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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绎全面抗战初起的平西作战

2016-03-07张晓刚

大连大学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战役阵地日军

王 琰,张晓刚

(1.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北京 100037;2.大连大学 东北亚研究院,辽宁 大连 116622)

寻绎全面抗战初起的平西作战

王 琰1,张晓刚2

(1.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北京 100037;2.大连大学 东北亚研究院,辽宁 大连 116622)

本文在发现、整理符昭骞将军未完成的《抗日战争中门头沟庄户会战纪要》手稿的基础上叙述、讨论几被岁月磨灭殆尽的平西作战,揭示“察哈尔——平西战役”中国军队失利的首因系第十四军驰援察哈尔战场行动迟缓;破斥了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忻口战役档案、《抗日战争正面战场》和《世纪之履——李默庵回忆录》一致所持的“髫髻山作战是太原保卫战忻口战役的组成部分”的观点。

平西作战;察哈尔战场;《删午电》

1937年8月下旬至9月中旬中日两军在北平宛平县髫髻山(即髽髻山)地域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攻防作战,遗憾的是此战一直没有战役名称,一直未见国家档案、史册、学术著述、历史当事人回忆录有过正式著录、完整的记述和探讨研究,甚至还被篡改得面目皆非:此战的痕迹已经被岁月磨灭殆尽,尽管它走进历史尚不足八十年。所幸的是近年来随着当年参战国军第十四军参谋处长符昭骞将军未完成的《抗日战争中门头沟庄户会战纪要》手稿的发现、整理、发表,使相关的研究开始具有了现实的基础。我们鉴于现代军事史上的会战都是参战兵力数十万、数百万且作战行动地域广大的战略决战,这次作战又是察哈尔作战(即平绥路东段作战)的延续,所以我们改称参战兵力只有不足10万、且战场空间仅限于平西山地数条山川沟谷的“庄户会战”为“平西作战”或“髫髻山作战”,以求名实相副。

一、平西作战前两军态势

1937年8月9日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批准了日本中国驻屯军7日上呈的《1937年华北会战计划修改方案》,同时下达了中国驻屯军立即进行“平绥路东段作战”的命令。10日清晨已经在北平昌平县城迤西一带完成集结的日军独立第十一混成旅团经过 4小时的炮火准备之后,大举进攻察哈尔门户南口居庸关。刚刚赶到南口、赤城一线抢防的国军第十三军等部奋勇回击日寇,第二次中日战争全面战争的沉重战幕在中国铁门上空隆隆不绝的炮声中终于拉开了。

8月11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电令豫鄂皖边区督办兼徐海分区绥靖主任卫立煌上将率领他的第十四军10日内北上涿县,经平西山路增援察哈尔战场,同时命集结在保定地域的第二集团军出动有力一部向北平西南长辛店作“柔性攻击”,牵制平西日军。正在安徽六安豫鄂皖边区督办任上的卫立煌接电报后一面电令属下第十师、第八十三师、第八十五师迅速召集官兵,整装经铁路输送到涿县集结,一面乘汽车赶到徐州,与他留在徐海分区绥靖公署负责国防工程建设的将领们会合北上。全军重武器和辎重留在涿县。第十师开到涞水张坊待命,军部和第八十三师、第八十五师前进到琉璃河、周口店待命。

8月19日起,新任命的第二集团军前敌总司令兼第十四军军长卫立煌率领第十四军陆续由张坊、周口店分路北进,各师、旅皆按既定进军路线前进。以李默庵中将的第十师作为全军第一队出动,由张坊经涞水县赵各庄、蓬头进入野三坡,过九龙、奴才岭到宛平县张家庄、齐家庄,在小龙门附近循里长城内侧西奚古道越梨园岭至燕家台、柏峪、天津关、龙门口,然后从沿河城渡过永定河,再继续沿里长城内侧西奚古道向大村和察哈尔的镇边城前进。刘戡将军的第八十三师师部、第二四九旅为第二队出动,从周口店谷口进西山,经磁家务、班各庄、河北、佛子庄、红煤厂到大安山,翻越大安山、西山大岭进入斋堂川。按计划陈武将军第二四九旅从大安山接近地脱离第二队预定行军路线,循玉河古道西段经瞧煤涧转向大寒岭南麓王老庙,再东赴千军台、庄户,阻截从门城镇圈门循玉河古道经王平口西进大寒岭关隘和经门斋铁路到落坡岭站下车再经王平口西进大寒岭关隘的日军,以可靠掩护军主力右侧翼安全和后续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五旅跟进,并寻机渡过永定河插向高崕口,与军主力夹击正在攻击镇边城、横岭城、黄楼院的日军。第十四军军部和军直属部队为全军第三队出动,循第二队第八十三师路线前进,翻越大安山后循玉河古道北段翻越西山大岭的大贝梁,下岭后走通州峪赴斋堂川西胡林。陈铁将军率第八十五师全师和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七旅为第四队,到大安山后亦分道跟进:陈铁将军率第八十五师师部、第二五五旅转道走玉河古道西段经瞧煤涧、王老庙赴千军台;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七旅和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三旅继续循军部路线走玉河古道北段,翻越大贝梁,走通州峪入斋堂川。

8月24日陈牧农将军率第十师第二十八旅到达永定河右岸沿河城,本欲渡河继续沿里长城内侧古道赴镇边城,因连日秋雨水涨流湍不能徒涉,遂折向下游河面比较开阔的青白口渡口,探寻徒涉场并渡过永定河。第二十八旅赶走了沿岸侦巡的日军第五师团第五骑兵联队的一支骑兵队,攻占了下马岭、芹峪口,然后循“四十五岭”古道北上,于当夜攻占大村。

陈武将军的第二四九旅未与全军第二队预定行军路线脱离转道之前,该旅一个团即奉命在班各庄与旅主力脱离,走间道经陈家坟北上,越过东西壁立的水峪东大尖大岭上的险隘峪儿鞍,进入宛平县境,于24日14时后出南港沟北口抵达千军台,恰与日军同日分别从东北、西南方向进入大台谷地。该团所行山路崎岖狭窄,多段甚至无路,岭南岭北皆坡陡弯急,先后有十多匹重负骡马下行连续急转弯时力竭控制不住速度和重心,外翻跌入山涧。该团此次分道涉险行军意义特别重大,若再延迟一日,不但清水尖、髫髻山(即髽髻山)、桃玉山诸制高点,千军台、大寒岭诸要地关隘尽被日军抢占,整个斋堂川和永定河谷地恐怕也非复我所有了。

8月25日第十师第二十八旅分兵北上入昌平界收复了马刨泉村,并对镇边城警戒。当日李默庵率第十师师部和谷乐军将军的第三十旅到达沿河城、青白口一线后顿兵不进,罔顾察哈尔居庸关危在旦夕却不渡河[1]165。

是日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九旅两个连在庄户以东伏击西进日军。日军第六师团第三十六旅团编组的牛岛支队(联队级)的尖兵于行进中猝遭中国军队火力狙击,弃尸数十具狼狈退至王平口。西进受阻的日军立即布防控扼这一平西古道总路口,并分兵抢占了玉河古道北侧西山大岭海拔1528米的制高点清水尖,企图从狭窄的岭脊上西进夺取大寒岭关隘,与从王平口循玉河古道西进的日军前后夹击第二四九旅。陈武将军也急忙分兵抢占大岭上位于清水尖西南的海拔1300米左右的桃玉山和海拔1525米的髫髻山,全旅以这两个制高点作为防御重心,西联青白口,东接庄户、千军台,全线星夜赶筑工事布防。

原本在第四队的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七旅进入周口店谷口后奉命疾行军渡过永定河协同第一队第二十八旅作战。第二四七旅遂兼程越过军部、第八十三师师部、第十师主力,8月25日到达青白口后渡河进入大村。

8月26日清晨,第二四七旅向第十师第二十八旅主力跟进靠拢。中午,第二十八旅收复马刨泉村和镇边城之间一带高地,日军向西北山地败退。遗憾的是第十四军前锋没有乘胜追击进攻镇边城,第十师主力也没有渡河以为两旅后继。汤恩伯的兵团苦战 19天,日夜望卫立煌援兵不至,又音讯断绝,一军陷入强敌围攻,早已死伤过半,弹尽粮绝,战线瓦解,至26日凌晨连最后的四个固守点也支撑不下去了,不得不下令弃守各自向察南突围。

是日李默庵致察哈尔战场第七集团军前敌总指挥汤恩伯中将宥电称:“本军于24日晚攻占大村。当面之敌,有步兵6000以上,炮20余门,并有飞机助战。”[2]

李默庵通报镇边城日军实力的这一组数字笔者认为并无夸大之处,因为第十师全师加上第八十三师主力 (师部、第二四七旅)兵力已在20000人以上,何况还有将出高崖口的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九旅夹击配合,拥兵两个满员甲级师已占有战场上的绝对优势,并不存在不敢攻击前进而故意夸大敌军实力以作为藉口的必要;而揆诸当时战场实际,这股敌军是第五师团第九步兵旅团第十一联队(编制3800人)、第五骑兵联队(编制1400人)一部、第五辎重联队(编制3800人)一部以及配属的一个炮兵大队(编制1089人),其兵力应该不少于6000人,火炮加迫击炮应该不少于20门,李默庵关于当面敌军实力的判断是根据俘虏口供和自己的军事专业知识作出的,是接近战场实际的。笔者认为第十四军前锋固步不前,和 25日第十师主力屯驻沿河城青白口一线不渡河显然都是奉命行止的战场行为。

8月27日陈鸿达将军率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三旅与军直属部队一同护卫军部翻越大安山和大贝梁,走通州峪开赴西胡林,午后抵达西胡林。陈铁将军则率第八十五师师部和第二五五旅从大安山接近地转道走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九旅路线开赴千军台,途中陈铁把师部设于大寒岭南麓一座村落里。是日中午郝家骏将军率第二五五旅开到千军台,下午开到庄户、桃玉山、髫髻山一线接防,替换下来的第二四九旅奉命归还第八十三师建制。

卫立煌将军把军部设在东胡林、西胡林地域,把陈鸿达将军的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三旅配置在东斋堂、西斋堂地域作为军预备队。卫立煌从汤恩伯23日后的几封求援电报判断察哈尔作战已近尾声,没有下令编组第二梯队渡河;已抵近察哈尔东南疆埸的第一梯队两个旅不久即奉命撤回永定河河南各归建制。第十四军驰援察哈尔的重大军事行动看上去更富于象征性意义。

第十四军在永定河南岸就地转入防御,布防区西起沿河城、东至青白口为第十师阵地,青白口至傅家台河南山地为第八十三师阵地,髫髻山、桃玉山、庄户、千军台为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五旅阵地,全军对察哈尔、北平方向构成防御[1]166。

卫立煌军匆忙建立起的这道平西防线西端遥接察南刘汝明的察军和晋东北、绥东傅作义的晋绥军防线,东端遥接良乡房山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路孙连仲部防线,从而使察哈尔作战失利后岌岌可危的华北东西战线再度首尾衔接,呼应一气,因此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第十四军防线核心阵地是海拔1525米的髫髻山,比日军控制的清水尖高程仅低3米,两峰高耸入云,东北西南对峙,纵列于一道又高又长的连绵起伏的大岭岭脊上。这道大岭是太行山脉向华北平原北端伸展的一道支脉,也即是北平西山的主脉,它斜亘宛平门头沟腹地,由太行山主峰小五台山东邻的东灵山分枝向东再折向东北绵延直至妙峰山,这道大岭上海拔一两千米的高峰在在皆是,共有150多座,白草畔、百花山、老龙窝、大寒岭、髫髻山、清水尖、妙峰山,各展清姿,东西守望不绝。

日军指挥部在平绥路东段作战血战方殷之时命令第五师团第九步兵旅团第十一联队,第五骑兵联队、第五辎重联队、伪蒙骑兵部队各一部,南下会同循玉河古道西进的牛岛支队,阻截攻击分道北上的中国陆军第十四军。中日两军平绥路东段作战尚未结束,又在长城大河之间迎头相撞,察哈尔——平西战役遂由战役第一阶段不可遏止地转入到第二阶段。

二、平西作战经过

8月26日拂晓前庄户当面之敌步炮部队约2000人猛攻第二四九旅阵地,激战迄午,敌我伤亡均重。而门城镇之敌又一再通过门斋铁路增兵增炮,连续与守军激战。

日军连续增兵猛攻庄户南北阵地的战报呈送到行军途中的卫立煌将军手中,考虑到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五旅27日下午才能抵达千军台、庄户接防,深恐第二四九旅旅长陈武难以独立支撑战线一翼,乃派第十四军参谋处长军中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符昭骞将军翌日上午到第二四九旅协助陈武指挥部队阻击西犯之敌。

8月27日第十四军战线全线展开激战,因没有重武器和制空权,卫军伤亡较重,营长死1伤7,营长以下官兵伤亡约1200人;日军尽管有重武器,仍有3个中队几遭全歼。

符昭骞拟在郝家骏将军第二五五旅接防之后,采取一次出击行动,希图予当面之敌以重创。在向陈武、郝家骏两位旅长和盘托出迂回奇袭计划后,三人立即共同拟就了作战方案:当夜第二四九旅交防后由旅部上校参谋主任魏巍率梅展翼团主力(两个营)乘夜暗从千军台迤南绕出敌后,在群山中潜行至王平口关城以东隐蔽起来,28日22时见信号弹升空立刻从东向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王平口、板桥一带日军发起攻击;接防的第二五五旅见信号弹即从桃玉山阵地向当面之敌出击,以收东西两面夹击之效。

8月28日傍晚,第八十五师师长陈铁从大寒岭南麓师部到达千军台。21时4位将军一同登上千军台以南一制高点遥望东部板桥、王平口一带黑黢黢的山峦,借月光观战。22时信号弹腾空升起,一片杀声爆炸声震天动地,敌军突然受到前后猛烈夹击,无所措手足,顿时溃不成军,王平口之敌辟易四五千米,溃退到大台仍不能收束住队伍,直逃到桃园始能立住阵脚。这次迂回出击杀伤敌若干外,还俘虏依附日军的刘桂棠匪部三四十人,并夺得日军掷弹筒、大正十一年式机枪及绘制精细的十万分之一平西军用地图。

8月29日魏巍出击部队全师而归。

美中不足的是这次作战计划是在仓促中制订,立即实施,发起攻击的时间定早了,打成了袭扰战;如果定在午夜,敌军都入睡了,猝然偷袭,日军又不善夜战,战果肯定会很大。可能是谨慎的符将军担心天亮前来不及把出击部队撤至安全地域,又未经卫立煌允许,所以投入兵力有限,作战目的有限,宁可捞一把就走。但是毕竟手中有两旅之众,午夜出击,再加大东西两面部队的打击力度,一举把王平口和板桥之间敌人彻底围歼,出击部队的安全顾虑也就不存在了。大打的结果纵然已经不能按原计划前进渡河,但能够改善第十四军两面受敌的不利态势则是毫无疑问的。

本次出击系符昭骞机断专行,事先并未报告请示卫立煌。不料8月27日午夜部队出发后,卫立煌突来电话查问各部队位置,至是符昭骞不得不据实报告,卫立煌不悦,责备说:“我们抗战是长期的,应该留着本钱慢慢做生意,我怕陈武妄动,乃派你至前方,以防疏虞,未料你也如此胡搞……”及至魏巍却敌全师振旅而归,且有些俘斩缴获,卫立煌又大乐,亲自验看战利品[1]167。

陈武的第二四九旅指挥部设在千军台村尽东头一所华丽的砖瓦楼房院落里,东距前线仅千余米,非常醒目。符昭骞一到千军台就建议旅部适当后撤,陈武以换防在即,不愿麻烦,结果29日即受到急欲报复的进攻千军台日军直接瞄准的炮火袭击。然而令不可一世的皇军大丢其脸的是直接命中旅部的全部 9枚75毫米口径炮弹竟然一一嵌入砖墙中,没了动静,皆是哑弹[1]167。战场上的这一幕充分暴露了法西斯日本重工业基础薄弱、军工技术落后、陆军机械化程度很低、重武器装备不足且质量低劣、实力与野心极不相称的致命弱点,令人想起“蛇岂能吞象”一语对日本法西斯不自量力发动“大东亚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深刻讽刺。尽管如此,当时哑弹击碎砖瓦飞迸的部分破片还是深深嵌入了陈武后颈部,擦伤了符昭骞的额角,如果当时击中旅部的9枚炮弹有一两枚爆炸,两位将军必然无幸。陈武后颈部七道血口子流血不止,若嵌入再稍深一点,陈武不死亦残。令人钦敬的是陈将军拒绝下火线处理伤口,只是让人简单包扎一下,立即指挥通信部队迅速恢复了通信网,及时下令调上来旅预备队,迅速挫败了日军报复性的进攻。

8月30日西板桥之敌迅速增至一个旅团规模,遂大举向桃玉山、庄户进攻,数度迫近阵地,均被守军奋勇击退,敌军在阵前遗尸百具。日军在髫髻山右翼阵地连遭挫败,是夜派出五六百日军乘夜暗潜出至傅家台永定河以南山地,企图袭取守军髫髻山左翼阵地,不期陷入高度戒备的法成沟口、魏家岭东南一带高地守军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五旅和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七旅四九三团火力夹击之中,遗弃尸体七八十具,拂晓前狼狈逃窜。

符昭骞将军在对平西作战敌我态势作过一番研究后,对敌人的作战企图作出判断并立即书呈军参谋长郭寄峤中将。

平汉路以西永定河以北之敌(这里符将军手稿原文为“平汉路以北永定河以西之敌”,误,笔者参与整理手稿时发现订正),自夺取怀来、宣化后,其力求进出平绥路,期侧出大同,以不战而获绥远。截断中苏联络之企图,已完成大半,所差者唯有向前进展而已,情况判断,敌之企图如左:

敌自占领怀来、宣化后,将以一部取正面千君台(即千军台,位于髫髻山东南麓,笔者)牵制我军,并不时以小部队迂回攻击,使我不敢出动。

以主力乘战胜之余威跟踪进迫蔚县、涞源以隔断我军与晋绥军之联络,而完成其各个击破之诡谋;

以一部佯攻,牵制我军之移动,以主力沿良乡、房山、平坨迅速进占周口店、张坊镇之隘路口,直趋易县,截断我之后方联络线,使我坐困于易县、房山以北之山地,饥寒交迫,不得已而行战略上之撤退。

右谨呈参谋长郭

职符昭骞谨呈于东西胡林军部参谋处[1]168

《敌情判断》呈上以后,军参谋长郭寄峤召符昭骞至其案前手持报告笑着说:“贵官这个敌情判断有些神经过敏”,说着点火当面将《敌情判断》付诸一炬,并说:“这是德国式的敌情判断呀!如胆子小一些,则吓坏了人啊”。令人遗憾的是“髫髻山作战”战况的发展证实《敌情判断》是正确的,卫立煌军面临的危险正与日俱增。

9月1日李默庵部据守里长城马黄峪口的李营长报称:日军千余人,8月30日由怀来桑园、九营附近渡过桑干河,有向马黄峪南进模样;日军正在怀来附近积极构筑机场。

第八十五师师长陈铁电话报告,庄户当面之敌自 8月30日起一直在向第二五五旅髫髻山左右翼阵地持续炮击,似增野炮数门。

9月2日第十四军来路房山佛子庄东南数里之上下英水,被敌一部占领。大小营30日晚到敌千余,怀来桑园也到有敌军一部。

9月5日庄户当面之敌以火炮10余门10时起轰击髫髻山守军阵地,并以观测飞机随时修正弹着点,炮击至16时仍未停止。另以轰炸机9架凌空反复轰炸,同时敌步兵亦向我髫髻山左右翼阵地进攻,激战至昏黑,均被击退。

9月6日庄户当面之敌8时起以飞机二三十架、火炮20余门竟日轰炸炮击髫髻山及以北暨东坡道一带阵地,掩护其步兵一个联队猛攻我左右翼阵地。右翼李团因伤亡过重,稍有后退,增兵后阵地恢复。第八十三师派兵一部,从西边侧击进攻髫髻山之敌。

9月8日庄户当面之敌拂晓先以火炮集中轰击,继以步兵数度向髫髻山阵地猛攻,迭经击退。

9月9日怀来桑园之敌步兵千余,拖炮数门南下向石门子、樊山堡推进。

是日守髫髻山之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五旅五零五团第二营官兵几乎全部殉国,其第一营官兵也伤亡大半。根据军部命令该山主阵地交由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九旅四九八团(曾宪邦部)接防。

9月 11日半月来,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五旅约5个营失去了战斗力。迄今损失甚小的李默庵第十师亦奉命派出有力部队部分接防。

9月12日敌频频炮击桃玉山、髫髻山,午前敌机3架盘旋守军阵地上空甚久,似侦察照相。16时起敌轰炸机9架反复进入髫髻山阵地上空轰炸(因为日军野战机场就在髫髻山附近),日落始去。

由察哈尔战场转进下来经过匆促整补的朱怀冰第九十四师本晚北上到达里长城马黄峪、旧庄户里长城一线对西警戒、布防,主力集结在龙门口村附近构筑工事,并另派游击部队远出石门子、桃花堡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平西战线的稳定性。

髫髻山作战中日军曾经大规模发射装填毒剂的炮弹,释放的毒性致使许多正在工事里看书、休息的中国军人中毒身亡[3]。这是全面抗战爆发以来第四次日军使用国际公约禁用的化学武器作战的罪恶纪录。日军前三次进行的化学战发生在8月19日居庸关南门战场、居庸关右翼延翼迂回战线两岔口战场,8月21日居庸关右翼延翼迂回战线黄土洼战场。

9月13日千军台当面新增日军第三十六步兵旅团主力以猛烈的炮火持续轰击髫髻山阵地,发射炮弹2000发以上,该山高耸陡峭,顶部面积很小,以致阵地表面尽成焦土。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九旅四九八团浴血抗击,双方反复争夺顶峰阵地,团长曾宪邦激战中壮烈殉国,全团军官伤亡殆尽,剩存官兵仅能编为一连,虽由第十师、第八十三师抽队增援,髫髻山主阵地是日午后1时终于失守。不甘失败的髫髻山残余守军一再发动拼死攻击企图夺回核心阵地,激烈的战斗持续到深夜22时仍未止息。

9月14日髫髻山主阵地失陷后,符昭骞奉卫立煌将军之命紧急筹划守御对策呈上:一、本军之总预备队,应分散控制于杨家岭、法成沟、刘家坟之谷地,俟敌进出1390高地时则行逆袭。二、以现驻红煤厂之唐营,多派便衣于西岭、石耳涡、水玉一带,如发觉敌向我将军坨、大安山迂回时,则袭其侧背;或预先设伏以挫其企图。三、法成沟、桃玉尖、大寒岭之通敌小道,应议臵地雷或迫击炮弹、集束手榴弹等,俟其通过时轰炸之。四、重点配备应臵于我右翼及中央阵地,敌如来犯,则拊其侧背。五、于马栏附近集结强有力之一部(一团步兵为基干,轻装,并远派出军官侦探),以讯号枪为联络,如敌大部出动,则我也秘密行动,进出于元山村附近,乘其未展开前,绕出敌人侧背而袭击之。六、一切重兵器及火网之构成,需侧重于上列敌之行动二点。[1]169

显然筹划这一守御对策的企图是固守以大寒岭1390高地、山神庙、秦岭子为支撑点的新核心阵地,阻止日军夺取大寒岭关隘突入斋堂川;预作准备防备日军向大安山、将军坨迂回,以保障全军与第二集团军第二十六路的联络,维系战线的稳定。

然而就在符昭骞筹划守御对策这一天,平西战线周边的军事形势突生巨变: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第二军6个师团从长辛店、静海一线南下发起保定——沧州作战,其中5个师团兵锋指向保定,第一军则以一部首先攻击房山、涿县;而坂垣第五师团第五骑兵联队9月11日先已占领察南蔚县和河北涞源以北的伊家堡、同沟,第二十一旅团二十一联队 9月14日进占山西东北部的广灵,窥视平型关、大营,随时准备进至大营,以掩护第五师团主力南下攻取涞源,坂垣则亲率第二十一旅团四十二联队作预备队,屯扎在察南。中国大本营和卫立煌不知道第五师团是正按照华北会战计划准备向保定转移兵力兵器参加决战,保证华北方面军先重创屯聚河北中部平原的中国第一战区部队,然后再收拾第二战区晋绥军,各个击破,还以为占领察南正在南下的第五师团准备进攻山西。位于平西的第十四军和第九十四师已经孤悬敌后,处于日军战略合围之中,无论大本营还是卫立煌都认为卫部以平西为根据联手察军、晋绥军保卫晋绥,反攻察哈尔,从侧背威胁牵制日军华北方面军主力南下都已经决无可能了,必须立即结束“平西作战”突围南撤。战局的发展完全证实了符昭骞半月前所作的日军进军察南隔断晋冀联系是企图各个击破中国第一、第二战区军队的军情判断的无比正确。

此时卫立煌全军亦困惫已甚,孤立无援,不堪再战。在23天连续作战中,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刘峙既没有派出有力部队牵制住由玉河古道源源不断西进的日军,也没有为第十四军和第九十四师紧急建立起最低限度的后勤补给保障,没运来一箱弹药,后方兵站仅运到大米180包,这点象征性的补给对坚守平西的5万大军不啻是杯水车薪。各师只好在驻地附近自行采购一些小米和杂粮,所幸山区农民庉藏核桃及包谷较多,后来这些食品亦已吃光,最后购得农民几千头山羊充军粮。卫立煌平素治军严明,他的基本队伍第十四军是中央军,三个师都是甲级师,有一定的战斗力,在20多天残酷的作战中尽管没有重装备,仍是让骄横的日军蒙受了较大的损失,加之官兵对百姓和气,给平西人民留下了较好的印象,所以贫穷的平西山区人民拿出了他们所能拿出的一切供给大军,尽可能让守土抗战的将士们少挨些饿。但山区9月气温下降很快,全军轻装进入山区作战,除中、高级军官有薄毛衣御寒,绝大部分官兵仍着单衣,无以御寒。一次夜间天降大雨,夹杂冰雹,官兵敝衣枵腹坚守在海拔1300米以上的高山上已经近20天,以致这一夜冻死冻伤者甚众,仅从察哈尔战场转进到平西战场的朱怀冰第九十四师(尚有4000多人)就有五六百官兵冻死在阵地上,冻伤者尚未计入。一时军中将士皆自称“饥冻(机动)兵团”[1]172。平西战役这悲惨的一幕直令人沉哀彻入骨髓。

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刘峙对卫立煌和第十四军等部竟然如此冷漠不负责任,除了畏战、保存自己实力因素外,据符昭骞将军手稿披露,上下级关系长期不睦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卫立煌一向不把昏聩无能资历不如自己深的刘峙放在眼里,当徐海分区辖归豫皖绥靖主任刘峙指挥时,符昭骞先是拟给刘峙的电文皆按对上行文体例以“豫皖绥靖主任刘”称呼,卫立煌每次审阅电稿时则必改为“刘主任经扶兄”。“经扶”是刘峙的字。符昭骞曾劝卫立煌勿树敌过多,于己不利,卫则云:“我在北伐前当营团长时,刘峙还是上尉少校呢,我的资历比他老得多,他怎么能指挥我?你照此称呼便了。”这次卫立煌出任第二集团军前敌总司令,而刘峙为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仍是他的顶头上司,然而卫立煌根本就不买他的帐,整个察哈尔平西战役期间,刘卫之间始终就没有甚么联系,战报、情报卫立煌只是向蒋介石、何应钦、阎锡山报告而对刘峙则置之不理[1]173。所以此次卫立煌顿兵高山大河之前,婴守重峦叠嶂之上二十余日竟无任何后勤补给,近五万官兵无衣御寒无食果腹,衔恨在心的刘峙坐拥重兵和充足军实但作壁上观,任其全军坐困毁灭。

就在9月14日全军陷入危境之时,蒋委员长来电:敌军逐渐增加有西进晋绥及沿平汉路南犯企图,该军应即避免决战,着即撤往石家庄附近地区,集结整理。

卫立煌第十四军和朱怀冰第九十四师接奉委员长电令,于9月15日午后10时离开阵地,全军分4路撤离,目的地是石家庄和获鹿。军部命令预备队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三旅派一个团在大寒岭上占领阵地,掩护军部和第二五三旅主力、第二五五旅、第八十三师翻越西山大岭和大安山,至16日4时方可离开掩护阵地追赶军部和第八十五师归建。军部与第八十五师走东道,经过20小时连续疾行军,9月16日薄暮军部即走出周口店山口[1]172。卫立煌下令在谷口宿营,刚刚埋锅造饭,架设好电台联络各师部队,山口东边白塔山方向枪炮声已经响成一片,日军快速部队正由东边杀过来,企图封闭谷口。其时山谷中第八十五师尚未撤出,军部身边仅有一个特务营卫护,遂急忙向西南撤离。符昭骞意识到必须有一支部队占领白塔山阻击日寇,掩护第八十五师全部出山,遂向卫立煌请令,徒步跑到谷口拦住第八十五师先头部队谷熹团,口头传达军长命令,谷团长以未直接接到军长命令为由继续撤退;符昭骞只得又拦住从东边溃退下来的孙连仲的国军第二十六路一个旅,该旅长口中答应,而撤退的脚步却一步不停。幸亏此时天落下了倾盆大雨,从明治建军以来根本就没有雨具列装的日军此次竟然忘记了帝国武士何惧风雨的训条,意外地放缓了追击,东路军遂乘此机会不顾一昼夜翻山越岭疾行军的极度疲劳,继续在大雨泥泞中向西南彻夜趲行。各部官兵飢疲已甚,掉队甚多。17日天明时东路军到达涞水县东郊外树林中休息,躲避日机对涞水县城的野蛮轰炸,并收拢部队。晚间到达易县东郊,恰逢中秋节,官兵们终于吃上一顿热食,睡上一夜整觉。18日天明继续向满城、曲阳撤退,终于跳出了日军合围。

走中左道经大安山、红煤厂、张坊出山的第八十三师出山后转趋涞水,遵命在军部、第八十五师后面跟进。走中右道经斋堂、杜家庄、张家庄、奴才岭、野三坡、蓬头、赵各庄至张坊的第十师亦取道涞水、易县、满城、曲阳南撤,惟行军路线在军部路线偏西,走间道。走西道的第九十四师从龙门口村沿西奚古道南下,经野三坡、紫荆关、口头、南唐湄、曲阳撤退,虽然最终成功地摆脱了南北数十里阵地相接的日军的纠缠攻击,却在进入愚蛮未化数百年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野三坡时发生了不幸事件,走在后面的一个营官兵遭到从不许任何外人进入野三坡、尚不知有民国惟知反清复明的当地民众武装袭击,被缴械,100多名官兵遇难[4]。

我们注意到为了避免被合围,一支经过20多天激烈作战疲惫已甚的军队撤退时在两昼夜即走完了这支军队驰援察哈尔战场时走了6~7天的同样长的路程这一历史事实。如果8月18日新锐的第十四军能够遵命如期全部出动分路北上,能够以正常行军速度于8月21日黄昏出现在镇边城、横岭战场上,与傅作义援军和汤恩伯守军合力反击进攻居庸关右翼延翼迂回战线的日军第五师团先头部队第九旅团和第二十师团第三十九旅团等部,察哈尔——平西战役的结局或许会与历史有很大不同。

三、平西作战考辨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辑的《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一书,载有1937年10月15日卫立煌致蒋介石、何应钦的电文(附有何应钦批示)一篇,电文转录于下:

急。南京委员长蒋、军政部长何:2376密。据刘戡寒午电称:敌于文未刻起,以重轰炸机二十余架,向我四九八团髫髻山阵地往复轰炸数小时,投弹数百枚,元拂晓迄午,敌复以轻重炮数十门掩护步兵团一联队指向髫髻山攻击,发炮二千余发,我阵地工事全成灰土。守军浴血抗战,与敌肉搏,阵地进出数次,均经击退。团长曾宪邦两次饮弹、殉国,营长三员,相继负伤,连长以下官兵伤亡殆尽。至午后一时许,阵地遂被陷落。当时抗战之勇敢,与阵地同存亡之精神殊为壮烈,而损伤之奇重亦为前所未有。等情。查当日激战情形迭经文、元亥各电电呈在案。该团长率同全团官兵,卒以受敌炮火轰击,与阵地同亡,壮烈牺牲,至堪嘉尚。除饬详报呈请优恤,谨闻。职卫立煌叩。删午。参。印。

[批示]复。曾团长以下各官兵,与阵地同存亡,壮烈牺牲,可歌可泣,希转饬照章请恤并对该师全体官兵致慰勉之意。[何应钦印]。通电、通报上均加入。钦[5]

该篇电文拍发日期“删午”先被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错误地确认为1937年10月15日午时,《删午电》自然就被归入了山西忻口战役电报档,该电文后被第二历史档案馆编辑的大型图书《抗日战争正面战场·太原会战》“忻口战役”一节引用,于是髫髻山被一键“搬迁”到了忻口,髫髻山作战被糅进了忻口战役,自是顺理成章的事,正所谓“错里错”。笔者以为第二历史档案馆如此轻率辨别、存档、使用这一电报,十分欠妥,其欺世乱史后果的严重性,从甚至完全误导了主要历史当事人李默庵先生这件事即不难估量想象,因此有必要加以认真辨析,尽可能恢复历史原貌。

忻口战役以1937年10月13日日军大举进攻山西忻口开始,以11月3日日军追击全线撤离战场中国军队不及而结束,战役主战场位于山西省忻县境内忻口一带,战场两翼依托五台山及云中山,激战主要发生在阎庄、南怀化、1200高地、大白水、卫村等地。该役规模较大,参战部队众多,由忻口前线前敌总司令卫立煌指挥。而髫髻山作战(即平西作战)如本文第一部分所述属于察哈尔平西战役的组成部分,始于1937年8月24日,终于9月15日,战场中心在北平宛平县门头沟庄户、千军台一带的髫髻山。其时,蒋介石电令卫立煌率领第十四军驰援察哈尔战场,卫部途中受到日军、伪蒙军骑兵和汉奸土匪部队阻截攻击。该次作战无论时间、地点、经过,结果,俱与忻口战役风马牛不相及。

卫立煌《删午电》引用第八十三师师长刘戡《寒午电》向大本营报告髫髻山最后争夺战况说,“敌于文未刻起,以重轰炸机二十余架,向我四九八团髫髻山阵地往复轰炸数小时,投弹数百枚”,“元拂晓迄午,敌复以轻重炮数十门掩护步兵一联队指向髫髻山攻击”,“团长曾宪邦两次饮弹,殉国……至午后一时,阵地遂被陷落”。民国时期电报日期“以韵目代日”,这封电报中“文”即12日,“元”即13日,“寒”即14日,“删”即15日。髫髻山最后争夺战斗是12日午后2时开始的,13日午后1时阵地失陷 ,14日午时第八十三师师长刘戡恢复髫髻山阵地努力无效后电告卫立煌。15日午时卫立煌在给总部蒋介石、何应钦的电报中引用14日刘戡电报内容报告平西作战战况,并为英勇作战殉国的第八十三师第二四九旅四九八团全体官兵请恤。事情发展的经过是清楚的,此战既是“文日未时”(12日午后2时左右)开始的,仅从代表电报日期的韵目看,它就不可能与13日清晨开始的忻口战役有任何关系。所以尽管《删午电》发报时间未注明月份,《删午电》发报日期应是平西作战结束当天的9月15日,而不是忻口战役开始后第三天的10月15日,这一点则可确定无疑。

如同本文第一部分所述,随着髫髻山主阵地 9月13日失陷,14日平西周边的军事形势也正在迅速恶化,第十四军和第九十四师已经处于日军战略包围之中。9月15日22时整第十四军按照大本营14日电令南撤,以一夜一昼疾速行军在周口店谷口即将封闭前抢先日军快速部队一步及时脱离山谷。《删午电》正是9月15日全军撤离平西前夕卫立煌为四九八团阵亡将士造册请恤发给大本营的一封急电,这样的军情急电绝不可能拖延一个月到10月15日才拍发。而10月15日下午忻口战役刚刚开始3天,卫立煌正为忻口防线中央兵团阵地被日军突破受命立即收复1200高地赶往忻口前线,匆忙组织5个旅兵力准备当夜22时发动夜袭收复1200高地,战前准备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此时他既不可能想起要为一个月前的上次战役阵亡官兵叙功请恤,更不可能想起要为不能坚守忻口要隘的部队阵亡人员请恤,所以这一封电报拍发日期只能是9月15日,绝不可能是10月15日。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对《删午电》的拍发日期的轻率认定——1937年10月15日——是完全不能成立的。

记述髫髻山(又称髽髻山)之战的文献十分鲜见,只有三四种。

其一:李国平、李维祥《髽髻山抗战》。此文中的“髽髻山”就是卫立煌删午电中记述的“髫髻山”。这篇文字系作者在调查采访髫髻山战场当地父老记录的基础上整理而成,力图反应当年卫立煌率部驰援南口途中于大村、髽髻山与日军激战情形。虽然只能粗略零散地叙述此次作战,却清晰地说出了髫髻山战场的地理位置是平西宛平县。[6]

此外还有安全山先生著《南口战役的另一处战场"髽鬏山" 令日军胆寒》。内容大体相同。

其二:何建忠、安全山主编《京西军事遗址》。最可注意者,该书中提到门头沟髫髻山作战中日军大量使用装填有毒剂的化学武器作战,致使许多在工事里休息的中国军人中毒身亡。髫髻山战斗后当地群众登上此峰掩埋牺牲的中国官兵遗体时发现了大面积的战场中毒现象,系多人同时发现,应该承认这一针对髫髻山战场当地父老进行调查采访的化学战纪录是完全可信的。而迄今尚未见到日军在山西忻口战役中使用化学武器作战的纪录,足见髫髻山作战与山西忻口战役毫不干涉。

其三:《世纪之履——李默庵回忆录》。书中正面记述了中日两军最后激烈争夺“髫髻山”的战斗情形和曾宪邦团长及其绝大部分属下壮烈殉国事迹,兹摘录该节文字于下:

根据我13日晚下达的命令,第八十三师派第二四九旅第四九八团、第二四七旅第四九四团附炮兵营于盟腾村(应为“朦腾村”)东侧南北高地之线展开,遂向卫村之敌攻击前进。敌以炽盛火力还击,战斗十分激烈,尤以第四九八团髫髻山阵地为最。15日拂晓,敌以轰炸机20余架向该团阵地往复轰炸,投弹数百枚。其后,敌复以轻重炮数十门掩护步兵团一联队向四九八团发起攻击。发炮2000余发,该团阵地工事全成灰土。敌数次攻入阵地,均被该团官兵肉搏击退。团附曾宪邦两次饮弹,殉国。营长三员,相继负伤,连长以下官兵伤亡殆尽。至午后一时许,阵地陷落敌手。然而,该团与阵地同存亡之精神及损伤之奇重则前所未有。[7]

作者在这一段回忆记述中有两处主要的错误,首先,作者接受了第二历史档案馆编辑的大型图书《抗日战争正面战场·太原会战》“忻口战役”一节的观点,同样把髫髻山“搬迁”到了忻口,把“髫髻山作战”(即平西作战)糅进了忻口战役,把“髫髻山战斗”连编带抄写成“忻口战役”中的一次战斗,似乎当初平西作战时的第十四军第十师师长、忻口战役时的第十四军军长李默庵中将今天已经完全失忆了。卫立煌《删午电》电文开始说“敌于文未刻起,以重轰炸机二十余架,向我四九八团髫髻山阵地往复轰炸数小时,投弹数百枚”。电文明确说髫髻山这场恶战是从9月12日下午两点左右在平西千军台、庄户附近开始的,而李默庵笔下的所谓髫髻山之战却是10月13日晚间在山西忻县忻口防线左翼“朦腾村东侧南北高地之间展开的”。不仅时间地点大异,而且攻守双方易位,攻击重点目标发生改变。忻口战役日军是攻方,中国军队是守方,第一天(10月13日)日军进攻的重点是守军左翼兵团第十四军第十师阵地阎庄和中央兵团五十四师阵地南怀化,并且于15日午后夺取了忻口北第五十四师阵地南怀化和忻口南1200高地,而不是李默庵所说的“13日晚第十四军第八十三师第四九八团、第四九四团附炮兵营奉他的命令向卫村之敌攻击前进,敌以炽盛火力还击,战斗十分激烈,尤以第四九八团髫髻山为最”。据李默庵所述中国军队第十四军第八十三师是进攻一方,敌人是以火力迎击的守御者,怎么在战斗最激烈的髫髻山,进攻者四九八团突然又变成了髫髻山阵地的守御者?髫髻山究竟是谁的阵地呢?叙事逻辑明显发生了错乱。历史事实是10月15日夜10点中国军队大举夜袭企图夺回1200高地,此战下午决定,夜间即攻击,极为仓促,上方乱指挥,竟然用5个旅兵力夜袭1200高地,各部又贪图阎锡山悬出的50万元重赏,近两万人一齐争先恐后攻击一个防御正面仅 400米的狭窄的阵地。是夜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竟然没有建立各部通信联系,结果混乱中官兵死伤十分惨重,第九军军长郝梦龄等三位将领亦丧生。忻口战役最核心、最悲惨的这次战斗竟不见李默庵述及一字,却乱讲15日白天日军大举攻击、夺取忻口根本不存在的髫髻山(应为忻口1200高地),硬说四九八团官兵全体殉国于此,这哪里是在叙述忻口战役呢?实际上10月15日夜而不是李默庵所说的13日夜忻口左翼中国军队第八十三师奉军长李默庵命令为了配合中央兵团收复失陷的1200高地也曾大举出击,去攻击大白水城堡东北的卫村,结果失利,损失官兵六七百人,为此第八十三师师长刘戡与李默庵发生激烈的争吵,17日遂停止了攻击。左翼战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髫髻山和髫髻山战斗。事实十分清楚:《世纪之履》的作者不仅对平西作战失去了记忆,对忻口战役也同样失去了记忆。

9月15日平西作战结束,叙述9月 13日髫髻山最后争夺失败战况并为第八十三师四九八团全体伤亡官兵叙功请恤的《删午电》,是此战呈给最高统帅部的最后一个军情报告,应该收入察哈尔平西战役电报档,它与忻口战役完全无关;而“忻口战役”10月15日之后又持续了19天,在整个战役期间并无一封发给最高统帅部的军情报告电报提到过髫髻山战斗。忻口战役电报档自身就完全能够说明忻口战役期间根本不存在什么髫髻山战斗。

《世纪之履——李默庵回忆录》这段摘录文字不仅错把髫髻山之战记入忻口战役,还把曾宪邦团长殉国、髫髻山阵地失陷的时间1937年9月13日误为1937年10月15日,而与第八十三师师长刘戡《寒午电》、卫立煌《删午电》所述的日期完全抵触。

第二历史档案馆对《删午电》发电日期和髫髻山地理方位、髫髻山作战战役归属的错误认定,竟完全误导了历史主要当事人李默庵先生,以致《回忆录》中出现了把平西作战核心部分髫髻山战斗叙述为忻口战役的一次“局部阵地争夺战”,他们的共同失误造成了全面抗战初起战史的严重错乱。

其四:由“髫髻山”之役重要亲历者叙述战事经过的著述非常罕见,目前能够见到的仅有偶然发现的符昭骞著《抗日战争中门头沟庄户会战纪要》一文未完成手稿。符昭骞时任卫立煌第十四军的少将参谋处长,对平西作战有全面的了解。兹将符昭骞记述“髫髻山”最后争夺战况和曾宪邦殉国的一节文字摘录于下:

九月十三日 呈部长及阎元亥电:

1、千军台当面新增之敌,为牛岛旅团及大炮二十余门,昨申迄今晚,向我李师及刘师曾团步炮联合猛向我髫髻山阵地集中发射在二千发以上,该山全成焦土,我曾团浴血猛抗,争夺激烈,现该团长曾宪邦殉国,官长伤亡殆尽,剩存约一连,由李、刘师抽队增援,刻仍激战中。2、色树坟驻敌司令部黑木清德,东王平亦有一司令部,安家滩有刘桂堂匪部三四百。3、 敌军千余真早由樊山堡向马圈西进,其先头有蒙古骑兵。[1]171

符昭骞手稿中记述的第十四军1937年9月 13日给最高统帅部和第二战区的军情战报电报稿所记髫髻山最后争夺战时间地点与曾宪邦殉国日期,与《删午电》的内容完全一致。我们特别注意到此电文发报时已是9月13日亥时,即晚上10时左右,电文最后“剩存约一连,由李、刘师抽队增援,刻仍激战中”一语真实纪录下了曾宪邦全团2000人打到髫髻山阵地失陷,一百多残余官兵一个也没退出战场,而是和援军一起继续与敌人激战至深夜仍未放弃夺回髫髻山的努力的可歌可泣史实。

四、结 语

本文在发现、整理符昭骞未完成的《抗日战争中门头沟庄户会战纪要》手稿的基础上叙述、讨论被岁月磨灭殆尽的平西作战;揭示“察哈尔——平西战役”中国军队失利的首因系第十四军驰援察哈尔战场行动迟缓(次因是南京国民政府长期奉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导致中国被动地迎来第二次中日战争);通过辨析主要历史当事人卫立煌战时拍发的《删午电》和李默庵晚年对髫髻山作战的正面叙述,破斥了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忻口战役档案、该馆大型图书《抗日战争正面战场》和《世纪之履——李默庵回忆录》一致所持的“髫髻山作战是太原保卫战忻口战役的组成部分”的观点,把被荒唐地“搬迁”到山西忻口的髫髻山、髫髻山战场实事求是地“搬迁”回北京门头沟。

[1]符昭骞,符兹治.抗日战争中门头沟庄户会战纪要[M]//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抗战史料研究.北京:团结出版社,2014.

[2]苟吉堂.南口之战(节录)[M]//南口战役.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246.

[3]政协北京市门头沟区学习与文史委员会.京西军事遗址[M].北京:中国博雅出版社,2009:159.

[4]杨成武.杨成武回忆录(上)[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7: 431.

[5]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抗日战争正面战场[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490.

[6]李国平,李维祥.髽髻山抗战[M]//北京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北京文史资料精选:门头沟卷.北京:北京出版社,2006:183.

[7]李默庵口述.世纪之履——李默庵回忆录[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165.

A Research of Pingxi Battle,the Start of the overall Anti-Japanese War

WANG Yan1,ZHANG Xiao-gang2
(1.Encyclopedia of China Publishing House,Beijing 100037,China; 2.Institute of Northeast Asia,Dalian University,Dalian 116622,China)

This paper narrates and discusses the Pingxi Battle according to the discovery and arrangement of the unfinished script of The Summary of the Mentougou Zhuanghu Decisive Battle in the Anti-Japanese War by General Fu Zhaoqian,revealing the main reason that the Chinese Army failed in the Battle of Chaha'er & Pingxi is the slow rescue to Chaha'er Battle field by the Fourteenth Army,refuting the opinion that “Tiao Ji Moutain Fight is part of the Xinkou Battle in the Defence Battle for Taiyuan” hold by the Archives of Xinkou Battle owned by Nanjing No. 2 History Archive,The Frontline Battlefield of Anti-Japanese War and The Shoes of the Century——Memoirs of Li Mo'an.

Pingxi Battle; Chaha'er Battlefield; Shan Wu Dian Telegram

K265.21

A

1008-2395(2016)05-0034-11

2016-02-18

王琰(1948-),男,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资深编审,中国编辑学会编辑规范专业委员会委员,主要从事哲学、佛学、明清史、军事史、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张晓刚(1962-),男,历史学博士,教授,主要从事东北亚史与中日关系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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