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逝集（一）

王啸苏（原著）　周亚平　吕芳文（整理）



感逝集（一）

王啸苏（原著）周亚平吕芳文（整理）

（湖南省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湖南 长沙 410003）

《感逝集》为作者感伤故人所作，所吟咏者有王啸苏平生中的长辈、族人、师友计59篇、63人，师友如王先谦、梁启超、叶德辉、杨昌济、郑家溉、皮锡瑞、吴嘉瑞等，多为一时名流。该文集成书于1950年，各诗之后附有小传及作者交往始末。全篇为作者手抄的誊写稿，文字略有涂改，由吕芳文先生多年珍藏。原件无标点，经周亚平、吕芳文整理标识，于本刊连载发布，为湖湘学人谈学论艺提供原始资料。原稿次序以吟咏皮锡瑞为第一篇，而以《感逝集序》为第三篇，今将原文次序略加调整。

王啸苏；《感逝集》；民国学者；书札；词作

感逝集序

庚寅冬间，雪凡三见。余居当山麓，交衢平陇，弥望纵横，每薄暮风号，入夜尤烈。又或迅雷骤雨，震户撼窗，属以衰龄，辄惊寤寐。时复披衣偶坐，欹枕微哦，触往跡以增唏，宛陈人之如梦。成诗数首，日复续之，积久盈编，题曰《感逝》。大率兴怀蘿茑，詑詠條枚，溯魅士之传书，念素交之赠紵。弄茲柔翰，发我长吟，浩浩之怀，若斯而已。夫以今日中邦肇造，寰宇更新，万国云从，奇肱偕贯胸俱至，兆民轩舞，耰锄与厉锻同功。兵气潜销，和风渐拂，允宜弃捐故步，濬启新知。若仍效曲士之拘墟，慕词人之吟讽，管窥蠡测，滋足哂焉。然而歌诗兴起，远在皇初。康衢击壤之谣，共安耕鑿；草虫鸣鸡之什，弥永怀思。沿波析流，逮夫今日，虽风会之递变，其旨谅无殊焉。或谓皓魄难圆，浮沤易散，拟之人世，正复符同。徜能广域物外之遐观，蜕尘中之敝屣，袪除众虑，汗漫九垓，既物我以俱齐，复忧愉之奚判？子之斯集，不其赘矣？惟至人作达，幾遇蒙莊，吾辈忘情，迥非太上。詠鸣鸟之和，犹念同声；听寒虫之吟，顿增秋思。黄垆人渺，邈若山河；白发心催，珍其旦暮。抚今追往，其容已耶？又茲编所列，数越百人，果符断代之言，当亦有长可录。况自甲午而后，辛亥以还，倡论维新，搴旗首义，伯秉东忧愤之忱，汝南抱澄清之志，维新树论，首义搴旗，其陨脰縻躯者，固已称壮烈矣。更复八年荡寇，一举惊人，为争赤帜之张，甘染青锋之血。前頽后奋，树懦苏枯，生为卓荦之英，死有椒蘭之荐。鬼雄如在，奇迹宜章者乎！用是萃存，总为一集。虽论交四海，有愧孔融；而悼念九原，难忘随会，昔黄仲则诗云：“结束铅华归少作，屏除丝竹入中年。”吾则易其词曰：“结束篇题成晚作，寻思尘事忆当年。”持此相衡，区以别矣。夫诗之悽亮，吾逊两当，而得年较丰，遭时有异，则又非斯人所及。北江展殡，吊鹃化之哀音；眙上招魂，寄蠶叢之短詠。藉温旧梦，聊遣馀生，埃灭灰扬，未遑计也。

同县吴雁舟先生嘉瑞

维新京国联群彦，传檄黔边下百城。

归主名山更宏教，一堂讲授近耆英。

先生入翰林后，曾典云南乡试，及襄校会闱，皆称得士。以锐意改革，与时流相提挈。戊戌政变，见忌当路。久之，以知府官贵州，嗣行新政，得擢贵东道，兴学劝业，舆诵翕然。辛亥光复，众举为都督，不血刃而事定。归湘后，尝为高堂（等）师范学堂监督，特设文史专科，又为本县教育会会长。余亦任事其中，常获奉手。先生为县中通儒，曹镜初耀湘之甥，少承其学。晚于老子、佛典，咸有所述，身后未及悉刊也。

世父映泉公焕章

少营货殖劳心甚，壮历边疆啮指归。

幹略未抒伤老病，蔽庐风雪涕沾衣。

公少颖悟，就祖父读，日可六七百字，因贫习商，雅为同业所重。嗣入湖南巡抚署为吏，司饷糈，明于算数，并工削牍，用劳保知县，从事陕甘、新疆间数年，理财有声。以祖母年迈促归，即家终养，待诸父及吾父咸友爱，晚年经商折阅，贫而兼病。吾父时有所助，然奉薄不能多也。啸苏自粤归湘，尝居公寓中，恒纵古今事，洪纤悉具，靡有遗忘。嘗言吾兄弟未克大恢门绪，汝倘可望乎？言已而泣。公殁时年七十六，吾方奔丧如粤也。

族曾祖稚生公渭贤

清介长留矩薙存，谊敦九族旧怀恩。

江宁领郡疑先兆，曾访荆公宅畔墩。

翁工书法及文翰，屡试秋闱，才得复失。嗣为长江提督幕客数年，寻以通判用湖北，权石首县知县及主蠺桑局，皆有绩效。先后为鄂抚江督署文案，得擢知府，分江苏。辛亥光复时，权江宁府知府，保存库金十余万，归于当事，犹寓宁未归。癸丑，为军卒剽窃，几难存活。嗣江苏财政厅厅长蒋懋熙廉得前守帑事，檄主榷税，除弊恤商，舆诵载路。丙辰归湘里居，二年卒，年六十六。尝官江南，时余往依之，留居寓中岁余，分金授餐，并为推毂。赏挈游附郭诸名胜，而于荆公故宅尤倦倦焉。又翁赋性孝友，於子姓及族属皆笃厚有加。曾主修谱牒，倡立族学，余皆与其役，实承翁教也。

族祖听然公思聪

白下层楼共寓时，晴窗临写是吾师。

夜阑闲话京山事，厚义能增旧令思。

公为稚生公从子，尝以按照磨需次湖北。曾权京山县令，前令王君丁母艰，亏公帑还千金，遂为代偿。公工书法，尝同寓金陵，时余日临大欧碑，乞其是正。

族祖绍甫公本润

纷持筹算析锱铢，闇诵篇章杂鬼狐。

客座记闻耆宿语，茫茫沧海有遗珠。

公亦稚公从子，少孤习商，弱冠依稚公武昌，勤治书算，数任事榷局，其综计为同人冠。又博涉说部、笔记及名家诗文集，谈辄娓娓。尝从宁乡成赞钧先生克襄问字，甚为所赏。先生深于经学，兼擅词章，清季尝征为礼学馆顾问者也。

族父澍亭公文炳

能文未获一衿青，听鼓曾飘洱海萍。

岂让东南宾主美，前徽流播有芳型。

公少应县试，知县事者为临川李大令必昌，雅重其文，欲拔冠曹偶，乃为势家所夺，折置前十名。故事，试列第一者为案首，院试恒得入学，前十名仅调堂号，不能必得，而公院试竟被黜。大令深用惋惜，遂延为馆师，兼司笔札。后大令以道员官云南，絜以俱往，久之入赀。为道库大使，以久役边疆，保升藩库大使。尝权迤西道库大使，及澜沧州知州，均有治绩。观察之子瑞清，由翰林官江南道员，尝权布政，以书名海内，即公弟子。公辛亥归湘，余犹及见也。

族父福全公炳赋

锥刀不共群夫逐，榜掠能令众士全。

稿莽城隅无墓在，何人更为吊寒烟。

公富膂力，以拳技有声江湖。尝为人运鸦片，行滇黔间，俗称为保镳，岁获厚利。旋弃去，不乐为。嗣入自立会，为黄兴克强所重。光绪丙午，浏澧之役，与马福益互为策应，事败，福益就义，公亦被捕，系狱中，备受酷刑，终无所牵累。以骨折肉烂，遂仰药死，葬城东义山。公先娶室无子，妻死不再娶。余与肇曾族父访其墓，固未得也。

族父肇曾公策

臣叔铮铮气自遒，阿咸谬许迈时流。

从军诗就难酬志，一唤边关万里秋。

叔为听然公长子，长于文翰，兼具远谋。尝殚精日文、理数，锐欲游学日本。又投考江南陆师学堂，冀举大事，而志皆未就。曾佐姑夫汤家鹄治平江及汉滨金矿，咸有声绩。辛亥纪元，湘中当事明令禁鸦片，任公主溆浦事，置违禁者二人于法，全县大震，事得以理。乙卯秋间，友人招赴吉林军中，任书记官，数月而逝，年三十五。余荷其赞誉，尝与共规划立族学，卒底于成，公力为多也。

善化皮鹿门先生锡瑞及子吉人嘉祐

熊翁坐上拜灵光，令嗣彬彬亦肯堂。

省志待修曾立传，学门谁复继洪张。

清代湖外今学大师，古微、湘绮而外，当推先生。往于熊迪鲁孝廉丈所见之，启示为学之法甚备。先生卒于清季，所著之书，流传海外。吉人君以拔贡官江西知县，亦于《诗》《礼》有述。辛亥后兴学里中，因与交好，尝以《师伏堂诗文集》相赠，未几捐馆。余以君于师伏，如洪北江之有齮孙饴孙，张茗柯之有成孙。前岁续修省志，

尝为其父子立传，以张湘学。

（责任编校：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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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6）01-0019-02

2015－07－13

周亚平，女，湖南双峰人，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吕芳文（1939－），男，湖南永州人，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