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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智视角下的汉英委婉语研究

2015-12-09王秋香

关键词:意向性委婉语

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53.1044.S.20150107.1306.015.html

------------------------------------------------------------------------------------------DOI:10.3969/j.issn.1004-390X(s).2015.01.015

心智视角下的汉英委婉语研究

王秋香

(太原工业学院 外语系,山西 太原 030008)

摘要:借用心智哲学的相关研究成果,探讨委婉语的生成和理解过程。研究结果表明,委婉语产生的起点始于意向性,在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的共同作用下,话语主体以心物随附性为调节手段自由选择婉言的表达方式。而对委婉语的理解则依赖于受话人对“感受意”的心理主观感受进行适度把握并推导、识别说话人的意图,由此达到理想的交际效果。本研究论证了心智哲学理论运用于语言研究的可行性,为委婉语的解读提供了心智层面的解释依据,是对委婉语研究方法的一种补充,开辟了分析话语生成和解释机制的新视角。

关键词:委婉语;意向性;心物随附性;感受意

收稿日期:2014-09-16修回日期:2014-09-30网络出版时间:2015-01-0713:06

基金项目:太原工业学院2012年一般科学基金项目“委婉语生成机制的心智哲学研究”(2012RQ08)。

作者简介:王秋香(1982—),女,山西文水人,讲师,主要从事应用语言学及英语教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H 03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4-390X(2015)01-0072-05

Abstract:This paper explores the generation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euphemism based on the achievements of philosophy of mind. It is found that euphemism origins from the intentionality. Under the common restriction of intentional content and intentional attitude, the speaker has the free will to select appropriate euphemism by means of psychological supervenience. On the other h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euphemism depends on the hearer′s subjective mental feeling of sensing quale, which contributes to the reasoning and recognition of the speaker′s real meaning, eventually achieving effective communication. As a complementary method to euphemism study, the present research illustrates the feasibility of the philosophy-of-mind theory in language studies, provides the mental explanation for euphemism and opens up a new perspective for analyzing discourse generative and interpretative mechanisms.

Keywords:euphemism; intentionality; supervenience; quale-sense

A Study on the Chinese and English Euphemis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hilosophy of Mind

WANG Qiuxiang

(English Department, Taiyua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Taiyuan 030008, China)

20世纪以英美哲学为代表的西方哲学呈现一条明显的线索,即分析哲学—语言哲学—心智哲学。心智哲学将哲学问题与人的身体、心智联系起来,哲学不再是一种脱离人的抽象的概念体系,而是与人的身体构造、生理结构、心理结构、心智状况密切相关的理论,是“体验哲学”[1]。心智哲学不是一般地关注主体,而是关注主体的心智和认知能力;它也不是一般地关注语言,而是关注与脑和心智相关联的语言能力[2]。“人类心智—语言表征—外在世界”新的三元结构世界观的建立使脑与心智处于哲学研究的核心地位[3],为通过探索认知主体的心智活动研究语言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手段。语言是思想的载体,语言问题的研究依赖于对心智问题的认识。委婉语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重要和最基本的是语言背后的思维现象,是一种认知机制。有鉴于此,本文借用心智哲学的相关理论,以贴合人们心理实在性的角度对委婉语形成的心智基础进行剖析,在语言研究的心智哲学理论框架内阐释委婉语为什么可能。

一、委婉语概述

汉语委婉语的使用由来已久,有诸如微词、婉转、婉言之称,后来普遍称为“婉曲”。《辞海》对“婉言”的定义是:修辞上辞格之一,不直言本意而用委曲含蓄的话来烘托暗示[4]。著名语言学家王希杰先生在《汉语修辞学》一书中作了通俗易懂的解释:婉曲,指的是不能或者不愿直截了当地说,而闪烁其词,转弯抹角,迂回曲折,用与本意相关或相类的话来代替[5]。与之对应的英语表达euphemism一词源自希腊语,eu指“听起来好”,pheme为“说话”的意思,即用好听的话来表达意思。Random House College Dictionary所辖的定义为:the substitution of a mild indirect or vague expression for one thought to be offensive, harsh or blunt[6]。不难发现,汉语委婉语和英语委婉语作为英汉语言中功能等同的修辞手段,其本质特征是“替代”,即用美好中听、温和悦耳、曲折含蓄的话语去代替令人不悦、粗俗刺耳、生硬直率的说法,以达到模糊抽象、礼貌避讳、典雅幽默及自我保护的交际效果。

二、委婉语研究的心智哲学观

心智哲学不仅涵盖了传统的身心问题,还涉及对心智活动中意识、知觉、意向性、大脑思维本质等一系列问题的探索[7]。心智哲学把语言活动看作是心智活动的反映,因而心智哲学对语言的认知追问就不能只停留在语言表层活动上,而要进一步深入到语言表层背后同言语知识相关的心智活动上去[8]。这对研究委婉语的生成机制和理解过程提供了新的认知理论支撑。语言表征人的心理世界,语言所表达的内容是人身体感知某种东西后的特定心理感受,心理世界离不开心智,语言基于心智并以心智为源泉。委婉语的实质是用“婉言”代替“直言”,作为一种替代性话语,其生成和理解离不开大脑的心智思维活动。

(一)意向性:委婉语表达的起点

意向性是人类心智的重要特征。约翰·塞尔认为:“意向性作为心智状态和事件所具有的一种性质特点:世界上的客体和事态通过它而被指向或被关于或被涉及”[9]。心智首先指向人类从事对象性活动中的对象,并针对对象表现出对它的诸如畏惧、爱慕、敬仰、仇恨、恼怒、疑惑、轻蔑、羞愧、欲望等心理状态,实现了心智与世界的关联。意向性以心智关指世界的能力为出发点,是联接人类内心与世界的桥梁。

语言运用的起点是心智的意向性,当话语主体需要选择一个对象来代替另一对象时,往往倾向于提取并关注对于自身可能赋予一定意义的那些事物[10]。意向性选择主要包括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两个方面。意向内容是话语指向的内容,即“讲什么”,反映了心智指向的对象和事态;而意向态度是对指向对象所抱的态度,即“怎样讲”,是认知主体在特定时空下的心智状态。意向性选择过程是心智通过确定意向内容来表述感知觉的过程。

对委婉语而言,意向内容是话语主体要表达的本意(直言语),意向态度是针对表达内容表现出的特定心理状态,主要有避讳、羞怯、避凶、恐惧、廉耻等。委婉语的生成始于话语主体的意向性,语言使用者大脑中先形成想要表达的内容,并确定描述的态度取向,然后选择合适的委婉语(婉言)表征出来。例如:

(1)后期年,齐王谓孟尝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为臣。”(《战国策·齐策》)

(2)“祥子!”她往近凑了凑:“我有啦!”“有了什么?”他一时蒙住了。“这个!”她指了指肚子。“你打主意吧!”(老舍《骆驼祥子》)

例(1)中,齐王本意是要撤孟尝君的职,为避免刺激听话人,委婉地说自己是不敢把先王的臣子作为臣子。例(2)虎妞怀孕了,对中国古代妇女来说,“难以启齿、不好意思”的意向态度决定了以婉言“我有啦”来暗示。

又如,英语文化中对“老人”的表达,年迈意味着思维僵化、反应迟钝、唠叨啰嗦、体衰多病,这对注重个性、崇尚独立的西方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极力忌讳的意向态度产生了“the longer living”(长寿老人)、“seasoned men”(经验丰富的人)、“well-preserved men”(保养得好的人)等一系列“老年”委婉语。另一大避讳词“贫穷”也可见一斑,这个可怕的字眼意涵了饥不饱食、家徒四壁、地位卑微、人生落魄,隐讳穷困、维持体面的心理意向涌现出了诸如“low-income”(低收入)、“socially disadvantaged”(社会上处于不利地位的)、“man of modest means”(财产不多的人)等大量“贫穷”委婉语。

可见,委婉语的表达是从心智的某个意向性开始的,在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的共同作用下认知主体从众多委婉表达中做出能表征其意向状态的选择。

(二)心物随附性:委婉语实现的手段

当认知主体把意向性寄生到本没有意向性的语言使其获得“寄生意向性”来表达其心理状态时,是如何选择句子或表达式的?这就涉及“随附性”问题。戴维森认为,任何物理实体都具有双属性[11]:物理属性和心理属性,即属性两元论。物理属性是物质本身可验证的物理生化属性,心理属性则是由物理属性作用于感知主体后所激发的对该事物的心理感受,并以某种方式依赖于物理属性[12],且在一定程度上从属于物理属性,因此具有随附性。心理对物理的关系是既依赖又独立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进行自由意志发挥。

下面以表达“死亡”的委婉语为例进行说明,“死亡”这一物理事件所具有的意识消失、心搏和呼吸停止、发生尸僵、器官解体等物理特征决定了死亡带给人的心理感受必定是恐惧,害怕、不敢直言或不愿直言。随附于物理特征的心理属性在对委婉语的筛选过程中发挥很大作用。

(3)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诸葛亮《出师表》)

(4)道罢,老道人自去殿上烧香扫地,不知玉道禅师已在椅上圆寂了。(冯梦龙《古今小说》)

(5)原来近日水月庵的智能私逃入狱,来找秦钟,不意被秦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了,三五日便呜呼哀哉了……。(曹雪芹《红楼梦》)

(6)有人劝这位老倌不立继,开导他说:“你有七亩好田,饱子饱药,百年之后,还怕没得人送你还山?”(周立波《山乡巨变》)

(7)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声地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鲁迅《祝福》)

对同一物理事件“死亡”,诸葛亮称刘备的病死为“崩殂”,是出于对帝王之死的避讳、尊重,同时也表明自己对先帝忠贞不贰的思想;“圆寂”是对佛教徒功德圆满,达到修道最高境界的赞誉;“呜呼哀哉”表明人已断气,增加了文本语体色彩;用“百年之后”指称“死”,既含有对对方的祝福之意,又不会让人产生恐惧、厌恶的心理;鲁四老爷用“偏偏要在这时候”缺字避讳祥林嫂“死不逢时”,一扫年关祝福时提起这个不吉利字眼带来的晦气。

相比之下,英语中用“be asleep in the Arms of God”(安睡在上帝的怀抱中)来婉指“死亡”是对耶稣和逝者的尊敬和怀念;“be blown across the creek”(被抛到小溪对岸)弱化了飞来横祸、死于爆炸引发的直接冲击;“to check out”(结账出院)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直接宣布死亡给家属带来的悲痛;“no Mayday”(无需发出求救信号)表达的是对病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遗憾;“lay down one′s life”(放下自己的生命)激发的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壮烈;“shuffle off this mortal coil”(摆脱人生的羁绊)抒发了了却烦尘世恼,入土为安的解脱;“be cast into outer darkness”(被抛入冥冥之中)则意味着死者生前曾作恶多端。

不同“婉言”用语的选择实际上是心理事件对物理事件既独立又依赖的心理感受的选择,是对感知对象所激发出来的信念、愿望、情感等进行合理尺度的过滤和把握的结果[10]。在认知主体选择委婉语来替代直言语的过程中,受到心物随附性的调节和制约,以心物随附性为手段进行意志自由选择,确定恰当的委婉表达形式来体现其意向态度。

(三)感受意:委婉语的理解依据

感受质(quale,复数为qualia)是事物所体现的某种现象质,认知主体通过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等感觉器官获得对事物的感知,并反映为感受主体在感受过程中对意识对象的某种独特的“像什么”(what it is like to be)的主观感受[13]。语言运用中也有类似于感受质的现象,那就是话语中可能存在的“感受意”(quale-sense)。作为一种语言现象,“感受意”是一种由语句所带来的、基于物理特征的、但又难以言喻或难以确切表征的心理感受,比如从他人的言语中听出了酸味。“感受意”同现象质有关,但不是实在事物概念,是不同于句义和含意的但又可被辨识,而且可以在不同语言经验中得到一定程度的重复感受[14]。如成语“画饼充饥”,其含意是用空想来安慰自己,但感受主体视觉感知到急需的大饼,馋涎欲滴,好似解除了饥饿。感受意是一种说不出,即使说出了也言不尽意的心理感受。

“感受意”虽没有明晰的语义,但却可被感受得到,使读者或听者产生一种意识上的主观感觉;有利于营造气氛,形成一种几乎难以用语义锁定的感觉、情绪、氛围[7]。就委婉语而言,“婉言”用语的恰当使用可以激发受话人的某种“感受意”,产生美好中听的感觉,达到交际和表达的理想效果。例如:

(8)祥子的脸红起来,低声说了句:“我怎能当厂主?!”

“哼,你怎么不能呢,眼看就要咚咚嚓啦!”(老舍《骆驼祥子》)

(9)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干戈,朕;琴,朕;骶,朕;二嫂,使治朕栖。(《孟子·万章》)

(10)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资治通鉴》)

(11)聂耳以二十三岁的青春年华,过早地写下他生命的休止符。(何为《他的进军号》)

通过分析地应力释放率对开挖岩质边坡位移分布的影响,认为大部分的地应力释放率最接近真实应力释放率。 该分析过程不再赘述。

(12)大夫便说:“替夫人奶奶们道喜,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病。”(曹雪芹《红楼梦》)

例(8)用“咚咚嚓”婉指祥子和虎妞结婚,会激发受话人脑神经的听觉感受,好似听到了喜庆的锣鼓声,人之常情,对之喜闻乐见。例(9)舜之兄弟象企图害死舜欲霸占其财产,并娶二位嫂嫂为妻,却说成“使治朕栖”,使受话人产生“铺床叠被”的视觉场景感受,常识感知这是妻子的义务,说话人话语意义不言而喻。例(10)明明是曹操大军压境,企图一举灭吴,却轻松幽默地说成“会猎”,受话人听到“会猎”一词会嗅到血腥、厮杀、残忍、角逐等战争之味,并推出曹操狂妄自大、居高临下要与之“交战”的军事恫吓。例(11)用“休止符”婉指“生命的终结”,音乐上的终止符号使得听话人仿佛听到了优美、悦耳的乐曲结束了,不由自主产生惋惜、遗憾、回味、不舍之情。例(12)医生不直言巧姐儿是出天花,而说是“见喜”,受话人通过内省引发热毒排除、终生免疫、转危为安、“生娃只一半,出花才算全”等一系列心理现象,孩子生病带来的着急、揪心的压力得到了某种释放。

英语中用“gentleman in black”(黑衣绅士,缁衣人)来婉指“魔鬼”,穿黑衣服的人使受话人脑海中浮现出魔王撒旦的形象,对之不禁惧怕,不敢直呼其名,怕其闻声而来;“homely girl”(相貌平常的女子)可激发起一幅女孩子在家休闲随意、朴实无华、居家打扮的视觉画面,减弱了直言“长相丑陋”给受话人造成的尴尬、刺激;“drive French horses”(吆喝法国马儿向前)仿佛使人听到驱赶马儿时“快!驾!驾!”的吆喝声,淡化了直言“哇哇”呕吐声的不佳形象,给受话人以宽慰之感;“a backfire”(发生逆火)使受话人耳边响起了内燃机因过早点火引发的爆鸣声,话语主体“大肠排气”的隐晦之意得以文雅表现;“rehearing lullabies”(练唱催眠曲)唤发起受话人似乎在听一位准妈妈很享受地哼唱着宝宝催眠曲,视觉和听觉的强烈感受消除了直言“怀孕”的身材变形概念,扬升了对话语主体的心理呵护;“boiling point”(沸点)使受话人好像听到并看到水烧开时的剧烈汽化、不断滚沸,以此来婉称“忍无可忍、愤怒爆发”的不良情绪,减缓了紧张气氛,减轻了心理负担。

因此,“感受意”是认知主体根据物理事件引发的一种主观的感觉体验,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可以被大多数人感知得到,这也是委婉语得以正确传达说话人本意、并可被受话人合理推导和释解的心理依据。

三、结束语

本文在心智哲学的理论框架内,探讨了委婉语的生成和理解过程。委婉语的生成基于话语主体的心智意向性,是在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的共同作用下,根据心物随附性选择婉言具体表达形式的过程。而对婉言的理解则是由受话人自由意志感受“感受意”的心理推导过程。综上所述,心智哲学为委婉语的传统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工具和研究视角,该理论框架有助于揭开语言背后人类心智活动的面纱,对分析话语的生成和解读机制有很强的阐释力,可以用来分析诸如隐喻、转喻、歇后语等修辞格以及英汉中动构式、指类句、被字结构、感叹句等句型结构,为会话含义理论的研究开拓了新的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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