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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门罗作品《逃离》中的焦虑女性

2016-03-07龙晓梅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格雷斯逃离朱丽叶

龙晓梅



论门罗作品《逃离》中的焦虑女性

龙晓梅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在门罗的作品集《逃离》中,女性人物被放置于极其艰难的处境之中,她们深受传统意识的挤压,在婚姻、情感、家庭、道德的夹缝中苦苦挣扎,不知逃往何处,谱写了一曲曲女性的悲怆之歌,她们的处境通过她们的身体焦虑展现出来,也从中折射出女性作家门罗的女性意识。

爱丽丝·门罗;逃离;焦虑;女性主义

2004年,加拿大著名女作家爱丽斯·门罗的著作《逃离》一经出版,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作品当年即获得了布克奖,加拿大吉勒文学奖,同年入选为《纽约时报》年度十大最佳图书之一,同时又被法国《读书》杂志评为年度最佳外国小说,更为可喜的是,凭借着《逃离》,门罗获得了文学世界的最高荣誉——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由于《逃离》产生的巨大影响力,门罗声名益盛,2005年,门罗被《时代》杂志评为该年度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获得了 “当代最伟大的小说家”、“加拿大的契科夫”等高度赞誉。有学者甚至认为,《逃离》完全改变了门罗的人生。[1]

《逃离》是一部由八篇名为《逃离》()、《机缘》(、《匆匆》()、《沉寂》()、《激情》()、《侵犯》()、《播弄》()、《法力》()的短篇小说组合成的一部小说集。[2]除了《机缘》、《匆匆》、《沉寂》三个故事内容之间有所关联外,其它五篇小说内容看似互不相干,然而整个八篇小说却又似乎浑然一体,它们所描述的背景、遭遇、情感相似,均以逃离作为主题,以女性作为主要人物,讲述的是朱丽叶、她的女儿佩内洛普、若冰、格雷斯、南希等多个女性在加拿大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遭遇到的婚姻、情感、家庭、道德等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困惑,展现出女主人公们在传统意识压迫下的情感焦虑状态。门罗笔下的女性在婚姻、情感、家庭、道德的夹缝中苦苦挣扎,想要逃离却不知该逃往何处,从中折射出女性作家门罗的女性意识、对女性现状的深切忧虑和关怀,展现了门罗的女性主义思想。

一 夹缝中挣扎的女性

(一)在围城中挣扎的女性

《逃离》中的女性往往处于不断的逃离的过程当中,未婚的女性出于对爱情和婚姻的向往,不顾父母的反对而奔向心仪男性的怀抱,然而,等待她们的并非是她们期待的幸福婚姻生活。以小说集中的第一篇小说,也就是小说集用之命名的《逃离》为例,女主人公卡拉不听父母的劝告,放弃了自己的学业,跟以训马为生的青年克拉克结合到了一起。卡拉原来过着富足的生活,为了与克拉克在一起,付出了许多,她以前从不知道什么叫“活动房屋”,现在却要自己住在里面。她以前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从来不用考虑油、盐、柴、米等东西,现在却要亲手粉刷所居住的房屋的厨房、浴室、家具的漆。以前从来不用担忧生活的经济来源,现在却要为是否有人来参加马术培训而苦恼。然而,即使这样,她的婚姻生活也每况愈下,刚开始时,克拉克还对她言听计从,然而好景不长,慢慢的克拉克就开始经常对她发脾气,自己玩电脑游戏而对她不闻不理,后来发展到妻子伤心时想抱着丈夫以求一丝安慰时,他也坐着一动不动,手也没有离开键盘。除此之外,克拉克还是一个自私、贪婪、心胸狭窄的男人,他能为物质利益千方百计敲诈别人,甚至于可以出卖妻子的感情。对于卡拉而言,她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背弃了深爱自己的父母亲,而却得不到她所渴望的感情,那种深切的失望和打击使得她终日生活在冷漠的精神世界里在。

由《机缘》、《匆匆》、《沉寂》三个短篇所组成的系列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朱丽叶与卡拉也有着相似的命运,受到良好教育并有着拉丁文教员身份的朱丽叶因为机缘在火车上结识了以打渔为生的埃里克并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为了他远离父母,放弃了工作,在没有与埃里克结婚的前提下与之生活多年并生下了女儿佩内洛普。然而,埃里克并非朱丽叶的良人,他风流成性,与众多的女性保持着暧昧的关系,甚至将与其她女人寻欢辨称为“只不过在干草堆中打几个滚”,在他与朱丽叶的女儿佩内洛普离家出走后,他与旧爱之间的暧昧关系,使得朱丽叶与他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对朱丽叶而言,她不敢奢求父母的原谅,同居男友无法给身怀浪漫情怀的她想要的幸福感,叛逆的女儿既不理解她也不愿跟她一起生活。最终,埃里克出海打渔时遭遇海上风暴罹难,女儿佩内洛普离家出走,朱丽叶变得孤苦无依。无论是卡拉,还是朱丽叶,她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都没能追求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在男权意识的压迫下,她们只能在婚姻中无助的挣扎。

(二)无法抓住的亲情

在《逃离》中,不但女性所要追求的婚姻幸福遥不可及,就是亲情也犹如镜花水月,距离她们甚远。朱丽叶含辛茹苦,将女儿佩内洛普扶养成人,然而,就在佩内洛普20岁那年,她还是疑似跟一个称为“精神平衡中心”的宗教团体离开了。朱丽叶坚持不懈的寻找了五年的时间,足迹遍及任何有佩内洛普传闻的地方,然而最终还是音信全无,最后,又过了若干年,当朱丽叶已经断了要寻找女儿的念头之时,才偶然从佩内洛普的同学处得知,她已嫁到了加拿大北方的一个小镇上,育有两个儿女,生活过得不错。而且,从佩内洛普同学的口中得知,其实这么多年来佩内洛普完全了解朱丽叶的境况,只不过她不愿意与朱丽叶联系。朱丽叶为寻找女儿奔波劳碌、历经艰辛,不放弃任何一丝的机会寻找女儿,是因为她心中难以割舍的亲情,然而她所苦苦追寻的亲情在女儿看来,只不过是一种父母对儿女的控制关系,女儿虽然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却不愿再见她一面,正如她当初不顾一切要逃离自己父母一样,自己的女儿最终也要从她身边逃离。不仅如此,从《逃离》中大多数女性来看,她们都是背弃了养育自己的父母的意愿,父母成为首先需要逃离的对象,亲情对于父母来说,是难以企及的奢侈品,卡拉如此,朱丽叶如此,她的女儿佩内洛普也是如此。

(三)道德与爱情的两难

《逃离》中的女性还不得不生活在道德与爱情的夹缝中,《激情》中的格雷斯即将与未婚夫莫里完婚,然而,在一次偶然的脚部受伤的小意外中,她与帮她包扎的医生,莫里的哥哥尼尔一见如故,碰撞出了心灵的火花。于是两人即刻外出,在经历了喝酒、赏景、驾车等一系列事件后返回格雷斯所住的旅馆。第二天早上,传来了尼尔撞桥自杀身亡的消息。此后,莫里告诉格雷斯,只要格雷斯否认她与尼尔的关系,他们就可以重归于好,然而,格雷斯不但没有否认,反而承认了她与尼尔的关系,但是最后,却又不得不接受莫里父亲给的一千元的支票。小说中描写了尼尔和格蕾斯的相识相知,以及尼尔的死亡,侧面反映了尼尔深受道德与爱情的双重折磨,而格雷斯也一样深陷在情感与道德的旋涡之中。格蕾斯尽管生活拮据,但却勇于追求自我,即便没有出生在优渥的家庭里,她仍然通过努力读书去充实自己,尽最大能力给予自己精神上的满足。正因为如此,她“不受别人看法的影响”,置与莫尔的利害关系不顾,勇敢地承认了与尼尔的关系,这是她心灵中道德与爱情斗争的结果。《逃离》中的女性人物就这样生活在道德与情感的两难之中,她们的自我深受社会陈规旧约的压迫。

二 女性的身体焦虑

(一)性焦虑

女性们在性爱上表现出紧张和不安。《逃离》中的女性们,在与丈夫做爱时喜欢进行性幻想。每次做爱,克拉克都要卡拉讲述想象的她与粟米森通奸的细节,卡拉每一次都顺从克拉克的意思进行编造,久而久之,这无中生有的事实竟似乎就变成了真正的事实,以至于克拉克竟然异想天开以此为由敲诈贾米森太太。知识女性朱丽叶也是如此,为了在性爱上吸引丈夫埃里克,她甚至“放弃了自己钟爱的古典文学的研习,阅读的一切似乎都是与偷情通奸相关”。小说中女性们的这一身体行为展现出这样一个事实:经过多年的婚姻生活,在性生活上男性们普遍对于自己的妻子产生了厌倦的情绪,夫妻双方只有依靠性幻想才能激起丈夫的性爱激情,性,本来是联系夫妻关系的纽带,是爱情的表达方式,当性爱需要通过通奸、偷情的故事才能得以维持时,夫妻之间的情爱早已名存实亡,他们在精神上早已不再属于彼此,剩下的只是肉欲和无边无际的空洞。

(二)物质焦虑

《激情》中的格雷斯的一个行为值得注意,她在承认了自己与未婚夫的哥哥的感情之后,却还不得不接收未婚夫父亲给她的一千元的支票,她的这一行为令人深思。其实《逃离》中的女性往往是缺少经济独立的女性。小说中的女性们通常在经济上无法独立,她们的生活通常以男性为中心。当卡拉离开父母,投向克拉克的怀抱后,她便要依靠克拉克生活,在克拉克的培训学校做帮手,干着各种各样的活儿,甚至要为马铲粪。后来,为了生计所需,虽然极其不愿意,还是不得不到贾米森家做保姆,照料生病的贾米森。而朱丽叶在放弃了教师的职位投奔埃里克后,也不得不依靠打渔的埃里克为生,当埃里克与别的女人鬼混到一起后,在她看来自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一切”,当然这一切既包含了情爱,自然也包含了生活的来源。经济上的不独立导致了安全感的缺失,在女性人物身上形成了物质焦虑。

(三)归属焦虑

《逃离》中的女性们总是无法停留,她们像是无根的浮萍,不停地从一个地方飘向另一个地方。卡拉离开了父母,奔向克拉克,而在对婚姻极度失望之时又想要逃离,可逃离之后却可悲地发现自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所依托,最终不得已还是回到那个冰冷的家。朱丽叶放弃了自己的工作,离开了父母,满怀对爱情的期待投入了埃里克的怀抱,然而随着埃里克的背叛,她的思想又开始飘移。而格雷斯有一个在别人眼里跟她很相配的未婚夫莫里,尽管如此,她却觉得自己跟未婚夫之间总是缺少点什么,在她与未婚夫即将举行婚礼的前夕,她跟莫里的哥哥尼尔相遇相知,最后跟尼尔一同出走。表面上看,是《逃离》中的女性有着不安份的心,她们难以满足,其实,却是她们的缺少归属感的表现。她们怀着纯真的情爱之心,充满了对于美满生活的幻想,却发现一阵停留之后,爱情又已失去了依附的场所,归属的焦虑使得她们只好重新启程,重新寻找停靠的港湾。

弗洛伊德通过大量的观察研究后认为,焦虑产生的原因之是由于人们对环境中真实危险的反应,是“自我对于危险的反应,是逃避之前的预备”[4]。《逃离》中的女性们所表现来的在性爱、物质、归属感上的不安、紧张正是由于她们所处的环境所致。波伏娃认为在男人的眼里,“女人只不过是一个子宫”[5],虽然历经两次世界妇女运动,社会性别歧视现象有所下降,女性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然而,这个世界仍然是一个男权世界,男性仍然主宰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男权意识在大多数男性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他们在男女平等的口号下仍然仅仅将女性视为性爱、生儿育女和照顾家庭的工具。《逃离》中所描写的缺少爱、缺少经济独立的女性们,正是西方现实世界中女性地位的反映,她们的焦虑展现出女性在西方现代社会中的尴尬处境。

三 门罗的身体写作和女性意识

贝兰(Carol L. Beran)认为:“门罗在她的小说中主要暴露了女性被成为牺牲品的过程”[6]。门罗作品中的女性,是男性的依附物,她们以男性为中心,生活在男性的阴影中。她们基本上没有全职工作,只是在照顾家庭之余,到附近进行兼职。这反映了门罗对于加拿大女性的认识,在门罗看来,在高度宣扬男女平等的今天,男女地位其实远未平等。以门罗本人为例,她从小就受到了母亲的“怎样做一个女人”的灌输,不得不学习针线活等女工。在20岁那年因为生活拮据嫁人以后,又不得不承担起所有的家务,肩负工作与家务的双重重担,甚至是自己最钟爱的写作,也只能在家务之余,偷偷地进行。门罗自己认为,自己一直过着“双重生活”,在家务与工作中寻找平衡,在家务与写作中寻找平衡。[7]正是门罗自己的人生经历铸造了她的女性意识,无怪乎在门罗的作品中,无论女性怎样努力,都会离她们想要的东西相距甚远。她们一次一次的追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在不断的寻找中身心交瘁,人生充满苦难。

当然,门罗作品中的女性不仅仅是人生充满苦难,她们还是不愿意屈服的女性,她们总是在不停的追寻自我,她们敢于为了自己的幸福采取行动。虽然,一次又一次的追寻的结果令她们失望,然而她们绝对不会停下前行的脚步。就如同卡拉一样,第一次从父母身边逃离,在克拉克处进行了停留,然而,当克拉克令她失望,没有给予她想要的爱情后,她又进行了逃离,虽然,在她逃离之后又回归了家庭,然而,下一次逃离似乎又将开始。小说中人物的行为就是门罗自己的人生抒写,门罗也在不断的离开一个地方,奔向另一个地方。20岁那年,门罗从大学逃离了,嫁给了第一任丈夫,然而,由于丈夫让她整日埋没于家务之中,没有给她要的写作自由——门罗的自我,门罗从他的身边离开了。当门罗离开第一任丈夫时,她说:“失去了自我的生活是如此的疲惫和令人灰心,丈夫不改变,那我就改变吧”[8]。莱斯波利奇(Rasporich)认为“对于身份的追寻,对于女性的定义和地位的认定是门罗小说从未间断的中心主题……女性主义是门罗的主要兴趣,她质疑社会对女性的禁锢,反叛社会对女性的禁锢”[8]。门罗《逃离》中的女性们的身体行为,展示了门罗的女性思想意识:女性虽然身处苦难,然而要为自我的实现而不懈努力。

门罗作品中的女性和她们的身体行为体现了门罗的女性意识,一方面,门罗对女性的社会地位远未满意,对她们也是对自己深切同情,然而,门罗在为女性的处境担忧思索的同时,另一方面,门罗希望女性能够为了自我不断奋斗,以争取自己应该获取的幸福和权利。

参考文献:

[1]Thacker,Rober,Alice Munro.Writing Her Lives:a Biography[M].Toronto: McClelland & Stewart Ltd.,2005:524.

[2]Munro,Alice.Runaway[M].New York: Random House,Inc.,2004.

[3]中国大百科全书编委会.中国大百科全书[Z].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4.

[4]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324.

[5]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桑竹影,南珊,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

[6]Beran,Carol L.Margaret Atwood and Alice Munro.Writers,Women,Canadians[A].Critical Insight: Alice Munro[C].ed.May,Charles E.Massachusetts: Salem Press,2013,p.90.

[7]Ross,Catherine Sheldrick.Alice Munro.A Double Life[M].Toronto: ECW Press,1992.

[8]Rasporich,Beverly J.Dance of the Sexes: Art and Gender in the Fiction of Alice Munro[M].Edmonton:The University of Alberta Press,1990.

(责任编校:王晚霞)

I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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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6)01-0037-03

2015-10-27

龙晓梅(1981-),女,广西桂林人,广西师范大学讲师,主要研究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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