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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关系研究

2015-11-22师会敏

当代文坛 2015年5期
关键词:文学价值

师会敏

摘要:人的文学和人民文学是中国文学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理论成果,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思想资源,在今天仍然具有针对性和警示作用。这两种理论形态都围绕文艺为什么人这一核心问题展开,都回答了文学是什么的问题。笔者从文学价值论、文学本质论和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当代语境影响三个层面出发,试图彰显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思想和理论光芒,展示其当代语境下的理论价值,探寻二者沟通和对话的有效途径,重新审视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关系。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思想不仅是正确反思和总结历史的需要,也是一种面向当下面向未来的建设性设计与规划,对于建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论新的人民文学观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人的文学;人民文学;文学价值;文学本质;当代语境

“五四”时期最重要的理论贡献在于对人的发现,肯定了人本主义思想对中国新文学运动的指导意义,提出了“人的文学”的口号。20世纪20、30年代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被全面引入后,以阶级性取代人性的革命文学和无产阶级文学概念开始出现,继而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延讲》)上提出“人民文学”的理论。人的文学和人民文学是中国文学在现代化道路上的不同选择,二者经过半个多世纪的交合与分裂,其关系仍然是中国文学现代化的一个重要问题。“我们应该重新思考‘五四新文学运动与1928年以后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的关系,吸收马克思主义文论中国化的两个主要理论与实践的资源中的有益的东西,在科学发展观指导下,解决好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关系。”①2014年《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讲话》(以下简称《讲话》)中指出,“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文艺的作用不可替代。”②处理好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关系,不仅是正确反思和总结历史的需要,也是一种面向当下、面向未来的建设性设计与规划,对于建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论新的人民文学观具有重要意义。

一文学价值论的维度

文学价值论为我们处理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关系问题提供了重要的研究维度。美国著名文学理论家韦勒克在《批评的诸种概念》中曾经指出:“文学的本质正是价值。”③所谓价值,指的是客体满足主体需要的一种社会关系。“价值这个普遍的概念,是从人们对待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的”④,即价值论着眼于文学与外部世界的意义关系,阐述的是文学应当如何的问题。“五四”时期提出人的文学,呼唤人性复归和个性解放,激活了现代意义上的人的生命意识。到了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都异常激烈的1940年代,毛泽东在《延讲》中明确提出人民文学,并系统阐发了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美学思想。实际上,人的文学和人民文学两种文学观的理论形态都是围绕着文艺为什么人这一中心问题展开的,都属于文学价值论范畴之内的问题。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总体目标出发,从价值论的角度来反思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关系问题,进而反思文学活动的性质和功能,有利于我们更好地汲取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理论资源,建构并完善人民文学的理论形态,进一步加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美学的建设。

人的文学诞生于“五四”时期个性解放的思想文化背景之中,它以西方人本主义思想为理论基础,以个人为本位,是一种有别于传统载道文学观念的全新的文学观。人的文学观确立了人在文学中的主体地位,重视作为价值主体的人的意义和价值,人成了文学活动的出发点和目的。陈独秀在《新青年》的创刊号上就声嘶力竭地为个性解放摇旗呐喊,“我有手足,自谋温饱;我有口舌,自陈好恶;我有心思,自崇所信。绝不认他人之越俎,亦不应主我而奴他人:盖自以为独立自主之人格以上,一切操行,一切权利,一切信仰,唯有听命各自之智能,断无盲从隶属他人之理。”⑤在《新青年》第1卷第4号上,他更明确地指出:“思想言论之自由,谋个性之发展也……国家利益、社会利益,名与个人主义相冲突,实以巩固个人利益为本因也。”⑥相对于陈独秀的直率、大胆,胡适以一种温文尔雅的方式表达了他对人本主义思想的情有独钟。他在《易卜生主义》一文中谈到:“社会最爱专制,往往用强力摧折个人的个性(individuality),压制个人自由独立的精神。等到个人的个性都消灭了,等到自由独立的精神都完了,社会自身也就没有生气,也不会进步了。”⑦鉴于此,他主张“个人须要充分发达自己的才性,须要充分发展自己的个性。”胡适的思想多角度地肯定人的独立性及其价值,有着鲜明的人文主义色彩。

理论探索·当代文坛·2015.5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关系研究“人的文学”这一观念是周作人1918年首先提出,在《人的文学》中他认为,“用这人道主义为本,对于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文字,便谓之人的文学” ⑧,他所谓的“人道主义”,是“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虽然要“讲人道,爱人类”,但必须“先使自己有人的资格,占得人的位置”。可以看出,周作人“人的文学”是一种个人本位主义的文学观,即每个人生来都是自由和平等的,应该拥有自己的个性意识和主体意识。不久之后,周作人又提出了“平民文学”⑨的口号。在他看来,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和才子佳人都被笼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是“神”,只有世间占大多数的“普通的男女”,即既有七情六欲,又食人间烟火的平民,才是真正的“人”。因此,周作人认为,平民文学“乃是研究平民生活人的生活的文学”。由此看来,周作人所谓的平民文学,在本质上仍然属于人的文学。

“五四”时期还出现了“为人生”和“为艺术”之争,但无论是为人生,还是为艺术,都是从主体的需要出发对文学的一种要求,这种要求就是文学与人的价值关系的具体表现。事实上,作为“五四新文学运动”的中心概念人的文学,其本身就是主体的人的需要、愿望和理想的凝聚,是文学的价值形态,是针对传统文学的价值观而做出的质的规定。人的文学高扬人的主体意识、独立意识,是西方人本主义思想在文学观念中的具体运用和体现。从根本上说人的文学是以个人为本位,标榜个性解放和思想自由的文学观念,体现了西方资产阶级民主自由的意识形态,开启了中国文学现代化的道路。

毛泽东曾经谈到,“五四”时期的人的文学不是文艺大众化,而是以知识精英为本位的文学观,是“小众化”,因为占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真正的劳苦大众并未进入他们的视野。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既然革命和建设的主体是人民,那么文化活动的主体自然也应该是人民。只有赋予人民以文艺活动中的主体地位,以人民为本位,人民群众才可以获得审美自由,才能向“完整的人”、“丰富的人”迈进,为革命和建设贡献出更大的力量。和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一样,毛泽东从来不是就文学而谈文学,就艺术来谈艺术,在毛泽东看来,只有劳动大众才真正是“大众”,他所要求的审美文化的服务对象,才能真正转移到工农大众的身上。在《延讲》中,毛泽东更是将文艺问题作为整个革命实践活动的一部分,放到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全局中去考察,充分重视文艺作为上层建筑所具有的功能,高屋建瓴地把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作为一个根本问题和首要问题提了出来。他说:“什么是我们的问题的中心呢?我认为,我们的问题基本上是一个为群众的问题和一个如何为群众的问题。”⑩他明确指出:“无论高级的或初级的,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而且进一步强调,“任何一种东西,必须能使人民群众得到真实的利益,才是好东西。”人民文学论的提出,确立了人民群众在审美文化活动中的主体地位,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与中国具体文艺实践相结合的产物,是系统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是文艺史上的伟大革命。

不可否认的是,人民文学理论在实施过程中,由于受到“左”倾错误的干扰和反革命势力的破坏,实施方略中出现了某些失误。如强调齐一性的主体建设,把个人询唤(Interpellate、Interpellation)为人民主体时,抛弃了“五四”时期的人本主义思想和人的文学观等启蒙现代性的理论成果,个人的主体性不同程度地被消解。在创作实践中具体体现为作品的题材、主题、艺术风格的趋同化倾向,尽管形态各异,但都有着某种质的同一性。正如李建军在博士论文《现代中国“人民话语”考论兼论“延安文学”的“一体化”进程》中指出,“其最明显的特征是:个人叙述主体的声音渐渐被大写的‘人民叙述主体的声音淹没”。

在社会各个发展阶段,人民始终是以占大多数的劳动者为主体的、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上形成的、最大的人群共同体。“人民”这个概念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内涵,文艺为人民服务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展和变迁。“但是,作为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基本创造者的劳动群众,则是人民的主体,这个定性,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倘抽去了这个定性及其性质,那么文艺‘为人民服务的方向也就成了徒有其名的虚假的外壳。”人类历史的全部事实证明:人民是人类文明和社会财富的创造者,是推动历史进步的主要动力,因而人民理应成为社会和文化的主人,享有主体地位。习总书记在《讲话》中也强调,“要把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为文艺和文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作为文艺表现的主体,把人民作为文艺审美的鉴赏家和评判者,把为人民服务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天职。”所以,正确的历史观和价值观不仅要把人放在首位,而且要把人民放在首位,将以人为本与为人民服务完整地结合在一起,使之成为我们处理文艺问题科学的价值评判标准。

从文学价值论的维度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要发展作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重要组成部分的人民文学,就必须在理论和实践方面认真研究人的文学中的人的生命本位和文学本位思想,吸取其人本主义思想的合理因素,不断加强人民文学理论形态的建设,否则,将会导致价值观方面的迷乱。

二文学本质论的层面

文学价值论着眼于文学与外部世界的意义关系,回答的是文学应当如何的问题;文学本质论则着眼于文学本身的性质,回答的是文学是什么的问题。文学价值论和文学本质论是关于文学问题的不同层面的研究,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多次文学论争,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对文学本质问题的思考。从文学本质论的层面来看,人的文学确立了一种以“审美”为核心的文学本质观,人民文学则确立了一种以“意识形态”为核心的文学本质观。在文学本质论的维度上,从文学审美意识形态属性的观点出发,正确处理和反思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两种理论资源的关系问题,可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研究找到新的理论生长点。

在中国现代文学理论史上,从人的文学到人民文学占主导地位的转变,凸显了定义文学的关键词的变化:从“审美”到“意识形态”。作为“五四”时期最重要的理论话语,人的文学是一种现代性的文学观念,它以西方科学、道德、艺术三分的现代知识理念为最终依据,文学的本质被定义为审美,文学的价值主要体现为现代性的人道主义关怀,对文学的生命本位和审美本位给予了充分尊重。1919年李大钊曾这样来定义新文学:“我们所要的新文学,是为社会写实的文学,不是为个人造名的文学;是以博爱心为基础的文学,不是以好名心为基础的文学;是为文学而创作的文学,不是为文学本身以外的什么东西而创作的文学。”在这里,“为文学而文学”就是指文学的独立,“为社会写实”、“以博爱心为基础”又体现了启蒙现代性的功利诉求,彰显了博爱的人道主义关怀。

周作人所理解的新文学,既包含对个体权利的尊重,又包含着审美独立意识。他在《人的文学》中开篇就谈到:“我们现在应该提倡的新文学,简单地说一句,是‘人的文学。”即“用这人道主义为本,对于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文字”。周作人对文学的文化价值理解比较宽泛,他不赞同艺术至上,对文学的功利性诉求也总心存疑虑,所以他提出了具有调和性的“人生的艺术派”的理论主张。“‘为艺术的艺术将艺术与人生分离,并且将人生附属于艺术,至于如王尔德的提倡人生之艺术化,固然不很妥当;‘为人生的艺术以艺术附属于人生,将艺术当作改造生活的工具而非终极,也何尝不把艺术与人生分离呢?我以为艺术当然是人生的,因为他本是我们感情生活的表现,叫他怎能与人生分离?‘为人生于人生有实利,当然也是艺术本有的一种作用,但并非唯一的职务。总之艺术是独立的,却又原来是人性的,所以既不必使他隔离人生,又不必使他服侍人生,只任他成为浑然的人生的艺术便好了。”由此可见,“人的启蒙”和“艺术独立”是周作人文学观念的两面,审美开始成为文学之为文学的依据。

虽然“文研会”和“创造社”在文学主张上的侧重点不同,关于“为人生”和“为艺术”的争论曾一度达到炽热化的程度,但争论双方都接受了以知识分化、审美独立为基础的现代文学观念,也都没有忘记赋予文学的社会使命,在文学的审美独立及其人道主义关怀方面是一致的。如郑振铎在《文学的定义》中,从文学与科学的区别入手来认识文学的本质,强调情感、想象和语言等文学的审美特征。“创造社”也并未彻底拒绝文艺与社会人生的关联,成仿吾在《新文学的使命》一文中宣称:“除去一切功利的打算,专求文学的全(Perfection)与美(Beauty)有值得我们终身从事的价值之可能性”,但同时又不忘要求文学表现“时代的使命”,成为“猛烈的炮火”。因此,“五四”时期人的文学观,作为一种现代性的文学观念,“审美”成了文学为自身立法的依据,被赋予了独立的文化价值。

从1928年提倡革命文学开始,到毛泽东在《延讲》中关于人民文学观的系统构建之前,社会意识形态成了20世纪前半期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关于文学本质的概括。瞿秋白说,“文艺现象是和一切社会现象联系着的,它虽然是所谓意识形态的表现,是上层建筑之中最高的一层,它虽然不能够决定社会制度的变更,它虽然结算起来始终也是被生产力的状态和阶级关系所规定的……可是,艺术能够转去影响社会生活,在相当的程度之内促进或者阻碍阶级斗争的发展,稍微变动这种斗争的形势,便可加强或者削弱某一阶级的力量。”可见中国知识界普遍接受了文学是社会意识形态的文学本质论,强调文学与政治、经济的关系,强调文学作为意识形态所具有的宣传功能。

人民文学论确立了人民在文学中的主体地位,是以人民为本位的文学观念,强调“我们的文艺是为人民大众的”,要求文艺要有“民族的形式,新民主主义的内容”,真正体现“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它关注的核心问题是在社会人口中占绝大多数的劳动人民的审美权利问题。可以说它本身是一种美学理论的建构,蕴涵着重大的文化价值。但是,从毛泽东的论述来看,人民文学论的提出,其目的是求得革命文艺对其他革命工作的更好的协助,借以打倒我们民族的敌人,完成民族解放的任务。“我们今天开会,就是要使文艺很好地成为整个革命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的武器,帮助人民同心同德地和敌人作斗争。”因此,人民文学突出的是文学艺术在社会整体结构中的地位、作用和意义,即文学艺术与社会的关系问题,要求文艺在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下充分发挥斗争武器的作用,主张通过文艺活动鼓舞人民的斗争意志,为当时的革命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将文艺的功利性放在第一位,是对文艺的革命功利主义价值的重视,突出强调了文艺的意识形态性。关于革命功利主义,毛泽东在《延讲》中说:“世界上没有什么超功利主义,在阶级社会里,不是这一阶级的功利主义,就是那一阶级的功利主义。我们是无产阶级的革命的功利主义者,我们是以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最广大群众的目前利益和将来利益的统一为出发点的,所以我们是以最广和最远为目标的革命的功利主义者,而不是只看到局部和目前的狭隘的功利主义者。”人民文学所包含的文艺“武器”论、“齿轮螺丝钉”论、“服务”论等等,都是文学的革命功利主义价值的体现,是对文艺的意识形态功能的重视,都是由当时抗日救亡的社会历史语境决定的。

文艺为抗战这一时代最大的政治服务,强调文学的工具性,重视文学宣传、教育、鼓动甚至组织功能,这构成了20世纪40年代文艺思潮的主流。对于这一问题,童庆炳先生曾谈到,“在抗日救亡的30年代后半期和40年代前半期,敌人就在我们的国家烧杀抢掳,这是多么急迫的时刻,这是一个异常的时期,在这样一个时段,把文艺的价值看成是武器、是工具、是齿轮和螺丝钉,是可以理解的。可以这样说,文艺的本性是审美的,但在异态时刻,把文艺当成武器、工具是时代的要求。”如果用今天的文学审美理论去批评人民文学的意识形态性,去批评其文学功利观,就是失去时代根据的无稽之谈。正如童庆炳所言,“毛泽东作为一个革命领袖,他对许多美学、文学问题的论述,的确是针对某个时期、某种情况而发的,但他的杰出的理论贡献就在于他能从对党的文艺方针、政策的规定, 提升为对美、对艺术规律的普遍而深刻的揭示。”

文学的本质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对于文学本质的长期探索中,中国学者从人的发展和完善的终极理想角度把艺术的本质定义为审美意识形态,强调社会常态下的文学应该在审美价值中体现社会意识形态的指向,既超越了政治工具论,又超越了形式主义论,是审美与意识形态的融合,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审美意识形态虽然是一个被建构起来的关于文学动态本质的阶段性认识,但它符合文学的经验事实,是目前学术界大多数学者所公认的关于文学本质的最好概括。正如有学者所称,“文学的社会意识形态论和审美意识形态论都是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形态。如果可以把社会意识形态论作为革命时代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那么也可以把审美意识形态论作为建设时期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

审美意识形态论的文学本质观启示我们,思考和处理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关系,既要吸收人的文学审美本位的一面,也不能否认人民文学意识形态本位的合理性。换言之,我们要在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认真研究人的文学中人的生命本位和文学本位的思想,吸取其人本主义思想的合理因素,把文学作为相对的独立形态,讨论这种独立形态自身的本质特性,进一步加强新的人民文学理论形态的建设,为当今文学和文化事业的发展服务。

三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当代语境影响

随着消费时代的到来,市场经济的日渐繁荣和电子媒介对出版行业带来的巨大冲击,文学出现了一些问题,如拜金主义、科技至上的盛行,文学对精神的逃离,人文精神的失落,人性的扭曲和单面化,创作对审美承担的放弃,创作者对生活本源理念的漠视等。当人性的根本内涵仅仅被表现为赤裸裸的性描写,当文学的人文精神被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所置换,文学就会离提升人性的精神目标越来越远,价值取向也将随之发生畸变,人性也将在文学的尴尬与悖论中再次迷失。一切思想史都是当代史,人的文学和人民文学思想在今天仍然具有针对性和警示作用。立足于强烈的历史关怀和现实价值追求,通过对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关系的研究与反思,文学本位、人民本位的思想对于我们正确认识当今文学万花筒现象能够提供正确的指导,具有较强的社会功能,我们应该以审美意识形态理论为指导,在研究思维上将话语实践发展为实践话语。

习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文艺创作迎来了新的春天,产生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同时,也不能否认,在文艺创作方面,也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存在着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存在着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不能在为什么人的问题上发生偏差,否则文艺就没有生命力。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单纯感官娱乐不等于精神快乐。精品之所以‘精,就在于其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可以说,这些问题也是现实生活和思想领域中所滋生的信仰危机的表征,是当前人文精神和人文关怀缺失的表现。对于这些现象,我们需要运用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给予正确引导,充分发挥文学作为人文社会科学所特有的发扬人文精神、塑造人的灵魂的重要作用。作家、艺术家应该坚持文艺“服务于最广大人民的方向”,努力创作生产更多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有机统一的优秀作品。

要解决当前中国文学和文化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我们就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审美意识形态理论为指导,既吸取人的文学思想的审美本位的正确性,也要兼顾人民文学理论的意识形态本位的合理性,共同促进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高度发展与繁荣。关于文学的人民性问题,习总书记在《讲话》中说,“社会主义文艺,从本质上讲,就是人民的文艺。文艺要反映好人民心声,就要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这个根本方向。这是党对文艺战线提出的一项基本要求,也是决定我国文艺事业前途命运的关键。要把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为文艺和文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作为文艺表现的主体,把人民作为文艺审美的鉴赏家和评判者,把为人民服务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天职。”同时,他还进一步谈到在文艺创作实践中如何落实人民性的问题。“人民是文艺创作的源头活水,一旦离开人民,文艺就会变成无根的浮萍、无病的呻吟、无魂的躯壳。能不能搞出优秀作品,最根本的决定于是否能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要虚心向人民学习、向生活学习,从人民的伟大实践和丰富多彩的生活中汲取营养,不断进行生活和艺术的积累,不断进行美的发现和美的创造。要始终把人民的冷暖、人民的幸福放在心中,把人民的喜怒哀乐倾注在自己的笔端,讴歌奋斗人生,刻画最美人物,坚定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信心。”“文艺工作者要想有成就,就必须自觉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欢乐着人民的欢乐,忧患着人民的忧患,做人民的孺子牛。对人民,要爱得真挚、爱得彻底、爱得持久,就要深深懂得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道理,深入群众、深入生活,诚心诚意做人民的小学生。艺术可以放飞想象的翅膀,但一定要脚踩坚实的大地。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只有认真领会习总书记《讲话》精神,将人的文学和人民文学的理论与当代语境相结合,才能解决我国文艺界存在的重数量轻质量,有高原缺高峰,抄袭模仿,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只顾一己悲欢,脱离大众脱离现实等问题。广大文艺工作者只有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扎根人民,扎根生活,把人民的冷暖放在心中,把喜怒哀乐记在笔端,才能创作出更多更好的无愧于时代和人民的文艺作品。

正确处理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的关系问题,科学把握文学在人的全面发展、人的灵魂塑造等方面所起的作用,对于确立文学正确的价值立场,认识和解决当前我国文艺发展中所存在的问题,具有重要的意义。当前,习总书记对于文艺工作者的总体要求是,“文艺工作者应该牢记,创作是自己的中心任务,作品是自己的立身之本,要静下心来、精益求精搞创作,把最好的精神食粮奉献给人民。必须把创作生产优秀作品作为文艺工作的中心环节,努力创作生产更多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有机统一的优秀作品。”这是对文学的审美意识形态性质及其价值立场所作的高屋建瓴的概括。文学创作不仅要重视文学的意识形态性,同时也应该充分尊重审美自律、文学自律、文学本位的思想,文学的审美性和意识形态性是合二为一。正如习总书记在《讲话》中所要求的,文学、戏剧、电影、电视、音乐、舞蹈、美术、摄影、书法、曲艺、杂技以及民间文艺、群众文艺等各领域不仅要跟上时代发展、把握人民需求,创作生产出人民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同时也要求作品有充沛的激情、生动的笔触、优美的旋律、感人的形象。“一部好的作品,应该是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同时也应该是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的作品。文艺不能当市场的奴隶,不要沾满了铜臭气。优秀的文艺作品,最好是既能在思想上、艺术上取得成功,又能在市场上受到欢迎。”从文学的本质论出发,习总书记的《讲话》要求文学创作做到审美性和意识形态性的统一,内容和形式的完美融合,这是党和国家关于当今时代文艺发展的纲领性文件,是人民文学理论的新阐释。

文学不是也不可能“价值无涉”或“价值中立”,而是有着鲜明的价值倾向和意识形态性。在当今和平建设时期,从文学的本质论出发,无疑是我们重新审视和反思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关系的又一重要视角。阿多尔诺在《美学理论》中曾谈到:“艺术的本质是双重的:一方面,它摆脱经验现实和效果网络即社会;另一方面,它又属于现实,属于这个社会网络。于是直接显示出特殊的美学现象:它始终自然地是审美的,同时又是社会现象的。”阿多尔诺的观点和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审美意识形态观念是遥相呼应的,即文学的属性是双重的,是审美的,也是社会的,是审美与意识形态的相互缠绕形式。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启示我们,既不能用人民文学的意识形态性来颠覆人的文学的审美正确性;同样,也不能把人的文学作为绝对正确的真理,来否定人民文学的必要性和科学性。我们应该结合并吸收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理论资源中的合理因素,避免产生对文学单一化、片面化的认识;同时,发展人民文学论,借鉴并吸取人的文学资源中所包含的人本精神和审美精神,以丰富和发展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文艺学。

注释:

①冯宪光:《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黑龙江社会科学》2007年第6期。

②《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讲话》(全文),新华网2014-10-15。

③ [美]韦勒克:《批评的诸种概念》,丁泓等译,四川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58页。

④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九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406页。

⑤⑥陈独秀:《敬告青年》,参见《独秀文存》,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5页,第28页。

⑦胡适:《易卜生主义》,参见《新青年》1918年6月15日第4卷第6号。

⑧周作人:《人的文学》,参见《新青年》1918年12月15日第5卷第6号。

⑨周作人:《平民文学》,参见《每周评论》1919年1月19日第5期。

⑩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参见《毛泽东论文艺》(增订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41页、第52页、第53页、第35页、第53页。

董学文《和新的群众的时代结合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60周年》,《文艺报》2002年5月21日。

李大钊:《什么是新文学》,参见《李大钊选集》,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276页。

周作人:《自己的园地》,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6-7页,原载《晨报》副刊1922年1月22日,署名“仲密”。

成仿吾:《新文学的使命》,参见《成仿吾文集》,山东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91页。

瞿秋白:《文艺的自由和文学家的不自由》,参见《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58-59页。

童庆炳等著《中国现代文学理论价值观的演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41页。

童庆炳:《毛泽东的美学思想新论》,《河北学刊》2003年第6期。

冯宪光:《审美意识形态论的规范性理论建构》,《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2期。

T. W. Adorno. Aesthetic Theory, tr. by C. Lenhardt,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 1984, p.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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