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约瑟难题”的不可通约解读
2016-02-10庞震
庞 震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071)
“李约瑟难题”的不可通约解读
庞 震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071)
在“不可通约”的基点下,由科学的发展向度展开,对于“李约瑟难题”的产生路径及其所依存的实践操作平面进行探索;基于不可通约向度对“李约瑟难题”中所蕴含的“科学”概念的历史和实践进行分析,得出中西科学各有其不同的产生和发展路径,“李约瑟难题”问题本身是在中西科学不可通约的基础上产生的。
李约瑟难题;不可通约;实践
“李约瑟难题”是英国学者李约瑟(1900-1995)在20世纪30年代开始研究《中国科学技术史》时正式提出了这一问题,其主题是:“尽管中国古代对人类科技发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贡献,但为什么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的中国发生?”1976年,美国经济学家肯尼思·博尔丁称之为“李约瑟难题”。很多人把“李约瑟难题”进一步推广,衍生出一系列类似问题,如“中国近代科学为什么落后”,“中国为什么在近代落后了”,等等。然而,没有持久的不变的科学发展线索,任何发展都是在某一线索或某一点上进行冲撞、突现的结果,更何况是几千年以来的科学发展。把科学视为人类与其生存世界之间的彼此塑造和建造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各种异质性要素在真实的时间中以突现耦合的方式参与这种过程[1]。 “李约瑟难题”的提出是在构造了一个所谓的科学实践的平面上提出的,李约瑟把中国古代科学的实践平面和西方近代科学这一实践平面加以联结,希冀构建两者之间的内在统一和融合,然而,在统合失败后来探求其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在逻辑上看来,这是基于二者在同一实践的平面上展开的。把科学的发展放到历史的实践图景中去对“李约瑟难题”做出真实的实践解读,对科学的发展做出历时性的考察,面对中西科学发展在“李约瑟难题”这一问题产生上的差异,把科学的发展放到同一个实践平面上进行考察才有其现实的意义。
一、“李约瑟难题”不可通约解读的可能性
库恩在1962年出版的《科学革命的结构》中首次提出不可通约性概念。不可通约,就是在两个特殊领域使用工具所产生的发展着的概念的不一致。一旦两个特殊的领域终于分开,对于一个领域的实践者来说,充分完整地与另一个领域的实践者的交流便不再成为可能。对于“李约瑟难题”,正如钱兆华所说:这无疑是站在西方人的角度,用西方人的观点、方法和科技的标准来衡量中国当时的科技发展水平[2]。在不可通约的条件和基点下谈“李约瑟难题”,其逻辑预设是该问题在根本上就是不存在的,是基于不可通约的基调而产生的。
什么是科学?“一般说来,科学应该是由概念、定律、定理、公式和原理等要素组成的具有逻辑自洽的知识体系。”这是对于“科学”的一般意义上的概念理解。科学究竟是一个历史的普遍概念还是一个特殊层面上的概念,东西方科学发展思路、历史进程不尽相同。首先对于“李约瑟难题”在逻辑上能否存在也是值得讨论的,我们对于科学发展的历史和比较应做历史性的客观考察,在同一向度上做出评价和判断。
古今科学是不可通约的,科学不应该被视为一个普遍概念,而是应作为一个历史概念来加以考察。我们使用科学不可通约性的含义是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对科学的理解,理解一种科学不能把它从其产生的文化传统中剥离,科学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一种文化活动。李约瑟明确中国古代的科学是遥遥领先的,毫无疑问是基于中国古代文化,因为它是一种经验层面的,没有完备的科学理论,与西方工业革命后的科学不同;而后他又指出在近代中国的科学落后了,则是基于西方文化的,因此是一个假问题。科学是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一种特殊现象,我们不能把它们作为一种普遍概念来看待和理解,必须用不可通约来理解这种概念之间的区别。
在看待中西科学的发展上,李约瑟对中国科学始终怀有情感上的偏爱,他完全是基于一种“科学”的普遍主义范式来断言中国古代的科学和近代意义上的科学是一脉相承的,是有其内在联系的。这样便降低了作为“科学”的标准,这种以近代科学来作为评判的唯一标准显然是不合适的。以“李约瑟难题”来讨论中西科学的逻辑上的基点显然是无法进行比较的,也是不可比较的。对于“李约瑟难题”的提出和解答不是在同一个实践平面和操作纬度上来进行的,在一定时期,中西科学是两个孤立的毫不相干的子系统。中西科学各自在其独自的实践操作平面上展开并得以发展和进步的,所以对于该问题的提出和解答存在很大的困惑,在这一层面上对“李约瑟难题”的提出和解答进行不可通约的理解和把握是完全可能和可行的。
二、不可通约基点下“李约瑟难题”是一个伪问题
对于“李约瑟难题”,学者们给出了很多的解答,大多数的学者只是看到中国古代科学和西方近代科学之间的差距,基于西方科学的发展来谈“李约瑟难题”,从而得出中国古代科学落后这一解释。这仅仅是看到了科学的发展进步所导致的现今结果,在中国古代科学的实践发展中却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路。我们站在客观的立场去审视近现代科学发展的来龙去脉,不难发现,所谓的“李约瑟难题”实际上是一个伪问题(当然,伪问题也是可以有启发意义的)[3]。有学者认为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在很长时间里领先世界的图景,在相当大程度上是虚构出来的——事实上西方科学发展有其不同于中国科学发展的独特路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却硬要将中国科学的发展粘贴到西方科学发展的实践操作平面上去,从而做出中西科学发展的比较。基于中西科学发展的两个极端,李约瑟把二者连接到了同一个平面上。中西科学的发展是有着各自的发展向度的,二者的发展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发展的实践序列上,无疑该问题的提出秉承了科学的单线发展,是基于中西科学发展限于同一个实践操作平面提出的,是与科学的普遍主义相协调的。在西方近代科学发展的框架内去寻求中国古代科学发展没有出现西方近代科学的阐释,这不得不说明“李约瑟难题”的确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中西科学的发展是依存于不同的科学理论和科学信念来进行的,伴随科学的发展,科学理论的转变也就显得十分的重要。科学理论隐含地规定了出现在它们中的术语的意义。因此,如果两个理论是不同的,那么它们之中的一切术语必定具有不同的意义(例如,爱因斯坦派物理学家阐释一个粒子的“质量”的意义就不同于牛顿派物理学家)。而且,据此理由甚至还可提出,使用不同理论的科学家所写的观察报告也是不可通约的,因为他们所使用的观察术语亦为理论所渗透,它们的意义是被这种或那种理论所赋予的。虽然在不同的研究传统中工作的科学家有时使用同一个词语,我们却不能就此认为他们所指的是同一事物。毫无疑问,接受一个理论就等于接受一种准私人语言,不接受这个理论就不能理解这一语言。因此,在不同研究传统中工作的同一领域的科学家不可能相互进行交流,也不可能理解对方的陈述。由于这种不可理解性,科学成了一种新的象牙之塔。理解无法进行比较,无法合理评价,因为这种比较似乎需要有描述世界的共同语言[4]。 “李约瑟难题”的提出,是把中西科学放到同一个科学发展的平面上来理解,在该问题中,科学是有其相同意义的,但客观上二者却是在不同的时间序列、不同的维向上发展的,其作为“科学”的内涵是“不可通约”的,所以运用“不可通约”对该问题进行分析显然是合理和可行的。
中西科学各自秉承其不同的发展思路和发展模式,中西在科学的发展路径上是完全不可通约的,“李约瑟难题”却硬要把两个毫不相干的孤立系统联系在一起去谈二者之间的差异。在看待中西科学的发展这一问题上,我们一定要把中西科学放在同一个操作平面上来理解其在时间发展序列上的客观性——过程中的客观性,即事物在发展过程中所展现给我们的客观性,也就是要把中西科学的发展放到历史中去进行各自的具体考察。用“不可通约”对“李约瑟难题”进行分析和把握,我们主要可以把中西科学按照各自的发展路径展开,因此,在中西科学各自的发展路径上对其“科学”概念的把握也是十分重要的。
三、在科学发展的真实图景中寻求“李约瑟难题”的解读
科学发展作为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的开放环境中异质性要素会不断地渗入,然而这些异质性要素却是不稳定和不确定的,这就使科学发展具有了其自身演化的独特气质。李克特就说过:“科学是一个从个体层次向文化层次的认知发展的延伸,是一个传统的文化知识之上的发展生长物,而且是一个文化进化之特殊化的认识变异体和延伸。”[5]科学本身就是作为一个有机整体的文化模式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与文化的其他部分必然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互制约、共生共存。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考察具体科学在特定的社会发展进步或重建的具体过程。在特定的文明图景中,我们如果要研究一种小写(或狭隘)的科学在一个特定的社会中“发生”(或重建)及生长过程,我们就应该考虑这一社会的理智空间、社会背景,以及生活于其中的科学家重建科学体系时的价值取向和判断,并且对他们在特定社会背景下建构新科学体系(包括科学理论、规范、建制形式等)的方式以及他们为其新体系拓展生存空间而进行辩护的努力给予足够的重视[6]。而这些社会外部大环境及其社会大背景却是不断发展的,这就使科学的发展具有了更多的自身气质,在看待中西科学的不同发展中,中西科学又何尝不是在各自的文化环境、社会环境中独立发展的呢?
把“李约瑟难题”放到历史的发展序列中去理解或许能给我们更多的启发。库恩早在其1957年的《哥白尼革命》一书中就谈道:他相信“历史研究可以带来一种对科学研究的结构与功能的新理解”[7]。我们在科学史的研究中,尝试从科学发展的向度进行回溯,其反演的箭头也就自然地指向应该作为其逻辑研究起点的客观历史。当然,这种反演最终必然指向不同的研究动机,但并非所有科学史研究都出自于揭示客观历史这种动机。在历史的直线发展序列向度上,历史发展作为一种动力学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具有其动力学意义的。在中西科学发展的不同路径下,基于各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和发展向度,中西科学各有其不同的发展思路和维度。运用科学史的视角,在科学发展的真实实践中对“李约瑟难题”所描述的中西科学发展的客观历史进行各自具体的客观分析。
“李约瑟难题”的提出和李约瑟对该问题所做出的不同回答是基于一定的科学发展的辉格史向度做出的一种特殊科学发展的建构性理论,是对中西科学的不负责任的一种“调侃”,是缺失其历史发展序列的客观性的,即丧失了科学发展本身的客观性。20世纪初法国物理学家、哲学家同时也是科学史家迪昂通过对静力学起源的研究发现得出,许多被称为第一次科学革命(16-17世纪作为近代科学诞生时期)的重要工作,实际上仅仅是已被中世纪学者所发展了的理论与方法的自然延伸,17世纪不过是这种延伸发展的暂时顶点而已。迪昂的结论是:“近代有理由为之自豪的力学与物理学,是通过一系列不间断的、几乎难以觉察的改进,产生于在中世纪一些学派内得到承认的学说。”[8]李约瑟在提出“李约瑟难题”这一问题时也正是基于这样一种科学的动力学直线发展向度,这显然是完全西方化的。对于“李约瑟难题”的解读,应把中西科学的发展展现在各自历史发展的时间序列上去分析和理解其作为实践的具体发展。
显然今天的“科学”概念拥有比古代丰富得多的内涵和意义。中国古代确实拥有比当时西方灿烂辉煌得多的古代科学文明,但近代却比西方落后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但这并不就证明二者之间就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李约瑟在西方科学的视角下强行把中国科学纳入其中,这很难说是有其实际意义的,西方科学的发展道路毕竟也只是科学发展的一个特例,且这种发展也只是在西方诞生。当然对于“李约瑟难题”的争论还在继续,但中国科学发展千余年来的停滞,乃至落后确也是不争的事实。我国科学家屠呦呦荣获201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打破了中国科学无诺奖的历史。屠呦呦多年以来从事的恰巧就是中药和中西药结合的研究,其突出贡献就是创制新型抗疟药——青蒿素和双氢青蒿素,这足以说明中国科学并不落后。我们今天也必须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努力借鉴和学习西方科学发展的新思路和新方法,提高我们自身的科学发展能力和水平。
[1] ANDREW PICKERING.The Mangle of Practice:Time,Agency&Science[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95:31.[2] 钱兆华.对“李约瑟难题”的一种新解释[J].自然辩证法研究,1998,3(14):3.
[3] 江晓原,袁幼鸣.李约瑟难题”是伪问题?[N].南方周末,2001-05-24(20).
[4] [美]拉瑞·劳丹.进步及其问题[M].刘新民,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142.
[5] 李克特.科学是一种文化过程[M].顾昕,张小天,译.上海:三联书店,1989:87.
[6] 袁江洋.科学史的向度[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148.
[7] T.S.KUHN.The Copernican Revolution[M].Carn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7:ix.
[8] 刘兵.克丽奥眼中的科学[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6:75.
(编辑:赵树庆)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Incommensurability of “Needham Puzzle”
PANG Zhen
(SchoolofMarxism,XidianUniversity,Xi’anShaanxi710071,China)
On the basis of the “incommensurability”, this paper starts from the development perspective of science and explores the generation path of “Needham Puzzle” and its practice operation platfor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commensurability, this text makes an analysis of the history and practice of the concept of “science” contained in “Needham Puzzle”, and concludes that Chinese and western science have their different generation and development paths,and “Needham Puzzle” itself is based on the incommensurability of Chinese and western science.
Needham Puzzle; incommensurability; practice
2016-10-29
陕西省社科基金项目(2015D010);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RW16018)
庞 震(1981- ),男,山东平度人,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讲师,主要从事科学社会学和科学技术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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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837(2016)06-004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