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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骗局与极权主义的幽灵

2016-03-14亨利吉鲁

关键词:极权主义

亨利·吉鲁

(麦克马斯特大学 英语和文化研究系,加拿大 哈密尔顿 L8S4L8)

吴万伟 译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81)



政治骗局与极权主义的幽灵

亨利·吉鲁

(麦克马斯特大学 英语和文化研究系,加拿大 哈密尔顿 L8S4L8)

吴万伟译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81)

摘要:唐纳德·特朗普在政治舞台上的崛起说明美国人历史意识的极度缺乏和公民素养遭受攻击。困扰美国社会的意识形态失序和政治混乱是企业主导下的语言和威权模式占支配地位的结果。在新自由主义观念支配下,空间、时间甚至语言本身都成为私有化和商品化势力入侵的对象。针对理性、证据、科学和思考本身发起的攻击造成了全国范围的能动性、记忆和思考本身的种种危机。恐怖、暴力、可抛弃性和贪婪成为美国社会的组织原则,可以说美国已经处于极权主义的危险之中。作者提出了若干抵抗极权主义入侵的方式,如复兴历史记忆、实现免费教育、培养激进民主的想象力以及开发新的话语、价值观和集体斗争的精神意识等。

关键词:政治骗局;极权主义;特朗普主义;公民素养;时间和空间私有化

以被掏空实质内容的语言来攻击公民的想象力从而获得滋养,这种现象在当今的美国很受追捧,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在政治舞台上的崛起就是例子之一。特朗普之所以受民众欢迎就在于他言论大胆得令人震惊,以至于人们无法用理智的判断对这种冲击作出反应,而绝非哗众取宠引起举国哗然那么简单。玛丽·路易斯·诺特(Marie Luise Knott)明确指出:“我们的生活依靠构成世界的概念的帮助。这些概念让使用者作出转变,从震惊到观察,再到最后为行动创造空间——写作和说话。正如法律确保政治行动的公共空间一样,概念化的思想确保了作出判断的四面墙的存在。”[1]如今,指导我们理解美国社会的是占主导地位的企业语言和极权主义模式,这种概念模式给语言、政治和民主本身带来灾难。

大多数主流媒体关于当前特朗普主义崛起的评论中所缺失的是历史背景,这个历史背景本来能够对困扰当今美国社会的意识形态和政治失范及混乱进行批判性描述,而特朗普的高人气正是社会病态的具体体现。此刻,复活历史记忆可以提供有关当前危机的重要教训,尤其是种族主义的长期传统、白人至上论、例外主义、战争煽动以及持续推动的针对青年、妇女和移民的战争。简单地称特朗普是法西斯分子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更深层次的分析,揭露特朗普的话语和政策措施中的极权主义种子,使其大白于天下。

我们可以从史蒂夫·维斯曼(Steve Weissman)对特朗普的评论中找到例子。维斯曼认为,特朗普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种族主义和整个欧洲快速增长的新法西斯运动之间是有联系的,人们因为他人的肤色、宗教起源不同或移民身份而越来越强烈地憎恨别人。很少有记者承认,在特朗普的集会上有白人好战分子和白人至上主义者团体的存在,几乎没有人承认,在他的一些政治集会上有人高喊“白人的权力”。这肯定是一种迹象,不仅说明特朗普与种族主义者过去的联系,而且与形成中的纳粹文化有关,正是这种文化导致了种族灭绝论的产生。

另一个例子可以从格伦·格林沃尔德(Glenn Greenwald)对主流媒体的分析中找到。当特朗普攻击美国最大的西班牙语门户网站悠景(Univision)有影响力的主持人豪尔赫·拉莫斯(Jorge Ramos)时,主流媒体反应冷漠。当拉莫斯站起来质疑特朗普对移民的看法时,特朗普不仅拒绝回应而且告诉他回到悠景传媒,以此来侮辱他。格林沃尔德并没有把焦点集中在这个特殊的缺乏礼貌和修养的行为上,而是关注许多记者对拉莫斯的责骂,因为拉莫斯有自己的观点,并致力于一种政治叙事。格林沃尔德认为,这不仅是资深记者的不真诚行为,而且是一种弱点,进一步助长了根本不需要对媒体负责的极权主义政权的嚣张气焰。特朗普愿意炫耀他的种族主义观点,明确指出金钱推动政治的真相,这或许说明特朗普非常大胆,但这并不是新鲜玩意儿,任何对历史或者礼仪有些认识的人都不会对这些伎俩感到惊讶。

这个案例非常清楚地表明,广泛存在的回避过去不仅成为当今美国文化中令人惊讶的缺乏历史意识的一个标志,而且成为当权者用来继续糊弄民众并使其不知道真相的深思熟虑的政治武器,使媒体沦落为来自空洞无物的明星文化的那种话语。在这样一种话语中,英雄、英勇无畏的领袖和雄才大略的政治家的专制独裁形象消失在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所说的“思想范畴和判断标准悉数遭到破坏”的情感和意识形态领域中[2]31。当然,目前有许多因素导致了当今这种无知生产和个体、集体能动性日渐丧失的处境,但促成根深蒂固的专制主义文化的种种势力在美国社会中隐藏得很深很深。

这些因素存在的范围广泛,从名人文化的现状和美国学校课程变得日益狭隘到主流媒体的转型无所不包。可以说,当今媒体已经沦为宣传和娱乐的致命混合体。娱乐尤其重要,这是因为本应指导信息传播的新闻标准已经崩溃,政府则坚持保守国家机密,积极起诉告密者,国家机密的使用不断扩大,政治语言日益腐败和漠视真理,所有这些都造成政治文盲和公民文盲的文化日益盛行[3-5]。这种极具破坏性的无知的知识缺失和价值观缺失不仅摧毁批判能力和道德想象力,摧毁有助于社会互动和表达政治不同意见的批判模式,而且破坏那些旨在促进深入思考、独立判断和批判性对话的公共领域和空间,正如阿伦特所说,这些本来是“事实真相的守护者”[2]31。

空间和时间的私有化

在新自由主义的统治下,空间、时间甚至语言都成为私有化和商品化力量的攻击对象,公共空间已经被商场和众多商业机构所取代。被商品化和私有化之后,公共空间的管理现在是通过交换价值而非公共价值进行的,正如共同体价值观被原子化的个体价值观和优胜劣汰的市场价值观取代一样。时间不再与长期投资、社会资本和有利于年轻人和公共利益的目标的发展相联系。特朗普不过是社会的最明显化身而已,这个社会不仅怀疑而且蔑视批判性思考。

相反,时间现在与短期投资和快速的金融收益密切相关。更广泛地说,时间现在是用“全球交换和流通的不间断操作”来定义的[6],也是靠贫乏的名星文化和消费文化的疯狂繁殖及延续来定义的,这样的文化将人们去政治化,压缩民众的批判性思考、能动性和社会关系的潜力,使其注意力仅仅局限在购物和其他与市场相关活动当中。因而,它产生了一种新的暴力形式:资本流动取代了思想流动,个体的原子化取代了团结互助观念,耸人听闻的场景破坏了历史记忆,私有化则试图抹去所有公共利益概念,人为制造出来的稀缺取代了安全感和长期规划。

在赌场资本主义的时代,时间本身已经成为一种负担而不是用来沉思、反省和培养有思想深度和同情心的社会关系的条件。人们可以想象的在公共利益上长期投资的时间扩展弧(the exten-ded arc)已经被新的时间概念所取代,其中,时间的地平线出现在金融精英上下波动的短期投资和他们不惜任何代价获取利润的疯狂冲动之中。在时间和新自由主义资本的指令结为一体中所丢失的是成为人的最基本因素和形成真正的、实质性民主所需要的构成性文化和机构。克里斯汀·马拉兹(Christine Marazzi)观察到:“不慌不忙意味着给予彼此创造未来的手段,免受短期利润问题焦虑的困扰。这意味着关照自己和生活的环境,意味着在成长过程中培养社会责任感。……质疑作为再生产金融资本主义先决条件的消费、生产和投资的意义,质疑起伏波动的暴力和‘时间才是一切,人无关紧要’的哲学。如果要强调人的重要性,我们就需要让人收回其支配存在时间的权利”[7]。

公民死亡和可抛弃性是历史记忆消失的社会的新标志,伦理评价受到嘲讽,被视为从前的自由派虚构出来的东西。剥夺、纷纷扰扰的中心话语的新自由主义语言塑造核心身份、欲望、价值观和社会关系。掠夺和去政治化成为新自由主义话语的核心内容,语言在塑造身份认同、欲望、价值观和社会关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多琳·马西(Doreen Massey)注意到,在新自由主义支配下,公众被敦促竭力成为消费者、客户和激烈竞争者,他们被教导要认识到真正重要的利益是个人利益,而这种利益几乎总是以货币考虑来衡量的。在此情况下,社会和共同体纽带遭到破坏,重要的互助团结模式遭受攻击,任何机构只要拥抱民主社会特有的价值观、实践和社会关系都会处于被攻击的战斗状态。

这种退回到私人仓库的做法造成个人没有能力将个人痛苦与更大的公共议题联系起来。因此,在脱离共同利益或公共领域的可靠性的概念后,他们只能独自面对越来越靠不住和越来越不确定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人们除了如何生存很难再考虑其他。在此情况下,以富有想象力和勇敢的方式进行批判性思考和集体行动的空间丧失殆尽。

当然,美国文化中对无知的宣扬和广泛流行不仅仅见证了“人类的落后或愚蠢”,而且还“表明人类的弱点和恐惧,即持续怀疑下的生活是极其艰难的,会令人无法忍受”[8]。然而,对政治和公民文盲作为新常态所作的分析往往漏掉了这些新式文盲的恶劣程度,因为这不仅导致无意识地逃避政治而且产生一种道德昏迷,糊里糊涂地支持现代体系的恐怖和极权主义。

新自由主义对公民素养的攻击

公民文盲不仅仅是在个体层次上赞颂无知和炮制愚昧观点,它还产生有关能动性、记忆力和思维本身的全国性危机。比如,主流媒体愿意为唐纳德·特朗普提供平台该如何解释,他的观点表达了对移民、女性、福利国家和任何可靠的公众利益概念的赤裸裸的仇恨。理查德·霍夫斯塔特等都曾明确表示,无知不仅仅是知识的缺乏,而且是一种意识形态沙尘暴,其中理性让位于情感,通过文化故意限制批判性思考,这种文化是将普通民众幼稚化和去政治化的政治工程的组成部分[5,9-10]。特朗普不过是社会的最明显化身而已,这个社会不仅怀疑而且蔑视批判性思考。特朗普是一种混合体的典型象征,既有好战分子的傲慢又有激进分子的确定性和陶醉在自我世界的超脱性,完全不受现实世界问题的困扰。无知的特朗普远非某些作家所描述的那种滑稽小丑。虽然迈克尔·托马斯基(Michael Tomasky)等自由主义者已经指出,他具有煽动种族怨恨、咄咄逼人的好斗风格和他将战争话语及保守派极端主义与某种程度的娱乐巧妙结合起来的天分,但遗憾的是,这种分析却避而不谈特朗普在政治版图上的存在,这种存在是极权主义幽灵以新形式与美国人遭遇的标志和警告。

特朗普是一种政党和赌场社会秩序的化身,其中知情的判断、道德责任和集体行动统统从政治世界上消失。特朗普经常侮辱人的、羞辱性的、性别歧视的和种族主义的言论所表现的,不仅仅是享受特权的白人不合时宜的咆哮,他深谙公共关系世界的巧妙运作,拥有被严重扭曲的政治观点,特朗普代表了汉娜·阿伦特曾经说过的“平庸之恶”的新面孔[11]。

对自己言论中的种族主义本质毫无悔意,对摧毁这个星球及其大多数居民的生活的野蛮经济体系不作任何反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促成恐惧和残酷的文化形成中的“帮凶”角色,特朗普是一个不断壮大的群体的典型代表,那是生活在历史空白中听凭情感战胜理智的一帮专家、反公共知识分子和右翼极端主义者。他呼吁在墨西哥和美国之间建造一堵花费数十亿美元的高墙,这种建议不仅仅是资源浪费,而且是所有极权主义政权推崇惩罚、残酷性和可抛弃性的指导性话语的组成部分。特朗普可能无法理解“美国移民和移民改革的复杂现实”,但他的确明白的是挑动恐惧和排外主义最能激发起民众最深处的种族主义、专制主义和恐惧的冲动和共鸣。

教无定法,贵在得法。只要一线语文教师认真钻研文本,正确把握教学目标,灵活选择多种教学策略,就一定能提高小学语文第一课时阅读教学的效率,进一步提升学生的语文素养与能力。

显然,对理性、证据、科学和批判性思考的攻击在美国已经达到了危险的程度,大量政治、经济、社会和技术力量现在正竭力扭曲现实,使人们永远被动消极、不动脑子、不能以积极参与的方式行动。政客、右翼专家学者和广大美国公众仍然接受那些不仅挑战人类理性而且完全与证据支持下的科学辩论格格不入的立场,如支持神创论、支持死刑、支持酷刑,否认气候变化是人类造成的。理性现在蜕变为一种观点,即思考本身似乎不仅危险重重,而且无助于我们了解自己,了解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了解范围更广的世界事务。

在此情况下,读书识字的能力消失了,它原本不仅是学习技能的练习,也是采取明智行动的基础。脱离了批判性理解和能动性的任何意义,读书识字能力的含义仅仅局限于完成学校讲授的基本阅读、写作和数字计算作业。同样,素质教育也被简化为严格的方法论考虑和标准化评估,这些都根源于考试和种种令人窒息的死记硬背学习模式,这种教育完全偏离了能够赋予学生就历史和社会背景提出问题的能力的素质教育。虽然批评素养本身并不能保证什么,但它是培养批判能力的关键一步,这是一种能力,让人能够叙述自己的处境,能够提出挑战常识和新自由主义主张的话语,不再相信除了现状没有其他任何选择的鬼话。

公民素养是任何一个民主社会的基石,公民素养的衰落表明极权主义已成为当今这个时代的危机。社会越来越原子化,思想越来越商品化,加上监禁国家的出现、学校转变为扼杀想象力的死区、针对黑人青年的战争——美国社会的所有这些反民主倾向都证明了一种社会秩序的出现,其中独裁摧毁了让政治成为可能的一切内容。特朗普传达的信息不过是共和、民主两党多年来一直在宣扬的极端主义言论的更极端版本而已。他们坚持市场原教旨主义的意识形态,试图以此解释一切。在这样的世界,毫无疑问只有敌人才提出异议,批判性思考自然被贴上危险的标签。

此外,我们打造了这样一个世界,其中恐惧成为社会的组织原则——我们对他人感到恐惧,我们对批判空间和民主本身感到恐惧。同样,他们鼓吹种种形式的意识形态原教旨主义,认为人类纽带是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社会关系中形成的。所有社会关系都受到争夺和商业交换的双重逻辑的支配,设身处地地考虑他人需求和共同承担责任则被视为性格弱点。这种形式的极权主义除了诅咒思考能力还有其他更多破坏性,如所有社会关系的军事化和通向死亡的急行军,其中暴力、可抛弃性和贪婪成为社会生活所有方面的组织原则。

美国极权主义的威胁

在阿伦特看来,没有能力思考和反思,没有能力为自己的行动承担责任,这不仅是描述一种令人感到遗憾的公民文盲和政治文盲,而且是最终产生极权主义政权的构成性文化形成的关键。当然,批判性思考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公共空间里产生的,因为这里灌输信念而不是摧毁信念、鼓励人们批判而不是限制批判、积极投身公共事务而不是将注意力引向私有利益从而消除公共空间。

唐纳德·特朗普代表的是主流媒体很少谈论的东西,他是美国社会在被新极权主义变化多端的元素所困扰的可怕阶段的象征,这个象征最新潮、最令人震惊、能见度也最高。极权主义形式仍与我们为伍,但它们已经不再仅仅表现为围捕和杀害犹太人、同性恋者、有色人种和知识分子,也不再是穿着军装和黑色皮靴的大批暴徒走上街头的军国主义场景。不是纽伦堡集会,我们看到的是暴力和名人文化的种种场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焚毁图书,我们得到的是充斥着反智主义的文化和对批判性教育的攻击;不是死亡集中营,我们得到的是民众大规模被监禁的体制。新极权主义死灰复燃的呼应是宗教偏执狂的复兴,它像电流一样横扫美国社会,其具体表现就是媒体上的大明星,如肯塔基州职员金·戴维斯(Kim Davis),她相信其宗教给了她拒绝同性伴侣结婚的权利,不承认教会和国家的分离。不幸的是,戴维斯不仅仅是一个在政治上和伦理上令人尴尬的人物,她其实代表了相当数量的宗教原教旨主义者,这些人支持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如泰德·克鲁斯和迈克·哈克比。

极权主义将代表了美国历史上新的历史时期的威权主义和反民主形式融合在一起。经济极端主义如今支配了整个社会而不仅仅是市场,在此过程中,它促成了一种极具破坏性的政治品牌,执行了针对妇女、低收入青年、移民、黑人青年、工人、老人和穷人的严酷政策。以财富和权力的巨大和危险的不平等为标志,这些政策给美国民众带来巨大困难和痛苦,同时很少考虑它催生的残酷性文化并为这种文化的合理性辩护。军事极端主义则指出现在要将从知识到学校等一切都进行军事化。在此情况下,越来越多的行为被视为犯罪,军国主义滋生了惩罚和监禁国家的出现。现在,一种超级男子汉被宣扬成为在多种场合为攻击行为和暴力辩护的新形式,而受害者已经从女性和黑人青年扩展到墨西哥移民。

最致命的极端主义之一是教育。我们如今生活在无知的世界,文盲已经取代了读书识字,公民价值观已经让位于打字机。随着私有化的轨道进一步朝向马克·费舍尔(Mark Fisher)所说的“自我帝国”,知识被转变成不间断的信息流动,教育沦落为技术培训。学生现在被定义为考生,名人文化已经打败了批判、质疑和知情文化的任何可靠观念。特朗普在民调中支持率上升等于证明了公民素养、历史记忆和支持这些的公共空间的崩溃。他依靠羞辱对手来回应批评的嗜好,不仅表明他特别过分地蛮横无理,这种不屑一顾反映出对不同意见、对话和深入思考的仇恨。

随着美国社会从质疑文化转向喊叫文化,其政治和权力的运作方式发生改变,成为真正非建设性的、可怕的、反民主的方式。杰罗姆·科恩(Jerome Kohn)认为,阿伦特的极权主义概念提供了一种评论,其中包含一则当今时代的消息,指向希望战胜绝望的可能性,这也是当下需要拥抱的教训。在阿伦特看来,“重要的不是放任自己对过去感到绝望,或者对未来抱有乌托邦式希望,而是完全专注于当下”。极权主义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危机,它的溃败应当成为当今世界的转折点,为我们提供全新的机会来实现一个共同的世界,这是阿伦特所说的“人类的杰作”的世界,“一个适合所有人类居住的地方”。

如果特朗普代表具有威胁性的极权主义象征,那么出现在当今地平线上的斗争包括“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快餐工人、环保主义者和一系列其他群体所体现出的个人和集体斗争遗产就指向一种不同的未来,人们在绝望的时候意识到拥有希望的紧迫性,危险的意识形态和大嘴巴独裁者的肆无忌惮将受到挑战和制约。不是把特朗普当作古怪的小丑,现在也许到了把他描绘成极权主义过去遗产象征的时候,我们需要重新讲述极权主义的故事。现在,不仅有抵抗力量,而且有采取公民行动的呼吁,为的是防止这样可怕的故事再次上演。

抵抗途径

我要得出的结论是,阿伦特的平庸之恶概念中天生就有她把教育视为政治核心的观点。对她来说,政治的教育本质是辩证性的,它既创造了没有头脑的构成性文化和纳粹教育学,又创建了那些政治模式,其中批判、欲望和能动性问题是创造有批判能力和社会责任感的公民的关键,正是这些公民提出经济的、种族的和政治的正义等要求。对于我们这些相信教育不仅仅是商业世界的延伸的人来说,解决一些问题至关重要,强调政治的教育本质是创造批判性文化、民主的公共空间和集体运动等更广泛努力的一部分,这些支持在批判和行动之间建立联系,并重新定义能动性在促进自由和正义的实践中的作用。

第一、教育家、艺术家和其他人能对付和澄清攻击福利国家和将众多民主的公共空间转变为企业权力的附属品的关系。新自由主义对福利国家、社会补贴、公务员和公共利益的攻击必须被理解为不仅仅是巩固阶级权力的议题而且是对民主本身的攻击,并据此采取对策。这些攻击也不能被放在原子化的新自由主义个体生产的范围之外来理解,这种个体被教导去信奉一种占有欲强的个人主义,这种个人主义瞧不起民主社会必不可少之事,如同情心、互助团结和社会性。在一个“社会自我”已经被转变成“独立个体”的社会中,任何有关公共利益的可靠观念都遭到位于超级市场社会核心的私有化和原子化价值观的驳斥。

正如本文早些时候提到的那样,军国主义已经牢牢控制了美国社会,不仅作为意识形态崇尚战争、暴力和军事英雄主义等理想,而且作为一种政策为军备竞赛提供资金支持,投资数十亿美元研制军事武器,花费比学校、医疗保健和福利国家更多的钱在监视工具、战争和国家暴力上。布朗大学沃森国际研究所对军费开支和战争成本所作的广泛研究表明,仅仅因为伊拉克战争,美国纳税人将最终花费约2.2万亿美元在战争上,但由于美国政府借钱为战争筹款,到2053年的利息支付总费用将达到近4万亿美元。

《修复》(Tikkun)杂志的拉比迈克尔·勒纳更指出,任何抗拒极权主义冲击的可靠抵抗形式都将不得不提出一种马歇尔计划,其资金足以让所有层次的教育都实现免费,同时也为消除贫困、饥饿、不充分的医疗保健和环境破坏提供足够的社会支持。要求将资金从军队、大公司和上层1%的人那里转移到其他地方绝非什么异想天开的乌托邦幻想。

第二,进步人士需要开发一种新的激进民主想象力,它能挑战市场经济就是民主的同义词的观念。资本主义和民主是对立的,民主被赌场资本主义搞坏的方式需要不断地阐述,这是戳穿新自由主义常识骗局的教育任务和政治任务的组成部分,特别是市场应该支配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假设。独裁政治带来的最大威胁是,它使得权力变得无影无踪,因此用普遍性术语和常识定义自身,好像是不容置疑的公理。此外,可抛弃性已经成为野蛮的赌场资本主义的新措施,唯一重要的是价值交换价值。在危险性不断增加和国家暴力盛行的时代,越来越多的弱势个体,从有色人种贫穷青年和老人到无法给经济增长作贡献的群体都被认为是多余的累赘,应该注定要打入彻底消灭的区域。

与令新自由主义权力变得无影无踪的机制配套的是,需要克服左派的碎片化状态,同时不否认美国存在的种种压迫模式。换句话说,年轻人、工人、教育家、艺术家和其他人有必要结成更广泛的社会运动,旨在废除那些将美国带入新专制时代的压迫性的组织机构。幸运的是,已经出现了“黑人的命也是命”的抗议运动,还有其他青年群体不仅拒绝被排斥在民主话语之外,而且已经动员起来要挑战压迫性社会秩序的意识形态的、结构性的和伦理性的基础[12]。这对于大规模监禁国家是特别真实的,这个国家花费数十亿美元的资金把民众抓进监狱,而这些资源本来可以用于医疗保健、免费的高等教育、急需的基础设施建设、社会福利开支、免费的日托,等等。

这些运动是在反抗已无法忍受的暴力,这种暴力已经成为极权主义国家的组织原则。这些抗议者不仅创立了回避具体政治议题的广泛的社会运动,他们是在重新定义政治的意义。

遵循年轻人的创造精神,我的建议是,进步人士需要提出更全面的社会观点,更充分地承认政治领域、压迫和政治斗争相互影响的事实。针对这种分析的高尚和具有指导意义的例子出现在迈克尔·勒纳、斯坦利·阿诺维茨、安吉拉·戴维斯和已故的马丁·路德·金等理论家的著作中,他们刻画了军国主义、种族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的联系,他们不是呼吁改革而是要彻底改造美国社会。

第三,为反对令美国公众陷入无知、幼稚、消费主义、军国主义和环境破坏深渊的新麻木状态,我们需要创建教学空间,用共同的正义信仰取代对危险性的共同恐惧、对他人的仇恨和对正义要求的恐惧。为反对新极权主义的残酷性,我们需要开发新的话语、词汇、价值观、欲望和将人们团结起来的精神意识,使其意识到批判的必要性,追求正义的激情,寻找集体抗争的新模式。 我们可能还处于黑暗时代,但希望之光从来没有远离,虽然它不能保证有什么结果,但它预示着决不模仿过去和现在的恐怖的未来可能性。

伟大的作家詹姆斯·鲍德温曾说过,我们生活在危险的时代,我们生活的社会面临“内部威胁”,年轻人不得不“孤注一掷”。虽然他承认“孤注一掷”意味着遭遇“最坚决的抵抗”,但他认为,年轻人有必要站起来,运用自己的能量重申自己的种种权利,要求尊严、正义、公平和可能性意识①。鲍德温是正确的,现在的年轻人起来迎接这个挑战也是对的。在此过程中,他们在想象一种摆脱了极权主义诅咒的未来,这种极权主义就像沙尘暴一样在当下肆虐。

注释:

①詹姆斯·鲍德温的“对老师的谈话”(1963年10月16日发表的演讲),后来以“黑人孩子的自我形象”为题发表在《周六评论》(1963年12月21日)上,最后收录在《入场券的价格:1948-1985年文集》。参阅James Baldwin:ThePriceoftheTicket,CollectedNon-Fiction1948-1985(New York: Saint Martins Press,1985)。

本文的原文发表在Truthout (http://www.truth-out.org/news/item/32800-political-frauds-and-the-ghost-of-totalitarianism),Tuesday, 15 September 2015,译者得到作者的授权和帮助,特此致谢。——译者注

参考文献

[1]Marie Luise Knott.Unlearning with Hannah Arendt [M].New York: Other Press,2011:47.

[2]Hannah Arendt.Hannah Arendt:the last interview and other conversations[M].Brooklyn:Melville House Publishing, 2013.

[3]Glenn Greenwald.No place to hide [M].New York: Metropolitan, 2014.

[4]Charles Lewis.935 Lies:the future of truth and the decline of America’s moral integrity [M].New York: Public Affairs, 2014.

[5]Richard Hofstadter.Anti-intellectualism in America life [M].New York: Knopf, 1963.

[6]Jonathan Crary.24/7: Late capitalism and the ends of sleep [M]. Brooklyn: Verso Press, 2013:5.

[7]Christian Marazzi.The violence of financial capitalism [M].New York: Semiotext(e) ,2011:96.

[8]Zygmunt Bauman,Leonidas Donskis.Moral blind-ness:the loss of sensitivity in liquid modernity [M].Cambridge: Polity Press, 2013:7.

[9]Noam Chomsky,Edward Herman.Manufacturing consent: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mass media [M].New York: Pantheon, 2002.

[10]Susan Jacoby.The age of American unreason [M]. New York: Pantheon, 2008 .

[11]Hannah Arendt. Eichmann in Jerusalem:a report on the banality of evil[M].New York: Penguin, 2006.

[12]Laura Flanders.Building movements without shedding differences:Alicia Garza of black lives matter[EB/OL].(2015-03-24) [2015-08-20].http://www.truth-out.org/news/item/29813-building-move-ments-without-shedding-differences-alicia-garza.

[责任编辑勇慧]

Political Frauds and the Ghost of Totalitarianism

HenryAGiroux

(Department of English and Cultural Studies, McMaster University, Candada)

Abstract:This paper holds the view that the rise of Donald Trump on the political scene is an example of the appalling lack of historical consciousness and the assault on the civic literacy. The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disorder plaguing US society is the result of domination of a corporate-induced linguistic and authoritarian model. Under the reign of neoliberalism, space, time and even language have been subject to the forces of privatization and commodification. The attack on reason, evidence, science and critical thought has produced a nationwide crisis of agency, memory and thinking itself. Terror, violence, disposability and greed become the organizing principles of the society. Therefore, the US is under the threat of totalitarianism. In conclusion, the author mentioned some viable forms of resistance against the onslaught of totalitarianism, such as a resurrection of historical memory, sufficient funding for free education, development of radical democratic imaginary, new discourses, values, and a sense of spirituality for collective struggle, etc.

Key words:political frauds; totalitarianism; Trumpism; civic literacy; privatization of time and space

中图分类号:D50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3699(2016)02-0162-07

作者简介:亨利·吉鲁,加拿大麦克马斯特大学英语和文化研究系公共利益研究所所长,麦克马斯特保罗·弗莱雷批判教育学教学创新和卓越研究院院长,瑞尔森大学杰出客座教授;最新著作包括《教育与公共价值的危机》(Peter Lang,2011)、《青年的反抗:收复民主未来》(Paradigm,2013)、《美国的教育赤字和反对青年的战争》(Monthly Review Press, 2013)、《新自由主义反对高等教育的战争》(Haymarket Press, 2014)、《有组织遗忘的暴力:超越美国的扼杀想象力机器》(City Lights, 2014)、《赌场资本主义时代的僵尸政治》(Peter Lang,2014)、《可抛弃的未来:景观时代的暴力诱惑》(City Lights Books,2015)、《新专制时代的危险思考》(Paradigm Publisher,2015);《多伦多星报》提名亨利·吉鲁是改变我们思维方式的12位加拿大人之一;吉鲁是“挖掘真相”(Truthout)董事会成员.

收稿日期:2015-09-20

译者:吴万伟,武汉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翻译研究所所长,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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