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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海洋文化记忆场域的岛屿*1

2016-01-24刘啸虎

关键词:海洋文化岛屿海洋

修 斌 刘啸虎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作为海洋文化记忆场域的岛屿*1

修斌刘啸虎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摘要:记忆的射程能够到达的地方和元素,都可以称之为“记忆场域”,诸如场所、物品、活动。“海洋”以及与海洋息息相关的“岛屿”同样也不例外。岛屿是海洋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同时,也承载着海洋文化的记忆。首先,岛屿是对海洋文化现象的记忆。自古以来,岛屿是渔民劳作的场所,是海洋针路的航标,是海上交通的驿站,甚至是文明传播的“陆桥”和“天之浮桥”。其次,岛屿是对海洋文化价值的记忆。岛屿是岛民生存的家园,是海洋民俗最基本的内容,是文化人类学研究的重要对象,也是人类认识自身海洋文明演进的活化石。岛屿还维持了地球生态和生物种群的多样性,甚至成为人类的世外桃源。其三,岛屿是对海洋审美文化的记忆。岛屿丰富了海洋文化美的内涵,给人类以视觉和心灵的感动。岛屿给人们以美丽的憧憬、探险的冲动,丰富了人类的精神世界、文学世界,记忆着海洋历史文化的丰厚遗产。与岛屿相关的战争文化和历史硝烟也成为人类永恒的记忆。在现实层面,岛屿还是对海洋领土和海洋权益的记忆。总之,岛屿可以作为人类记忆的重要场域,也是扩大人类认知空间的重要方法。

关键词:海洋;岛屿;海洋文化;记忆场域

引言

2015年8月举行的第22届世界历史科学大会,笔者与各国学者一起围绕“记忆中的海洋”这一话题进行了热烈讨论。会上,德国的Michael North教授和北师大的孙立新教授在报告中提到了“记忆场域”。记忆场域(lieudemémoire)这一概念是由法国学者皮埃尔·诺拉(Pierre Nora)提出和发展起来的。他出版了一部七卷本的里程碑式的著作——《记忆场域》(Leslieuxdemémoire)(1984-1992)*参见 Pierre Nora, ed., Les lieux de mémoire, 7 vol. (Paris 1983-1992).。根据诺拉的观点,“任何显著的实体,不论其本质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只要它成为某一社会记忆遗产(在这里是法国社会)的象征性元素,就可以被称为记忆场域。”[1](P15-114)诺拉“记忆场域”的概念,将实体事物(物质的、非物质的)与人类社会“记忆”联系起来,它提示我们:只要是记忆的射程能够到达的地方和元素,都可以称之为“记忆场域”,诸如场所、物品、活动。那么,“海洋”也不例外,作为与海洋息息相关的“岛屿”同样也不例外。

诺拉特别强调象征性价值。他认为,象征性元素与历史构成一个整体,是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在过去,历史学往往忽略这种价值,而更多关注于历史叙述。早期围绕记忆场域的探讨,其课题多为国家、民族和民族国家的文化记忆,有一定的局限性。现在,把“作为记忆场域的海洋”这一概念引入历史学,是希望讨论一种更为广泛的概念。把海洋这个原本自然世界中的物质意义强烈的事物“全球化”和“历史化”,就可以赋予海洋以辽阔的空间感和漫长的时间感,在此基础上,就自然而然地扩宽了观察的视角,并提供了跨学科解决问题的可能,也从而超越了民族国家和传统的海洋史。

海洋文化是人类与海洋相互影响的方式、途径、过程和结果,体现了人类与海洋的互动关系。岛屿文化也是海洋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在讨论“作为记忆场域的岛屿”的问题时,更多地从海洋人文、海洋文化的角度切入,来考察岛屿、岛屿文化、海洋文化问题。

一、岛屿是对海洋文化现象的记忆

岛屿的价值和意义,体现在人类关于岛屿的共同记忆之中。在漫长的历史中,人类赋予岛屿文化内涵,把岛屿作为文化现象加以呈现。可以说,岛屿是对海洋文化现象的记忆。自古以来,岛屿是渔民劳作的场所,是海洋针路的航标,是海上交通的驿站,也是航船躲避风浪的港湾。古希腊是欧洲文明的发祥地,而希腊神话中寻找金羊毛的英雄们乘坐的“阿尔戈”号帆桨船,被认为是古希腊航海文明的起源。希腊本土原是一个半岛,爱琴海上和爱奥尼亚海上希腊半岛两边诸岛屿,将希腊半岛和小亚细亚半岛、亚平宁半岛连接起来。在海船上航行的人,前后都有肉眼可以望得见的岛屿用来指示航程,这种条件几乎是世界上任何其他地区都不具备的。依靠岛屿的导航和休憩,古希腊人将自己的文明在整个地中海开枝散叶,不但建立了一个个岛屿邦国,更将殖民范围扩展到今天的黑海北岸和克里米亚半岛、亚平宁半岛南部和西西里岛、法国南部和科西嘉岛、伊比利亚半岛东北部,甚至曾经在北非的埃及和利比亚建立过殖民地。在岛屿间航海殖民的共同历史和记忆,让古希腊人将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所记“船舶目录”当做解决各岛屿、各城邦之间领土争端的依据,因为“船舶目录”历数了当时各邦所属的领土。海洋、岛屿与人的关系之紧密,由此可见一斑。

在远古,岛屿甚至还是人类迁徙以及文明传播的“陆桥”和“天之浮桥”。一般认为,上古先民驾着独木舟从华夏的东南沿海出发,一路涉海向太平洋深处进发,陆续登上南太平洋诸多岛屿。又以这些岛屿为踏脚石,不断迁徙,不断扩大探索的区域,最终形成了今天看似孤立的南太平洋岛屿文明,构成了独特的南岛语系文化区域。同时,北方的先民们向东北方向迁徙,徒步经白令冰桥(即“陆桥”)越过白令海峡,或者借助洋流,以千岛群岛为“天之浮桥”航海东渡,开拓美洲。“殷人东渡”的猜想便是其中尤为令人兴致盎然的故事。所以,人类成长的历史离不开岛屿的佑护和依托。岛屿以它静态的存在促进了人类活动动态的呈现——人、物、信息的交流。

二、岛屿是对海洋文化价值的记忆

岛屿是支撑海洋文化功能实现的重要依托。岛屿往往是岛民生存的家园。作为海洋民俗最基本的内容,岛屿民俗是文化人类学研究的重要对象。散落世界各地岛屿间那些珍贵的文化遗产,蕴含着其原始的信息和形态,也是人类认识自身海洋文明演进的活化石。比如阿拉伯世界唯一的岛国巴林,拥有长达四千多年的采珠史。20世纪初海湾地区约有4万人从事珍珠采集,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巴林人。岛国巴林最盛时拥有采珠船1500艘,采珠船队每年两季集中出海,采珠人完全凭借人工下潜采集海洋珍珠,千百年来这一利用海洋资源的传统逐渐形成了巴林的经济。在全球采珠业渐渐被由日本兴起的海洋珍珠养殖业取代后,位于岛屿中的巴林采珠业遗产地是此类遗产中最后一个保护完整的遗址。这也是海洋资源的利用传统以及人类与环境互动的一个出色例证,并以此构成了这一岛屿社会的经济与文化特征。因而,巴林的采珠业得以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名录》。

与此同时,许多岛屿所承载的厚重历史甚至远远超出了岛屿文化乃至海洋文化本身。这些岛屿面积相对来说并不算大,其文化和语言却丰富多彩,既有本土的传承,也受到世界上各个文化中心向外扩散的影响。比如琉球群岛同时深受中国和日本等国文化的影响,故自称“万国之津梁”,以文化的交汇点自居。地中海上的塞浦路斯岛早在公元前2000年就是古希腊人的殖民地,其鲜明的希腊文化特质在漫长的历史中先后与埃及、波斯、古罗马、拜占庭、奥斯曼土耳其、英国等相互迥异的文化融合,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特征。更有许多岛屿,其文化所展现出的是殖民历史的残迹。大西洋中属于西印度群岛的岛国巴巴多斯,号称“加勒比的小英格兰”。这里自1624年起便成为英国的殖民地,至今全岛保存完好的殖民地风情仍然吸引众多游客前来观光。加勒比海作家乔治·兰明在其小说《在我皮肤的城堡中》里将巴巴多斯这个“小英格兰”比作是老英格兰最年长、最纯洁的言听计从的孩子。同属英联邦的岛国斐济,也保留着浓郁的殖民地文化特征,其宗主国,同样是岛国的英国对其颇为欣赏。所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国皇家海军以斐济为军舰命名,遂有了“斐济”级轻巡洋舰。“斐济”级轻巡洋舰的所有舰名均取自英国的直辖殖民地,所以又称“直辖殖民地”级。另外,该级别军舰还有第三个名字——“毛里求斯”级。毛里求斯岛也是英联邦成员,前英国殖民地,但这里的文化更多体现出对殖民者和奴隶制的反抗。毛里求斯在历史上曾是奴隶贸易的东部重要中转站,许多奴隶买卖在这里进行。18世纪和19世纪初期,大批不甘为奴的奴隶冒着生命危险挣脱枷锁,逃入毛里求斯岛西南部的拉莫纳山。逃奴们在拉莫纳山的洞穴和山峰上聚居,建立起社群,被称为“逃奴共和国”。大量逃奴在拉莫纳山生活,通过他们的口口相传,拉莫纳山成为奴隶不惜生命寻求自由的象征。时至今日,毛里求斯岛的拉莫纳山也成为了世界遗产地。

岛屿是极端海洋灾害的缓冲器,是地球生态平衡的调节阀。由于海洋的庇护以及人类活动影响相对较少,岛屿维持了地球生态和生物种群的多样性,成为众多生物的乐园,甚至成为人类的世外桃源。非洲的马达加斯加岛是8000多种特有物种的栖息地,也是撒哈拉以南非洲特有物种最多的国家。马达加斯加及其相邻的群岛一共有八科植物、四科鸟类和五科灵长类动物,这些特有物种是地球上其他地方没有的。印度洋上的塞舌尔群岛、科摩罗群岛以及马斯克林群岛是众多濒临灭绝的鸟类的天堂。太平洋上的菲尼克斯群岛保护区位于基里巴斯境内,这里是濒危和濒临灭绝海鸟的保护区,保护区内也拥有地球上最后一处保存完整的海洋珊瑚群岛生态系统。南美洲的巴哈马群岛没有河流,但是在这些水域中却可以见到世界第三长的堡礁和约占全世界14.5%的珊瑚。尽管岛屿的陆地面积较小,但是对全球生物多样性的贡献很大。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的岛屿合在一起就可以被看作是生物多样性的“热点地区”,拥有地球上一些最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宝库。可以说,岛屿是基因信息的储存库,当今岛屿的生物多样性起到了记录百万年进化历程的作用。此类生物多样性不仅对岛屿物种意义重大,对全人类来说也极具价值。[2]

三、岛屿是对海洋审美文化的记忆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岛屿封闭的环境和凝固的时间,往往被人们视作异化之地。但与此同时,封闭而凝固的岛屿却又身处开阔无际、时刻变化的大海之中。开阔与封闭,凝固与变化,一组组相互对立的元素在岛屿文化中实现了奇妙的结合。岛屿的审美张力之大,审美魅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史记·秦始皇本纪》载:“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3](P237)《史记·封禅书》进一步对这三座神奇的海外岛屿进行解释:“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白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3](P1369-1370)古人将“三神山”想象为凡人不可至的神居之地,是可以长生不死的永恒乐土。所以,秦始皇派遣方士徐福率庞大的船队搭载童男童女、五谷百工出海寻找不死仙药,于是才有了徐福东渡的传奇。东方朔在《海外十洲记》中也以玄奇的想象全方位描绘了“三神山”的种种美妙。[4](P10)

长生乐土,仙家居所,这些被冠以“仙山”之名的岛屿成为古代中国人对外部世界整体想象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所谓海外仙山,不知其凡几,关于岛屿的一切想象,都使人对未知的世界产生无限的向往和探索的冲动。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史记·孝武本纪》载:“建章宫中,建泰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3](P482)汉武帝以模仿三仙山修建宫苑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沧海之中那些神秘岛屿的向往。此后这样的做法逐渐成为历代帝王的惯例。比如北京的北海,全园布局,包括团城和中南海在内,即按“三仙山”而设计。这种想象和向往,永远让人类保持着对外部世界和未知事物的的感知神经。

自古以来,世界上不同地方的人们在各自的审美观与精神世界中,都以自己的方式对岛屿进行阐释。古希腊文明以海洋为渠道,以岛屿为载体,曾成为整个欧洲文明的摇篮。在古希腊人的审美世界中,岛屿的地位无可替代。古希腊史诗《奥德赛》,完全是以岛屿和海洋为舞台,令人荡气回肠而又目眩神迷,是西方文学奠基之作。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因触怒海神波塞冬,英雄奥德修斯在大海上历经了长达十年的漂泊与历险。十年的航海返乡之旅,奥德修斯几乎就是在一个个岛屿间辗转。在盲诗人荷马的吟唱中,奥德修斯在乐而忘忧的“食莲人之岛”、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之岛、艾奥罗斯风神之岛、安提法提斯巨人之岛、魔女克尔柯之岛、女神卡吕普索之岛、误食圣牛的特里纳克里亚岛等等岛屿之间历尽生死流离之险。不同于东方那种“海客谈瀛洲”式的遥远想象与传说,以海洋和岛屿为依托而开拓了文明的古希腊人更愿意让自己的英雄去做岛屿秘境的亲历者,去亲历“烟涛微茫”中的各种惊险与不测。在古希腊人的眼中,岛屿不仅仅是神居之所或神赐之地,更是人类的探险之地、避难之所。

岛屿文化的丰富性足以将各种深邃的思考包含于其中,并能让人从中依稀分辨出东方与西方对于岛屿认知观念的差异:一面是难睹其容,又不愿留下遗憾,所以用变通的方式去满足自己的想象;一面是为一睹其容而不惜千辛万苦,为不留下遗憾,甚至愿意穷极一生。

在人类的记忆中,岛屿往往与战争密不可分。岛屿孤悬海中,没有腹地与后方,所以每一场争夺岛屿控制权的战斗,往往都与惨烈和悲壮相伴。其结果不单单是双方的胜负,更是两军的存亡。这样的战斗,一般都能给人们留下有关战争最残酷的回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太平洋战场上,如塞班岛、贝里琉岛、硫磺岛这样的大规模岛屿两栖登陆作战,最后都以日军守备部队的“全员玉碎”而告终。发生过激烈争夺战的瓜达尔卡纳尔岛,是日军回忆中恐怖的“饥饿之岛”,更是美军眼中的“绿色地狱”。太平洋战争末期的冲绳岛战役,在英国首相丘吉尔笔下被称为“将以史诗般的战斗列入世界上最激烈、最著名的战斗,而流传后世”。毫无疑问,他的预测成真,但美国人却更愿意将这场惨烈的战役称为“地狱般的战斗”。这些关于岛屿的战争记忆,应该成为人类永恒的记忆和军事文化的一部分,更应该成为捍卫和平的纪念碑。

岛屿曾造就了悲剧英雄,谱写了失败者的颂歌。流放是人类最古老的刑罚之一,而岛屿以其特有的封闭和天然的与世隔绝,成为了流放之地的最理想选择。在中国古代,南方的崖州、北方的沙门岛等地都是著名的流放之所。以苏东坡为代表的文人墨客,在流放地崖州以苦作乐,吟诗赋词,为这地老天荒瘴疠夷蛮的化外岛屿留下了段段传奇佳话。日本海上的佐渡岛,自奈良时代起就是失宠失势的日本公卿贵族的流放之地,如推翻镰仓幕府失败的顺德天皇、日莲宗开山祖师日莲和尚等人。佐渡岛至今文化氛围丰富,风气不拘一格,多被认为是流放者之功。失之于流放,收之于审美,岛屿的文化审美情境有时因此变得更加绚丽。地中海的厄尔巴岛和南大西洋中的圣赫勒拿岛,是一代枭雄拿破仑被迫在战败后度过余生的地方。拿破仑在岛上眺望天际、寻觅过往船只的那幅油画,精确表现出受困孤岛的拿破仑那灰暗的心境。但岛屿所造就的不仅仅是悲剧英雄和失败者,它也经常成为胜利者的重生之地。南非开普敦外海的罗本岛,在种族隔离时代被用于关押政治犯,南非的种族和解之父纳尔逊·曼德拉曾在岛上度过长达18年的囚徒生涯,但那里却也成为南非走向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实现种族和解的新起点。青岛的田横岛发生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这些视角、记忆和历史,都成为岛屿文化和海洋文化丰厚而贵重的遗产。

四、岛屿是海洋领土和海洋权益的记忆

近代以前,岛屿对一些以陆地为主体的国家而言似乎不甚重要,甚至往往还被认为是可以弃如敝屣的荒蛮之地。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康熙皇帝力排众议,坚持“海氛一日不清,民生一日不宁”,“台湾不平,则沿海兵民弗获休息”,[5](P114)派遣施琅率水师一举收复台湾岛。然而,收复台湾之后,在如何处置台湾的问题上,清廷内部却一度产生对台湾的“弃留之争”。有人认为台湾只是“一块荒壤,无用之地耳,去之可也”;有人主张“迁其人,弃其地”;有人则认为“可空其地,任夷人居之”。[6](P62)甚至连康熙皇帝也一度对台湾地位认识有限,认为“台湾仅弹丸之地,得之无所加,不得无所损”。施琅为此向康熙皇帝上《恭陈台湾弃留疏》,阐论台湾岛的战略地位,提出台湾虽是一个海外岛屿,但“弃之必酿大祸,留之诚永固边圉”。[6](P62)经过反复权衡,清廷最终放弃“弃台”之策,在台湾开衙建府,开始经营台湾。这种“弃留之争”,在当今来看不可思议。

交通手段和海上力量的发达与竞争,使岛屿在国际政治较量中的地位日渐凸显。在美国的战略视野中,台湾岛、冲绳岛、迪戈加西亚岛、关岛、威克岛等等能够影响和维持全球战略布局的岛屿,都可以用“不沉的航空母舰”来称呼。不只是美国,东方的俄罗斯同样使用类似的概念。作为俄罗斯远东滨海边疆区太平洋方向天然屏障的库页岛(萨哈林岛)也是军事要地,早在苏联年代就被称为远东地区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将岛屿比作军舰,除了极度形象,更忠实反映出自古至今人类对岛屿在军事战略方面实际价值的认知。

岛屿是领土和海洋国土的生长器。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以岛屿为基点可依法获得辽阔的专属经济区(EEZ),使之成为自己国家的海洋国土。比如南太平洋中的小国库克群岛,其陆地国土是由15个岛屿组成的岛群,国土面积排名世界第209位,但其专属经济区面积却近20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印度全国的面积。再如由300多个岛屿组成的太平洋中部岛国基里巴斯,陆地面积仅812平方公里,经济落后,却拥有全球第13大专属经济区。广阔的海洋专属经济区中蕴藏的丰富资源能源,以及重要的战略价值,使得即便是不起眼的小岛礁也成为国家圈地的基准,甚至成为国家发展的未来支撑。岛屿的归属和海域的划分,已经成为影响国家关系以及进行海洋博弈的聚焦点。

五、结语

把“作为记忆场域的海洋”引入历史学,可以把海洋这个原本自然物质意义强烈的事物“全球化”和“历史化”,可以赋予海洋以辽阔的空间感和漫长的时间感,进而扩宽观察的视角,超越民族国家和传统的海洋史。海洋文化体现了人类与海洋的互动关系。岛屿不仅是海洋文化的记忆场域,推而广之,它可以作为人类记忆的重要场域。岛屿也是扩大人类认知空间的重要方法。在“海洋”这个范畴中,大洋、海域、海峡、岛屿都可视之为次级范畴。在人类共同的记忆和认知领域,岛屿的功能、意义、地位、内涵都在不断扩大,需要我们努力挖掘岛屿的历史文化记忆和价值功能,揭示岛屿同生态、环境、资源、国土等各个方面的日益密切的联系,需要我们对岛屿的价值、审美、权益等多领域做理论性、功能性探讨。岛屿的地位,正在从人类文化和记忆的边缘走向中心,将岛屿作为记忆的场域重新加以观照和审视恰逢其时。

参考文献:

[1] Pierre Nora.“From lieux de mémoire to realms of memory,” in: Pierre Nora and Lawrence D. Kritzman, eds.,RealmsofMemory:RethinkingtheFrenchPast.Vol. 1:ConflictsandDivisions, New York 1996.

[2] “联合国2014小岛屿发展中国家国际年”官方网站[EB/OL].http://www.un.org/zh/events/islands2014/didyouknow.shtml.

[3]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4] 倪浓水.中国古代海洋小说选[M].北京:海洋出版社,2006.

[5] 孔昭明.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四辑[M].台北:台湾大通书局,1977.

[6] 施琅.靖海纪事[M].北京:中华书局,1958.

责任编辑:高雪

Island, as theLieudeMémoireof Marine Culture

Xiu BinLiu Xiaohu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Qingdao 266100, China)

Abstract:Every location and element which the range of memory can reach could be called lieu de mémoire, such as occasion, object and activity. "Ocean" and ocean-related "island" are no exception.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marine culture, islands preserve the memory of marine culture. First of all, islands are the memories of the marine cultural phenomena. Since the ancient times, islands have been the location where fishermen worked, the navigation mark for sea routes, the posthouses in maritime traffic, and even the "Bridge of Land" and "Flying Bridge of Sky" to spread civilization. Secondly, islands are the memories of the marine cultural value. Islands are the homeland for islanders to inhabit, the most basic content of folk custom, an important research object for cultural anthropology, and a living fossil for human beings to understand the evolution of ocean civilization itself. Islands preserve the earth's ecology and biodiversity, and even become an human Arcadia. Thirdly, islands are the memories of aesthetic culture of ocean. Islands have enriched the connotation of beauty in marine culture, moving human beings visually and spiritually. Islands arm people with the beautiful dreams and impulses for exploration, enriching the world of spirit and literature for human beings, and recording great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legacy of ocean. The war culture and historical battle related to islands have become the eternal memories of human beings as well. And at realistic level, islands are the memories of maritime territory and rights and interests. All in all, islands could be an important lieu de mémoire, and also an important method to expand the human cognitive space.

Key words:ocean; island; marine culture; lieu de mémoire

*收稿日期:2016-04-21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课题( 12&ZD113)子课题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修斌(1963-),男,山东淄博人,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日本研究中心、海洋发展研究院教授,主要从事中日关系史、东亚海域史研究。

中图分类号:K1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35X(2016)03-003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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