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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中夏——杰出的无产阶级诗人

2016-03-07刘功成

大连大学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邓中夏新诗诗人

刘功成

(大连工人大学,辽宁 大连 116011)

邓中夏——杰出的无产阶级诗人

刘功成

(大连工人大学,辽宁 大连 116011)

邓中夏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人和先驱领袖之一,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思想家、理论家、教育家,卓越的工人运动领袖和青年运动领袖,还是一位杰出的革命诗人。他在中国新文学史上的成就,一直被他轰轰烈烈的革命伟绩遮掩着,鲜为世人注意,本文通过对史料的发掘,重现其杰出诗人的历史地位,填补了中国新文学史的一项空白。

邓中夏;革命伟绩;无产阶级;杰出诗人

邓中夏,字仲澥,1894年10月5日出生于湖南省郴州市宜章县五岭乡邓家湾村,1917年就读北京大学,是五四运动中很有威望的学生领袖,为五四运动作出卓越贡献;曾任中共二大、五大中央委员,中共三大、六大中央候补委员,“八七”会议后临时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党中央秘书长、江苏省委书记、广东省委书记、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局委员长、组织部长,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主任,中华全国总工会党团委员会书记,赤色职工国际执行委员,红二军团政委、中共湘鄂西特委书记,全国赤色互济总会主任、党团书记。1933年5月在上海法租界被捕,同年9月21日在南京雨花台英勇就义。

邓中夏诗词功底深厚,天生诗人气质,感情豪放,触景生情即可口占成诗,常常一挥而就,与人唱和,或赠与友人。其诗作题材广泛,描绘祖国壮美自然风光的,记述同学、战友情谊的,歌颂工人运动和革命斗争的,反映爱情婚姻生活(如长诗《孤鸾曲》)和梦境的(如长诗《记梦》)等等,数量很大,保守统计百余首。2014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先驱领袖文库《邓中夏全集》收录40余首,不足邓中夏诗歌总量的半数。

邓中夏幼读诗书,学贯古今,以深厚的中国古代文学功底和新文化新文学的造诣,厚积薄发,20世纪20年代初受聘保定“直隶省立高等师范”新文学教授。他的诗作和他提出的较为系统的新诗创作理论,使他成为中国最早的无产阶级革命诗人之一。

邓中夏对中国古体诗和现代新体诗的创作都有很深的造诣和独到的建树。从历史分期上看,以五四运动为界,其前期诗作基本上是古体,包括五言绝句、七言绝句和近体五律、七律。后期基本上是新体诗。

邓中夏最早在诗坛上显露头角的作品,是其学生时代创作的《游苏仙岭》。

1914年6月,邓中夏在郴郡六城联立中学读书,暑假时与张楚等同学登苏仙岭,咏诗一首:

游苏仙岭[1]2

苏仙胜景甲郴州,百卉芬芳岩岫幽。

仰视碧空红日接,俯观橘井白云留。

青峦磅礴来拱伏,紫气氲氤帐火悠。

为爱清淑老跋涉,何时有暇再同游?

《游苏仙岭》是邓中夏早期诗歌代表作。写景抒情,意境高远。起句“ 苏仙胜景甲郴州”,高屋建瓴,统领全诗;结句“何时有暇再同游”,提纲挈领,引人无限遐想;中间数句写景状物,生动细腻,一句“百卉芬芳岩岫幽”,把“苏仙云松”奇观和苏仙岭享有“天下第十八福地”之美誉尽显出来。可见20岁的邓中夏诗作水平,已达相当的高度。

苏仙岭位于今湖南省郴州市苏仙区,主峰海拔526米,满山古松笼翠,岗峦云雾缭绕。笔者曾亲往考察。此地不但因自然景观秀美,成为“湘南胜地”、郴州八景之首。更因人文景观奇绝,特别是因苏仙的凄美传说,名扬于世。邓中夏《游苏仙岭》中的名句“仰视碧空红日接,伏观橘井白云留”,是引经据典之范例。晋葛洪《神仙传》记述:苏耽得道升仙之际,其母曰:“汝去后,使我如何存活?” 苏耽曰:“明年天下疾疫,庭中井水,檐边橘树,可以代养,井水一升,橘叶一枚,可疗一人。”言毕,“耸身入云,紫云捧足,众鹤翱翔,遂升云汉而去。”“来年,果有疾疫,远近悉求母疗之,皆以水及橘叶,无不愈者。”在相传是苏母居处的苏仙岭山麓,今存橘井观,“橘井香泉”碑引人发思古之幽情。邓中夏将这典藏诗中,似天然生成,可谓化腐朽为神奇。《游苏仙岭》诗中“青峦磅礴来拱伏,紫气氲氤帐火悠。”是活用葛洪《神仙传.苏仙公》记述:苏端得道升仙之际,“俄顷之间,乃见天西北隅,紫云氤氲……”之意境,然诗句与上下联生发得浑然一体,丝毫无用典的痕迹,文笔功力可见一斑。

苏仙岭古老的历史,瑰丽的风景,召唤历代名人骚客观光,书写出无数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邓中夏《游苏仙岭》虽仅56字,却内涵生动的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将历史与现实交融在同一幅优美的画面里,包容丰富,意境高远,堪为其中之一佳作。

邓中夏早期诗作题材基本上是反映故乡湘南的秀美风光。除国家风景旅游区郴州第一景观苏仙岭,对宜章八景之一的艮岩龙隐和蒙洞泉香等风景名胜,他都有诗篇佳作。其中咏赞艮岩诗两首,最能反映其早期诗作特色。

艮岩在宜章县城南二里许。上下二岩兼重,酷似卦象中的“艮”目,故取岩名为艮。笔者曾亲往考察,但见其上岩有左右两个洞口,犹如人之二目。岩洞被藤葛瑶草遮掩,洞内漆黑且深远,泉水叮当作响,惟闻其声,不见其水,因称响岩。上岩深洞流出之水入下岩,清澄至极,常有鱼如在镜中游弋,犹如蜿蜒盘旋而出的银龙,故称此景观为“艮岩龙隐”。下岩洞口上方石壁上横书“艮岩”二字,洞内有观音大士像,右侧凿有水沟,响泉之水流入此处,沿沟而出洞。此处取名“亨泉”。自宋代淳熙县令吴镒发掘后,几经修葺。上下二岩石壁上,各个历史时期文人墨客的题字、诗文,数不胜数,是宜章书法、篆刻的宝库。明代弘治年间(约1488-1505年)杖锡和尚到此,因爱艮岩宝地,四处化缘募捐,在艮岩前修建一寺庙,名为“艮岩寺”。后有知县唐鸣钟在寺旁建“响岩亭”,以供游人欣赏泉水音乐。艮岩景观是宜章县内外人士游览观光的极好之地。邓中夏诗中多有对艮岩的记述。其中专门描写艮岩风光的如《游艮岩望月》、《艮岩一首得鱼字》等。

1912年5月,邓中夏与同学张楚同游县城艮岩,作诗一首:

游艮岩望月[1]1

艮岩风景最雅幽,此日登临解千愁。

月明如镜松间照,甘露沾衣花底留。

洁泉尽洗赏胸肺,萤火光辉映野畴。

回忆满清帝制毒,何时淘汰旧恨休?

这是一首近体七律,首句入韵,仄起。首联概述艮岩景色,赞赏之情,溢于言表。颔联承接首联,写艮岩夜色:松影清俊,露湿鲜花。颈联一转,由景而人,尽洗胸肺。尾联收结全诗,与首联之“解千愁”相扣合,表明诗人对满清帝制充满“旧恨”。全诗的起承转合严丝无缝,写景抒情融为一体,充分表现出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情怀,可谓一篇佳作。这显示出此时的邓中夏诗艺才情均已趋于成熟。

1915年2月,邓中夏再游艮岩,成诗:

艮岩一首得鱼字[2]

洞口何年辟,我来岩正初。

悬岸垂细草,浅水足游鱼。

树影清流底,钟声高讼余。

寻山劳履齿,临眺独踌躇。

这首诗,写景状物,生动真切。起句“洞口何年辟”,以问作答,开门见山,说明艮岩洞内漆黑且深远,难知其底细。颔联“悬岸垂细草,浅水足游鱼。”写出艮岩上下岩的特色:上岩被藤葛瑶草遮掩,深洞流出之水入下岩,有鱼如在镜中游弋,犹如蜿蜒盘旋而出之龙,因此景观称为“艮岩龙隐”。“树影清流底,钟声高讼余”两句,则是对艮岩前方水池和“艮岩寺”的简洁描绘,画龙点睛,恰到好处。

邓中夏描绘湘南秀美风光的诗作数量,以长沙岳麓山为最多。其中主要有《麓山观雪》(1915年)、《登麓高待月》(1916年)、《待月》(1917年)、《九日登高岳麓山次蠡屋 九日柬白云上人原韵》(1919年)、《七言绝句四首》(1920年)、《怀学兄张楚》(1920年)等十余首。

岳麓山位于长沙市湘江西岸,最高峰海拔 300米,是南岳衡山72峰之一。南接衡岳,北望洞庭,西临茫茫原野,东瞰滔滔湘江,远眺如一天然屏壁,静如龙蛇逶迤,古称灵麓峰,荟萃了湘楚文化的精华,名胜古迹众多。儒、佛、道三教遗存比比皆是,主要景观有岳麓书院、麓山寺、隋舍利塔、云麓宫、禹王碑、爱晚亭等。山上植物资源丰富,千年古树,苍劲挺拔,高耸入云。枫梓、松栗,虬枝曲干,蓊郁青葱;山涧泉流终年不涸,颇有清幽之感。每到秋冬之交,红枫丛林尽染,红桔满挂枝头,麓山更加艳丽。可谓天工造物,人间奇景,长沙之大观。笔者曾踏着邓中夏的足记,登岳麓山感受其诗中的意境。

邓中夏1915年就读岳麓山下湖南高等师范学校。假日、课余动辄登上咫尺之遥的岳麓山,遍游山上名胜。同年冬, 长沙大雪。邓中夏与张楚、蔡和森等同学课余登岳麓山观赏雪景,回到寝室,他挥笔写下诗一首:

麓山观雪[1]3

瑞雪霏霏四海扬,亿兆苍生庆丰穰。

爱晚亭旁枫树白,云麓宫外梅花芳。

滚滚洞庭翻冰浪,巍巍衡山换素妆。

可怜奸贼改洪宪,日出霜消转瞬忙。

这是邓中夏最早咏赞岳麓山的诗。借景抒情,表达了对袁世凯倒行逆施,复辟帝制,遭到历史唾弃的庆幸。“诗成之后,大家都说好诗,争相传阅,摘抄。”[3]22-23诗中的“云麓宫”位于岳麓峰顶,属道教二十三洞真虚福地,明成化十四年(1478)吉简王就藩长沙时所建,四周古木参天,景色宜人,是游人远眺、观景、歇憩之所,邓中夏多次与同学在此集会。

1917年秋,邓中夏邀约张楚、朱芳圃等同学夜登岳麓山赏月,兴之所至,成诗一首:

待 月[1]8

麓山高处隐天光,待月何人踏月凉。

灯火万家迷故国,江流一线认危樯。

青磷应有血成碧,白骨终当土化黄。

载酒过从思沃酹,满天风战一林霜。

诗中“麓山高处隐天光”是指云麓宫处,“待月”以下三联,生动地描绘出深秋时节,在岳麓峰顶等待观月,古麓山寺的钟声从半山腰上传来,红叶落木在钟声中萧萧下,灯火映照下湘江水面上现出连片帆樯,良时美景,令人陶醉。全诗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浑然一体。

岳麓山在邓中夏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离开长沙后,他多有诗作忆及与同学登岳麓峰的情景。

1920年秋,邓中夏在写给张楚的诗中,抒发了岳麓别后的战斗情怀:

怀学兄张楚[1]85

昔年同学岳麓山,今日分离隔海关。

忽往天涯与地角,或走东北或西南。

丈夫意气尚坚决,创造乾坤有何难。

登高自卑终达巅,毋急毋荒毋盘桓。

神州茫茫多荆棘,仍须消灭极加餐。

邓中夏在诗中以岳麓山为战斗的起点,即表达了自己勇往直前,战胜艰难险阻,“创造乾坤”的战斗豪情,又激励学友披荆斩棘,“登高”“达巅”。岳麓山在邓中夏的诗中成为象征意向的精神力量。

邓中夏考入北京大学后,受到五四新文化新潮流的影响,在诗歌创作上,自觉地从旧体诗转向新体诗。1921年应聘保定“直隶省立高等师范”新文学教授前后的一段时间,是邓中夏新体诗创作的高峰期。文字上突破了当时一般新诗的艰涩难读的缺点,内容上毫无封建文人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无病呻吟和矫揉造作,艺术上达到同时代的最高水平。他结合教学而创作的《疑问》(1921年6月),是他这一时期的新诗精品之一:

疑 问[2]

觉悟的门前,

便是刀山剑林。

兄弟姐妹们啊:

我们开门呢?

不开门呢?

刀山剑林的那头,

便是我们朝夕希冀的地带,

光明和愉悦的地带。

兄弟姐妹们啊!

我们去呢?

不去呢?

这首诗的含蕴深刻,思想激进,内容充实,抒情如行云流水,热切呼唤人们投身到革命洪流中去,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新诗力作。

1921年4月1日,邓中夏在保定“直隶省立高等师范”授课之余,到他创办的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访问工人居住区,晚上住在一个老工人家里,与几个工友亲切地交谈到深夜。第二天回京,仍兴奋不已,一气呵成长诗:

游工人之窟[4]

序:这原是我一封寄朋友的报告书信,一时遣兴,用了这么一些长短句子。归来以示日葵(黄日葵——笔者),日葵硬说是诗,要求我发表。但我不敢自信,然朋友好意,亦不便严拒之,因摘其中之一语为题,登在此处。仲澥自识。

北京城里同时发生两件奇事!

就是太阳出来了,

我也起来了。

太阳出来,

做他大公无私的普照熙育的工作。

我呢?

偕友游工人之窟

刚发正阳门,

忽过芦沟桥,

和我同时努力的朝曦,

装点成许多异样的奇景,

仿佛给游人安排着。

荒城,

野渡,

远山,

近村,

袅娜的炊烟,

深蔚的朝岚,

包容在太阳的怀中

收罗在我的眼底。

…………

好呀!

曾几何时,

劳动学校有这样可喜的成绩。

“作始也简,

将毕也巨。”

我终信唯人力为伟大。

看啊!

世界不是劳动的艺术品吗?

没有劳动,

就没有世界。

海之外已奔腾澎湃起来了!

海之内呢?

诚实的辛苦的工人们!

…………

太阳落了!

安息了!

他何曾安息呢?

他在那半球起来哟!

那半球或亦同时发生两件奇事。

…………

丁昌润,

赵盛宗,

吴敏珂,

张淳和我,

坐灯光底下,

作扪虱之谈。

“人生”,

“社会”,

“阶级斗争”,

“世界共产”,

都是我们的话料。

奈勤勤恳恳的邻鸡,

一声声催我们睡去。

1921年4月15日,在日本出版的《少年中国》第二卷第十期全文发表长达90多行的《游工人之窟》。邓中夏在诗中真实记录了他的长辛店之行的所见所闻,反映了劳动补习学校和长辛店工人运动的成绩,热情讴歌工人阶级,预言国内工人运动会像俄国十月革命那样“奔腾澎湃”,对中国工人阶级的未来满怀希望和信心。诗的最后部分回忆同工人“作扪虱之谈”,共商革命大计,亲如兄弟,激动得不能入睡的情景,充分表现出这时的邓中夏与工人群众同呼吸、共命运的思想感情。

1921年6月18日下午,邓中夏到北京西山碧云寺,租了一间厢房住下来,准备北京共产党支部出席中共“一大”的文件。6月24日 ,完成任务。邓中夏兴奋地挥毫写下《西山读书杂诗》15首。6月26日,《西山读书杂诗》前6首在《晨报》第7版发表(署名“邓仲澥”)。 6月27日,《西山读书杂诗》又6首在《晨报》第5版发表。6月28日,《西山读书杂诗》最后3首在《晨报》第7版发表。诗中明白如话地喊出:“我们请出‘火神’马克思来了!一心专注在他的身上了。”“雨霁了,我可走了,扬子的江色,西湖、洞庭湖的湖色,和那巴东三峡的峡色,都在那儿等呢。”邓中夏随即乘火车南下,参加中共“一大”筹备工作和少年中国学会南京年会、“巴东三峡”重庆讲学活动。

邓中夏的新诗创作,基于他提出的新诗创作理论。即他在《新诗人的棒喝》和《贡献于新诗人之前》等论文中提出的:诗人“必须从事革命的实际活动”,“多做描写社会实际生活的作品”和“表现民族伟大精神的作品……鼓励人民奋斗”。《西山读书杂诗》十五首是是邓中夏以其创作,实践其新诗理论主张的代表作。他在同时期创作的《胜利》一诗,有异曲同工之妙:文体壮伟,气势磅礴,造意深刻,遣辞警动,成为鼓舞革命青年战斗的号角。

胜 利[5]

那有斩不除的荆棘?

那有打不死的豺虎?

那有推不翻的山岳?

你只须奋斗着,

猛勇的奋斗着,

持续着,

永远的持续着。

胜利就是你的了!

胜利就是你的了!

邓中夏师承李大钊(1889—1927年)。他的诗及文学观和思想、情操、人生观都受到李大钊的深刻影响。诗风清新、峻毅,内容和形式都与李大钊的诗一脉相承,兹略举一例以证之。

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干事李启汉(1890—1927年),1922年在上海从事工人运动被公共租界巡捕房逮捕。1924年9月,直系军阀齐燮元和皖系军阀卢永祥争夺地盘,爆发江浙战争。中国共产党利用这个机会,营救李启汉出狱。邓中夏去迎接这位经受了两年多监狱折磨的战友,写下一首感情动人的诗:

启汉出狱,喜极而泣,诗以志之[6]

阴森黑暗的囚狱,

冰冷沉重的镣铐,

粗沙细石的牢饭,

哦哦,我们的战士,

苦了你了!

屈指算来,

已是两年四个月了。

你的神采似乎比从前还光辉了些。

但是,你乱蓬蓬的发呢?

你短鬃鬟的须呢?

呵!出狱时剃去了。

但是,解开你的衣襟,

笞疤减去了没有?

脱下你的鞋袜,

镣痕消去了没有?

呵!斑斑犹存。

我涔涔的泪流了。

你莫再往下细问罢!

浦东之破灭,

开滦之败北,

京汉之流血,

都不过是几页的伤心史。

保定狱里的伙伴,

洛阳狱里的伙伴,

北京狱里的伙伴,

天津狱里的伙伴,

都不减于你今日以前的痛苦呀!

哦哦!我们的战士!

你莫再往下细问罢。

我涔涔的泪流了。

你出来了。

你我的责任更重大了。

你看——猛虎一样的军阀呀!

巨蟒一样的帝国主义呀!

蛇蝎一样的资本家呀!

他们联合着——而且紧密的联合着,

长蛇般向我们进攻了,

铁桶般向我们重围了,

磐石般向我们压榨了。

哦哦!我们的战士!

准备迎战!

准备厮杀!

这首表达战友情深似海的诗,特别是对出狱战友斗争业绩的赞扬和相互之间刻骨铭心的真挚友谊,以及百折不挠奋发战斗的精神,令人感动不已,这不能不使人想起李大钊写给陈独秀的一首脍炙人口的诗 。

在五四运动中——1919年6月11日,陈独秀在北京新世界大楼散发他亲自写作的爱国反帝传单《北京市民宣言》,不幸被捕。李大钊千方百计营救,终于使陈独秀获释。同年9月16日,李大钊亲自到监狱迎接他,并为之赋诗一首:

欢迎陈独秀出狱

你今出狱了,

我们很欢喜!

他们的强权和威力,

终竟占不胜真理。

什么监狱什么死,

都不能屈服了你;

因为你拥护真理,

所以这里拥护你。

你今出狱了,

我们很欢喜!

相别才有几十日,

这里有了许多更易;

从前我们的“只眼”忽然丧失,

我们的报便缺了光明,减了价值;

如今“只眼”的光明复启,

却不见了你和我们手创的报纸!

可是你不必感慨,不必叹息,

我们现在有了很多的化身,同时奋起:

好象花草的种子,

被风吹散在遍地。

你今出狱了,

我们很欢喜!

有许多的好青年

已经实行了你那句言语:

“出了研究室便入监狱,出了监狱便入研究室。”

他们都入了监狱,监狱便成了研究室;

你便久住在监狱里,

也不须愁着孤寂没有伴侣。

五四运动时期在广大青年中有着较大影响的《新生活》、《新青年》杂志都刊登过李大钊的这首诗。邓中夏和许多人都多次拜读,深为“南陈北李”两个新文化巨人的深厚战斗情谊所感动。邓中夏《启汉出狱,喜极而泣,诗以志之》与李大钊《欢迎陈独秀出狱》有异曲同工之妙:格调高昂,厚重而亮丽;写法也极为相似,都是三段式的叙事体,情寓其中,间有直抒胸臆的呐喊;情景交融,浑然一体。其后,邓中夏的诗一直保持着这种大气磅礴的风格。

20世纪20年代初,一些青年在西方资产阶级“为艺术而艺术”的错误思想影响下,热衷于做一个“新诗人”,迷恋于写作脱离实际的“新诗”。针对这种错误倾向,邓中夏于1921年4月上旬, 在保定“直隶省立高等师范”专门讲授《新诗的研究》,以北京大学教授周作人的新诗《小河》为范文,强调新诗的题材不应脱离实际。为端正文学革命的方向,纠正新诗创作中出现的偏差,1923年底,邓中夏在《中国青年》上连续发表《新诗人的棒喝》和《贡献于新诗人之前》两篇引起社会关注的论文。

在《新诗人的棒喝》一文中,邓中夏他尖锐地指出:“新文化运动之后,青年们什么都不学,只学做新诗;最近连长诗也不愿作,只愿作短诗。今日办一个弥酒,明天办一个湖光;今日出一本繁星,明天出一本雪潮,……真是风靡一时,几乎把全中国的青年界都被他们占为领域了。”邓中夏批评:“坐在草地上做新诗”(吴稚辉先生语)的,便能混沌的欣赏自然;厮混男女交际场中做新诗的,便是肉麻的讴歌恋爱;饱食终日坐在暖阁安乐椅上做新诗的,便是想入非非的赞颂虚无;他们什么学问都不研究,惟其如此,所以他们几乎都是薄学寡识;惟其如此,所以他们几乎没有一个人把人生观和社会观弄个明白;唯其如此,所以他们的作品,即使行子写得如何整齐,词藻选得如何华美,句调造得如何铿锵,结果是以之遗毒社会则有余,造福社会则不足。”邓中夏说:“我们不反对新诗,我们亦不反对人们要做新诗人,我们反对的是这种不研究正经学问不注意社会问题,而专门做新诗的风气。”[7]

五四运动之后,一些资产阶级文学家鼓吹文学无目的性。他们说:“诗人写出一篇诗,音乐家谱出一个曲……如一阵春风吹过,池面所产生的微波是没有所谓目的的”。一部分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作家盲目地接受了西方“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主义思想,只追求新诗的形式美,根本不顾及其内容对社会是否有益,不管人民疾苦,不注意对社会问题的调查了解,成天躲在“象牙塔”里,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写一些无聊的东西。针对这种文艺现状,邓中夏写出《贡献于新诗人之前》一文。他在文章中批评说:“现在的新诗人实在太令人失望了。他们几乎是‘不知有汉,遑论魏晋',不明白自己所处的是什么样的时代和环境,他们对于社会的全部状况是模糊的;他们的作品,上等的,不是怡性陶情的快乐主义,便是怨天尤人和颓废主义,总归一句话,是不问社会的个人主义;下等的,便是无病呻吟,莫明其妙了”。邓中夏严肃地指出:“若长此下去。民智日昏,民气日沉,亡国灭种,永不翻身”。他要求这些“新诗人”猛醒,迅速投身到火热的反帝反封建的救国运动中去,“多做能表现民族伟大精神的作品”,驳斥帝国主义者“说中国人是野蛮民族,是贱种”等恶毒污蔑,并“将黑暗地狱尽情披露”,增强人民革命斗争的决心,做一个真正有益于人民的“新诗人”。他提出:“新诗人能多做描写社会实际生活的作品,彻底露骨的将黑暗地狱尽情披露,引起人们的不安,暗示人们的希望,那就是改造社会的目的,可以迅速的圆满的达到了”。他要求做新诗的青年“关于表现民族伟大精神的作品,要特别多做,儆醒已死的人心,抬高民族的地位。鼓励人民奋斗,使人民有为国效死的精神”;他强调新诗的“文体务求壮伟,气势务求磅礴,造意务求深刻,遣辞务求警动。”他十分推崇郭沫若(1892—1978年)的《女神》,称赞其为中国新诗的奠基之作,并希望新诗人“史诗尤宜多做”。

邓中夏强调:诗人“必须从事革命的实际活动”。他在《贡献于新诗人之前》一文中指出:“如果一个诗人不亲历其境,那他的作品就总是揣测或幻想,不能深刻动人,此其一。如果你是坐在深阁安乐椅上做革命的诗歌,无论你的作品,辞藻是如何华美,意思是如何正确,句调是如何铿锵。人家知道你是一个空嚷革命而不去实行的人,那就对于你的作品也不受什么深刻的感动了,此其二。所以新诗人尤应从事于革命的实际活动。”为了深刻阐述这一观点,邓中夏举出两个例子,加以说明。

一是以18世末19世纪初英国浪漫主义抒情诗人拜伦为例。邓中夏说:拜伦“投身帮助希腊革命,他的《哀希腊》一诗,风行全球,脍炙人口,真令人读之,引起无限的感慨和勇气。”二是以他本人为例。邓中夏说:“不才如我,既不配称为诗人,更不配称为革命家,忆三年前,过洞庭有一诗。其辞云:‘莽莽洞庭湖,五日两飞渡。寻浪拍长空,阴林疑鬼怒。问今为何世?豺虎满道路。禽猕歼除之,我行适我素。莽莽洞庭湖,五日两飞渡。秋水含落晖,彩霞如赤柱。问将为何世?共产均贫富。惨淡经营之,我行适我索。’此诗虽极幼稚,然而当时颇有朋辈为之感动。”究其愿因,“亦因我当时投身实际活动的缘故。”[8]事实正是如此,1921年10月,邓中夏应毛泽东邀请,受北京共产党小组的委派,奔走于武昌、长沙、衡阳等地,开展反击无政府主义,加强党的思想建设和组织建设的工作。他五日之内两次乘轮过洞庭湖,望着浩瀚的洞庭湖,思绪翻滚,心潮澎湃,构思出大气磅礴的《过洞庭》。诗的意境深邃,思想高远,含蕴丰富,旗帜鲜明,表现出一个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博大胸怀;结构严谨,形式雅致,韵律严格,铿锵有致,是邓中夏新诗的代表作,也是中国新文学诗歌中少有的精品之作。无怪乎,读过之后,“朋辈为之感动”。《革命烈士诗抄》一书将其收入其中。

从邓中夏存世诗作可以看出,1915年至1925年,他一直活跃在诗坛上。这正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到新民主主义革命文学的生成时期,他这一时期的诗作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五卅运动以后,因急剧变化的革命形势的需要,邓中夏全身心地投身到轰轰烈烈的革命活动当中,直至献出年轻的生命。邓中夏的诗品是典型的革命现实主义。其诗作是真实地反映他的思想、情怀和经历、生活发展变化轨迹的重要载体,是研究邓中夏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资料,但却是至今为止很不充分的邓中夏研究的最薄弱环节。

邓中夏的诗作大多散佚。如 1920年8月,邓中夏与同学马非百结伴离京赴泰山游历,为沿途的风光和百姓流离失所感叹不已,写下几十首白话新诗[3]65。但至今无一面世。他的同学、亲友、同事手上,多有他的相赠诗作。1955年,张楚一人便曾献出邓中夏青年时代写给他的诗十余首(《邓中夏全集》收录)。现存邓中夏唯一爱情长诗《孤鸾曲》收藏者石大城临终说:“我在1928年清理过去的文件时,见到中夏同志的一本旧体诗草,大约有二、三十页。其中我对这首《孤鸾曲》,当时的确是喜爱它……便将这几页撕下来,聊备吟哦。”[1]508-509由此可知那本诗草中,还有其他诸多作品,现在哪里呢?不得而知。这就是说,对邓中夏诗作的征集、发掘还有很大的空间。鉴于《邓中夏全集》收录的诗作缺佚颇多,还有很大数量没有纳入其中,且收录的诗作没有注释,印刷错误较多,笔者建议有关单位组织力量编辑《邓中夏诗集》或《邓中夏诗笺注》,期盼早日出版。

[1]邓中夏全集(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2]邓中夏.直隶省立高等师范新文学讲义[G].保定:1921.

[3]冯资荣,何培香.邓中夏年谱[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4.

[4]邓中夏.游工人之窟[J]少年中国,1921(2)10.

[5]邓中夏.胜利[J].中国青年,1923(3).

[6]邓中夏.启汉出狱[N].民国日报·杭育副刊,上海:1925:1.1.

[7]邓中夏.新诗人的棒喝[J]中国青年,1923(3).

[8]邓中夏.贡献于新诗人之前[J].中国青年,1923(10).

附录:

刘功成教授新著《雨花台烈士传丛书——邓中夏传》出版发行

大连工人大学原副校长刘功成教授新著《雨花台烈士传丛书——邓中夏传》一书,在中国共产党建立 95周年前夕,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丛书是中共江苏省委落实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南京时做出的要宣传雨花台英烈牺牲精神,使之成为激励人民不断开拓前进的强大精神力量的指示而组织资深党史研究工作者和专家学者撰写的。刘功成教授以著名工运史专家脱颖而出,被聘为《邓中夏传》一书签约作者,并于七一前夕,应邀赴南京,作为丛书作者唯一代表,在首发式大会上发言。

《邓中夏传》一书,系统地全面地记述了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人、中共先驱领袖之一,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家、思想家、理论家、教育家邓中夏1894年出生至1933年英勇就义的39年间的主要经历、重大革命活动,展示了其成长过程和光辉思想的发展轨迹。全书以详实的历史文献资料为依据,大量使用传主本人著述,汲取学者近年来研究邓中夏的最新成果,澄清了一些出版物和媒体关于邓中夏的失实记载,生动详实地记述了邓中夏在中国现代史上建树的十多个第一:第一个走与工人群众相结合道路的革命知识分子,第一个投身工人运动的中共党员并领导了中国第一个五一运动高潮,第一个提出中国工会的产业组织原则并创建了全国统一的工会组织——中华全国总工会,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工人大学,写出第一部中国工人运动史,第一个提出工农联盟的理论,第一个提出建立农民武装的建议,第一个提出无产阶级革命领导权问题,第一个提出帝国主义是纸老虎的论断,第一个提出收回香港和港人治港的主张,批评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第一人,与王明宗派集团做斗争的第一位中共领袖,……这些理论和实践展示出他对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贡献。

刘功成教授研究邓中夏30余年,先后在书刊上发表《邓中夏到大连时间考》《邓中夏那些鲜为人知的事儿》等多篇文章,并应中国工人出版社约稿,写出《中国工运历史人物传略——邓中夏》一书(2012年出版);揭示出:邓中夏在大连工人运动史、大连中共地方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先后三次秘密潜入日本严密统治下的“关东州”,指导大连工会组织和团组织的建设,推荐大连工会代表出席第二、三、四次全国劳动大会, 把大连工人运动引入全国人民大革命的洪流。1925年1月,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决议案,根据邓中夏对大连的考察报告,特别提出:要注意推动大连职工运动的发展,这有力地促进了大革命时期大连人民革命斗争高潮的出现。

Deng Zhongxia——the Outstanding Proletarian Poet

LIU Gong-cheng
(Dalian University of Workers,Dalian 116011,China)

Deng Zhongxia,one of the founders of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and Pioneer Leaders,is a great proletarian revolutionist,ideologist,theorist,educationist and an outstanding proletarian poet. His great achievement in China's New Literature has always been enveloped by his grand and spectacular scale of revolution achievement by the world. This paper studies that Deng Zhongxia is approved a historically outstanding poet through discovering the historical materials as a new discovery for China New Literature History.

Deng Zhongxia; Revolution Achievement; Proletarian; Outstanding Poet

K261.3

A

1008-2395(2016)05-0025-09

2016-08-16

刘功成(1947-),男,教授,大连工人大学原副校长,主要从事中国工人运动史研究和中国文学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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