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食腊记
2015-09-24卫庆秋
文+卫庆秋
每到腊梅飘香的时节,重庆的背街巷尾就会有人支起铁皮桶子,地上堆着橘柑壳、松柏枝、木刨花,袅袅青烟占据了半条街,一串串香肠、一块块腊肉被这股青烟赋予了新的形象,提醒着人们,年关就要到了。
每年,我家都是要自己灌香肠的。虽然现在的超市都能买到香肠,菜市场还可以自己拿肉去加工,可老一辈的重庆人仍习惯自己灌、自己熏,有的是为节省,有的是为吃个放心,总之,这门手艺就这么传承下来了。
灌香肠这个手艺,我妈是跟两个姨妈学的。她习惯性挑坐墩儿肉,在她看来,没有比那个地方更适合灌香肠的了,然后再搭进去些猪背上不腻人的肥肉,最后做出来的香肠味道厚、油气足,肥瘦比例7:3,这让不少人都觉得吃惊。想来是因为我父母那辈人在长身体时正逢灾荒年生,偏爱“油大”也是理所当然的。
妈先把猪肉切成丁,装进大盆子里,再把盐巴、花椒面、冰糖码在肉丁上,每种料该放几两几钱,答案全在她的脑子里。放好料,再浇上江津老白干,然后用双手把肉和作料拌匀。拌匀肉丁后要腌十几分钟,在这当儿,来帮忙的两个姨妈也一前一后上门了。
两位姨妈是灌香肠的“老师傅”,自然也有一些绝活儿。大姨妈擅长做广味香肠。早些年,重庆人是不待见广味香肠的,偶尔吃吃袋装的过瘾。这些年,重庆人口味的兼容性变大了,超市的广味香肠卖得火,亲朋好友们也早早在大姨妈那里下了“订单”。小姨妈的绝活儿——排骨香肠也颇受欢迎。前些年,排骨香肠在重庆火了起来,小姨妈从同事那里学到这门手艺。更令大家赞叹的是,小姨妈选的都是带软骨的排骨,这自然比市场货更好吃。我想,正因为可以加入很多心思,重庆人才如此热衷于自己灌香肠吧。
灌肉、扎绳、放气,三姐妹忙活一下午,香肠就做好可以晾起来了。重庆处在两江交汇的地方,空气湿润,连风都带着十足的潮气,不像北方的风那般凛冽,是炮制香肠的理想环境。一旦出了太阳,冬天就变得可爱起来,暖而不燥的阳光洒在阳台上,加快了香肠干燥的速度。在这样的环境下,酝酿美味这件事就交给时间去完成了。
等到要吃时,剪下几截,丢进白水里煮熟,油气十足的香肠在水汽中如重获新生一般。香肠上桌前再切成片,码在热干饭上,亮晶晶的油脂浸着白饭,吃一口便有满足的感觉。
不过,重庆人吃香肠,多数不是从餐桌上开始的,很多时候,都是在案板边守着,一边切,一边吃。这样的“偷吃”,造成的结局就是当香肠摆盘登陆餐桌时,或许多数重庆人就像我一样已经过足馋瘾,不怎么想吃它了。除夕之夜,香肠绝对是重庆人年夜饭上出镜率最高,但完好率保持最高的那道菜。
对香肠的“厌恶期”大概会持续几个月甚至半年以上。然后在某个我正在电脑前赶稿的深夜,爸会轻轻叩开卧室门问我,“要不要整点宵夜?我才洗了两截香肠。”
“不切,吃整的。”
很快的,热气腾腾的香肠就被端到面前,咬开一口来,肠衣爽脆,油水丰足,肥肉不腻,瘦肉不柴。
“安逸噻?”
“安逸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