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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传播与抗争性政治
——以乌坎事件和厦门PX事件为例

2016-03-02王德民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北京100102

新闻研究导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网络传播

王德民(中国人民大学 新闻学院,北京 100102)



网络传播与抗争性政治
——以乌坎事件和厦门PX事件为例

王德民
(中国人民大学 新闻学院,北京 100102)

摘 要:从厦门PX事件到乌坎事件,这些公民集体行动对网络媒体的使用已经不限于发送和接受信息,这些行动通过使用网络技术将公众参与个人化,这与我们熟悉的、高度组织化的、形成集体身份认同的传统的集体行动不同。本文重点介绍了网络传播时代,个体性的松散型集体行动、使用网络手段的传统专业型集体行动以及介于中间的杂糅型集体行动,这3种类型的运动在当代抗争性政治中不同的表现形式和行动方式,探讨网络传播技术如何改变了抗争性政治,以及这种改变的未来意义。

关键词:松散型行动;传统专业型行动;杂糅型行动;网络传播;抗争性政治

美国著名政治学家蒂利在论述抗争政治理论时提出了“抗争性聚集”的概念,“它是指十人以上作为某个群体的代表,聚集在政府门外表达诉求的一种方式。”还有学者提出了“抗争性利益表达”,“它指社会利益群体及其成员在认为利益受到侵犯或威胁的情况下以发泄不满和抵触情绪的方式向政治权力系统表达利益要求的行为。”也就是说,抗争性政治表现为“集体的”、“针对政府的”和“有传播联络”的。这种为了抗争的聚集,也叫公民集体行动。

传统的抗争性政治都是具有组织核心、组织资源、统一思想和标识的,集体成员具有共同的目标或价值观,它是自上而下地分配组织资源,有着很强的纪律,没有忠诚和认可组织目标的成员一般会被排斥在外。政党、公益组织是传统抗争性政治行动的典型组织。

但是在网络传播的时代,抗争性政治在行动因子上有了不同的表现,本文就是试图以近年来典型的抗争性政治事件为案例来分析,网络传播时代抗争性政治有了什么样的不同和发展?公民集体行动会走向何方?

一、乌坎事件和厦门XP事件的行动方式

2009年开始,乌坎的一批青年通过QQ群、网络社区、博客等,调查、公布有关乌坎拆迁争取索回土地的信息,交流如何能够实现土地确权的意见。他们购买了电脑、手机、摄像机等设备,在网络上公布自己的调查和掌握的资料,来和其他乌坎网友分享,并且自制了视频,这些都深深影响了乌坎信息的外传,也引起了媒体的关注,甚至主导了媒体的议程设置。

后来,乌坎村以林祖銮为核心,成立了维护土地权益的抗争性组织,他们通过网络传播绕开传统渠道动员村民参与,乌坎事件最终使官方妥协,获得妥善处理。

在这次事件中,我们看到网络时代的抗争性政治,已经与传统的抗争性政治有了很大的区别,比如一开始,并没有成立一个什么组织,也没有一个实体的办公场所,更没有公认的领导核心,这些都是仅仅存在于网络平台上的信息分享。

这种借助于技术手段而形成的个人化传播网络不仅仅意味着信息的交换,它具有较强的灵活性,并且易于重组。这类网络不仅仅是线上空间及其线下的延伸活动所构成的一种传播系统,而且成了一种具有较高灵活性的组织。当行动过程中的政治目标发生改变时,传播网络能够迅速做出相应的调整和行动上的协调。这种调整甚至超越了空间和时间的限制。正如一些学者认为,传播网络不仅仅是集体行动发生前的准备,它们本身形成了自足的组织,能够超越组织和个人的基本结构。

拉图尔提出的“行动者-网络”理论更为清晰地阐释了由人与社交媒体技术构成的组织结构,从而把互联网运行机制(如各类社交媒体及其工具)视为潜在的“中介”。这种网络机制包含了以下一些工具:组织化的连接者(如网址链接)、行动协调者(如日程表)、信息的共享(如博客和微博微信)以及“内嵌”式的多功能平台(如BBS跟帖)等。这些技术手段不仅提供了线上的会议平台,协调了线下的活动,而且还根据不同程度的透明度、隐私性、安全性和人际间的信任程度来调整人际关系。

乌坎事件就是通过网络上多种技术平台实现信息共享,保持言论主题不断升温,逐渐激起了更多的乌坎网民甚至全国网民的关注,使更多的乌坎人看到了维权的价值,终于演变成了有组织领导者和共同目标的集体行动。

在乌坎事件中,传统组织扮演了次要的角色,而社交技术则扮演了主要角色。传统组织在抗议行动的组织和议题倡导方面发挥着“幕后推动”的作用,这相对于传统的抗争性政治而言,它们是传统组织和网络技术平台构成一次集体运动的结合。

相比乌坎事件,厦门PX事件则比传统的集体行动更体现出了网络表达的特点。厦门PX事件,是因为有网友在网络论坛和博客上发表了PX项目对环境污染的分析,结果引起了网络上针对此事的热议。网络论坛、QQ、MSN、电子邮件等传播方式发挥着不容小视的作用。例如,厦门当地的“小鱼论坛”和“还我厦门碧水蓝天”的QQ群,这些网络平台将民众个体分散的力量,通过数字媒介放大并发起“网络总动员”,厦门百万市民转发同一条短信,QQ群里的讨论演变成5000人的“散步”。

厦门PX事件没有一个实体组织,也没有一个号召大家一起去散步的统一行动安排,甚至在网上还流传着大家只需要告知周围的朋友家人就可以了,一切都尊重个人的表达和参与。这与传统的有组织、有纪律的街头抗议在形式上有着根本的区别。整个事件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传统精英组织的领导,甚至比乌坎事件还缺乏组织。

相比传统的抗争性政治,发生在网络传播时代的乌坎事件和厦门PX事件,在形式上有了新的演变。传统的集体行动,如绿色和平组织,主要依靠全体全职工作人员的努力,这些人的行动资金来自于会员缴纳的费用。绿色和平组织的活动主要着眼于能引起人们关注的示威游行,这些游行由人数相对较少的有献身精神的人们完成。绿色和平组织的基本组织特征是,在支持者中强化认同是次要的,而达到会员提供资金支持的高度一体化是主要的。

二、网络传播时代三种集体行动模式

为了方便理解,笔者认为可以把厦门PX事件、乌坎事件和传统的集体行动,如绿色和平组织,根据他们在互联网传播时代的组织形式,分为松散型、杂糅型和专业型的公民集体行动。下面就来分析一下这3种类型的不同:

在厦门PX事件中,博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知名博主发表反对这一项目的博文,看起来这只是个人的宣泄工具。然而,许多博客的博主和读者越来越具有协作性,在这个公共空间里,业余的和专业的记者都集中在一起,对日常的新闻事件各抒己见。以前,这种信息传播现象只有在像报纸这样的大众媒体信息系统中才能产生。

在这一事件当中,除了网上信息的相互交流和扩散,以及人们走上街头,几乎没有组织来协调行动,大家都是在网上了解了PX的相关报告和信息之后,因厦门的环境事关自身利益,才决定发出抗议的,这个过程是个人化意见形成的过程,而不是某个组织发动正式成员号召大家上街的。个人的表达是通过网络进行的,每个人都根据自己所掌握的媒体技术贡献自己的力量,形成了大规模的、多层面的个人社交媒体技术的使用。

而且在这一事件当中,没有任何组织提出一个万众一心的具体目标,个人根据信息的判断形成各种不同的主张,产生了众多的具体目标,有“散步”要求将PX项目搬远点的,有要求完全取消的,也有人仅仅希望满足知情权。在整个过程中,不仅没有统一的集体目标和框架,而且还尽量避免正式组织的参与,查看博客、QQ等网络平台上的信息,只是要求大家相互转告、分享,并提醒不要形成正式的组织,以免触犯法律。可见厦门PX事件是松散型的行动,参与主体仍然保持了个体性的风格。

相比而言,绿色和平组织则依靠强大的组织协调行动,它有精英领导核心,有会员缴纳的丰富的资金和其他物质资源,尽管它也会借助网络社交平台,通过电子邮件等方式来分享信息,但它旨在为集体行动建立人际关系网络。在此基础上,组织使用社交媒体技术对参与者进行目标协调和行为管理。组织是作为集体行动的指挥中枢,起到弥合分歧、建立联盟、协调资源配置的作用,从而为集体行动的统一目标实现而服务。传播的内容聚焦于组织提供的行动框架,有着严格的纪律要求,任何正式成员都要遵守,否则将受到来自组织的惩罚,其他外围的行动成员也要接受组织和正式成员的指挥,接受组织提供的标语符号、行动步骤、形象表达的要求,同时依靠组织提供的资源,而无需或不能动用个人化的方式。这种有组织、有纪律、有分工、有等级的行动具有极强的专业性,属于专业型的行动。这里,行动主体完全淹没了个体色彩。

乌坎事件介于上述两种集体行动之间,它起初只是一种网络松散组织的行动,即使后来在网络上成立“乌坎青年铁血团”,也与一个信息共享的QQ群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但是随着他们积极推动乌坎事件落实为线下的政治行动,情况发生了变化。他们和林祖銮的结合,就带上了浓重的有实体组织的专业行动。他们在林祖銮家成立了乌坎土地维权的组织,并招募了其他一些人参加,他们以组织的名义对村民进行广场演讲和喊话。该组织还花钱为招募的正式成员购买和提供网络社交技术设备,传播内容聚焦于由组织内部派生出来的行动框架,并且通过社交网络对个人化的包罗万象的表达进行调控。例如,它指导并决定成员如何收集信息,如何应对记者的采访,甚至细化到哪些信息可以传播,哪些信息要求屏蔽。整个过程人们的表达都是个性化的,具体目标相当分散,并非都认同完全被土地拿回来的不妥协主张。它实质上仍然是松散的行动,但又结合了专业行动的技巧,属于杂糅型的行动。它比厦门PX事件更有统一组织的纪律色彩,但又不同于专业型集体行动,因为它对乌坎村民没有强有力的组织控制。

三、网络传播时代抗争性政治的未来

上述松散或杂糅型的公民集体行动,改变了必须要结社成立牢固的实体组织才能进行维权或政治抗争的观点,成员个体之间纵使没有强力的组织纪律,只是维持一种弱关系,也是可能实现抗争性政治的目标的。

之所以说是“可能实现”,是因为松散的弱关系,可能会因为信息没有组织的协调和灌输,在联结过程中出现中断,个体对信息的关注度不够,或者不感兴趣,或者被网络信息泛滥湮没,甚至被中断,从而让信息分享无法达到集体行动的标准。例如,大连石油污染事件,就因为网络议题和兴趣的转移,最终变成了消失的新闻,没有成为厦门PX事件这样的环保集体行动。

但是弱关系的网络松散型行动,相对传统的专业型集体行动也有不可比拟的优势。

根据奥尔森的集体行动经典理论,传统的专业型集体行动很难防止“搭便车”行为,因为个人往往认为自己加入与否对事情的成功没有什么影响,而且无论如何都可以通过“搭便车”而受益。每个人都会思考:“我为何要自找麻烦而加入呢?已经有那么多人加入了,没人会留意我是否已经加入,从长远看,我不加入也会获益。”而且传统的集体行动还需要足够多的组织费用,这样潜在的组织很有可能永远成立不了,集体行动也就胎死腹中。

而网络传播技术改变了组织动员中的动力,产业了广泛的积极效果。首先,互联网降低了通讯费用,克服了精英分子在确认其支持者、建立组织、关键时刻进行动员等方面的沟通劣势。其次,因为网络环境使不参与行动者更容易被识别,能够减少“搭便车”现象的发生,增加了意见表达的积极性。最后,因为松散的网络集体行动也会使个体身体受到伤害或被警方逮捕的风险大大降低。这些在互联网发明之前,都是不可想象的。

尽管网络传播重构抗争性政治为时尚早,但是我们就上述模式和案例的比较分析也可以发现,网络行动所具有的政治能力高低主要取决于以下问题:(1)杂糅型集体行动中,是否有一个稳定的核心组织分享网上信息、观点和议题,并且能够充分利用大规模的个人参与机制?(2)松散型的个体化集体行动中,不同的网络本身是否相互重复,是否开辟了足够的通道,能够聚合个人化网络,激发具有感染力的个人化行动框架,并使之迅速得以传播?

波斯特姆斯和布恩斯特宁认为:社会行为并非来自于与其他个体的直接接近,社会生活中的许多方面已经内化于我们自身,并将这些融入了我们的社会认同中,即使我们与他人在空间中相互隔离,仍然可能一如既往地接受社会认同……即使个体间互相隔离,不受团体内其他成员的直接影响,而个体行为和认知仍然具有高度社会化的特征。

公民社会生活经验的积累,与网络传播方式的结合,将会提高网络松散以及杂糅型集体行动的数量和质量。本文的分析有助于我们理解上述这些现象,也有助于我们形成一个批判性的视角,更为深入地探究网络传播时代公众参与政治的重要形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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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16)03-00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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