19](p4)因此,正确理解社会政治稳定,就是要把握政治系统的联系性,政治行为的合范性,政治局势的可控性,政治生活的有序性等具体内涵。解决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的根本出路,就在于适应生产力发展要求,通过政治体制改革推动政治发展以实现政治稳定。

除了上述两种主要类型以外,国内学界对于社会政治稳定的内涵进行了更加多元化的思考。比如有的学者从政治冲突的视角界定政治稳定概念,认为政治稳定是政治结构的一种相对的动态平衡状态,指政治运行过程中的有序化及各种政治冲突处于相对缓和的状态,而不是指那种绝对平衡状态;[20]有的学者运用新制度经济学的相关理论研究制度变迁中的社会政治稳定问题。制度变迁深刻反映了社会利益关系从失衡到均衡、新的利益冲突从生成到解决的过程,通过制度变迁以不断实现利益均衡的重建,这构成了社会政治稳定的本质属性;[21](p22)有的学者基于中国实际对西方社会政治稳定理论进行了反思。亨廷顿针对发展中国家政治不稳定的现实曾经提出增强政府权威性的对策性思考,国内有学者对此认为,政治权威对于社会政治稳定来说具有其复杂性,发展中国家必然强化政治权威来驱动现代化的发展并创造稳定的政治环境,但是强化公共权威又不可避免地导致腐败、决策失误、管理成本的上升等一系列问题,反而产生新的经济、社会、政治等不稳定因素。因此,如何合理发挥政治权威的作用,对于实现社会政治稳定来说,仍然是一个需要深入研究的问题;[22](p197)也有学者讨论了科学的社会政治稳定观问题,提出科学的社会政治稳定观是坚持以人为本,动态、公正、民主、和谐、可持续的法治稳定观,其中以人为本是科学社会政治稳定观的核心,动态性是科学的社会政治稳定观的前提,公平是科学的社会政治稳定观的基石,和谐是科学的社会政治稳定观的要旨,民主是科学的社会政治稳定观的关键,法治是科学的社会政治稳定观的保障,可持续性是科学的社会政治稳定观的本质。[23]

三、影响社会政治稳定的五大核心要素

对于社会政治稳定来说,根本制约因素在于经济社会的发展。按照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生产力始终是最具革命性的因素,作为政治上层建筑的政治体系,归根结底是受生产力发展的决定性影响的。除了经济社会发展这一根本决定因素以外,社会政治稳定还受到一些具体因素的影响,从中外学者对于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的研究来看,这些具体因素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政治制度的合法性与有效性。阿尔蒙德提出,一个政治系统如果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是相对有效和合法的,即“政府取得的成就至少要使公民得到满足,这样他们才不会起来反对政府;而且这个政府如果要有长远的生存潜能,就必须被公民作为其本身是种合适的政府而普遍接受”。[24](p280)李普塞特认为,分析国家制度面临有效性危机时的稳定性,至关重要的是要知道这种制度的相对合法程度,“任何一种特定民主的稳定性,不仅取决于经济发展,而且取决于它的政治系统的有效性和合法性。有效性是指实际的行动,即在大多数居民和大企业或武装力量这类有力量的团体看政府的基本功能时,政治系统满足这种功能的程度。合法性是指政治系统使人们产生和坚持现存政治制度是社会的最适宜制度之信仰的能力”。[25](p55)这里的有效性是工具性的,而合法性则是评价性的,一般根据政治系统的价值标准是否符合自己的标准来判定是否合法,“对合法性的主要检验,是看特定国家形成一种共同的‘长期政治文化’的程度”。[25](p58)合法性与有效性程度都很高的社会,一般具有稳定的政治系统。无效且不合法的政权一般是不稳定的和分裂的,除非以暴力来维护独裁政权。一个高度有效然而却不合法的政治系统与那些有效性相对较低而合法性很高的政权相比往往更不稳定。但长期持续的有效性也可以赋予一个政治系统以合法性,这里有效性指的是持续不断的经济发展。李普塞特认为,合法性危机是变革的危机,它的根源必须从现代社会变革的性质中去寻找。合法性危机一般出现在以下两种条件之下:其一是“主要的保守组织机构的处境在结构变革时期受到威胁”,也就是指现有政治体系的制度结构在社会变革中面临挑战;其二是“社会上的主要团体在过渡时期或至少在它们一旦提出政治要求时,不能进入政治系统。在新的社会结构建立以后,如果新的系统不能在时间长得足以在新的基础上确立合法性的时期内,满足主要团体(基于‘有效性’)的期望”,[25](p56)也就是说,经济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新的社会力量不能为现有的政治体系所接纳,就会出现新的合法性危机。

第二,政治参与。对于政治参与的确切涵义,学术界存在一定的争论,但其基本内涵是指“平民试图影响政府决策的活动”。[26](p5)亨廷顿认为,政治参与的扩大是政治现代化的标志,在传统社会,政府与政治事务通常只与少数社会精英有关,占人口大多数的普通人普遍缺乏政治参与的愿望,随着现代化的持续推进,政治参与也会随之不断增长和扩张。政治参与对于社会政治稳定的影响是双重的:一方面广泛而有效的政治参与意味着人们的各项诉求的表达与满足,这将有利于巩固社会政治稳定的认同性基础;另一方面,现代化过程中不断增加的政治参与,也给现有政治制度体系带来巨大压力,一旦政治制度化水平不能容纳新增加的政治参与,就容易使政治参与成为一种破坏性的力量,从而颠覆现有政治秩序,带来社会政治不稳定。网络时代的到来使政治参与展现出新的特点,网络越来越成为人们进行政治参与的新路径。[27]互联网所具有的互为主体性、跨地域性、去中心化与去时间性等特性造就了网络政治参与的独特功能,并深刻改变了传统科层制政府的运行模式,传统政府的直线型沟通方式正被网络化立体沟通方式所取代,政府治理越来越依赖于与公民以及网络社会组织之间的沟通与合作,同时,网络舆论也往往对于社会政治稳定产生直接的影响,因此,网络政治参与一定程度上正在深刻改变传统的权力格局,形塑着政府的政治环境和治理模式,对社会政治稳定产生着重大影响。

第三,政党制度。政党制度是现代政治制度的有机组成部分。亨廷顿认为,为了尽量减少政治意识和政治参与的扩大酿成政治动荡的可能性,必须在现代化进程的早期就建立现代的政治体制,即政党制,一个能够同化现代化过程所产生出来的新兴社会势力的政党制度甚至是“政治稳定的先决条件”,[7](p388)一个没有政党的国家也就没有产生持久变革和化解变革所带来的冲击的制度化手段,其在推行政治、经济、社会现代化方面的能力也就受到极大的限制。亨廷顿指出,软弱的政党体系容易带来腐败、分裂、动荡并易受外来影响,而强有力的政党却能够使制度化的公共利益取代四分五裂的个人利益,成为维系各种社会力量的纽带,为超越狭隘地方观念的效忠和认同奠定基础,同样,通过使领导权更替和吸收新集团进入政治体系的程序规范化,政党就为稳定和有秩序的变革打下基础,使动荡无由发生。政党及政党体系的稳定和强大,取决于其制度化水平和政治参与水平。高水平的参与和低水平的政党制度导致政治紊乱和暴力,反之,低水平的参与也会削弱政党在与其他政治机构和社会势力对比中的地位,强大的政党要求有高水平的政治制度化和高水平的群众支持。“一个强有力的政党体制有能力做到两条,第一条是通过体制本身扩大政治参与,从而达到先发制人并使紊乱或革命的政治活动无法展开,第二条是缓解和疏导新近动员起来的集团得以参与政治,使其不至于扰乱体制本身。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政党体制就为同化新集团提供出制度化的组织和程序”。[7](p380-381)基于此,亨廷顿认为在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里,一党制有利于稳定,而两党制或多党制是与高水平的政治制度化和政治稳定不相容的,在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里多党制是一种脆弱的政党体制。

第四,政治文化与政治心理。阿尔蒙德和派伊等政治文化学派强调现代化过程中政治文化变迁带给政治稳定的影响。阿尔蒙德和维巴认为政治文化代表了特定的政治取向,即人们对于政治制度及其各个组成部分和他们在政治制度中的作用的态度,这种政治取向表现为认知、情感和评价三个方面:“认知取向”指的是关于政治制度、政治制度作用及这些作用的执行者以及政治制度的输入和输出的知识和信仰;“情感取向”指人们对政治制度、政治制度作用、执行者及执行的情感;“评价取向”指的是凭借信息和情感对典型地包含价值标准和尺度的结合的政治目标所作的判断和评价。政治文化反映了一定国家的政治制度在国民的认知、情感和评价中的内化。[24](p15-16)在以现代化为背景的政治文化变迁中,传统意义上的地域型政治文化和依附型政治文化逐渐向参与型现代政治文化演变,在此演变过程中,会发生传统政治文化与现代政治文化的价值冲突,尤其在传统政治文化趋于瓦解而现代政治文化尚未成型的转换时期,人们会在政治价值观上也出现重大分歧,由此陷于政治文化的认同危机,阿尔蒙德和派伊等人认为,这种发生在人们心理层面的政治文化认同危机是触发政治不稳定现象的潜在因素。

政治心理是社会成员在政治社会化过程中对社会政治关系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政治行为、政治体系和政治现象等政治生活的各个方面的一种自发的心理反映,表现为人们对政治生活某一特定方面的认知、情感、态度、情绪、兴趣、愿望和信念等等,构成了人们政治性格的基本特征。[28](p308-309)政治心理体现为政治情感、政治认同、政治信任、政治态度等方面。相对于政治思想等理论化、体系化的理性政治意识,政治心理显然属于一种非系统的、零散的感性政治意识,作为感性的政治意识,政治心理一般呈现为深层、隐蔽的存在,不容易觉察,但政治心理一旦生成就具有相当的稳定性,不容易消除。政治心理作为对现实政治实践的反映,既充分体现了人们对于社会政治生活的直观感受和价值评判,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政治实践的质量与效果。同时,政治心理又具有一定的能动性,能够对政治运行产生深刻影响。这种影响一方面体现在积极的政治心理有利于社会政治稳定的形成,如对于政治体系在情感上的肯定、态度上的支持以及政治认同和政治信任的巩固,将会形成塑造政治秩序的精神纽带;另一方面,消极的政治心理不利于社会政治稳定,一旦人们对于政治体系产生了情感上的排斥感以及政治认同的弱化和政治信任的流失,就会恶化社会政治运行的外部环境,社会政治稳定将会缺乏最重要的社会支持。

第五,政治权威与政府能力。政治权威本质上体现为基于合法性使人自愿服从的政治影响力与支配力。亨廷顿特别强调政治权威对于发展中国家实现社会政治稳定的重要性,亨廷顿认为那些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必须先存在权威,而后才谈得上限制权威”,[7](p7)如果没有了政治权威贸然进行所谓民主选举,就容易带来社会无序甚至政治分裂。可见,政治权威对于社会政治稳定来说具有首要价值。现代政治权威与传统政治权威的最大区别在于不再依赖于血缘继承、神圣性赋予或者个人魅力等先赋性因素,而是来源于共识性价值的制度践行所获得的社会认同。这就意味着政治权威的形成一方面需要政治价值的合法性与正当性,另一方面也需要政治价值的制度贯彻能力。也就是说,政府能否通过政治制度化使抽象的政治价值具体化,并且在制度效能的展示中使之外化出来,这构成了政治权威形成的关键。从这个角度来说,有效的政府能力是形成政治权威的重要途径,同时也是政治权威形成的基本标志。政府能力本质上体现为制度执行力,即通过制度的执行实现预定目标的能力,从而体现为制度有效性的重要方面。①国内学界对于政府能力的内涵存在诸多争论,具体参见汪永成:“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政府能力——国内学术界关于政府能力研究的现状与展望”,《政治学研究》2001年第4期。政府能力体现为政策制定、利益协调、政治发展、社会整合等各个方面的能力体系,涵盖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成为塑造政治权威的重要力量。政治权威与政府能力对于实现社会政治稳定具有重要意义,具有高度政治权威和有效政府能力的政治体系一般是稳定的,反之,政治权威的瓦解和政府能力的低下往往容易引发社会政治不稳定。

四、深化社会政治稳定研究的创新路向

总的来看,从中外学界对于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的已有研究来看,尽管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概念界定,但对于其基本内涵具有广泛共识,即普遍把政治生活的有序性和政治体系的持续性作为社会政治稳定的核心内容。政治生活的有序性主要表现在政治体系对于来自于外部环境变化所形成的各种需求能够通过制度化的方式及时有效的回应,一旦政治体系不能对外部需求做出及时有效的回应,就会出现社会政治运行的失序、失范现象,就会形成社会政治的不稳定。由于生产力发展的持续性推动的影响,外部环境的需求不断变化,这就要求政治体系不断进行制度调整和创新并与外部环境的需求变化相适应,在此过程中,政治体系的持续性就成为判断政治稳定的核心指标,社会政治稳定就会形成不同的内涵与表现。可见,社会政治稳定本质上是一个发展的概念,具有鲜明的动态性特征。实践也证明,一旦政治稳定进入僵化停滞状态,往往意味着政治不稳定因素开始累积,政治运行导向不稳定的开始。因此,社会政治稳定所追求的是秩序与发展的有机统一。

政治的稳定与不稳定并非绝对对立的关系,稳定包含着不稳定因素,不稳定也孕育着稳定的因素,在一定条件下,两者可以相互转化。从实践上来说,人类社会就是在稳定与不稳定的对立统一中向前发展的,从不稳定走向稳定,或者从稳定走向不稳定,都构成了人类社会发展的阶段性图景,在此过程中,稳定是相对的,不稳定则是绝对的。因此,尽管人们为了分析的方便,可以在应然意义上建构一种作为理想化追求的政治稳定概念,但在现实中绝对意义上的社会政治稳定是不存在的,作为对人类社会政治状态的一种描述,政治稳定是一个具有相对性的概念,只是表明社会政治运行状态总体上是有序的,但并不否认社会领域潜藏着的不稳定因素的存在,只是在制度性框架内能够有效化解政治不稳定因素,使其不至于构成冲击现有政治秩序的力量。在上述意义上,社会政治稳定本质上是一个过程性的概念,也就是说,政治稳定是在社会政治运行过程中实现的,不能静止的去理解。

长期以来,囿于西方政治发展研究的理论框架,国内学界对于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的研究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创新探索,但在学术话语、理论工具、分析视角等主要方面,还是留下了借鉴有余、创新不足的深刻印记。近十余年来,国内学界的社会政治稳定研究趋于沉寂,虽然偶尔有个别研究成果出现,但相关研究的重大进展鲜有建树。对于我们国家这样一个处于现代化进程中的巨大政治体来说,保持社会政治稳定是极其重要的。因此,加强并创新社会政治稳定研究,探索新时期社会政治稳定的内在逻辑、实践机制、影响因素,极具现实意义和理论价值。当前国内社会政治稳定的研究现状远远滞后于国家的需要,未来进一步深化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研究,至少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作为可能的创新路向。

首先,对于社会政治稳定的概念和内涵进一步深化研究。长期以来,受西方政治稳定研究的影响,人们一般把政治制度化水平作为考察社会政治稳定程度的核心指标,似乎只有高度的政治制度化才能因应现代化过程中的政治参与扩张,从而实现政治运行的有序性。实际上,社会政治稳定作为一种有序的政治运行状态具有其内在的价值规范。也就是说,一定的政治体系通过制度化的方式所建构的政治秩序只有具有价值合理性与正当性才可能是持久稳定的。那种不具备价值合理性与正当性的政治秩序一般只是凭借暴力国家机器等强制性力量或者通过思想钳制进行控制,这样的政治秩序虽然也可以在一定时间内保持稳定,但这样的稳定一般比较脆弱,很难持久存在。因此,这样的政治秩序所生成的是低质量的、“虚假的”社会政治稳定。

在此意义上,可以认为,社会政治稳定所追求的这种有序性与持续性包含制度与价值两个层面,即一方面表现为特定政治体系能够通过政治制度化的途径以实现政治运行的有序性,另一方面表现为相应政治价值能够被社会广泛认同并具有稳定性,从而形成支持政治运行的精神力量。真正的社会政治稳定既需要制度建构及其运行的科学与规范,也需要相应政治价值的合理性与正当性,两者相得益彰,可以为实现社会政治稳定提供充分的社会认同和支持。制度秩序是一种显性秩序和刚性秩序,具有规范性与强制性,价值秩序则是一种隐形秩序和柔性秩序,构成社会政治稳定的深层结构。现代社会条件下,简单的通过暴力控制或思想钳制的办法实现政治稳定已经不可行了,因而政治价值认同对于社会政治稳定来说具有越来越重要的意义,政治价值认同一般是通过国家意识形态的力量塑造形成的,在国家层面,通过塑造政治信仰,国家意识形态成为维系政治凝聚力的精神纽带。在社会层面,通过培育共同的道德与文化价值观,国家意识形态成为促进社会团结、实现社会整合的价值基础。因此,国家意识形态构成了社会政治稳定的价值维度,应从价值规定性的角度进一步深化、拓展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研究。应进一步探讨国家意识形态作用于社会政治稳定的内在机制,包括社会凝聚机制、政治认同机制和政治整合机制等。

其次,应从人类历史的宏观视野出发探索社会政治稳定的内在逻辑。作为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才产生的一种特殊政治现象,社会政治稳定的完整审视,还需要坚持一种更为宏观的历史视野,把它放置到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加以研究,才会有更为深刻的洞见。社会政治运行所展示出来的就是国家与社会的互动过程,这种互动的协调性构成考察社会政治稳定内在逻辑的基本规定。在此意义上,社会政治稳定是对一个国家政治运行状态的判断,动态的意义上它标志着政治运行中国家与社会之间的有序互动,静态的意义上,它表示政治运行中国家与社会在有序互动基础上所达成的均衡状态。在这里,动态的政治稳定具有绝对的意义,即政治稳定依赖于国家与社会之间的持续互动;静态的政治稳定具有相对性,即政治运行中形成的国家与社会的均衡需要不断重建。国家与社会互动生长构成了政治稳定的基本规定性。

国家与社会互动的实质内容表现为利益冲突的生成与消解的持续性过程。利益是社会政治现象的逻辑起点,任何政治关系无不体现为一定的利益关系。利益是政治的本质,特定的政治关系和政治制度其本质上反映和确立的是特定的利益关系和利益制度,在现实性上,它确定了人们在特定的利益关系格局中的基本地位,以及人们在利益分配格局中的具体状态。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互动效应推动着政治制度的深刻、持续的变迁,其本质上反映了利益关系格局的不断调整过程,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分配必然会经历一个从旧的利益均衡经过新的利益不均衡直到重建利益均衡的过程,与此同时,围绕利益和权力的分配,政治系统也必然要经历一个从旧的稳定状态到新的不稳定直到重建稳定状态的过程。可见,社会政治稳定的实现过程实质上就是利益冲突的生成与消解过程,政治稳定本质上体现了旧的利益秩序的解体和新的利益秩序的重建。在规律的意义上把握社会政治稳定的内在逻辑,就必须具有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宏观视野,进而考察制度构建在消解利益冲突、实现利益协调方面的微观机制与作用。

再次,进一步深化社会政治稳定问题研究,还应着眼网络时代到来的客观现实,考察网络化背景下实现社会政治稳定的现实困境、内在规律与实现机制。信息技术革命推动之下,互联网早已超越其工具性的角色,正深刻塑造着人类社会政治生活。互联网所影响的不仅是传统的社会政治运行规则与秩序,而且也包括人的政治思维、价值观与政治行为。互联网技术的外化效应所催生出来的电子政务、网络问政、网络政治参与等新兴政治现象,无疑将给传统的政治稳定机制带来挑战,并生成新的社会政治稳定思维与逻辑。因此,互联网思维将会给社会政治稳定研究带来新的学术增长点。

基于互联网思维,应关注网络时代条件下影响社会政治稳定的新要素及其作用机制。这一方面表现在政治传播变革以及舆论场变迁效应之下,国家意识形态安全面临深刻挑战,从而威胁社会政治稳定的政治价值基础。因而,网络时代社会政治稳定的实现机制应纳入政治传播变革影响之下的舆论治理内容,学术意义上应加强研究政治传播变革、舆论治理与社会政治稳定的内在有机联系;另一方面表现在社会心态、政治信任等社会政治心理要素对于政治稳定的复杂影响。理性社会心态与政治信任是社会政治运行的“润滑剂”,构成政治稳定的社会心理基础。应重视网络化条件下负面的社会心态与政治不信任的生成机制及其对于社会政治稳定的消极影响,研究理性社会心态培育与政治信任构建的实践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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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申华

中图分类号:D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6)05-0035-10

作者简介:冯宏良(1978—),男,法学博士,天津师范大学政治文化与政治文明建设研究院、社会主义研究所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基金项目: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重点项目“网络时代国家意识形态安全的内在逻辑与社会基础构建研究”(TJKS15-001);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国家意识形态安全与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基于社会政治稳定研究的视角”(10YJC71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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