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勒的碎片化历史哲学与年鉴学派“新史学”的比较
2016-02-26范为
范 为
(中共中央编译局 办公厅,北京 100032)
赫勒的碎片化历史哲学与年鉴学派“新史学”的比较
范为
(中共中央编译局 办公厅,北京 100032)
[摘要]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东欧布达佩斯学派的代表人物阿格妮丝·赫勒提出了一种后现代历史哲学,并从社会生活的各个角度对历史进行了深度解读,从而对传统历史哲学的宏大叙事提出了挑战。与此同时,法国的年鉴学派也在继续着他们对传统史学的批判,并不断地进行史学革新,扩展历史研究的领域和范畴。年鉴学派对于长时段重要地位的论述和其对普通个人心态及日常生活的重视,与后现代历史哲学存在很多的相似性,年鉴学派的史学革新与赫勒的后现代历史哲学相互影响,共同推动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以碎片化为特征的史学研究的发展。
[关键词]赫勒;历史哲学;年鉴学派;新史学;碎片化;后现代;微观视域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后现代的思潮蔓延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作为历史与哲学相交叉的产物的历史哲学研究领域,也受到了后现代思潮的影响,一种以反基础主义、反中心主义、反本质主义为特征的新的历史哲学——后现代历史哲学逐渐兴起,持后现代历史哲学观点的历史哲学家们对传统历史哲学进行批判。东欧布达佩斯学派的阿格妮丝·赫勒就提出了一种碎片化的历史哲学,用以取代宏大叙事的历史哲学。其实,早在后现代历史哲学出现之前,1929年创立的法国年鉴学派就已经一直在致力于对传统史学的批判。经过三代学者的共同研究探索,年鉴学派已经成为了当代西方史学中最有影响的流派,在史学研究方法的革新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比较起来,赫勒的碎片化历史哲学与法国年鉴学派所提出的“新史学”存在着很多的相似之处。我们通过对这些相似性的分析,可以展示出历史研究领域中方法、规则的变化。本文试通过对两者各自发展过程及特点的分析,指出两者在历史研究上出现诸多相似之处的原因。
一、赫勒的碎片化历史哲学
作为东欧布达佩斯学派的代表人物,赫勒的研究涉及激进需要、日常生活、道德哲学和政治哲学等。在她学术研究的后期,她将研究重点转向了历史哲学研究领域。1982年,她在自己历史哲学研究的第一部著作《历史理论》中提出了一种为取代传统历史哲学而建构的历史理论。在《历史理论》一书中,赫勒对历史意识六阶段进行了划分,对历史编纂学和历史哲学进行了区分,最主要的是她表示出了对传统宏大叙事历史哲学的不满,并且为取代传统历史哲学而提出了一种历史理论,“历史理论拒斥大写的历史的本体论建构。”[1]301她反对以往历史研究中那种只重视帝王将相的事迹或者只以个别大陆的历史来描述世界历史而忽视普通平民和特殊的、所有的民族的历史的研究方式。她认为,无论是帝王将相、个别大陆,还是普通平民,都应该被作为历史研究的对象,成为历史叙述中的要素。在她看来,“如果人们以历史(复数的)(除了起源和我们当下的过去)来取代‘大写的历史’,历史哲学的整个大厦就坍塌了。”[1]302她希望用历史理论来代替传统历史哲学,但同时她也意识到,历史理论并不是一种完整的历史哲学,不能完成历史哲学的全部任务,所以她知道,改造传统宏大叙事的历史哲学、建构一种新的历史哲学的任务尚未完成。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后现代思潮影响到历史哲学研究领域,后现代历史哲学兴起并不断壮大。在1993年出版的《碎片化的历史哲学》一书中,赫勒开始继续她此前未竟的工作,明确提出了一种新的历史哲学,这种历史哲学就是为了取代传统历史哲学而提出的。她在这本书的前言中写道:“后现代人继承了历史意识,而不是宏大叙事的自我满足。对于世界的持续增长的透明度的信任已经不在了。这不是一个书写体系的恰当的时代。相反,这是一个书写碎片的恰当的时代。”[2]4这本书是围绕着“经过反思的一般性意识也就是后现代意识”这一主题展开论述的。“它是一种宏大叙事消失之后的历史哲学”,赫勒之所以把书命名为《碎片化的历史哲学》,正是因为这个时代本身的特点就是碎片化。在这个时代,严格的范式界限已经被取消了。赫勒认为,在现代社会,以前的那种体系化的历史哲学已经不合时宜而走向了衰落,需要由新的历史哲学来代替,这种历史哲学就是以反本质主义、反中心主义、反基础主义为特征的后现代历史哲学。赫勒从后现代的视角出发,分析了历史中的偶然性在人的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并且指出在后现代社会中偶然性的作用有时比必然性更为重要,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必然性在历史中的决定作用。在现代社会中,人们的偶然性意识正在占据更重要的位置。她指出:“在现代性的开端,偶然性意识伴随着一个冲击而来,它不再被放在一种表面化的地位,即不再被贬至边缘地位。曾经作为边缘现象的偶然性意识朝着中心快速地移动。”[2]13对于理性,赫勒采取了比较中立的态度,她既不把理性当作万能的,也不完全否定理性在治疗欺骗和自我欺骗时的作用。她认为,对于理性,我们既不应该盲目地崇拜,也不应该完全地拒斥,而是要规范对理性的使用,把理性限制在合理的限度内,以便更好地利用理性。
在其“现代性理论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即1999年的《现代性理论》一书中,赫勒接着《碎片化的历史哲学》的线索,对现代性问题进行了更加深入的分析。她指出,她的现代性理论不同于其他一些现代性的理论,因为她的现代性理论“是一种出自后现代视角的现代性理论”[3]。在正文中,她又把她所应用的后现代概念与所有其他的后现代概念区别开,认为“后现代”有两种用法,一是“未经反思的后现代性概念”,二是“经过反思的后现代性概念”。赫勒认为这是一种态度的区分。未经反思的后现代性概念继续了它本应该拒绝的宏大叙事和真理对应理论,经过反思的后现代性概念则在不断地质疑自身。赫勒所采取的视角是第二种视角,她认为后现代的视角应该被描述为现代性意识本身的自我反思。在现代社会中,真理的标准是不断变化的,现代性的合法性开始遭到怀疑。赫勒列举了三种经典的现代性理论,包括黑格尔的、马克思的和韦伯的现代性理论。她一边对这三个人的思想进行分析,一边阐释了自己的现代性理论。她指出,人类的很多行动并不是按照计划进行的,而是完全出于一种偶然。人类历史也不是按照计划来发展的一种必然,在历史中充满着无数的偶然,而这些偶然往往在历史发展中起着决定性作用。接着,赫勒细致地从人生活的各个方面论述了现代性中的一些主要问题,例如现代性的动力和格局、现代性的三种逻辑、文化与文明、世界时间与生活时间,等等。这些论述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凌乱,但实际上这恰恰是与赫勒的后现代的反基础、反体系的态度相一致的。
二、年鉴学派对史学研究方法的革新
赫勒希望用碎片化的历史哲学代替传统宏大叙事的历史哲学,这反映出后现代历史哲学家对传统历史学研究方式的不满。其实,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就有一个学派对传统宏大叙事的历史研究方式提出了质疑。这个学派就是法国年鉴学派,其称号来源于费弗尔和布洛赫于1929年创办的《经济与社会史年鉴》杂志。年鉴学派是国际史学界影响最大的学派,他们一直致力于对历史学的革新,对传统历史研究的方法提出了很多挑战,对史学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年鉴学派的理论逐步渗透到其他历史学派和各个研究领域,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年鉴学派开始把心态史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形成了“新史学”运动,创新了历史研究的方式,在历史研究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年鉴学派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以《经济与社会史年鉴》为中心,展开批判传统史学和宣传“新史学”的运动,倡导历史研究应该是包括地理环境、社会、经济、文化等诸多因素的总体史研究;第二个阶段又被称作布罗代尔时代,同时也是年鉴学派的鼎盛期;第三个阶段打出了“新史学”旗帜,因此被称为“年鉴-新史学派”。
无论在其发展的哪个阶段,年鉴学派都包含着对传统史学的批判和反思。传统史学也即宏观史学,其关注的是政治史、英雄人物的历史、断代史、国别史等,历史被描述为一种一直向前进步的线性发展的历史。传统史学对历史进行宏大叙事,认为历史是由上帝、理性等某一种决定性的力量推动的,不断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宏观史学的最著名代表就是黑格尔。应该说,宏大叙事历史哲学对于帮助人们认识和了解历史有非常积极的作用;但它作为历史研究过程的一个阶段,必然不是完美的,随着历史研究的深入和扩展,随着当代社会诸多领域中发生的变化,历史研究的范式也必须不断地转变,来适应时代的需求。“年鉴学派反对那种认为历史决定论可以用编年顺序把个别偶然事件连结起来的观念。他们提出了一种极为丰富的,关于人类时间的概念。他们借鉴了社会学、人口学和经济学,而在这些学科中,人们谈论的是结构、情势、周期、增长等等。与此同时,历史因果关系也不再束缚于有规则的演进概念。相反,他们设计出了一系列功能关系,而且未必遵循年代顺序。”[4]
在年鉴学派发展的第一个阶段,学派的创始人马克·布洛赫提出过历史研究的对象是总体史。他认为:“唯有总体的历史,才是真历史,而只有通过众人的协作,才能接近真正的历史。”[5]这与传统史学只关注政治史、帝王将相的英雄史相比,极大地扩展了研究对象的范围,不再只有国王、精英才被收录进历史,被统治的人、普通大众也成为了历史研究的对象。随着历史研究对象的扩大化,传统史学研究的局限被打破了。决定历史发展的不仅仅是某一种特定的因素,政治、经济及社会生活各个方面都开始被作为影响历史发展的因素而受到同样的重视。“为了摧毁传统史学,年鉴学派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他们吸收社会学家、心理学家和地理学家入盟并非为了对历史学进行些无关痛痒的改进。年鉴学派从其他社会科学中汲取了许多概念、方法和假设。马克·布洛赫和吕西安·费弗尔的策略是搜罗所有新的话语和规则,并将此作为赢得权力的手段。作为第一步,他们发出了破除学科藩篱的号召:走出你们的战壕!这便是年鉴学派向其他人文科学发出的示好协约。”[6]46
在年鉴学派发展的第二个阶段,布罗代尔成了这一学派的代名词,这一阶段也是年鉴学派的辉煌时期。布罗代尔提出了“长时段”理论,他认为可以把历史分成三种时段:长时段、中时段、短时段。“传统历史学关心的是短时段、个人和事件。长久以来,我们已经习惯了它的那种急匆匆的、戏剧性的、短促的叙述节奏。”[7]相比于短时段和中时段,长时段才是历史时间的最深层,把握长时段中某种相对稳定的综合结构是正确认识这段历史的关键。在布罗代尔看来,经济变化、政治变革等大多属于短时段或中时段的历史现象,虽然从表面上看经济政治现象具有很大的力量,但是从长远的角度看,它们对历史的影响并不大,真正对历史演进构成深刻影响的是文化等长时段现象。“和其他时段相比,长时段享有特殊地位,它决定着事件和情势的节奏,划定了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的界限,并在一定限度内对变数进行调节。如果说事件属于边缘地带,情势属于循环运动,那么只有长时段的结构是不可逆转的。长时段的优势在于它可分解为若干个不断反复的事件系列,这些事件系列能持续显示出被混乱事实所掩盖的平衡和普遍规则。”[6]105-106布罗代尔对历史上的时间作了多元化的理解,这意味着一个新的历史时间观的产生。从这种历史时间的多元性出发,布罗代尔又对整个历史进程作了多层次的解释。在年鉴学派两代学者的努力下,新的历史研究方式的影响越来越大,历史研究再也不是线性的、单向度的围绕政治史展开的研究,而是变成了多线索、多角度、立体式的围绕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因素在内的人类社会的总体史研究。
“年鉴学派发展到第三阶段,出现了一些引人注目的变化,即力图修正‘长时段’理论的缺陷。经典年鉴学派提倡总体史学,把社会看成是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而年鉴学派第三代学者却认为历史的间断性是决定一切的因素,否认各种历史事件之间的联系。因此,他们研究的也都是一些历史上孤立的现象。”[8]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对心态史的研究成为了年鉴学派第三代学者的最大特征。其实早在布洛赫、费弗尔时就已经把对心态的考察列为历史研究的一个因素来考虑,但是第三代学者与前两代围绕人类社会中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因素进行总体性研究的方式不同,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更细的层面——日常生活,和更深的层次——社会心态。此时的年鉴学派学者不再局限于问题史,越来越多地把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作为研究的对象,“勒华拉杜里在《蒙塔尤》一书中详细叙述了14世纪时,一些普通的牧羊人在上阿列日一个偏远山村的日常生活。他再现了长期被历史所忽略或无视的普通人,把日常活动纳入了当时的表象领域。”[6]160尤其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人失去了主体地位,不再是科学技术的主人,而是反过来变成了科学技术的附庸。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年鉴学派开始了量化的和破碎的历史描述。“进步理念的危机促进了前工业文化的复兴。因此,新史学全身投入对传统的探寻,并更注重反复性事物和个人的曲折经历。由于没有集体计划,这种研究变得更为个体化和局部化。在研究中,史学家把历史上的重大时刻和人为的转折抛在一边,而唯独看重百姓日常生活的记忆。”[6]154
在三代学者的共同努力下,年鉴学派成功地创立了一种新的史学研究模式,对传统史学研究所采取的线性的、围绕政治史进行宏大叙事的历史解释模式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综合三代学者的研究特点可以看出,年鉴学派主张在历史研究中把社会当作一个经济、政治、文化、人的心态等诸多因素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系统来认识,通过采取结构的、多元时空的研究方法,多角度、深层次地把握历史。
年鉴学派对传统史学的挑战和革新对后现代历史哲学的产生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年鉴学派提出对长时段的重视,促成了对线性史观的冲击。“长时段”理论所产生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与连续性相对的断裂获得历史学家们的肯定,成为了历史研究的起点。而断裂同时也成为了后现代历史哲学研究的起点。福柯在《知识考古学》中充分肯定了“长时段”理论的重要意义,并认为它实际上完成了一种解构。福柯指出:“当代历史中长时段的出现不意味着向历史哲学、世界的洪荒时代或者向由各种文明的命运所规定的那些阶段的返归,它的出现是在方法论上慎重制订序列的结果。”[9]而到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后现代历史哲学也影响了年鉴学派的历史研究方向和主题,使之走向了碎屑化。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赫勒的后现代历史哲学所提出的一些观点与法国年鉴学派第三代学者所提出的观点有很多相似之处,二者都反对以往传统史学中所尊崇的基础主义、本体论、中心主义,而重视日常生活中的各方面要素,用碎片化的方式来描述历史。
三、赫勒的历史哲学与年鉴学派“新史学”基本精神的相同
通过上述对赫勒的历史哲学和法国年鉴学派的“新史学”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赫勒还是法国年鉴学派,他们所进行的史学革新都是源自对传统史学的不满。正是由于这种目的上的同一性,使得我们能够通过分析,探寻出他们两者之间存在的一些相似之处,比如:两者都明确反对以往宏大叙事的历史叙述方式,反对“大写的历史”而重视“小写的历史”;两者都反对以某种单一的因素作为决定历史发展的原因,都认为历史发展是多种因素共同决定的;两者都注重对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个人日常生活等在内的各个方面的考察。
总体而言,赫勒的后现代历史哲学与年鉴学派的史学革新有两个相同之处:
第一,两者都对传统历史学的研究方法提出了质疑,扩展了史学研究的范围。无论是赫勒所提出的碎片化的后现代历史哲学,还是法国年鉴学派的“新史学”,都明确反对传统的历史学研究中只重视政治史的方式,主张历史研究和历史叙述都应该把视野扩大,对政治、经济、文化、日常生活等诸多方面进行研究;二者都在承认人在历史发展中的主体地位的基础上,主张把关注的对象从帝王将相扩展到普通人。“年鉴群体三代人突出的成就,在于开拓了广袤的史学领域。这一群体已将史学家的领域,拓展至出人意表的人类活动领域及传统史学家忽视的社会群体。与这一史学领域的拓展密切联系的,是对新史料的发掘及对相应所需新方法的开发。与之密切相关的还有与研究人类的其他学科——从地理学到语言学,从经济学到心理学——的合作。”[10]赫勒和法国年鉴学派在史学研究对象的问题上对传统史学的挑战,为更加全面、客观、准确地研究历史、叙述历史真相奠定了坚实基础。
第二,两者采用了相同的历史学研究视域,即微观视域。传统史学之所以能够长期在历史学研究领域中占据主导地位,就是因为这种传统史学提出的宏大叙事的历史学研究模式为史学研究做出了巨大贡献。只不过,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无论是社会生活还是人的思维都越来越呈现出一种多元化的态势,传统史学那种“找出一个单一的要素来作为历史发展的决定因素”的历史解释模式已经难以令人信服了。在宏观史学中备受关注的“大写的历史”,即那些政治史、英雄史、国别史、民族史等,已经无法反映出历史的全部面貌,无法为历史发展提供解释,因而备受争议,并失去了信徒。人们已经注意到,那些在宏大叙事中被遮蔽了的所谓微不足道的人物、事件,在历史发展中所起到的作用不但并非微不足道,甚至有时还是极其重要的,或者可以说是决定性的。为了避免宏大叙事研究方式在历史研究中出现的片面性和不足,赫勒和法国年鉴学派都以一种微观的视域开展了历史研究,将社会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即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涉及人的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都纳入到历史研究和叙述的范围之中,摒弃了对整体的“单数的人”的重视,转向对个体的“单数的人”的注意和研究。正是因为研究范式从宏观到微观的转变,赫勒和年鉴学派得以冲破传统史学研究在范式上的限制。“年鉴学派的新史学对政治军事等大事件背后的日常生活、生产方式、文化等长时段历史要素的分析,在研究范式上与20世纪的生活世界理论,特别是日常生活批判范式有着深刻的一致性。把日常生活世界从背景世界中拉回到理性的地平线上,使理性自觉地向生活世界回归,是20世纪哲学的重大发现之一,胡塞尔、维特根斯坦、许茨、海德格尔、列斐伏尔、哈贝马斯、赫勒等许多理论家从不同层面推动了这一哲学转向。”[11]赫勒也在《历史理论》《碎片化的历史哲学》《现代性理论》这“三部曲”中,通过微观视域的运用,把自己的历史哲学从一种不完整的历史哲学,即历史理论,发展为碎片化的历史哲学,并对现代社会中人们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进行了细致的分析。
当然,赫勒的后现代历史哲学与年鉴学派的史学革新之间也有一些区别。一个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相比而言,赫勒的后现代历史哲学有着更强的现实针对性和批判性。法国年鉴学派的学者们是从历史研究的角度提出总体史、长时段、心态史等观点,并批判了传统史学。他们的这种批判主要针对的是史学研究的方法,而非社会现实。而赫勒的后现代历史哲学深受马克思社会历史理论的影响,具有较强的现实针对性,是一种批判理论。因此,赫勒在对传统宏大叙事进行批判的同时,也对现实进行了批判,并尝试着通过这种批判而为人从现代性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寻找道路。
总之,无论是赫勒的后现代历史哲学还是法国年鉴学派所进行的史学革新,其目的都是更加全面、准确、客观地研究和解释历史。二者所主张的从社会生活的多个方面、各个角度来进行历史研究的方式,对传统史学形成了挑战,为人们认识历史、把握现在提供了新的思考路径,也使得日常生活中的平常人从帝王将相的阴影中解放出来而真正地成为了历史的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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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余明全〕
[中图分类号]B515;K0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4-0016-05
[作者简介]范为(1982-),男,黑龙江哈尔滨人,助理研究员,博士,从事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研究。
[收稿日期]2016-03-03
中东欧思想文化研究
·布达佩斯学派历史哲学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