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下气”论

周龙云，周春祥

(南京中医药大学，南京 210046)

乌梅“下气”论

周龙云，周春祥

(南京中医药大学，南京 210046)

自金元以来，医家常以乌梅为敛肺、涩肠之药，笔者通过阅读《神农本草经》《伤寒论》等经典医籍，发现乌梅以其酸收之性不仅为敛肝之妙药，更具有独特的“下气”之用，对于以厥阴风火上犯或厥阴犯肺胃之气火上逆为主要病机的疾患具有临床指导意义。故笔者从乌梅“下气”考、历代医家对“乌梅”下气的运用、乌梅“下气”运用提要、乌梅“下气”验案4方面来深入探析乌梅“下气”之功，以求同道重拾经典，验于实践，服务病患。

乌梅;药性;本草;张仲景;临床运用;医案

乌梅酸甘，今人常用其敛肺、涩肠，但笔者认为乌梅“下气”之用更显其要，愿拾其点点详细论述。

1 乌梅“下气”考

药以殊性而有专功，乌梅以酸最，遂长于敛降。《神农本草经》:“味酸平。主下气，除热，烦满，安心，肢体痛，偏枯不仁，死肌，去青黑志，恶疾。［1］”阴液亏虚，筋失润养，肝气不敛，火旺于上，则出现烦满、肢体痛、偏枯不仁等现象。乌梅酸甘敛阴，润养肝虚，敛降气火，诸症自平。经文以主下气为首，突出了乌梅敛肝平逆的特殊功效，后世本草、医家亦对乌梅“下气”之功论述甚详。如《神农本草经疏》:“乌梅味酸，能敛浮热，能吸气归元，故主下气。［2］”《本草求真》:“气逆烦满，反胃骨蒸。［3］”《圆运动的古中医学·暑厥》:“乌梅善收相火……气升不降之时，为补益妙药。［4］”古代医家对“下气”亦用之独到，如《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十》以乌梅伍大枣主伤寒热病后、咽痛、口干喜唾，方以乌梅敛降虚火，配大枣酸甘生津，共奏降火生津之功［5］。《圣济总录·卷一百零二》乌梅煎主眼目风赤及胎赤，君乌梅酸敛，平息风火［6］。《仙拈集·卷三》定惊散主小儿急慢惊风、痰厥，以乌梅配朱砂平息风痰［7］。《医门八法·吐血》独梅汤主热证吐血，以乌梅配白糖急服，敛肝宁血［8］。故乌梅以其酸敛长于“下气”，而“下气”者非独下其气，亦包括火、风等。

2 历代医家对乌梅“下气”的运用

2.1 张仲景对乌梅“下气”的运用

《伤寒论·辨厥阴病脉证并治第十二》:“蛔厥者，乌梅丸主之。［9］”故当今普遍认为乌梅丸主蛔厥，但乌梅丸实为厥阴病之主方。如柯琴《伤寒附翼·厥阴方总论》:“仲景此方，本为厥阴诸症之法…观其用药，与诸症符合，岂只吐蛔一症耶”［10］，其主症当为厥阴病提纲。《伤寒论·辨厥阴病脉证并治第十二》:“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9］”以症测方，乌梅丸当主寒热错杂之证，其中“气逆”之机即为邪传厥阴、木郁化火、气火上冲所致。如《伤寒附翼·厥阴方总论》:“气有余便是火，故气上撞心，心中疼热……此厥阴之火症。［10］”而蛔厥者，因蛔随风火上逆，侵扰胃脘，是为殊状耳。故张仲景重以乌梅为君，酸敛逆气，急泄逆阳，安和胃土。如《绛雪园古方选注·和剂·上剂》:“乌梅渍醋，益其酸，急泻厥阴。［11］”而于蛔厥，逆火自平，肝气内敛，土健以镇，蛔虫自安，故谓蛔得酸则静。

虽整篇《伤寒论》用乌梅之汤方甚少，但在厥阴病篇，乌梅丸是为主方，且以乌梅为君。张仲景运用乌梅，主要以之酸敛厥阴、平降逆火，可见其对乌梅敛降之功尤为重视，故而在厥阴病提纲中重点突出火逆之机，如气上撞心、心中疼热等，意在反复提醒世人乌梅丸乃“下气”要药，另食则吐蛔者，间接凸显了乌梅丸“下气”之用，可见张仲景尊于古学，与《本经》之旨一脉相承也。

2.2 现代医家对乌梅“下气”的运用

江苏省中医院史锁芳擅用乌梅丸治疗肺系疾病。其于《中国中医药报》论述了两则以乌梅丸治疗肺病的病案，两则病案患者均在半夜1～3点咳嗽或哮喘发作，甚有逆气上冲感。史锁芳认为，半夜1～3点乃厥阴病欲解时，而乌梅味酸平主下气，故投以大剂乌梅为特点的乌梅丸。此外，其以乌梅丸治60例夜哮患者均获良效［12-13］。

张晖以乌梅丸治复发性口疮24例悉愈，其言:“用乌梅之酸以‘将欲升发之，必固酸敛之’之意”［14］。颜譔修用乌梅丸治厥阴证型围绝经期失眠患者28例，患者均伴潮热汗出、烦躁易怒、手足厥冷等症，失眠改善总有效率98%［15］。

由此，不仅张仲景重视乌梅“下气”之功，当代医家亦在有意无意间运用了这一理论且疗效不凡。故笔者私揣，正因乌梅“下气”之功不凡，故《本经》形象地告诫后人乌梅“主下气”，意在提醒乌梅“下气”之功的临床重要性。

3 乌梅“下气”运用提要

3.1 乌梅“下气”运用要点

乌梅“下气”之功主要与下厥阴“气逆”有关，同时又能下胃之气逆等，而乌梅何以有下厥阴“气逆”、降阳明气逆的作用?笔者认为，一则乌梅者味最酸，主入肝经……酸敛厥阴，故能平厥阴“气逆”。如《本草纲目》:“梅……得木之全气”［16］;二则厥阴横逆犯胃，则犯呕吐、反胃，乌梅敛藏厥阴之气，舒和胃土，故可敛肝舒胃以降气。然乌梅“下气”中兼有升发之性，酸收可固肝虚，升发以顺肝用，故虚实之证均可投之。如《本草崇原·乌梅》:“是禀冬令之水精而得春生之上达也。［17］”因此笔者认为，凡厥阴“气逆”或厥阴升泄失常，扰及他脏，导致“气逆”者，不论虚实均可以乌梅治之。但虚实之证于剂量有别，对于实、急者，以大剂量乌梅，即下逆气，中病即止，急以治标，如张仲景以乌梅治蛔厥急症重以乌梅300枚。对于虚缓者，应以小到中剂量(5～20 g)为宜，遵虚病久病缓图之旨，同时佐以甘淡顾护脾胃。如李士懋在两则治疗胃痛和呃逆的病案中乌梅用量均为6 g［18］，但临床运用应时刻根据病情变化灵活转变，条条框框不可固守。

3.2 乌梅“下气”适病提要

《灵枢·经脉》:“肝足厥阴之脉……挟胃属肝络胆，上贯膈，布胁肋，循喉咙之后，上入顽颡，连目系，上出额，与督脉会于巅;其支者，从目系下颊里，环唇内;其支者，复从肝别贯膈，上注肺。［19］”故厥阴气逆或升泄失常，常扰清窍、肺、胃、膈等组织和脏腑。

3.2.1 五官疾病 五官居上，凡肝火上扰，犯于喉、咽、眼、耳、口舌等均可致五官疾病的发生，此时可投乌梅治疗，且效果不凡。如笔者跟师临床发现，过敏性鼻炎患者虽与肺脾气阳不足相关，但对于一些长期熬夜、嗜食辛辣、久伤七情的患者，常表现为肝阴不足、风火上犯之证，症见稍遇刺激则喷嚏连连、目赤微痒、两颊泛红虚痒、失眠、情志不舒、舌红苔少等，此时君乌梅以敛肝息风，辅以通窍、清火、理肺之品，常随手而效。笔者认为厥阴“气逆”导致的五官疾病，无非虚实寒热。虚寒者敛之、补之，实热者急敛、清之，病自迎刃而解。

3.2.2 肺系疾病 自金元以来，乌梅敛肺之论盛行，而今教科书亦认为乌梅属收涩药入肺经等，功敛肺止咳。然酸药众多，如白芍、山萸等亦主入肝经，却不言归肺也。笔者认为木气内伤，逆火犯肺则病咳，乌梅敛肝之逆气，理肺以止咳亦非常重要。故用乌梅治肺系或与肺相关之疾亦应重视厥阴逆犯之机，切勿只察乌梅收涩，见久咳便投之。如史锁芳用乌梅丸治肺病时尤重“气逆”之症［12-13］。《古今医统大全·咳逆门》载青白散主吐、咳逆不止，方以青黛、白矾清肝镇肝，乌梅敛降肝逆［20］。

3.2.3 脾胃疾病 肝气逆犯于胃，可见呕吐、反酸、心下烦满、气欲冲上等症，此时固可以乌梅酸敛厥阴、平息逆气。但笔者认为厥阴气逆横犯于脾，亦病腹满飱泄，故乌梅非独酸涩以止泻，而与敛平厥阴逆气、安和脾土密切相关。如天津中医药大学袁红霞两则应用乌梅丸治久泻的病案中均有肝乘表现，同时其言久泻伴肝乘时以乌梅丸为佳［21］。因此，运用乌梅治疗脾胃系疾病时亦应重视厥阴逆犯之病机，切勿只察于乌梅收涩，见久泻久利则投之。

总之，但若抓住厥阴“气逆”或厥阴升泄失常，扰及其他脏腑导致“气逆”这一关键病机，即可投以乌梅以敛之、平之、下之，故乌梅远不止于上述疾病耳。

4 乌梅“下气”验案

“朱(氏)嗔怒动肝，气逆恶心，胸胁闪动，气下坠欲便。是中下二焦损伤不复，约束之司失职。拟进培土泄木法，亦暂时之计。乌梅，干姜，川连，川椒，人参，茯苓，川楝，生白芍。［22］”

按:患者肝郁不舒，郁而化火，气火逆上，木胜克土，脾胃失常，故见气逆恶心、气下坠欲便。故方以乌梅为君，配以白芍酸敛肝木、敛降肝火，川楝、黄连相伍清泻肝火，干姜、人参、川椒、茯苓等制苦寒、和胃土，共奏急泄厥阴、舒胃降气之功。叶天士言暂缓之计，盖虑于实证，中病即止耳。

某女，50岁，宿舍管理员，2013年4月诊。颜面虚痒感两年，涂抹百雀羚润肤霜即虚痒明显伴有微微的火辣感，曾几经求治无果。患者平素沉默寡言，面带忧郁，光泽不显，诉思想压力较大，无明显胸闷、口苦，舌紫暗、苔薄少、脉弦细，诊断为肝阴不足、风火犯肺、瘀血阻滞之证。处方:乌梅20 g，桑叶10 g，广地龙6 g，生白芍30 g，荆芥10 g，防风10 g，桃仁10 g，京三棱6 g，广郁金10 g，浮萍15 g，熟地15 g，生甘草6 g，7剂。患者服3剂后自述涂霜后痒感不显，7剂后觉明显好转，随访1个月未曾复发。

按:患者颜面瘙痒似为皮肤过敏性疾病，但经抗过敏等治疗乏效，究其原因实为患者久虑久忧、气郁化火、耗伤肝阴、风火上犯于肺所致，而西医治疗不能从疾病内在治疗故难显效机。尊师重以乌梅为君，配以白芍敛养肝阴，急敛厥阴逆火、宁息肝风，佐以桑叶、地龙、郁金等清肝理肺，三棱、桃仁等活血，荆防等散风止痒，病证相合，用药精当，自然效如桴鼓。

5 总结

乌梅常以为肺涩肠之药，而其主入肝经，最善敛肝却为人忽视，故笔者借古鉴今，明乌梅“下气”的独特性和重要性。笔者认为，乌梅以其酸收之性对于降厥阴“气逆”或厥阴犯肺胃导致的“气逆”效果显著，但凡疾病出现此机时，无论虚实均可投之。乌梅又因其酸敛之功甚强为补肝妙药，故大可治元气外脱之候。如《医学衷中参西录》:“人元气之脱，皆脱在肝”，“握百年寿命之根，其功用在于能敛……若遇元气之衰惫欲涣散者，宜保护以收涩之品”［23］。因此我们应全面看待乌梅“下气”之功，不忘乌梅属敛养厥阴之妙药是为总则。临床变化在于医者变通，以常衡变看待乌梅“下气”之功，最为客观、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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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ry of Wumei’s Effects on Descending Qi

ZHOU Long-yun，ZHOU Chun-xiang△
(Nanjing Chinese Medic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00，China)

Since Jin and Yuan dynasties，Wumei has been seemed as a drug of astringing lung and bowel.By reading Treatise on Febrile Diseases and ShenNong's herbal classic and so on，the author fined not only Wumei is a miraculous drug of stringing liver，but also it is a drug of descending Qi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others.It is deeply meaningful for clinical problems including wind and fire disturbance of Jueyin meridian and Jueyin meridian disturbing lung and stomach.Now the author will prove the function from four aspects:proving the function of descending Qi of Wumei，the scholars’using of descending Qi of Wumei.How to use it in medicinal records.We will draw more attention to the function and put it into practice to serve the patients.

Wumei;Drugs nature;Herbal;ZHANG Zhongjing;Clinical Application;Medical record

R289.1

:A

:1006-3250(2016)07-0979-03

2016-01-13

周龙云(1990-)，男，江苏南通人，医学硕士，从事中医骨伤的临床与研究。

△通讯作者:周春祥(1964-)，男，博士研究生导师，从事《伤寒论》的临床与研究，E-mail:chunxiangzhou@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