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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爱的母亲——《歧路灯》中的王氏形象简论

2016-01-21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5年12期
关键词:父母教养方式家庭教育

魏 健

(陕西理工学院 文学院,陕西 汉中 723001)



溺爱的母亲
——《歧路灯》中的王氏形象简论

魏健

(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陕西汉中723001)

摘要:《歧路灯》中主人公谭绍闻的母亲王氏是一个典型的溺爱型母亲形象。她迷信、贪图小利、愚蠢糊涂,在儿子教育方面的失败之处就是没能重视其学业情况,对于谭绍闻的婚姻欠缺考虑,在谭绍闻被恶人引诱沦陷之时没能及时劝阻,谭绍闻犯了错她只会包庇护短。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关心儿子,想给儿子一个宽松的成长环境,却因自身条件的局限放纵了儿子,直接导致了谭绍闻走上歧路。王氏自身的局限和作者的创作动机是王氏性格产生的直接因素,但是,封建礼教和封建思想才是其对孩子溺爱的根本原因。

关键词:《歧路灯》;父母教养方式;家庭教育

《歧路灯》是李绿园于乾隆四十二年完成的一部白话长篇小说,全书共108回,讲述了主人公谭绍闻——一个官宦子弟如何走上歧路、堕落败家,然后幡然悔悟、痛改前非,最终重振门楣的故事。小说从多个方面比较详细地揭示了谭绍闻堕落的原因,其中母亲王氏的溺爱是导致其走上歧途的主要原因之一。那么,王氏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对谭绍闻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其原因又是什么?本文拟就这些问题进行探讨。

一、世俗化的母亲形象

王氏是谭孝移的续弦夫人,谭绍闻的母亲,也是谭孝移去世后谭家辈分最高的人,小说从多个方面比较详细地揭示了谭绍闻堕落的原因,其中母亲王氏的溺爱是导致其走上歧途的主要原因之一。与其他类型的母亲相比,王氏形象的特点在于十分的世俗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

第一,王氏十分迷信,有时甚至愚昧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例如,丈夫从京城回来后生病,“本来谭孝移不过是不服水土,又有些郁结,原非丧命之病。”但王氏却给他请来了“两个盲医生”,“一个峻补,一个洞泻,遂弄成一个大病。”[1]93此后王氏又听信曹氏的话,请来赵大娘做法,王氏不仅没有为丈夫请来医术高明的医生,反而对不着边际的仙术法术深信不疑,导致谭孝移错过了治疗的时机。在谭孝移自知时日不多,面对王中与谭绍闻难过垂泪时,王氏不以为然,暗想:“这二十五日,就是退灾日期,何必恓惶。”[1]98而在谭孝移盖棺那天,王氏不顾孔耘轩和娄潜斋的劝阻,非要按照阴阳刘先生的吩咐在棺材里放上容易生虫的面人、面鸡儿,作为所谓的镇物。当天夜里,王氏又让大家各自归宅,说要躲殃,谭绍闻不肯躲,娄潜斋也告诉王氏不用躲,可被迷信思想洗脑了的王氏表示自己坚决要躲殃。从一开始耽误谭孝移治病到后来的放镇物和躲殃,一个迷信到无药可救的无知妇女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读者眼前。

第二,在生活上,王氏没有什么远见,贪财好利、目光短浅。谭绍闻招了一帮戏子在家里住,“王氏起初也极恼戏子占了书房,后来儿子拿了三十两哄了,便欢喜起来。”[1]170谭绍闻拿自己家的钱骗王氏说这是戏主给的,她没有细问核实,戏子们住在书房,她没有考虑这么多戏子在自己家里生活是不是会产生不好的影响,而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见钱眼开,喜盈盈的收下了。在谭绍闻赌博归来的时候,王氏的注意力已然完全被赢回来的银子所吸引,说道:“咱家可也有这一遭儿。那日他那黑胖汉子搬钱时,恁样强梁,赢不死那天杀哩!”[1]244王氏不仅没有责罚谭绍闻连夜赌博之罪,反而因为儿子赢了钱觉得为自家出了口恶气,实在是荒唐。谭绍闻被夏逢若蛊惑,在自己家里开起了赌场,王氏没有阻拦,还按照夏逢若说的去“打钻”,“王氏黄昏时,果然煮出来两盘鸡蛋,约有三四十枚,果然送回楼下有两三串青选大钱。”[1]466王氏作为一家之长,却没有一点家长的威严和风范,反而被蝇头小利所左右,助纣为虐,正是她爱贪小便宜的特点加速了谭家的衰落。

第三,昏聩糊涂,这可以说是王氏性格中最致命的缺点。作者经常借小说中的人物之口来表现王氏的糊涂,例如谭孝移在病榻上担心自己的儿子,“眼睁睁不久成了寡妇之子,其母又恁般糊涂溺爱,将来不知如何结果。”谭孝移病重之时,王氏说了这样一段话:

你再休要这样,越掏漉的病不好。谁家就不害个病,越放宽心,那病自然好的快。你要过闷时,叫王中请娄先生、孔亲家来,说几句知心话儿,你心里宽绰些。再进些饮食,那有不好之理。[1]98

这一段看似平常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成了“王氏一生未有的正经想头”[1]98。相处多年的丈夫应该是最了解妻子的人,谭孝移如此评价王氏,说明王氏确实糊涂,让人担心。除此之外,小说中还多次写到其他人也认为王氏很糊涂,例如,谭绍闻与皮匠的老婆偷情被抓,王氏舍金护儿,谭绍闻觉得没脸见人,于是小说中就有这样一段:

王氏急接口道:“咱到底算是男人家;像那皮匠拿着老婆骗银子使,看他怎么见人。拿咱那银子,出门怕没贼截他哩。到明日打听着他,只有天爷看着他哩。”口里还骂了几句。孔慧娘听着,才晓得婆婆心里,没有什么分晓。[1]206

除了聪明伶俐的孔慧娘,就连王中也被王氏的糊涂搅得无可奈何。王中在搬去城南菜园之前来给谭绍闻磕头,重述了谭孝移的嘱咐:用心读书,亲近正人。王氏却说道:

王中,你各人走了就罢,一朝天子一朝臣,还说那前话做什么。俗话说“儿大不由爷”,何况你大爷已死。你遭遭儿说话都带刺儿,你叫你大相公如何容你?[1]383

听完这段话,王中只觉得王氏“糊涂已极”,[1]383真是一个“昏天暗地的母亲”。[1]625

第四,从辩证的角度来看,除了以上缺点外,王氏当然也有一些优点,例如,关心儿子儿媳。在谭绍闻跟王氏谎称自己头疼的时候,王氏以为是菩萨来索口愿,说道:“你在家里睡,我坐车到你妗子家,央范师傅神前祷告祷告。”[1]146回来后发现儿子“颜色如常”,[1]147觉得自己的祷告让谭绍闻恢复了健康,心里十分高兴。当孔慧娘病了的时候,王氏听说城西南槐树庄有人在舍药,便亲自赶去捐了十两银子求来了药。不论药效如何,王氏对孔慧娘的重视和疼爱确实是真情实感。王氏糊涂了大半辈子,但幸运的是她知错能改,王中被赶走后,家道中落,她幡然悔悟,主动又将王中一家请回来,同时也承认了自己以前的错误,肯定了王中的做法。薛媒婆来为谭篑初说媒,王氏并没有因为金钱而动心,反而希望出身贫寒但聪明贤惠的王全姑能嫁到自己家来。最终在王中等人的帮助下,使得谭家走出了低谷,光复了门楣,这个结果不可以说没有王氏的功劳。

二、王氏对谭绍闻的家庭教育

母亲在中国古代大多数文学作品中都是作为父亲的附属出现的,作家常常以慈母来反衬严父这一形象。《歧路灯》也不例外,作为母亲的王氏对谭绍闻的影响不可忽视,尤其是在谭孝移去世之后,对谭绍闻进行家庭教育的责任就落到了王氏身上。而王氏和丈夫对儿子的教育方式截然不同,谭孝移对儿子的管教极严,小说中提到三月三大会时,谭孝移认为小孩赶会,没什么好处,因此不让谭绍闻去,而王氏说道:“何如?你再休要把一个孩子,只想锁在箱子里,有一缝丝儿,还用纸条糊一糊。”[1]17可以说,他们夫妇二人的教育方式属于两种极端,谭孝移主张从严,而王氏一味从宽。谭孝移对儿子使用了一种“锁箱”式的教育方式,让谭绍闻完全被规矩约束着,导致其失去了自我管束的意识和能力。因而在父亲去世后,谭绍闻就像一个断线的风筝,一匹脱缰的野马,放纵堕落。而王氏对儿子则是一味溺爱,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对于谭绍闻学业她疏于管理,抱着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娄先生走后,王氏打算为谭绍闻请一个新的先生,王春宇推荐了侯冠玉,王氏说道:“你姐夫不在家,凡事我就要做主哩,只是供粮饭的我请,管饭的我不请。”[1]62这侯先生嘴上说着读书只为功名,实际上干着看相算卦之事,各种天花乱坠的阿谀奉承之语将王氏和谭绍闻哄得心花怒放,还让谭绍闻去读《金瓶梅》一类的书籍,并没有尽到一个教书先生的本分。后来谭孝移质问王中为何请侯先生时,王中说道:

这先生会看病立方,也会看阳宅,也会看坟地,也会择嫁娶吉日,也会写呈状,也会与人家说媒。还有说他是枪手,又是枪架子。奶奶听说只供粮饭不用管饭,就应允了。[1]90

谭孝移暗道:“妇人坏事,如此可恨,他并不知坏到这个地步!”[1]90并因为忧虑此事犯了旧病终而逝世。谭孝移外出时,王氏作为一家之主却不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为孩子请老师,首先应当考虑的是这位老师的自身素质和教学能力如何,是否能让孩子学到有用的知识,不致于误入歧途。可是王氏却拿一套类似于聘请佣人的标准来衡量一个老师是否合格,在她的眼中,只要不需要她管饭的老师那就是好老师,甚至能说出“世上只要钱,不要书”[1]549这种话,从这件事上不难发现,王氏对于读书的认知本身就是片面的,因而她对于谭绍闻学习上的管教几乎也是完全错误的。

第二,古代婚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而父母的态度对于儿女的婚姻会产生非常大乃至于决定性的影响。从对谭绍闻娶妻的态度上来看,王氏也不是一个很明智的母亲。谭孝移在世时看中的是孔耘轩的女儿孔慧娘,从她学习织布看来,将来一定是一个可以持家的勤俭媳妇,而且“真正是好模样儿,且是安详从容。”[1]24而王氏看中的是会绣花、爱看戏、爱抹牌的巫家闺女,“况且他家是个大财主,不如与他结了亲,将来有些好陪妆。”[1]24这几句话表明了与谭孝移相比,王氏并不能站在一个较高的角度去把握为儿子娶妻的这件事。她考虑更多的是女方能给自己家带来多少好处,而忽略掉了女方的家教如何,家庭氛围怎样,是否有能力做一个贤妻良母,是否有利于自己家族的发展。事实也证明孔慧娘确实是一个孝顺婆婆、聪慧大度的好媳妇。而续弦的巫翠姐整日只管自己玩乐,并无心相夫教子,且在谭家衰落时翻脸回了娘家,还一再奚落王氏,这让王氏叫苦不迭又思念起孔慧娘的好。就连谭绍闻后来也说:“当日孔宅那个亡室,是先君定的,贤而且慧。如今这个内人,是家母定的,不及远甚。”[1]633由此看来,王氏对于谭绍闻娶妻这件大事上的态度是糊涂的,仅仅是停留在物质基础和享乐的层面,并不能以发展的眼光看待未来。

第三,谭孝移在病危时嘱咐儿子:“用心读书,亲近正人。”[1]97他认为如果谭绍闻能按照这八个字踏踏实实去做,即使不能光宗耀祖,也不致于覆家败门。可是事与愿违,在谭孝移去世后不久,谭家就开始衰落下来,原因之一就是由于王氏对谭绍闻的交友管教不力。王中说谭绍闻不应该与盛希侨、夏逢若等人来往,王氏却说:“这盛公子,乃是一个大乡宦家,人家眼里有咱,就算不嫌弃了,还该推脱人家不成……”[1]149夏逢若是个帮闲,在他的引诱下,谭绍闻无心向学,迷上喝酒、恋上妓女、沉溺于赌博,以至于欠下巨额赌债,只能整天拆东墙补西墙。正如研究者所言:“夏鼎正是利用自己攀缘趋奉、粘缠不放的本领令谭绍闻的心灵天平多次倾斜于邪恶这头。”[2]

可是经历过这些事之后,王氏仍没有看清夏逢若的真面目,不仅没有劝阻谭绍闻与其继续交往,反而认为夏逢若能为谭家带来好处,支持谭绍闻与夏逢若等人的交往。后来夏逢若又教谭绍闻企图通过烧私银、铸私钱等邪门歪道来取得现钱,但却被骗,最终使谭绍闻不得不变卖家产以偿还债务。在被夏逢若等人一次又一次引诱的过程中,王氏对谭绍闻一味的放纵,没有对儿子的交友起到正确的引导作用,致使其在罪恶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第四,在谭绍闻犯了错的时候,王氏只会包庇护短,从没想过要训导他。王春宇曾对王氏说过:“外甥聪明伶俐,有管教便成一个出格的好子弟,没管教便要下流……毕竟你有些护短溺爱。将来你还要吃他的苦哩……”[1]194对于这一说法,王氏只能无言可答。在巨大的债务压力之下,谭绍闻也顾不得儿子读书的事,王春宇听说谭篑初的书是家人买的,字是家人教的,于是怒骂谭绍闻对儿子的教育不负责任。“这句话早触动了王氏护短的旧症”[1]549于是蛮不讲理地与王春宇争执起来。再如谭绍闻与巴庚、钱可仰和窦又桂一起赌博,窦又桂因输了一百三十两想不开而自杀,窦又桂的父亲将他们三人告上公堂,王氏知道后骂道:“这窦家小短命羔儿,输不起钱,就休要赌,为什么吊死了图赖人!”[1]363谭绍闻犯了这么大的错,王氏还要找各种理由企图推脱责任。

在王氏的眼中,谭绍闻犯错的原因都在别人身上,如果王氏能够在谭绍闻一开始犯错的时候就站出来进行制止或者责罚,如果她能够将王春宇或者王中的建议听进去一些,如果她能够明白母亲严厉一些的管教能防止孩子走上歧途,那么,谭绍闻有可能就不会成为一个败家子。“一贯的对孩子溺爱,致使其缺乏约束力和自制能力,加速了谭绍闻走向堕落的深渊,所以说在谭绍闻走向‘歧路’的道路中,其母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以说王氏本身的‘慈母’形象给儿子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深深的不幸。”[3]历来对王氏的研究都认为,“溺爱”正是王氏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特点,也是其在教育上最大的缺点。美国心理学家鲍姆林德研究发现,根据爱(满足需要)和规矩(坚持要求)这两个维度上的强弱结合,可以勾画出四种父母教养方式,分别为严格型、严厉型、溺爱型和忽略型。具体如下表所示:

表1 鲍姆林德的四种父母教养方式[4]48

结合王氏在小说中的活动看来,她常常忽略引导谭绍闻适应规矩从而使得谭绍闻获得满足,由此可以看出,王氏在对孩子的教养方式上确实属于溺爱型的母亲。溺爱与家庭的贫富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而溺爱的结果往往都是负面的,谭绍闻的堕落也由此开端。

三、王氏溺爱型教养方式形成的原因

作为谭绍闻的母亲,王氏对谭绍闻的溺爱无疑是导致谭绍闻走上歧路的原因之一。王氏溺爱型的教养方式的形成不仅有其自身的原因,也受到了作家的创作动机和当时社会背景的影响。

首先,从小说中谭家的实际情况来看,王氏是四十多岁才生下了谭绍闻这么一个孩子,老来得子,对于这样一个人丁稀少的家庭来说当然是一个天大的喜事,因此,不仅谭孝移欢喜,作为其生母的王氏更是十分疼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宝贝儿子,并在他的身上寄予厚望,这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同时,王氏虽然出生于秀才之家,但是家庭教育却不是很好,如她在未嫁之时就曾抛头露面去参加三月三的大会,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王氏的家教不严,读书较少,自身受教育的水平不高,素质较差,关于是非的判断能力就比较低,自己的溺爱害了孩子却不自知,是一个典型的市井妇女形象。王氏自身的受教育经历直接影响了她作为一个母亲对谭绍闻的教育方式,夏敬渠在小说的开头部分就已为谭绍闻的堕落埋下了伏笔。

其次,从作者的创作动机来看,李绿园想要通过创作《歧路灯》这部小说来警告世人,要用心读书,亲近正人。“‘教化’是李绿园小说创作观念的核心,作者所要强调的实际上是隐藏在文字背后的小说的教化功能。”[5]112一方面,在谭绍闻逐渐堕落的过程中,需要王氏这一形象来推动情节的发展,让她用自己的溺爱对其一再的包容、放纵,最终达到将谭绍闻推向谷底、接近毁灭的结果,在这之后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让谭绍闻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另一方面,作者也通过塑造王氏这一溺爱的母亲形象来达到教育读者的目的。“全书通过注重幼儿的早期教育、家长的作为、择师的标准、儿童的成长环境等诸多因素,提出了人生少年阶段教育的重要性与艰难性,试图在世风日下的封建末世,达到挽救世家子弟归于人生正道之目的。”[6]事实上,作者不仅提出了要关注儿童幼年时期的家庭教育,同时也为家长敲响了警钟:孩子的教育不仅仅是某一阶段的任务,而是一种终身性的教育和学习。“李绿园对‘慈母败儿’的批判上是不遗余力的,生怕世人不了解‘慈母’的害处……”[3]在李绿园的精心铺陈下,我们看到王氏在对孩子进行教育时,没有做到关爱与严格相结合,尤其是在严父这一角色缺席的情况下,身为寡母的她没有及时地完成角色转变,即承担起父亲角色的领导作用,才使得谭绍闻走上歧路,作者正是想通过王氏失败的教育典型来告诫为人父母者不可溺爱孩子,这种观点在今日看来仍然具有重要的教育意义。

最后,一些研究认为谭绍闻堕落的根本原因在于王氏的教育问题,这种认识其实是片面的。从整个封建社会的大环境来看,王氏的命运悲剧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其原因是封建女教对妇女思想的束缚。刘畅曾说:“中国封建女性在传统文化的演进历程中,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受到了巨大的戕害,妇女在经济上、社会上和家庭中皆处于毫无权利的、人身依附的地位,并受到封建伦理的严重束缚,从而成为臣服于男性需求的‘第二性’。”[7]153陈晓兰在《女性主义批评与文学诠释》中写道:“父系社会从妇女所充当的角色:母亲、妻子、女儿,或者从她所处的人伦关系出发认识、界定妇女,使女性等同于功能角色,被当做生育的工具,自然的一部分,家庭中的一员,父亲或者丈夫的财产,实际上处于无自我状态。”[8]168由此可见,封建社会女性就像攀援的凌霄花,需要依附于一定的支撑物才能存活。有幸依附于男性的肩膀,她就要以她的父亲、丈夫或者儿子为支撑点延伸自己生命的走向,毫无自我可言。正如恩格斯曾说:“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丈夫在家中也掌握了权柄,而妻子则被贬低,被奴役,变成丈夫淫欲的奴隶,变成生孩子的简单工具了。”[9]52到了清代,男尊女卑的观念深入人心,在教育方面也显示出了重男轻女的倾向,男子需要学习知识、技能,培养良好的品行,女子则以女德和女红为主,对知识的学习不做强制性的要求。“明末陈继儒发明‘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语之后,在明清士人文集、家训中亦每每有父母以各种理由禁锢女子识字的生动记载,这种观念与风气是明清礼教高度加强、女性地位迅速下降的总趋势在女教方面的表现。”[10]70《闺范》《女孝经》《列女传》《女训》《女诫》《女论语》等书对女性所要学习和遵守的准则也做了界定,但其中都没有特别要求女性对于知识的学习。

在清代,不管是从经济上还是文化上来看,女子依然是男子的附属物,女子要遵从男子为她们量身定制的封建道德,而并无平等可言。“男权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家庭教育绝大多数情况下是要依靠父亲,家庭其他成员、特别是女性对子孙的教育功能是缺失的。”[11]高彦颐认为:“‘四德’在生活层面的意义,在于训示妇女培养一内敛型的人格及身体取向……”[12]181与男性的“离心型”人格相反,社会要求女性“主内”来限制其活动和发展,即使身怀理想也只能实施于相夫教子和锅炉灶台之间,这也是儒家观念对女性的禁锢。这也说明,随着时代发展到清代,女性不管是在婚前还是婚后都很少能在家庭中占据主导的地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观念被深深地印在了广大女性的脑海里,因此她们的命运和家族的命运几乎都不曾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她们在家中没有话语权,所受的教育只是一些女教的内容。“子不教,父之过。”传统思想明确了教育孩子是父亲的职责,于是母亲在这种女教枷锁的束缚下,逐渐丧失了判断是非的能力,成为一个个散落在社会底层的“王氏”。“低下的妇女地位,决定了其家庭教育地位的尴尬,尴尬的地位又决定了家庭教育的严重缺憾,要么无能力施教,要么无权力施教。”[13]这些原因使得王氏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去对谭绍闻进行良好的家庭教育,由此看来,我们不能仅仅将批判的矛头对准王氏,而应当看到王氏悲剧的幕后主谋——封建女教。

通过系统地分析作者塑造的王氏这一母亲形象,不难发现作者对“有爱无教”的这种溺爱型教养方式是严厉批判的,虽然在古代父亲担任着主要的教育职责,但是母亲也应该有能力用适当的方法对孩子进行管教,尤其是在父亲这一角色缺席之后。李绿园的教育思想在今天看来仍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有待来者对其继续进行深度的挖掘和发现。

参考文献:

[1]李绿园.歧路灯[M].李颖,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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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孙迪.《歧路灯》人物形象研究[D].哈尔滨:哈尔滨师范大学,2011.

[4]王涛.规矩和爱[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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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0]梁晓萍.明清家族小说的文化与叙事[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8.

[11]武少辉.《歧路灯》基于家庭主题的“传家处世”哲学研究[J].平顶山学院学报,2014(3):106-109.

[12]邓小南,王政,游鉴明.中国妇女史读本[M]//高彦颐.“空间”与“家”——论明末清初妇女的生活空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13]魏娟莉.从《歧路灯》看古代女性在家庭教育中的尴尬地位[J].河南大学学报,2009(4):64-69.

(责任编辑:倪向阳)

The Doting Mother: A Study on the Image of Wang Shi inQiludeng

WEI Jian

(College of Arts, Sha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zhong 723001, China)

Abstract:Wang Shi, the mother of the hero, Tan Shaowen in Qiludeng, is a typical doting mother. She is superstitious, greedy and muddleheaded. She didn’t attach more importance to her son’s school work, she didn’t pay much attention to her son’s marriage, she didn’t dissuade her son when he was induced, and she just covered up her son when he made a mistake. As a mother, she cared about her son, and wanted to offer an excellent growth environment for her son. However, limited by her own qualifications, she indulged her son and let him on a wrong road. Wang Shi’s limit and the creation motive of the author are the direct factors for Wang Shi’s character, but the primary causes for the doting love to her son lie in the feudal ethical code and thought.

Key words:Qiludeng; Education form of parents; Family education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4476(2015)12-0040-05

作者简介:魏健(1991— ),女,江苏徐州人,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

基金项目:陕西理工学院研究生创新 (SLGYCX1513)

收稿日期:2015-07-07;

修订日期:2015-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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