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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中后期粮长制度衰落原因微探

2015-12-17

关键词:衰落

李 婷 婷

(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 安徽 芜湖 241003)



明朝中后期粮长制度衰落原因微探

李 婷 婷

(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芜湖241003)

摘要:粮长制设立之初,明朝的财政收入明显增加,有效地扩大了国家经济基础,同时也支持了明初统治者加强对全国的统治。尤其在洪武至宣德年间永充制盛行时,当时许多人都以得充粮长为荣幸。明中期以后,由于土地兼并剧烈、一条鞭法政策出台、商品经济发展和资本主义萌芽以及自身弊端显现等因素的影响,粮长制开始由盛而衰,弊端日益显现,对于封建政府的用处也大不如前,直至被其它制度所取代。

关键词:明中后期;粮长制;衰落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5.01.016

洪武四年(1371)创立实施的粮长制度对明朝赋税的征收是有积极意义的,不失为一个恢复经济发展、巩固封建统治的一举多得的好方法。自明正德年间以后,粮长制的消极面却不断显现,许多人都视被签为粮长为一件痛苦的事情,粮长舞弊的情形日益严重,粮长制日渐没落。

一、土地兼并剧烈与粮长田赋征收的困境

明朝初年,为了恢复和发展社会经济,明太祖颁布了一系列奖励生产的政令,如休养生息、移民往闲旷之地开垦,“宜令五郡民无田产者往归濠开种,就以所种田为己业,官给牛种舟粮,以资遣之,仍三年不征其税。”[1]978对于农民而言,官方给以交通便利和经济援助,或给钞以备农具,这就使得很多无地或少地的庶民分得土地,开展生产,在这种情况下,粮长的田赋征收工作自然相对较为容易。

但在正德以后,吏治败坏、户籍紊乱,豪强地主利用飞洒、诡寄等办法不断兼并土地,扩大自己的“官田”和庄田。与此同时,“投献”之风盛行[2]。

在明代,勋贵们名下所谓的“公田”是不用报官入籍的,享有免除税粮和差役的特权。如此一来,尽管某一粮区的大部分田产已经为临区豪富所霸占,但在本区的户籍图册上它仍旧保持着原来的记录,这就构成了大量的空头田产,但粮长必须照旧纳粮,田赋征收工作逐渐陷入困境。

另一方面,兼并土地的富豪们实际拥有的土地数量远远大于他们登记在册的数量,这两者之间的差额是徭役所不及的,结果就是政府将本地所编派的粮差原额向那些小户照数分摊,同时责令粮长负责如数缴足。以当时江西的情形为例:“夫何江西有等巨室,平时置买田产,遇造册时,贿行里书:有飞洒见在人户者,名为‘活洒’;有暗藏逃绝户内者,名为‘死寄’,有花分子户,不落户限者,名为‘畸零带管’……在册不过纸上之捏,在户尤皆空中之影。以致图之虚以数十计,都之虚以数百计,县之虚以数千万计。递年派粮编差,无所归者,俱令小户赔偿;小户逃绝,令里长;里长逃绝,令粮长。粮长负累之久,亦皆归于逃且绝而已。由是流移载道,死亡相枕,户口耗矣。”[3]在不断受到大户逃避税粮的拖累和担心政府的“酷刑限比”的情况下,很多在役的粮长纷纷“告脱”,如华亭县人何俊良坦言:“余农家子也,世居东海上,乃僻远斥卤之处。自祖父以来,世代为粮长,垂五十年。后见时事渐不佳,遂告脱此役。此髫龄时也。”[4]203

二、粮长职权的弱化

明代田赋,分为夏税(麦)和秋粮(米),粮长的第一任务就是负责征收秋粮,当时全部征收工作可以分为催征、经收和解运三个主要程。根据洪武二十六年的规定,秋粮之催征、经收、解运,皆由粮长始终其事,仅以一人或二三人(连副粮长在内)总揽其成。一般粮长自京师领的勘合(所谓勘合,就是一种二联单式的文册,在骑缝中间加盖官府印信,使用时撕剪下来,双方各执一纸,以凭校“勘”对“合”只用)以后,便回乡催办秋粮。他将全区的征收任务分派给区内全体里长,每个里长又将本里的任务分派给里内全体甲首,甲首又将任务分配给全体粮户,所有的税粮汇解交由粮长负责保管。之后,粮长将税粮汇集起来,并率领里长及运粮人户装载舟车运送到缴纳地点。

除了催征、经收和解运三大正常任务外,粮长还有其他很多临时和附带的任务,如管领乡民往他处开荒,对百姓劝导教化以及检举不法官吏和“顽民”等。另外,《明太祖实录》洪武二十年戊子条关于浙江布政司及苏州等府县进鱼鳞图册的纪事云:“先是,上命户部核实天下田土……奸弊百出,名为通天诡寄,于是富者愈富,而贫者愈贫。上闻之,遣国子生武淳等往各处,随其税粮多寡,定为几区。每区设粮长四人(按即一正三副),使集里、耆民,躬履田亩以量度之。图其田。……编汇为册……以图所绘,状若鱼鳞然,故号鱼鳞图册。”[1]1108可见里甲、耆民都是在粮长领导之下进行丈量和制图工作的,粮长本人也亲自参加。应当指出,将征收任务与编制赋役册籍都交给粮长,则为日后粮长舞弊开了方便之门。

然而明中叶后,由于土地兼并剧烈、地权高度集中,加以官绅包揽、大户诡寄、徭役日重、农民逃徙,里甲户丁和田额已多不实。张居正任首辅期间,从保证国家财政收入和征派徭役出发,于万历九年(1581)年推行了“一条鞭法”,其基本内容是“总括一州县之赋役,量地计丁,丁粮毕输于官”“通计一省丁粮,均派一省摇役”[5],也就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关于田赋纳银的办法,有许多地方是由人民自封投柜,不须经过粮长的手里;有些地方,粮长只管收银,不管解运;又有些地方,粮长虽然仍管解运,但政府添派官吏押送,与明初粮长一人总揽其事相比,职能已大为削弱。

此外,自一条鞭法施行后,国家常用里长来代替粮长,将粮区裁撤,分隶于诸里之中,粮长的职责由里长担任,如浙江嘉兴府《平湖县志》云:“条鞭行,而见年(里长)无所事事,与粮长分上下五甲督催仓粮柜银,在官听比,兼任城垣圩堰等役。行之既久繁费渐多。仅仅中人之产,十年中迭支两役,欲不耗破,不可得矣。……万历后,银差用官解,以‘空役’出银贴之,他役亦多裁革,止余米解在民,粮长役大省。城垣复用‘空役银’官修,见年(里长)之役并省矣。”[6]由此可见,自一条鞭法实行,徭役折银缴纳,由“力差”改为“银差”,于是里长和粮长的事务亦大为减省,他们只分掌上下五甲的仓粮和柜银的督催事宜,以及兼管修理城垣等役,不再需要办理其他徭役。到万历之后,柜银改由官解,只是仓粮仍由民运,粮长的职责又随之减少,社会地位逐渐降低。

三、商品经济发展对粮长制度的冲击

中国的封建经济到明代中期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十分成熟的阶段,社会经济发展出现了以下几个新的特点:一是手工业和农业日益分离,甚至有些原为农村副业的手工业已取得了独立经营的地位,尤其在城市中,手工业有了更多和更大的发展。二是从小生产者,特别是手工业者和农民的社会经济地位的变迁来说,他们里面有不少人已经被剥夺了生产资料(如土地)或劳动工具,因而变成了雇佣劳动者。三是商人通过高利贷和贱买贵卖的方法,或采用“定期收购”和“低价预购”等方式,贷给小生产者以现金、原料和材料,使他们的生产活动归附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因而商业资本有了很大发展,财富集中在少数商业资本家手上。四是农产品和手工制造品的商品化的程度提高,农民经济日益卷入交换之中。五是货币的权力越来越大。六是城市化进程加快,市民阶层出现。这些特点反映了明中后期商品经济发展和商业的繁荣,并以“一马当先”的姿态领先于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而出现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明初农业生产获得迅速恢复和发展,提供了更多的剩余农产品,若干民间的手工业已经从农业中分离出来,以此为基础,手工业制造品交换扩大,随之商业也繁盛起来。

除了以上这几点,随着明代中后期商品经济发展,社会上经营商业的风气转盛,国家财政收入对商业税收的依赖性日益增强,统治者的价值观念也由最初的“贱商抑商”逐渐向“惠商恤商”转变。嘉靖年间何良俊说:“余谓正德以前,百姓十一在官,十九在田……自四五十年来,赋税日增,徭役日重,民命不堪,遂皆迁业。昔日乡官家人亦不甚多,今去农而为乡官家人者,已十倍于前矣。昔日官府之人有限,今去农而蚕食于官府者,五倍于前矣。昔日逐末之人尚少,今去农而改业为工商者,三倍于前矣。昔日原无游手之人,今去农而游手趁食者,又十之二三矣。”[4]88何氏所说的是松江一带农民改业的情况,农民因过重的赋役放弃耕种的土地而从事工商业,这样便可少纳赋税,并且没有徭役负担,这种情形在别的地方也相当普遍。由此可见,明朝后期,在巨大的商业化浪潮的冲击下,人们原本“重农抑商”的价值观念发生了变化,“工商皆本”的思想理念开始为人们所认同,这种变化也是明朝后期社会转型的一个缩影。

商业繁荣带来的后果则是大量的货币财富集中到少数商人手中,他们往往用这些钱来买田造宅而非生产性开支,所以大量的土地被集中到权贵豪绅手里。虽然这些资本家广置田产,但他们购得田地后在经济上无非是尽量收租,对于土壤的改良,种子的选择,技术的改进都漠不关心,这就影响土著农民的农业生产,很多纳粮户相继逃亡。宣德末年的周忱曾说:“天下之民……扶老携幼,竞还桑梓,唯独苏松之民,尚有远年蹿匿,未尽复其原额,而田地至今尚有荒芜者。……盖苏松之逃民,其始也皆因艰窘不得已而逋逃,及其后也,见流寓者之胜于土著,故相煽成风,接踵而去,不复再怀乡土。四民之中,农民尤甚。”[7]

四、粮长制度的演变与自身存在的缺陷

纵观有明一朝的粮长制度,洪武四年(1371年)制度初设时,每区设粮长一人并有若干副粮长,正副粮长轮流充当,这是最早的轮充制,到宣德(1426-1435年)时,永充制盛行,粮长名额“数增十倍”[8]。自正德(1506-1521年)以后,各地盛行串名朋充的办法,粮长人数更多。嘉靖(1522-1566年)初年,苏州府昆山县顾鼎臣说“往时每区粮长不过正副二名,近多至十人以上”[9]。《海盐县志食货》记载更为详细:“洪武初,州县粮万石,例设粮长一人,主征收、运纳之事。已复增设粮长正副,各都区二人……是时,全浙粮长仅一百三十四人,……正德中,遂有串名法。至嘉靖中,吾邑额定粮长大抵四十二人为常,约在嘉靖四十一年至隆庆元年(1562-1567),始照里分,每岁输一百六十一人为粮长,征收税粮。”[10]上文说到洪武初年浙江全省的粮长不过134人,但嘉靖中嘉兴府海盐县一县便设42人,至嘉靖末年以后更增至161人,这个数字已经超过明初全浙粮长的数字了,如此庞大的粮长队伍,在实际的运行中必然造成工作效率的低下和资源的浪费。

此外,自洪武一朝后,粮长舞弊情形日盛,不仅范围广而且更以新的姿态出现。洪武朝时,主要的舞弊方式是征多解少。自永乐北迁以后,由于漕运粮额激增,粮长手里控制了更多的粮食,而当时南北交通通畅,运河沿岸城市兴起,商品经济大大发展,粮长便运用自己控制的粮食作资本,经商取利。正如《学庵类稿·明食货志·赋役》所说“以起运粮辗转贸易牟利”[11]。关于漕运额粮,永乐以前每年很少有达到三百万石的,但宣德以后,平均都在四百万石以上,宣德四年竟达六百余万石。除了动用公粮做买卖以外,宣德时期的永充粮长对人民经济掠夺的方法又更加残酷,例如:税粮折收衣服、畜产;强占灌田陂塘,阻碍水利,至于经商所得的赢利,往往用来扩充田产。

五、封建统治者的盘剥

从统治阶层来看,随着明代中后期统治阶级的日益腐朽,国家财政不断加大对基层纳粮户和粮长的剥削,封建官府诛求日甚,以致“家有千金之产,当粮长一年,有即为乞丐者矣;家有壮丁十余,当粮长一年,有即为绝户者矣。以致民避粮长之役过于谪戍,官府无如之何。或有每岁一换之例,或为数十家朋当之条。始也但破一家,数岁则沿乡无不破家矣。粮长之家即破,国课何由完?数十年以来,各县逋负动数十万,多由于此。”[12]在这种情形下,一旦担任粮长无不倾家荡产,对社会安定造成极大的影响。所以明正德三年爆发了王浩八起义。王浩八起义,又称“姚源军起义”,起于正德三年,终于正德九年,波及江西、浙江和南直隶三省。关于王浩八起义,史料记载:“江西永新黄浩八供里役,为粮长,多逋负,官府征之急,同役避征者相率入据姚源洞。”[10]284由此可见,当时粮长一职对人民来说是苦不堪言,在朝廷的高压之下潜藏着影响社会安定的消极因素。

无论是田赋的征收还是解运,粮长之职已经变成了一项实实在在的杂役。许多粮区内的富户唯恐避之不及,纷纷买通地方长官、勾结小吏,贿赂之风盛行。“自郡守(苏州府知府)徐亲信吏胥、门隶,往往成富人。至今……吏胥因缘为奸,

……其富而讼者,粮长之欲脱稽其逋者,所赠尤多。”[13]77

六、结语

粮长制度的出现是顺应历史发展要求的,然而在明代中后期社会出现转型和粮长制自身弊端丛生的情况下,它已经不能再适应时代的要求。粮长之役之所以会走向历史的尽头,其实是明代役法由政治运作类型转向经济运作类型的必然结果,是明中期以后整个社会由政治主导型转入经济主导型的一个缩影,它的由盛而衰也折射出明代国家政治强制力的疲软甚至是整个封建专制制度开始走向衰落。

参考文献:

[1] 李国祥,杨昶.明太祖实录[M.武汉:武汉出版社,1993:978.

[2] 张显清.明代土地“投献”简论[J].北京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5).

[3] 陈子壮.昭代经济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5:73.

[4] 何良俊.四友斋丛说摘抄[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203.

[5] 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2011,466.

[6] (光绪)平湖县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92.

[7] 周忱.与行在户部诸公书[M]//明经世文编.北京:中华书局,1962:195.

[8] 朱健.古今治平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342-343.

[9] 顾鼎臣.钱粮积弊四事[M]// 张廷玉.明史.北京:中华书局,2011:502.

[10] 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

[11] 郑晓.盐邑志林[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162.

[12] 陈子龙,徐孚远.明经世文编[M].北京:中华书局,1962:521.

[13] 郑廉.豫变纪略[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4:77.

责任编校:徐希军

网络出版时间:2015-03-02 2:51:25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50302.0952.016.html

中图分类号:K2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730(2015)01-0065-03

收稿日期:2014-10-22

作者简介:李婷婷,女,安徽滁州人,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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