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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召唤与死的超越

2015-11-22马玉红

当代文坛 2015年5期
关键词:超越

马玉红

摘要:苏恩佩是香港杰出的基督徒女作家,她的生命是对基督委身的信仰,她的生命是对上帝召唤的回应;她与癌症相伴二十年,她的挑战死亡是抗争超越的得胜,她的写作是信仰和人格的流露,她用生命和作品所点燃的爱的火焰,直到今天仍在许多人的生命中燃烧,她的其人其文导引了一种光明、圣洁、爱、牺牲的生命之光,散发出闪耀永恒光辉的美丽异彩。

关键词:苏恩佩;生;召唤;死;超越

与癌症病魔抗争的二十年间创办并担任《校园》、《前哨》、《突破》、《突破少年》杂志总编辑;留下两本厚厚的文集;一九八二年离开世间的时候,脸上流露着“美丽,带着荣耀的光采”;这个人,就是当代香港女作家苏恩佩。

一生命的信仰

苏恩佩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末出生于香港,中学时代在香港英华女校受校长萧觉真女士影响决心将一生献给上帝。在《死亡,别狂傲》一文结尾,苏恩佩说“就是‘身悬十架那个人向我重新诠释了痛苦……那个人给我的生命赋予意义。”①信仰赋予了苏恩佩生命的目标、价值和意义,她的一生和作品都体现了典范的基督徒色彩。在《基督徒与文艺创作》一文里苏恩佩指出基督徒所代表的宇宙观、人生观是属灵的,就是说在物质世界以外还有一个属灵的世界,在现世以外还有永恒,在肉体以外还有灵魂,在自然以上还有超自然,这种宇宙观相信超自然的、永恒的、属灵的价值重于自然的、短暂的、与物质的现实。在《千羽鹤浅探日本人对死亡的观念》一文中,苏恩佩在探讨日本人对死亡观念的总结中说道:“日本人的人生观太过消极,而且始终把握不着生命的实质和意义。他们轻看死亡,将死亡看得平常,是否由于他们不着重生命的价值,也不知道根据什么建立生命的价值?”②文章提到的“建立生命价值的根据”就是苏恩佩所信靠的体现信、望、爱的耶稣基督。

在《〈密室〉艺术的经验·属灵的经验》一文中,苏恩佩称赞《密室》的故事是一个世纪才发生一次的惊心动魄、震撼人心的真实故事。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屠杀犹太人,荷兰一个平凡的钟表店的一家人彭柯丽和长姊碧茜以及她们八十岁高龄的老父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在他们自己那间古老的大屋里特建一间密室,收藏受逼迫的犹太人,然而这些却为自己带来悲惨的结局,除了柯丽本人幸得生还外,父亲和姊姊碧茜都死在惨无人道的集中营。但是柯丽和姊姊碧茜对上帝的信心超越了集中营的苦难和熬炼,她们从真实的经历中,体验到上帝奇妙的眷顾,最终向世人宣布:即使在如阴间一般的纳粹集中营,上帝仍然彰显他的权能与荣美;即使在所有令人费解的、看似毫无意义的不幸中,她们仍能肯定自己在上帝眼中的价值,肯定她们一切的遭遇都有上帝的美意。尤其是体质纤弱的姊姊碧茜,她的生命所放射的信心和爱心的光辉、她的勇气与坚强,可以爆开人性最黑暗的枷锁。受到最悲惨的待遇时,她从不发一句怨言,她甚至能为集中营的跳蚤和虱子献上感谢;她的祷告使营中咒诅忿恨的气氛改变;她在营房小灯泡下发起的崇拜聚会令人觉得这里是天堂的预告和缩影。碧茜在集中营离开世界时,“既欢乐又安详,而且更强壮、更自由了!这是天上的碧茜,洋溢着喜乐和健康。甚至她的头发也是整整齐齐的,好像有天使服侍过一样。”③

《灵魂的白皮书》一文里,苏恩佩介绍了极有神秘色彩的一九五三年担任联合国秘书长的瑞典人韩玛绍。韩玛绍的父亲曾在第一次大战期间担任瑞典首相,韩玛绍从小在极严峻的庭训下受严格的训练,他的母亲是一位温柔贤淑虔诚的基督徒。苏恩佩赞誉韩玛绍是一个傲骨天生的有节操的又勇于行动的人,在外交官的光环之下,“每一寸都是绅士”的他其实是一个深思的文人、一个学者,他自幼饱读诗书,对哲学与文学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在他文人气质底下还有一层属于基督徒的性灵的光辉。韩玛绍在他被委任为联合国秘书长的一段广播中曾说:“从中世纪的神秘家的著作,我恍然悟到一个人可以热衷于为国家社会服务而同时又是属灵国度忠心的一员。这两者在他们可以和谐地并存,因为他们以‘自我牺牲为‘自我实现,他们以‘专一的心志肯定一切,能够对他们的邻舍的需求说‘是的,也能够对生命所带来的一切遭遇说‘是的……‘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真正的忘我。而这种爱的表现在于他们不迟疑的负起一切责任,也在于他们对生命无保留的接受,不管生命给他们个人带来的是劳碌、痛苦或者快乐。”④韩玛绍真正以忘我的热情、专一的心志献身联合国事业,也成为联合国最为有名的“殉道者”。韩玛绍罹难后在遗物中发现了他珍贵的札记,英国大诗人奥顿以诗人敏锐的心灵的体会及精湛的雕塑的笔把韩玛绍细腻的情感、纤秀的句子用美丽的英文表达出来,苏恩佩出于对韩玛绍为人与思想的爱敬,也由于札记所带给她心灵深处的不断荡漾的激动,捺抑不住热情地把这本札记翻译成中文,并将书名定为《痕》。苏恩佩赞叹韩玛绍的札记“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是里面的‘行动,是一个孤独者幽幽的‘呐喊,是一个寂寞心灵热情的倾诉。……反映他对生、对死、对爱情、对痛苦的思索,反映他灵命的生长、挣扎与成熟,更反映他对所谓‘十字架道路的委身。在这里他对自己的灵命有最严格的标准,对自己灵魂的真诚有最高的要求;在这里他预感到死亡,他对‘生的观念是一种‘召唤。”⑤

二生命的召唤

苏恩佩的一生也是对“十字架道路”的委身,她对自己的生命同样有最严格的标准,对自己灵魂的真诚有最高的要求,她对“生”的观念无可辩驳也是一种“召唤”。苏恩佩在英华女校放弃香港大学而入读师范学校,毕业后到偏远的荃湾教贫穷的小学生音乐。她从不对学生疾言厉色,责备孩子时声音也是那么温柔。从言语、态度到习惯、爱好都给人圣洁的感觉,最口不择言的同事也不敢在她面前说脏话。一九六三年她患了甲状腺癌,手术放疗后声带也受到损伤,她改变人生方向去美国惠顿大学攻读英美文学,又在芝加哥的慕迪圣经学院旁听。学成后她却放弃美国优越的环境,埋藏心中难以割舍的爱情,回到台湾服务贫困苦难中的同胞。《仄径》里苏恩佩藉女主人公司徒苑的经历表达那一代中国人的悲哀,一九四九年政治环境的改变,使大部分香港和台湾的中国人都选择出国,并想方设法地在当地停留下来。然而留下来后,一切丰裕的物质却都无法满足和填补他们心内的空虚,人生也因此变得漫无目的,不知为何而活。苏恩佩强烈感受到海外中国人无根的悲哀,基督徒知识分子欠缺委身目标的困惑和挣扎,也体悟到生命有比功利化物质追求更高的目标、价值和意义,她毅然回到台湾,并创办《校园》杂志,夜以继日地工作,像一根蜡烛自焚一样度过她认为很充实很美的四年,使《校园》成为有分量的基督徒知识分子刊物。一九七零年癌症复发,在新加坡养病期间,出于对青少年强烈的爱和责任,苏恩佩放下生命的安危创办《前哨》杂志,并在《前哨》创刊词中热情地写道:“我们了解人类心灵最大的需要是一个方向、一个奉献的祭坛、一个使他们付上一切而不惜的目标。……我们怯怯地,却是无限恳切地尝试着指出生命的定义,诠释理想和信仰……”⑥《前哨》代表了苏恩佩没有成功但很美的一个梦想。二年后她回到香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香港“天空仍是一样的高、一样的青、一样的蓝,白云仍是飘得那样远”,但“海洋也变了”,“山色也变了”,而“变得最利害的乃是我们的青年人!”暴力的滥用、人性的低贱、人性的歪曲使苏恩佩的心痉挛绞痛,强烈地为着人世间的罪恶而悲伤呼吁:“‘我能为这城市做什么我有的只是病弱的身躯和一枝秃笔。……不是严峻的法令,不是二十丈高的监狱的围墙,只有福音的大能,才能把我们的年轻人从罪恶的捆绑中释放出来。”⑦在《城中的死亡》里,苏恩佩对于拥有妩媚的海湾、岛屿、山峰却充满血腥、色情味道的香港,其悲愤之情同样难以自抑。《他们也有灵魂》一文里她记述了香港大少爷家庭出身的德,比德的背景更优越、更有前途的迪,在大学修哲学硕士的冬娜,还有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毕业的泽琪,这一群年轻的知识分子基督徒却真正爱着每一个活在灭亡中的人,甚至全身心地爱社会所唾弃的“吸毒”青少年,这些青少年在上帝的眼中,每个都是珍贵的,他们的生命一样可以发出独特的光芒。在时代的考验中,苏恩佩看清楚了人类的困境与厄运,她的心被点燃了,她灵魂中最神圣的一页被揭开了。在《这一代的先知在哪里?》里苏恩佩坚定地传达了先知使命的委身与投身,“先知也一定是个委身的人,……每一个属神的人就要时刻准备神把先知的使命交托给他。……当我想到基督降世为人,其中‘投身的含义更使我懔然!神可以用很多别的方法来拯救世人,但他却选择投入充满罪恶的污浊的人间,经历人世间一切的忧伤疾苦,与他同时代的人困境连在一起……”⑧苏恩佩从此确定了“投身是基督徒的本分”,她不顾荏弱的身体,强烈地回应上帝对她的召唤,表现了无与伦比的使命感。她与蔡元云医生等基督徒创办《突破》杂志,坚定地要向社会发出基督徒的声音,给迷失的青年指出方向,建立正确的价值观,突破罪性的枷锁、现实环境的丑恶、没有理想的黑暗,还有物质主义的压力和诱惑,她激动地期盼《突破》“成为社会的良心、先知的声音、中流砥柱、暮鼓晨钟。”⑨一九七四年一月《突破》出刊,反应热烈,发展迅猛,两年之内就从一本杂志演变为一个多元媒介的青年运动。一九七九年她又创办《突破少年》杂志,也为此完全付上健康的代价。

苏恩佩曾赞誉前联合国秘书长韩玛绍的信仰与生活一致,一生真正把“默想”与“行动”两种素质调和到最和谐的境界。苏恩佩也是这样一种把“默想”与“行动”调和起来的人,虽然死亡的阴影是如此接近,她没有惧怕,却以无比的坚毅与年轻人同行,分享来自十架的力量如何使她安然走在死亡的边缘。她在“借来的光阴”与青少年连成一体,打成一片,滴尽心灵的每一滴血,藉着文字和生命传递从上帝而来的真情,点燃了几代青少年心中的爱。

三死亡的超越

苏恩佩生命的最后二十年与死亡和痛苦形影相随,但对于信仰就是生命的人,她的确从死亡的启迪中获得了丰富的生之智慧。她不惧怕死亡,甚至罗曼蒂克温暖平静地对待死亡,《死亡,别狂傲》中她叙述自己在依山傍海、春天开遍了紫荆和杜鹃的墓地花园,在一个一个墓碑前驻足、沉思,阅读着每一块墓碑上的人生故事。在《悼萧校长》中她表达了对英华女校校长萧觉真女士年老“无疾而终”心里竟混杂着聆哀讯者不应有的喜乐,并认为“无疾而终”是“上主给予这位一生勤劳的忠仆的恩宠”。在《根致敬爱的先父》中苏恩佩叙述了父亲在罹患肝癌后竟然十分镇静安宁,“您不怨天,不尤人,没有质问上帝为什么让您患上这可怕的绝症,也没有忧虑患上这种癌症会带来怎样的痛苦。您回复为一个赤裸裸的小婴孩那样完全的倚靠、安息。”⑩虽然老人由于癌细胞的打击,丧失讲话能力,双眼失去视觉,虽然进入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却又是一个“澄明无隔”的世界,老人“从早到晚向上帝祷告”,肝癌的痛楚和其他可怕的症状并没有临到老人身上,老人死于一种老人家在寿数满足的时候最容易患上的肺炎。“上帝用痛苦和死亡炼净您,使您对他的信靠从未如此坚强,您的生命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苏恩佩由衷发出这样感恩的赞美,而性情最近于父亲的她对于死亡也拥有像父亲一样的镇静安宁。

《死亡,别狂傲》一书里苏恩佩以平实直接的文字展示了带着癌活了二十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活,一个软弱的受害者如何因上帝的怜悯,将祝福带进咒诅。在第一次癌症手术打麻醉针的前一刻,苏恩佩只有一个很单纯的想法:“马上我就要失去知觉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可能,不是在河的此岸,就是在河的彼岸,而两个可能都是一样好的。”苏恩佩对永生早已有十分的把握,所以对死亡无所畏惧。癌症及治疗使得她承受了难以形容、苦不堪言的灾难,但在人类共同承担的苦难中,她开始同情周遭默默受苦的人,并学会透过属灵的眼光衡量事物,西方传教士满蕴着同情和睿智的一句话使她终身受益“若是上帝取回我们看为宝贵的东西,那是因为他要另外赐给我们更宝贵的东西。”当身体承受痛苦磨练的时候,苏恩佩学习顺服、忍耐、信心,并在脱离了生活常轨、摆脱了日常琐嚣之余,歇息、安静,“瞻仰宇宙原来的荣美,汲取生命根源的能力。”苏恩佩完成了生命的蜕变。

在第二次癌病复发前的“大崩溃”中,死亡的威胁变得那么接近和真实,苏恩佩对信仰有了更清晰确凿的体会:“在那十分之一秒当‘死的念头闪过脑海的时候,另一串思潮也以极快的速度掠过。……‘要是我现在就要死了,什么是最重要的?……要是这一秒钟我马上就要死,那么只有两件事是重要的:其一是能否坦然面对上帝?其二是这一生──至此为止,再没有第二个机会──在上帝眼中的评价如何。”人只能经过世界一次,只能走人生的道路一次,死亡就是人的界限。大限当前,人岂敢对生命轻忽?这个奇特的经验刻骨铭心地烙在苏恩佩的记忆中,在以后的日子不断冲击她、提醒她,使她对生命不敢稍有疏懒懈怠与不忠,并且大彻大悟:“一切的偏见、成见,若有什么怨怼、嫌隙都消弭了,对自己不敢有任何夸耀,对别人也不敢存任何轻视。在上帝面前,一切都是恩典;在苦难的洪炉中,我们都应该彼此相惜相怜。”她熬忍着剧烈的痛楚,仿佛有一股力量推动她在病床上一点一滴完成的《只有祝福》、《仍是祝福》发挥了不可思议的果效,成为许多同样在苦难中人的安慰和祝福。

苏恩佩勇敢地向癌症发出了质疑和挑战,癌症不会比战争、暴乱、飞机劫持更可怕,她不再去查询、追究痛苦的来源与根由,而是凭藉超越苦难、得胜苦难的信心坚毅地前行。“死,是不难的,活下去才不容易。死可以是自弃、自闭、自隐、自戕,然而活下去却需要自重、自爱、开放自己、接受自己。活下去需要很大的信心和勇气。更需要一种动力。”在癌症复发后十年“借来的时间”里面,苏恩佩被一种紧迫感鞭策着,不愿意轻易放松自己,每天工作十二、三个小时,仿佛有用之不竭的精力从某个神奇的泉源涌流,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说她的癌症已痊愈吧,肺部的阴影仍然投下阴影;说她是个癌症病人吧,她的癌又仿佛完全静止,停止了发展。苏恩佩在癌症的威胁中经历并彰显了上帝奇妙的眷顾,她挑战死亡的生命光辉盖过了死荫的幽谷。一九八二年她因心脏衰竭而离世。

四生命的书写

苏恩佩是一个杰出的基督徒作家,她的作品朴素厚重典雅一如文集装帧封面的几枝中国画的写意竹叶。在《基督徒与文艺创作》一文中,苏恩佩强调作家身份要有“呼召”,如密尔顿被呼召“一生致力于写作与读书”,“写出一部世界不愿轻易埋葬的作品(不朽的作品),同时使他自己的生命成为这样的一首诗。”也因此密尔顿创作了《失乐园》那名垂永世、震撼古今的杰作。苏恩佩的作品也是一首首厚重典雅的诗篇。在以英文授课的香港英华女校读书时,苏恩佩就从中国的章回小说,到西洋翻译名著,一天一本地读下去,不论是屠格涅夫的小说、狄更斯的小说、老舍的小说,或莎士比亚的戏剧、曹禺的戏剧,一般的世界名著,她都在中学时代看过。她有个好友住的是一幢三层楼的古老宽敞的房子,家中藏书万卷,她有好几年一半的时间是消磨在友人家的阁楼上的,时间在几千、几万页纸中滑过以后,她的文学天赋已孕育诞生。成年后她又深受父亲影响,用心研读《史记》、《四书集注》,奠定了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从她对一首小诗的欣赏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她极为敏锐纤细的文学才华。“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中叫/我们不知怎样困着了/梦里花儿落多少/”苏恩佩指出这首诗美在它毫无矫饰的淳朴,它的成功在于作者用的意象恰到好处,表现出这种境界。一对青梅竹马的男女孩子坐在树林里,不知天高地厚,他们的世界只有花落、风吹、鸟鸣。诗最后的两行点出了这种境界,美到极处,而“点”法是完全不著痕迹的。苏恩佩的点评深得神韵。

《死亡,别狂傲》是苏恩佩堪称先知式的杰出作品,被列为二十世纪华人属灵书籍排行版文学类第二名,第一名是英国本仁·约翰的《天路历程》。苏恩佩在作品里发出了“死亡不但与我为侣,而且给我的启迪特别丰富。透过死我学习着生之智慧。”“与其咒诅黑暗,不如燃烧自己”,“生命的终结对我而言正是那金光灿烂的日落之处”等感人至深、启人深思的优美铿锵的隽语。她的散文名篇《悼亡友》:“我该如何感激你的死所带给我的启示?……你藉着你的死重新提醒她生之意义。你知道她在极度沮丧、消沉之中对自己有意无意的松懈、放弃。你知道她在有意无意之间正在出卖自己、出卖生命、也出卖她的主。于是你的死震撼她,使她从迷惘中抖擞起来。你使她重新看到生的价值只有在死中看清楚,而生命的意义在正视着死之中完成。只有当我们将每天、每时刻看作在世上的最后一刻,我们才能活得积极、活得扎实。只有当我们将生命中的每一瞬,每一桩事都置于祭坛上,而以自己的生命浇奠其上,我们才算是真正在活。”文字简洁凝练,真挚典雅,那样的美,那样的善,朴实自然又深厚优美地流露出她所相信的信仰,有一种甜美、纯洁、高贵的令人沉静升华的力量。济慈说,诗歌“应当通过极美的语言”“表达诗人自己最崇高的理想”,“形象的产生,发展,结果应当自然得和太阳一样,先是照耀着读者,然后肃穆庄严地沉落下去,使它沐浴于灿烂的黄昏景色之中”。苏恩佩的作品每读一遍,在文字沉落之际,都会令读者的心沐浴于灿烂的黄昏景色之中,洁净而庄严。英国大诗人奥顿说:天才是“一个单独对一方面有极不平凡的才气与极浓的热情的人”,从这个定义看,苏恩佩是个“天才”的基督徒作家。《前哨》的一个朋友评价她:“她虽软弱,却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有负担;她虽婉转,却对事物有一定的看法,也因此坚持了她的信仰立场。她很文静,却很深邃,她说话很轻,但文笔锋利如调千军万马。”苏恩佩因为人生的杯尝得深,她的作品便产生了丰富深邃的内涵,她一生在死亡边缘无间断地创作、翻译,从小说《仄径》到剧本《春分之后》,她的作品都是她人格、信仰最优美的反映,除了它的文学价值,还有其他更深刻的意义。

古代以色列的王大卫曾说:“我因信,所以如此说话”,著名使徒保罗也昂然说:“我们也信,所以也说话”,当代的苏恩佩也以微弱的声音,以大无畏的精神将生命燃烧,在自己的人生和作品里也呼喊出:“我也信,所以也说话”。“没有一点遗憾,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是苏恩佩在世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的确,像她那样曾经活得那么扎实的生命是再没有遗憾的了,她留下那么多美的回忆在那么多人的心中,“人虽然死了,仍旧说话。”苏恩佩其人其文今天仍对我们说话,她生命的火焰仍在千万人的生命中燃烧,她在罪恶、污秽、黑暗、死亡中导引了一种光明、圣洁、爱、牺牲的生命之光,散发出闪耀永恒光辉的美丽异彩。苏恩佩的《突破》好友蔡元云医生深情地怀念她说:“你那敏锐而丰盛的生命对自己敏锐的自觉、对他人敏锐的关怀、对时代敏锐的触觉、对神敏锐的回应,在我生命中烙下不能磨灭的印记,是永恒的祝福。”这份印记和祝福也属于许许多多接触或阅读苏恩佩作品的人。她那富有意义的美好见证的生命,她那不自觉流露心灵永恒光辉的作品,时至今日仍发出深远的震撼力,散发着不止息的真情。

注释:

①⑥⑨苏恩佩:《死亡,别狂傲》,突破杂志社1980年版,第94页,第65页,第72页,第17页,第26页,第32-33页,第37页,第92页,第67页。

②苏恩佩:《千羽鹤浅探日本人对死亡的观念》,《苏恩佩文集(一)》,突破杂志社1987年版,第234页。

③彭柯丽:《密室》,新世界出版社2010年版,第247页。

④⑤苏恩佩:《灵魂的白皮书》,出自《苏恩佩文集(一)》,突破杂志社1987年版,第643页,第640页,第641页。

⑦苏恩佩:《我能为这个城市做什么?》,出自《苏恩佩文集(一)》,突破杂志社1987年版,第140页。

⑧苏恩佩:《这一代的先知在哪里?》,出自《苏恩佩文集(一)》,突破杂志社1987年版,第164-165页。

⑩苏恩佩:《根致敬爱的先父》,出自《死亡,别狂傲》,突破杂志社1980年版,第118页,第119-120页。

苏恩佩:《基督徒与文艺创作》,出自《苏恩佩文集(一)》,突破杂志社1987年版,第47页。

刘若端:《十九世纪英国诗人论诗》,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77页。

梁永泰:《再版序/是谁使万物止住?》,出自《死亡,别狂傲》复刻本,突破杂志社2012年版,第10页。

蔡元云:《没有一点遗憾》,出自《死亡,别狂傲》,突破杂志社1980年版,第134-1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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