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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世界文学作品选中中国文学的选编
——以《诺顿》《朗文》《贝德福德》为例

2016-02-15周淑瑶刘洪涛

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诺顿选本德福

周淑瑶,刘洪涛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100875)

英语世界文学作品选中中国文学的选编
——以《诺顿》《朗文》《贝德福德》为例

周淑瑶,刘洪涛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100875)

世界文学作品选是世界文学观念发展的重要成果,其对不同国家或民族文学作品的选编具有多方面的理论和实践意义。就对中国文学作品的选编而言,当代英语世界文学作品选中《诺顿世界文学作品选》《朗文世界文学作品选》和《贝德福德世界文学作品选》颇具代表性。它们以独特的选材角度和灵活的编排方式为读者描绘了跨文化语境中的中国文学形象,凸显了世界文学的内在关联性和共性,揭示了世界文学的发展脉络和整体图景。

世界文学;跨文化选本;《诺顿世界文学作品选》;《朗文世界文学作品选》;《贝德福德世界文学作品选》

一、引言

歌德在1827年1月31日与艾克曼(Eckermann)的谈话中指出:“世界文学的时代就要到来了……”虽然自此以后,歌德所说的各民族共享的世界文学时代并没有真正到来,但以“世界文学”为宏旨的文学交流到底是迅速地发展起来了,兴起于19世纪下半叶的世界文学作品评选即是其重要成果之一。对于文学选本,鲁迅先生曾这样说过:“评选的本子,影响于后来的文章的力量是不小的,恐怕还远在名家的专集之上。”[1]139对于世界文学作品选,此话的意义就更为明显了:在跨文化语境下,读者所接受的世界文学,实际上更多的是选本中经过翻译和编纂的“世界文学”。结果,读者想要了解世界文学,却“得了选者之意,意见也就逐渐和选者接近,终于‘就范’了”[1]139。世界文学是复数的,“总是存在着不同地方对世界各地的文学的形形色色的挪用,每种情形都受到当时、当地的特殊条件、可能性、欲望和恐惧的制约和激励”[2]211。一部世界文学作品选不仅反映了选者对世界的想象和认知,规制了读者对世界的想象和认知,更是折射了二者共同栖身的那个现实世界。因此,对选本的探讨往往涉及颇为具体而复杂的现实问题,而对那些在世界范围内影响广泛、经久不衰的世界文学作品选的探讨就更是如此了。

就英语世界而言,有三部世界文学作品选颇具代表性:马丁·普契纳(Martin Puchner)等主编的《诺顿世界文学作品选》(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下文简称《诺顿》),戴维·达姆罗什(David Damrosch)等主编的《朗文世界文学作品选》(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下文简称《朗文》),以及保罗·戴维斯(Paul Davis)等主编的《贝德福德世界文学作品选》(The Bedford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下文简称《贝德福德》)。这三部选本收录了世界范围内不同国家、种族和文化背景的大量文学作品。其中,《诺顿》历史最悠久,且最负盛名,1956年初版至今,已经过多次再版和扩充①,而历史较短的《朗文》和《贝德福德》被《劳特利奇简明世界文学史》(The Routledge Concise History of World Literature)誉为《诺顿》的“竞争者”[3]90。达姆罗什于2003年和2009年出版了两本在学界引起很大反响的专著:《什么是世界文学?》(What is world literature?)和《怎样阅读世界文学》(How to read world literature?),而《朗文》可谓是其世界文学观念的实践。本文拟以美国诺顿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诺顿》(第三版)[4-9],朗文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朗文》(第一版)[10-15],以及贝德福德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贝德福德》(第一版)[16-21]为研究对象,以其中的中国文学作品为例,通过对英语世界文学作品选对非英语文学的选编之道的研究,试图回答以下两个问题:其一,中国文学历史悠久、卷帙浩繁,选本如何在有限的篇幅中,向英语读者介绍这一“他者”的文学传统?其二,编者的选编反映了怎样的编者世界,这一世界与中国文学世界的对话又是如何呈现的?

二、中国文学作品的选取

《诺顿》《朗文》《贝德福德》的总页数都超过了6500页。在编排体例上,三部选本均按照时间顺序(而非地域之别)分为六卷。例如在《朗文》中,来自多个国家(地区)的200多位作家的1000余部作品被编入六卷,它们分别是:“古代世界”(约公元前2500年至公元400年)、“中世纪”(约公元400年至1400年)、“近代早期”、“17至18世纪”、“19世纪”和“20世纪”②。

中国文学作品是这三部选本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先秦到20世纪,它们几乎贯穿于每一选本的六卷之中。据笔者统计,三部选本一共收录中国作家约50位(不计重复出现的作家,下同),作品共计百余篇。从时间角度来分析,三部选本收录的先秦两汉南北朝时期作品有《诗经》《论语》《道德经》《庄子》《列子》《楚辞》《史记》,以及阮籍的《咏怀诗》和刘义庆的《世说新语》等;收录的唐宋文学作品以诗词为主,作者分别为陶渊明、王维、寒山、李白、杜甫、白居易、李煜、李清照,还有元稹的《莺莺传》和韩愈、柳宗元的散文作品;收录的明清时期作品有吴承恩的《西游记》、孔尚任的《桃花扇》、曹雪芹的《红楼梦》,以及刘鹗的《老残游记》等;而入选的现当代作品的作者分别是胡适、鲁迅、张爱玲、北岛、莫言和朱天心等人。其中,《诗经》《论语》《道德经》《庄子》《西游记》《红楼梦》同时进入了三部选本编者的视野。

三部选本在不同时期中国文学作品的选取方面具有一些共同特点,比如A、B两卷收录的中国文学作品数量最多,而且它们在这两卷中都是作为独立的单元出现的。《诺顿》A卷中,中国文学作品单元的标题是“早期中国文学和思想”(Early Chinese Literature and Thought),《朗文》采用的标题是“中国:古典传统”(China:The Classical Tradition),而《贝德福德》则是“中国:古老的方式:祖先,皇帝,社会”(China:The Ancient Way:Ancestor,Emperors,and Society)。三部选本的B卷中,中国文学作品单元所使用的标题分别是“中世纪中国文学:隐士,僧人和道士”(Medieval Chinese Literature:Hermits,Buddhists,and Daoists)、“中世纪中国”(Medieval China)、“中国:从汉王朝的解体到蒙古的入侵”(China:From the Collapse of the Han Dynasty to the Mongol Invasions)。编者在《朗文》A卷前言中写道:“本卷收录的文本主要来自于……世界上第一批伟大的文学经典,它们源自美索不达米亚、地中海地区、印度和中国。”[10]1在《朗文》B卷中,编者进一步阐明了自己对中华文化在当时世界的地位和影响力的认同:“中国的儒家文化……作为某种文化的根基和符号被确定下来,对后世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11]1;“毫无疑问,中华文化是世界上持续时间最久的文化……这种巨大的持久的力量早在古代中国就已经清楚地彰显出来了”[11]1061。笔者认为,中国文学作品的大量入选与编者的这种认同是密切相关的。然而,中国文学作品在三部选本后四卷中的收录情况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其一,中国文学作品失去了自成独立单元的地位,而以零星篇章的形式分布在世界范围内各文学主题之下。比如在《诺顿》C卷中,孔尚任的《桃花扇》被收录在“早期亚洲戏剧”主题下;在《朗文》D卷中,曹雪芹的《红楼梦》被安排在“贵族与平民”主题之下;在《贝德福德》F卷中,北岛的三首诗歌则被放置在“传统:战争,冲突和抵抗之文学”主题下。其二,入选的作品数量大大减少。比如《诺顿》C卷、《朗文》E卷和《贝德福德》D卷中都只有一到两篇中国文学作品入选。这些改变一方面是由于世界文学格局的改变,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西方编者对于不同时期中国文学作品的理解与认知。

从作品类型来分析,三部选本收录的中国文学作品主要为以下两种类型:

其一,先秦典籍。先秦典籍作为中国文学的源头,其价值得到了举世公认。同时被三部选本节录的先秦典籍共有四部:《诗经》《论语》《道德经》和《庄子》,个别选本还节录了《尚书·舜典》《楚辞》和《列子》。《诗经》是中国抒情诗歌传统的开端,反映了古代中国社会,特别是西周、春秋时期的风俗。入选《朗文》的《诗经》诗歌共有23篇,其中“风”17篇,“小雅”3篇,“大雅”2篇,“颂”1篇。《论语》阐释了儒家对为人之道、人际关系和社会秩序的要求。《贝德福德》将入选的《论语》篇目分为“孔子其人”“教育”“善”“孝”“礼和乐”“宗教”和“德政”7个部分进行阐述。《诺顿》收录了《道德经》25章,《庄子》11篇;而《朗文》收录了《道德经》21章,《庄子》5篇。《朗文》编者指出:“不同于孔子对人际关系和社会责任的关注,道家把自然,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当作智慧和幸福的源泉,通过理解隐藏在万事万物表象之下的‘道’来揭示自然的奥秘并遵循生命的规律,从而追求精神上的自由。”[10]1105

其二,唐宋诗词。三部选本收录的唐宋诗人为数不少,但同时入选的只有王维、李白、杜甫、白居易4位,而寒山、李清照等仅被其中一部或两部选本收录。《朗文》编者在导读中写道:“这一时期,三位最受尊敬的诗人——王维、李白、杜甫——正好可以与当时三大主要信仰系统——儒、释、道——分别联系在一起。他们的作品一同构成了中国诗歌鼎盛时期多样化创作的典范。”[10]147

相比而言,三部选本收录的中国现当代文学数量并不多,同时受到三部选本青睐的中国现代作家唯有鲁迅一人,而被其中两部选本同时收录的作家也仅张爱玲和北岛二人。

三、中国文学作品的呈现与解读

三部选本中,中国文学作品的编排方式主要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以“文本家族”(The Family of Texts)的形式回顾和追溯中国文学史。将作品放置于文学史中,形成作品与作品之间的联系和对照,以此投射编者心中中国文学的整体图景。二是以某一文学关怀为主题,把不同时代、不同地域可以产生共振和互动的作品串联起来,以此讲述这一文学主题的继承和变迁。三是展示编者所发掘的新经典,以此塑造中国文学的新形象。

(一)“文本家族”编排方式

为展现主流中国文学史的基本脉络,三部选本共同采用了“文本家族”编排方式。“文本家族”是指“基于共同文化与文学传统的文本,彼此之间存在着跨越时代的文学回响与影响,它们往往在主题、题材、结构、隐喻模式等各方面形成具有亲缘关系(认同或反抗)的惯例,从而构成众多不断生成性的、开放着的家族集合”[22]29。这种文本编排方式以作品为基础来构建一个既开放又紧密相连的中国文学经典体系,其目的在于通过展现文学传统的连续性,来为读者呈现一部直观可感的中国文学史。三部选本不约而同地选择以《诗经》作为中国文学的开篇,体现了编者们对于《诗经》是中国文学的“正式开端”的认同;而就“末篇”来说,《朗文》《诺顿》《贝德福德》分别选择了三位风格迥异的作家的作品,这似乎说明,三部选本都为未来的中国文学预留了开放空间,同时也体现了不同编者对中国文学多样化的理解。

或许是考虑到选本信息量庞大,对于某一国文学的介绍很难做到面面俱到,因此三部选本的编者都进行了适当的取舍以及主次和详略的安排。然而对于中国文学作品,三部选本却有着共同的关注点:其一,中国文学传统的起源。先秦作为中国文学甚至是中华文明奠基的重要时期,此时产生的思想观念在一定程度上形塑了整个中国文学和文明的姿态。三部选本都大量收录了先秦典籍,并在导言和介绍中着重阐释了这些典籍对后世文人的影响。其二,唐诗。《诺顿》和《朗文》都设立了“唐诗”专题,并试图以此构建一幅完整的中国唐代诗歌地图。三部选本设立专节共计收录王维作品25首,李白作品27首,杜甫作品18首,白居易作品14首。虽然这些诗歌出自诗人人生中的不同创作阶段,主题、体裁、风格各不相同,但从整体来看,这4位诗人创作的转变体现了唐诗从初唐、盛唐到中晚唐的历史变迁。

“文本家族”编排方式既在文学史流变中投射了中国文学传统的连续性和传承性,同时又彰显了个体作品的独特地位和价值。考察文学作品之间的关联性是“文本家族”编排方式的一个重要功能,这种功能使文学作品得以穿越时空的限制,在同一主题之下获得对照与启发。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接触到的不仅是选本中的单个中国文学作品,而是多个作品的合奏。例如《诺顿》B卷在诗人白居易一节收录了《长恨歌》,同时附上了陈鸿的《长恨歌传》。两部作品分享同一个故事和主题,却有着不同的思考和表达:白居易采用的是叙事诗的形式,而陈鸿采用的则是传奇形式,两者相互映衬、相得益彰。再如《朗文》B卷在元稹的《莺莺传》后附上了王实甫的《西厢记》节选。此外,《朗文》D卷收录了曹雪芹的《红楼梦》节选,在文末的“共鸣”环节附上了沈复的《浮生六记》节选作为补充。两部作品,一部是体大思深的长篇巨制,一部是玲珑剔透的短篇自传,共同讲述了传统大家庭的兴衰变迁,共同描写了美好爱情的消逝,从中读者可以发现两者之间诸多的灵犀共识。

“文本家族”编排方式在处理文学史的整体性与具体文本的独特性关系上有一些很好的尝试。比如为避免读者将王维仅仅当作是一个类型化的山水田园诗人,三部选本收录了王维不同时期、多种主题和风格类型的作品。其中《诺顿》除了收录《辋川集·序》之外,还收录了有表达隐逸乐趣的《终南别业》、借酬答友人表达对朝政失望的《酬张少府》,以及蕴含禅理的《过香积寺》。《朗文》在唐诗导论中特意强调了王维作为宫廷诗人的身份,附上了他的《奉和圣制重阳节宰臣及群官上寿应制》,以及赠别诗《送沈子福归江东》。入选作品主题的多样性表现了王维的丰富个性,也反映了他“众体皆擅”的艺术成就,凸显了他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和独特性。这种编排方式使得王维的形象从扁平的山水田园诗人中超脱出来,变得饱满而立体。

(二)“主题式”编排方式

“主题式”编排方式可以展现中国文学中蕴藏的文学关怀与价值取向,挖掘文学经典之中因独特历史沉淀形成的潜在文本。编者将中国文学经典文本放在具体的情境中进行解读,以此发掘经典背后的人情世故和社会语境。例如《朗文》在《诗经》和《论语》之后设立了独立专题“道家和道”(Daoism and Its Ways),其中收录了《道德经》《庄子》《列子》,以及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和刘义庆的《世说新语》。编者在阐述这些道家经典的背景时向读者介绍了道家思想产生的战国时代:战乱四起,民生凋敝,各种思想和学说却空前活跃。道家重视自然,并把与自然和谐一致当作智慧、幸福和生活的关键。道家认为人应该跨越自我和他者的界限,以至于最后消除生与死的区别——这种思想在公元220年汉王朝崩溃后的三百年间被推向了极致。道家提供了一种宝贵的平衡力去对抗儒家思想要求个人必须服从于集体和社会的价值观,帮助人们从强迫自己顺从社会角色的困境中解放出来[10]1105。而《贝德福德》则是在单独设立的专题“世界:战争,统治者和帝国”中收录了《道德经》第三十章,“以道佐人主者”阐述了道家对于战争和人的态度,“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等语句则揭示了战争给人类带来的灾难和伤痛。又如《朗文》B卷围绕“早期中国女性”主题设立一个专题,编者在序言部分详细阐述了中国古代社会女性身份的构建,以及文学在这种身份构建中的作用,而其中刘向的《列女传·孟母》、班昭的《女诫》、袁采的《袁氏世范》等9篇作品则是展现中国古代文学在表彰女性典范和批判越轨行为方面作用的经典范例。

除了经典文本本身,三部选本还着力探寻了中国古代文学理论。《诺顿》的“关于文学的文学”(Literature about Literature),以及《朗文》的“什么是文学”(What is Literature)两个独立专题收录了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经典。为其中两部选本共同收录的有曹丕的《典论·论文》、陆机的《文赋》、刘勰的《文心雕龙》、王昌龄的《诗格》、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等,此外《诺顿》还收录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朗文》编者认为中国古代文论有两条线索:一是不可言喻的灵感启发说,二是精雕细琢的技巧说。此外,在中国传统观念里“文”这个词所包含的意义不仅仅是“文学”本身,还有文化、文明、学识、风雅,以及审美等诸多含义[11]165。

(三)推出“新经典”编排方式

“新经典”的推出是三部选本在编排方式上的第三个特点。根据达姆罗什的观点:所谓“文学经典”的概念及内涵其实一直处于动态之中。昨天的经典或许因为风尚的嬗变沦为明日黄花,“而今天的经典也许正是由于新的批评理论的发现而跻身于经典的行列”③。王宁将这种动态过程称为“文学经典的形成和重构的辩证法”[23]74。对于翻译文学来说,经典的流传往往需要跨越语言、文化的藩篱。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本土非经典文本可能通过翻译的中介在另一个民族的文化语境中熠熠生辉,一些经典文本却可能在异国他乡湮没无闻。寒山诗在美国的流行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在国内,古代文学作品选中很少会涉及寒山诗,对于国内读者来说,寒山诗可能比较陌生,算不上必读经典;但在西方读者眼中,由于其对庞德和美国意象派诗人的影响,寒山禅宗诗人的形象及其诗作具有重要意义。因此,三部选本都收录了为数不少的寒山诗,比如《诺顿》收录寒山诗14首,而《朗文》收录寒山诗11首。从寒山诗经典化的例子中我们可以发现,西方编者对于“经典”的判断与我们不尽相同,这就使得英语世界文学作品选中出现的某些作品在中国人看来有耳目一新之感。在这个层面上,三部选本这种以推出“新经典”为导向的编排方式值得我们借鉴和思考。

宇文所安曾将这种“世界文学”的呈现方式比喻为在“美食广场”提供食物:被选出来代表一个国家饮食文化的食物既不能太普通,也不能太有异域风味。这种食物既要能代表发源地的烹饪特色,显示出与众不同,同时也要能被普遍口味所接受。因此,对于一国文学经典的编译者来说,入选的文本应该兼顾本土性和目标读者的接受性,在两者之间取得平衡④。对于文学作品来说,寻找共同的母题就是一种合适的调和方式。例如在中国的作品选中很少出现的仓央嘉措的诗作,竟然有14首入选了《朗文》D卷的“自由和自由思想者”专题。这是因为《朗文》编者认为,仓央嘉措的爱情诗具有典型的中国古典意蕴,在禁欲和自由之间,诗歌展现了诗人在宗教禁欲和社会束缚下,因为特殊的身份带来的特殊情感体验[13]621。仓央嘉措诗歌所反映的宗教禁欲与爱情自由之间的矛盾,同样出现在从中世纪的《阿伯拉与爱洛绮丝的情书》(The Letters of Abelard and Heloise)到19世纪美国浪漫主义作家霍桑的《红字》(The Scarlet Letter)等文学作品中,因此这个主题对于西方读者并不陌生。

四、结论

在《诺顿》《朗文》和《贝德福德》中,中国作品是独特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们几乎贯穿了选本始终,投射了西方汉学家脑海中的中国文学图景。借用拉沃尔·莎拉(Lawall Sarah)的话来说,三本选本“鼓励批判性思维和文学分析,而不是对于文化历史轮廓的预先描述;对于想象性文学的关注,而不是对于经典文学的传送;对于完整作品的偏爱,而不是无数的节选;以及——特别关注教学——对于文本给出史无前例的作品分析、文本注释和个人传记信息”[24]63-64。对于英语世界的读者来说,选本可以帮助他们了解中国文学和作品背后的历史语境,从而构建自己心中的中国文学形象;对于中国读者来说,选本可以进一步激活我们对本土文学作品进行研究、编选、翻译以及利用本土文学资源开展教育教学活动的热情。此外,对于英语世界中国文学作品选的理解和研究还有助于我们超脱中国文学的“他者”身份,以主体的姿态,更加积极地参与到世界文化的交流与对话之中。

注释:

①D’haen T在关于美国世界文学教学的相关研究中,论述了《诺顿世界文学作品选》的版本和发行情况。具体可参见D’haen T:The Routledge Concise History of World Literature,Routledge Press,2011 年版,第 87—88 页。

②关于《朗文世界文学作品选》的介绍和评价可参见刘洪涛,周淑瑶:《全球化时代的世界文学理论与实践——评达姆罗什等主编〈朗文世界文学作品选〉》,《中国比较文学》,2014年第3期,第209—213页。

③达姆罗什对于“世界文学”和“文学经典”的相关问题有过丰富的阐释,具体请参阅《什么是世界文学?》,《中华读书报》,2010-09-08(22)。

④宇文所安发表了一系列关于“世界诗歌”的文章,涉及世界文学的形成和奖励机制等诸多问题,“食物”和“美食广场”是其中重要的比喻。具体可参见Owen S:What is world poetry,发表于The New Republic,1990年第11期,第28—32 页,以及 Stepping forward and back:Issues and possibility for“world poetry”,发表于 Modern Philology,2003年第 4期,第532—548页。

[1]鲁迅.鲁迅全集:第七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苏源熙.世界文学的维度性[J].生安锋,译.学习与探索,2011(2):210-214.

[3]D’haen T.The Routledge Concise History of World Literature[M].New York:Routledge Press,2011.

[4]Puchner M,Akbari S,Denecke W,et al.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A)[M].New York:W.W.Norton,2012.

[5]Puchner M,Akbari S,Denecke W,et al.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B)[M].New York:W.W.Norton,2012.

[6]Puchner M,Akbari S,Denecke W,et al.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C)[M].New York:W.W.Norton,2012.

[7]Puchner M,Akbari S,Denecke W,et al.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D)[M].New York:W.W.Norton,2012.

[8]Puchner M,Akbari S,Denecke W,et al,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E)[M].New York:W.W.Norton,2012.

[9]Puchner M,Akbari S,Denecke W,et al,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F)[M].New York:W.W.Norton,2012.

[10]DuBois P,Pollock S,Pike D.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A)[M].New York:Pearson Longman,2004.

[11]Pike D,Hafez S,Shirane H,et al.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B)[M].New York:Pearson Longman,2004.

[12]Tylus J,Damrosch D.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C)[M].New York:Pearson Longman,2004.

[13]Alliston A.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D)[M].New York:Pearson Longman,2004.

[14]Brown M,Robbins B.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E)[M].New York:Pearson Longman,2004.

[15]Kadir D,Heise U.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F)[M].New York:Pearson Longman,2004.

[16]Davis P,Harrison G,Johnson D,et al.The Bedford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A)[M].New York:Bedford/St.Martin’s,2003.

[17]Davis P,Harrison G,Johnson D,et al.The Bedford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B)[M].New York:Bedford/St.Martin’s,2003.

[18]Davis P,Harrison G,Johnson D,et al.The Bedford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C)[M].New York:Bedford/St.Martin’s,2003.

[19]Davis P,Harrison G,Johnson D,et al.The Bedford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D)[M].New York:Bedford/St.Martin’s,2003.

[20]Davis P,Harrison G,Johnson D,et al.The Bedford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E)[M].New York:Bedford/St.Martin’s,2003.

[21]Davis P,Harrison G,Johnson D,et al.The Bedford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Vol.F)[M].New York:Bedford/St.Martin’s,2003.

[22]张志国.诗歌史叙述:凸现与隐蔽——宇文所安的唐诗史写作及反思[J].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8(2):29-34.

[23]王宁.文学研究疆界的扩展和经典的重构[J].外国文学,2007(6):69-78.

[24]Lawall S N.Anthologizing world literature[C]//Jeffery R,Di Leo(eds.).On Anthologies:Politics and Pedagogy.Lincoln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04.

On the Compiling and Editing of Chinese Literary Works in World Literature Anthology:The Cases of Norton,Longman and Bedford

ZHOU Shuyao,LIU Hongtao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The concept“world literature”has developed with the emergence of world literature anthologies.On the selection and editing of Chinese literary works,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and the Bedford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 are the most significant representatives.They present the image of Chinese literature in a cross-cultural texture and give readers an overall picture of the relevance and universality of world literature.

world literature;cross-cultural anthologies;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The Bedford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

I106

A

2095-2074(2016)03-0066-07

2016-03-31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4JJD750008)

周淑瑶(1992-),女,安徽马鞍山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刘洪涛(1962-),男,陕西眉县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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