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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代宫殿建筑消费考述

2015-09-11贾志刚西北大学历史学院

中国中古史集刊 2015年0期
关键词:仁寿行宫汾阳

贾志刚(西北大学历史学院)

隋代宫殿建筑消费考述

贾志刚(西北大学历史学院)

隋朝虽然二世而亡,仅存在了不足四十年,但工程兴建却接二连三,特别是宫殿建造更加突出,不仅在迁都大兴城时修造大兴宫(唐改称太极宫),营建东京时又建造了洛阳宫,其间隋文帝修筑仁寿宫,隋炀帝时更营建江都宫、晋阳宫、汾阳宫、陇川宫、临渝宫、临朔宫等行宫,在京城宫殿和各行宫之间又修建了专供停顿的行道宫,再加上各种专用之宫如温泉宫、祭祀祖宗之祭宫、龙潜旧居升宅为宫等,可谓离宫别馆所在多有,这些宫殿建筑形成隋代宫廷建筑消费的主体部分。学界已就隋代离宫的分类、布局以及行宫与政治的关系等方面进行了相关研究[1]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有“都城建筑”一节,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69—90页。杨鸿年编著《隋唐宫廷建筑考》,陕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吴宏岐《隋唐帝王行宫的地域分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4年第2期,关注隋唐四类皇帝行宫,列出隋代行宫38所。氏著《隋唐行宫制度与宫廷革命》,《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8年第3期。吴宏岐、郝红暖《隋唐行宫制度与中央政治空间格局的变化》,《暨南史学》2007年第5辑,第362—379页,列出隋唐避暑宫23所,温泉宫3所,两京行道宫21所,其他行宫26所,其中隋代共38所。介永强《关中唐代行宫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0年第3期,考证了关中唐代行宫19座,其中8座绍继隋代。氏撰《唐代行宫考逸》,《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1年第2期,考证出唐代关中之外的行宫27座,6座为因袭隋代。氏撰《唐代建筑风貌一瞥:以行宫遗存为中心的文化考察》,《陕西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报》2003年第1期;祁远虎《离宫、行宫辨》,《西安文理学院学报》2010年第2期,注意到离宫与行宫二者有差异,但某些观点值得商榷。,但从宫廷建筑消费考虑仍属于新的领域,有待专题探讨。

一、大兴宫与洛阳宫

隋文帝开皇二年(582)以龙首原“宜建都邑”而下迁都令,由“左仆射高颎、将作大匠刘龙、钜鹿郡公贺娄子干、太府少卿高龙叉等创造新都”[1]《隋书》卷1《高祖纪上》开皇二年六月条。,实际负责规划者乃宇文恺,名新都曰大兴城。次年,新都建成,宫城命名为大兴宫。

宫城的选址由宇文恺完成,“隋开皇三年,自长安故城迁都龙首川,即今都城是也”。自注曰:“初,隋氏营都,宇文恺以朱雀街南北有六条高坡,为乾卦之象,故以九二置宫殿以当帝王之居,九三立百司以应君子之数,九五贵位,不欲常人居之,故置玄都观及兴善寺以镇之。”[2]《元和郡县图志》卷1《关内道一》京兆府条,第1—2页。显然,新都大兴城之宫殿选址经过精心安排,而宫城的布局和规模也蔚为大观,“宫城在北,长千四百四十步,广九百六十步,周四千八百六十步,其崇三丈有半”[3]《新唐书》卷37《地理志一》关内道上都条。。宫城修成后,规模宏大,“正门曰承天,正殿曰太极,太极之后殿曰两仪,内别殿、亭、观三十五所”[4]《旧唐书》卷38《地理志一》关内道京师条。。构成宫城之殿阁亭观名称经隋唐交替时多有变化,如承天门在隋代时名广阳门、昭阳门,到唐代才改名承天门;太极门、太极殿隋代名大兴门、大兴殿;两仪殿隋曰中华殿等。[5]《唐六典》卷7《尚书工部》工部郎中条,第217页。其与皇城、外城的营建顺序是,“自开皇二年六月十八日,始诏规建制度。三年正月十五日,又诏用其月十八日移入新邑。所司依式先筑宫城,次筑皇城,亦曰子城,次筑外郭城”[1]《类编长安志》卷2《京城》隋大兴城条,第41页。。此营建顺序也经过推敲,符合先君后臣之认识。“先修宫城,以安帝居。次筑子城,以安百官,置台省寺卫,不与民同居。又筑外郭京城一百一十坊、两市,以处百姓。”[2]《类编长安志》卷2《京城》再筑京兆城条,第45页。在营建大兴城的过程中,遵循皇帝、百官、百姓的顺序,先建宫城、再建皇城、外郭城。宫城最先筑成,充分说明宫城在大兴城设计建造时的枢纽地位。雄伟壮丽的大兴城令人肃然起敬,唐人孙樵提到“似远人入大兴城,茫然自失”的说法[3]《全唐文》卷794《孙樵·与王霖秀才书》。,这可能是民间流传的一句口语,正反映新都带给时人巨大的冲击力,宫城正是坐落于大兴城对称轴北端的行政中枢。

营建新都由多人参加,即使是最高层的管理者也有分工不同,具体分工是“太子左庶子宇文恺创制规模,将作大匠刘龙、工部尚书贺娄子干、太府少卿高龙叉并充检校”[4]《唐六典》卷7《尚书工部》工部郎中条,注文曰,第216页。。宇文恺担任营新都副监[5]《隋书》卷68《宇文恺传》:“及迁都,上以恺有巧思,诏领营新都副监。”,在营造新都过程中由其“创制规模”,这与其本传中所记“高颎虽总大纲,凡所规画,皆出于恺”的记载基本一致[6]《隋书》卷68《宇文恺传》。,证明营新都副监宇文恺是包括宫城在内的新都大兴城的规划设计者。同时担任营新都大监的高颎也在其中有所作为,本传记高颎“领新都大监,制度多出于颎。颎每坐朝堂北槐树下以听事,其树不依行列,有司将伐之。上特命勿去,以示后人,其见重如此”[7]《隋书》卷41《高颎传》。。此言高颎在营建新都时“制度多出于颎”与前引“高颎虽总大纲”、而规划出于宇文恺略有不同,但大体上可以说明,高颎总领营建之制度即大纲,宇文恺创制规模,而刘龙、贺娄子干、高龙叉充检校,各自为新都营造做出了贡献。事实上,营造新都大兴城还有更多的人参加,只是史籍略而未提罢了,如京兆尹虞庆则曾任营新都总监[1]《隋书》卷40《虞庆则传》:“开皇元年,进位大将军,迁内史监、吏部尚书、京兆尹,封彭城郡公,营新都总监。”,太府少卿张煚领营新都监丞[2]《隋书》卷46《张煚传》。,另有田仁恭在迁都工程中负责“奉诏营庙社”[3]《隋书》卷54《田仁恭传》。《北史》卷65《田弘附仁恭传》记:“奉诏营太庙。”稍有不同。,太府卿苏孝慈“征天下工匠,纤微之巧,无不毕集,孝慈总其事”[4]《隋书》卷46《苏孝慈传》。等。惜谁负责宫城营造却不得而知,俟考。

宫城在迁都大兴城之工程中占有重要地位,耗费了大量人力和物力,但到隋炀帝即位后,又着手迁都东京,东京洛阳宫之建造也值得一提。隋炀帝于仁寿四年(604)即位,以洛阳“水陆通,贡赋等”为由即下诏营建东京:“今可于伊、洛营建东京,便即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也。”[5]《隋书》卷3《炀帝纪上》仁寿四年十一月条。次年,即大业元年三月丁未(605年4月10日),“诏尚书令杨素、纳言杨达、将作大匠宇文恺营建东京”[6]《隋书》卷3《炀帝纪上》大业元年三月条。。这就意味着此项工程正式动工。到隋炀帝于大业二年正月辛酉(606年2月18日),“东京成,赐监督者各有差”。宣告工程已经浚工,前后用时不足11个月,约313天。当年四月,举行入城仪式,“上自伊阙,陈法驾,备千乘万骑,入于东京”[7]《隋书》卷3《炀帝纪上》大业二年四月条。,东京正式作为隋朝新的行政中心。

东京宫城在隋名曰紫微城,成为此次营建工程的中心。据唐人杜宝《大业杂记》大业元年(605)条记:“初,卫尉卿刘权、秘书丞韦万顷总监筑宫城。一时布兵夫周匝四面,有七十万人。城周匝两重,延袤三十余里,高四十七尺,六十日成。其内诸殿基及诸墙院又役十余万人。直东都土工监常役八十余万人。其木工、瓦工、金工、石工,又役十万余人。”

此条材料《河南志》隋城阙古迹条:“宫城曰紫微城,在都城之西北隅。”注文曰:“卫尉卿刘权、秘书丞韦万顷监筑宫城,兵夫七十万人。城周匝两重,延袤三十余里,高三十七尺,六十日成。其内诸殿及墙院又役十余万人。直东都土工监,当役八十余万人。其木工、瓦工、金工、石工,又十万余人。”

二条存在一些文字或内容差异,但从史源学的角度看,后者明显是转引前者而来,比较二者与他书之记载,有一些分歧值得注意,如记修筑宫墙延袤30多里,与诸书所记之宫城周长13里241步不同。[1]《新唐书》卷38《地理志二》河南道东都条记,宫城,“周四千九百二十一步,其崇四丈八尺”。按360步为1唐里计算,4921步折合唐里13里241步。《唐六典》卷7《尚书工部》工部尚书条,第220页:“皇宫在皇城之北,”注文曰:“东西四里一百八十步,南北二里八十五步,周回十三里二百四十一步。”《大业杂记》大业元年条:“宫城东西五里二百步,南北七里。”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又记城周匝两重,与《旧唐书》之“隔城四重”[2]《旧唐书》卷38《地理志一》河南道东都条:“宫城,在都城之西北隅。城东西四里一百八十步,南北二里一十五步。宫城有隔城四重。”不一致,甚至与自己的“城南东西各两重,北三重”[3]《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条:“宫城东西五里二百步,南北七里。城南东西各两重,北三重,南临洛水。”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此宫城应合指皇城和皇宫,非仅指宫城,否则无法解释宫城南临洛水。之说法也有分歧。结合考古探测,洛阳宫城北墙1400米,西墙长1270米,南墙长1710米,东墙长1275米[4]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发掘队:《隋唐东都城址的勘查和发掘》,《考古》1961年第3期。,共5655米,远远不到30里。但不能就此否认此30里是错的,有可能此30里是宫城城墙“周匝两重”的长度,也就是工程实际修筑的长度。今天,洛阳宫城存在东、西隔城也被考古发掘所证实。[1]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唐城队:《隋唐洛阳城城垣1995—1997年发掘简报》,《考古》2003年第3期。杜宝又记宫城墙高47尺,与《河南志》之37尺有出入[2]《河南志》隋城阙古迹条,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100页。,更与《新唐书》之48尺不同[3]《新唐书》卷38《地理志二》河南道东都条:“宫城在皇城北,长千六百二十步,广八百有五步,周四千九百二十一步,其崇四丈八尺,以象北辰藩卫,曰紫微城,武后号太初宫。”,虽然不能判断三说何者近真,但据此可知,卫尉卿刘权和秘书丞韦万顷有可能是宫城即紫微城的监管者,宫城营建动用80万人,用60天就建成,相较皇城3个月完成,外城10个多月完成,宫城仅用了2个月就建成,确实是进度神速。但80万人用时2个月,共用工达到4800万工,也非同小可。

除了东京之紫微宫,与东京一起营建的还有其他一些离宫,如显仁宫和皂涧宫。显仁宫的营建,隋炀帝大业元年(605)三月,“敕宇文恺与内史舍人封德彝等营显仁宫,南接皂涧,北跨洛滨”[4]《资治通鉴》卷180隋炀帝大业元年三月条。。作为东京的附属建筑,显仁宫与东京同时营建,由宇文恺和封德彝等负责,此宫规模可观,“于皂涧营显仁宫,苑囿连接,北至新安,南及飞山,西至渑池,周围数百里”[5]《隋书》卷24《食货志》。又《隋书》卷3《炀帝纪上》大业元年三月条:“又于皂涧营显仁宫,采海内奇禽异兽草木之类,以实园苑。”。另外,皂涧宫也与东京同期营建,“大业元年春,迁都未成,敕内史舍人封德彝于此置宫”[6]《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五月条,第16页。。此宫位于建国门西南十余里,“有甘泉宫,一名皂涧宫,周十余里,宫北通西苑,其内多山阜,崇峰曲涧,秀丽标奇……游赏之美,于斯为最”[7]同上书,第15—16页。。号称游赏之最的皂涧宫也由封德彝主持营建,与东京其他工程同时进行,辛德勇先生认为皂涧宫可能与显仁宫为一事[1]《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五月条,校勘记[19],第18页。另参见葛蓬天:《隋东都洛阳阜涧宫名称辨正》,《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89年第1期。,不管是否为一宫,都应属于营建东京工程之一部分。

隋代东京附近营建了不少离宫别殿,其中西苑内离宫可达24所[2]《河南志》隋城阙古迹条,第111—116页。,到唐代还有“苑内离宫亭观一十四所”[3]《旧唐书》卷38《地理志一》河南道东都条。, 严辉先生曾就洛阳地区隋唐离宫和隋唐洛阳西苑内宫殿遗址专门调查[4]严辉:《洛阳地区隋唐离宫遗址调查和考证》,《河南科技大学学报》2004年第4期,主要就两京道上和嵩山及附近地区进行调查。参见氏撰:《洛阳西郊龙池沟唐代西苑宫殿遗址调查》,《文物》2000年第10期。,但多着意唐代离宫,隋代离宫未进入其调查范围。隋代东都西苑面积广大:“(大业)元年夏五月,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内造十六院,屈曲周绕龙鳞渠。其第一延光院,第二明彩院,第三含香院,第四承华院,第五凝晖院,第六丽景院,第七飞英院,第八流芳院,第九曜仪院,第十结绮院,第十一百福院,第十二万善院,第十三长春院,第十四永乐院,第十五清暑院,第十六明德院……每院开东、西、南三门,门并临龙鳞渠。渠面阔二十步,上跨飞桥。”[5]《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五月条,第13—14页。

此条记西苑周200里,而《河南志》记为周229里138步,与唐代东都禁苑126里差距很大。不仅面积有出入,禁苑内之宫殿也有变化,如司马光《资治通鉴》也记隋西苑之16院,但却未记各院之名称[6]《资治通鉴》卷180隋炀帝大业元年(605)五月条:“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余里,为蓬莱、方丈、瀛州诸山,高出水百余尺,台观殿阁,罗络山上,向背如神。北有龙鳞渠,萦纡注海内,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而《唐六典》只提到苑内11宫:“禁苑在皇都之西,北拒北邙,西至孝水,南带洛水支渠,谷洛二水会于其间。”自注曰:“东面十七里,南面三十九里,西面五十里,北面二十里,周回一百二十六里。中有合璧、冷泉、高山、龙鳞、翠微、宿羽、明德、望春、青城、黄女、陵波十有一宫,芳树、金谷二亭,凝碧之池。”[1]《唐六典》卷7《尚书工部》工部郎中条,第222页。此条并未提及十六院,是否唐时十六院已不复存在,不得而知。但所记唐时禁苑之十一宫名,有些是因袭隋代旧名,如据《河南志》隋城阙古迹条,冷泉宫、青城宫、凌波宫等都是隋代西苑诸宫名,虽“凌波”与“陵波”不尽相同,可能属音近而误。依此类推,其他八宫之名也可能是沿袭隋名。而《河南志》所列隋代西苑之朝阳宫、栖云宫、积翠宫、总仙宫等[2]《河南志》隋城阙古迹条,第114—116页。又不见于上揭《唐六典》之十一宫,说明唐代东都禁苑内之离宫有可能承袭隋代,但有所减少。

二、仁寿宫与十二行宫

开皇十三年(593),诏营仁寿宫。“帝命杨素出,于岐州北造仁寿宫。素遂夷山堙谷,营构观宇,崇台累榭,宛转相属,役使严急,丁夫多死,疲敝颠仆者,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筑为平地,死者以万数。宫成,帝行幸焉。时方暑月,而死人相次于道,素乃一切焚除之。帝颇知其事,甚不悦。及入新宫游观,乃喜,又谓素为忠。后帝以岁暮晚日,登仁寿殿,周望原隰,见宫外磷火弥漫,又闻哭声。令左右观之,报曰:鬼火。帝曰:此等工役而死,既属年暮,魂魄思归耶?乃令洒酒宣敕,以咒遣之。自是乃息。”[3]《隋书》卷24《食货志》。众所周知,此项工程由杨素主持建造,但工程浩大,从役者甚众,故参与监造者也为数不少,其分工如何,值得注意,尤其是从消费角度考察仁寿宫对当时社会的影响,更是宫廷建筑消费的重要内容。

首先,分析此项工程的主要参与者及其主要分工。1973年潼关县出土隋代《杨素墓志》记:“授仁寿宫大监,至于经轮表絷之度,瞻星揆景之宜,莫不裁之秘思,殆侔神造。”[1]姚双年:《隋杨素墓志初考》,《考古与文物》1991年第2期。杨素以仁寿宫大监的身份主持营建,志言他亲自参加设计规划,“经轮表絷之度,瞻星揆景之宜”。杨素除了自己为此项工程用心尽力外,还不忘援引当时最杰出的建筑师,《隋书》卷68《宇文恺传》记:“既而上建仁寿宫,访可任者,右仆射杨素言恺有巧思,上然之。于是检校将作大匠,岁余,拜仁寿宫监,授仪同三司。”宇文恺有巧思,这是杨素建造仁寿宫引荐他的主要原因,从他的职务迁转也能反映出来,由检校将作大匠,拜仁寿宫监,从“掌邦国修建土木工匠之政令”[2]《唐六典》卷23《将作都水监》将作监条,第594页。,转而专门负责仁寿宫之建造。除杨素任仁寿宫大监,宇文恺任仁寿宫监外,还有任过仁寿宫监者,唐人杨炯《泸州都督王谌神道碑》记王谌之父王绰,“秦孝王府椽、仁寿宫监、离石郡通守、晋阳侯、皇朝石州刺史”[3]《文苑英华》卷912《杨炯·泸州都督王谌神道碑》。。王谌也曾任隋仁寿宫监,但不知在宇文恺之前,还是之后。另外,梁彦光还曾以岐州刺史兼领岐州宫监[4]《隋书》卷73《梁彦光传》。,此岐州宫很可能也是指仁寿宫或岐阳宫。

其次,再考察其社会影响,《隋书》卷48《杨素传》记:“令素监营仁寿宫,素遂夷山堙谷,督役严急,作者多死,宫侧时闻鬼哭之声。及宫成,上令高颎前视,奏称颇伤绮丽,大损人丁,高祖不悦,素忧惧,计无所出,即于北门启独孤皇后曰:‘帝王法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太平,造此一宫,何足损费!’”由杨素主持建造之仁寿宫,又是一个以举国之力而造成的宫殿,曾经一度与长安、洛阳成为隋朝的政治中心之一。但不同的人对此评论也不一样,宰相高颎代表隋文帝视察此宫后的结论是“颇伤绮丽”[5]《隋书》卷48《杨素传》。,后来隋文帝至宫所也以仁寿宫制度奢侈而大怒,认为杨素“殚百姓之力,雕饰离宫,为吾结怨天下”。制度壮丽的仁寿宫不为生性俭朴的隋文帝杨坚所赞同,却被“惟丽是好”的独孤皇后所欣赏,认为杨素“盛饰此宫,岂非孝顺”[1]《旧唐书》卷63《封伦传》。。之所以对仁寿宫产生不同的认识,是他们对壮丽奢华的态度不同,因为仁寿宫无论从建造规模,还是装饰布局,都极尽奢华。甚至继隋之后的唐人也对此宫有自己的看法,如魏徵在《九成宫醴泉碑铭》中记道:“冠山抗殿,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竦阙。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2]《全唐文》卷141《魏徵·九成宫醴泉碑铭》。而王勃《九成宫颂》中更描述成“弥峰跨谷,层城万转。庇险乘危,回廊四注”[3]《全唐文》卷178《王勃·九成宫颂》。。九成宫的气势雄伟从文人墨客的字里行间流露出来,也从唐朝君臣洋洋自得的语气中反映出来,“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侈,以人从欲,良足深尤……仰观壮丽,可作鉴于既往……人玩其华,我取其实”[4]《全唐文》卷141《魏徵·九成宫醴泉碑铭》。。无论是唐代文人还是唐初君臣,均对仁寿宫表现出极为复杂的态度,既有以隋为鉴之反省,又有坐享其成之得意。

不仅仁寿宫的修造花费极大,其在建成后,还修建了沿途的行道宫十二所。隋代仁寿宫作为避暑离宫,还有附属建筑,因为仁寿宫距京城较远,所以隋朝还特别为其建造了一些附属行宫,此事《隋书·高祖本纪》开皇十八年(598)十二月条记为:“自京师至仁寿宫,置行宫十有二所。”隋代在京城和仁寿宫之间设置十二所行宫之目的是途中停顿,故十二所行宫只能视作仁寿宫的附属设施。遗憾的是此十二所行宫之名已不载于史,现根据相关史籍试加搜寻。据《隋书·地理志》京兆郡条记:长安县有仙都宫、福阳宫、太平宫;盩厔县有宜寿宫、仙游宫、文山宫、凤凰宫。鄠县有甘泉宫。扶风郡条记:雍县有岐阳宫。郿县有安仁宫、凤泉宫。普闰县有仁寿宫。[1]《隋书》卷29《地理志上》。如果从仁寿宫之附属行宫角度考虑,普闰县之仁寿宫不应该列入此十二行宫之内,诚如是,隋代设置之京师到仁寿宫之十二行宫《隋书·地理志》只记载了十一个。永安宫虽说在隋代就有其名,但此宫属于仁寿宫之范围,并不属于行宫。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另一个行宫是什么?《新唐书·地理志》也记载了长安城以西的一些隋代宫名,如鄠县有隋太平宫、隋甘泉宫。盩厔县有隋宜寿宫,兴平县有隋仙林宫。麟游县有隋仁寿宫。[2]《新唐书》卷37《地理志一》。包括仁寿宫在内才记载了五个隋宫,还不到上引《隋书·地理志》所记十一个隋宫之半数,但兴平县之“仙林宫”却不见于上引《隋书》十一隋宫之内,很有可能就是隋代十二行宫之一。据《长安志》卷14《县四》兴平县条记:“隋仙林宫在县西十八里,文帝置。”可知仙林宫确为隋文帝所置。综上所述,隋代从京师到仁寿宫十二所行宫之名称可能是:仙都宫、福阳宫、太平宫、宜寿宫、仙游宫、文山宫、凤凰宫、甘泉宫、岐阳宫、安仁宫、凤泉宫和仙林宫。[3]隋唐时期,皇帝车驾从仁寿宫到京城所用时间多有不同,据《册府元龟》卷113《帝王部·巡幸二》记:麟德元年二月,“戊子,发京师,幸福阳宫,癸卯,至万年宫”。从京城到万年宫共用16天。又咸亨四年,“幸九成宫,十月庚子发九成宫,乙巳至京师。”从九成宫回京师共用6天。又仪凤三年九月,“丁巳车驾发九成宫,辛酉至京师”。也是从京城回长安,用时5天。第1349—1350页。又同书同卷记永徽五年二月,“戊午,幸万年宫,乙丑,次凤泉,幸温汤,乙巳,至万年宫”。此条所记多与事实不合,据陈垣《二十史朔闰表》与《旧唐书》卷4《高宗纪上》可知,二月当为三月,且乙巳当为己巳之误。如此,此行从长安到万年宫用时12天。由此可知,皇帝行幸九成宫途中所用时间,去多(12~16天),回少(5~6天),原因可能与去时多在途中于行宫停顿有关,上引几条就涉及福阳宫、凤泉宫、太平宫等行宫之名,可见隋代所设之十二行宫到唐时至少一部分还在使用。故十二所行宫的营建费用也应列入仁寿宫的建筑消费之列。

三、汾阳宫与晋阳宫

隋炀帝大业三年(607)八月,“诏营晋阳宫”,次年四月,“起汾阳宫”。[1]《隋书》卷3《炀帝纪上》大业三年八月条,大业四年四月条。隋之晋阳宫到唐朝时仍在承用,《新唐书·地理志三》记:“晋阳宫在都之西北,宫城周二千五百二十步,崇四丈八尺。都城左汾右晋,潜丘在中,长四千三百二十一步,广三千一百二十二步,周万五千一百五十三步,其崇四丈……宫南有大明城,故宫城也。”[2]《新唐书》卷39《地理志三》河东道北都条。此处所记晋阳宫是唐代继承前代后稍加修缮之状况,事实上,晋阳宫历代几经营建,[3]张颔:《晋阳古城勘查记》,《文物》1962年第4、5期;常一民:《晋阳宫城址浅探》,《大同高专学报》1998年第2期。介绍了隋晋阳宫遗址的调查情况。唐人李吉甫记河东道太原府晋阳县:“府城,故老传晋并州刺史刘琨筑。今按城高四丈,周回二十七里。城中又有三城,其一曰大明城,即古晋阳城也……高齐后帝于此置大明宫,因名大明城。姚最《序行记》曰:‘晋阳宫西南有小城,内有殿,号大明宫,’即此也。城高四丈,周回四里。又一城南面因大明城,西面连仓城,北面因州城,东魏孝静帝于此置晋阳宫,隋文帝更名新城。炀帝更置晋阳宫,城高四丈,周回七里。又一城东面连新城,西面北面因州城,开皇十六年筑,今名仓城,高四丈,周回八里。”[4]《元和郡县图志》卷13《河东道三》太原府晋阳县条,第365页。

据此可知,晋阳县城内有3个小城,分别为不同时代建造,高齐之大明宫、东魏之晋阳宫(隋文帝名新城,炀帝更置晋阳宫)和隋代之仓城。隋炀帝所造之晋阳宫只是其中之一,其城高4丈,周长达7里,此条与上揭《新唐书·地理志》二者所记略有出入,如城墙高度一为4丈,一为4丈8尺,何者为确,尚待他证。

晋阳宫作为离宫还有储备之功能,如李渊起兵时,刘文静曾以“晋阳之地,士马精强,宫监之中,府库盈积,以兹举事,可立大功”[1]《旧唐书》卷57《刘文静传》。为由,劝李渊起兵。尤其是作为晋阳宫副监之裴寂,不仅以晋阳宫人私侍李渊,还在起兵后“进宫女五百人,并上米九万斛、杂采五万段、甲四十万领,以供军用”[2]《旧唐书》卷57《裴寂传》。。这些物资和宫女一起供军用,只能说明裴寂私自动用了晋阳宫中之宫人和宫物。

关于汾阳宫最早营建之时间,存在争议,一说为大业四年(608)四月,司马光《资治通鉴》卷181,隋炀帝大业四年四月条记:“诏于汾州之北汾水之源营汾阳宫。”[3]《资治通鉴》卷181隋炀帝大业四年四月条。这个时间与《隋书·炀帝纪》同。一说为大业二年(605)七月,杜宝《大业杂记》大业二年七月条记:“敕于汾州西北四十里,临汾水起汾阳宫,即管涔山汾河源所出之处。当盛暑日,临河盥漱,即凉风凛然,如八月九月。宫南五十余里有分水岭,上四十里,下亦四十里,岭上有泉出,两边分流,阔数步。宫北三十里,即是旧秦时长城也。宫南北平林率是大桦木,高百余尺,行从文武皆剥取皮覆庵舍。汾阳宫所出名药数十种,附子、天雄并精好堪用。”[4]《大业杂记辑校》大业二年七月条,第23页。二说相差两年,不知谁是。

参出土隋《李静训墓志》:“大业四年六月一日,遘疾终于汾源之宫,时年九岁。”[5]罗新、叶炜著:《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199号《李静训墓志》,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547页。据墓志铭记,时年9岁的李静训“往从舆跸,言届河汾”,应是随驾巡幸到汾阳宫不幸而卒。《隋书》卷3《炀帝纪》大业四年三月条:“车驾幸五原,因出塞巡长城。”可能李静训就在此次出行队伍之列。问题是四月才下诏“起汾阳宫”,六月皇帝就驻于汾阳宫内,似乎有点不合常理。再检《隋书》卷71《诚节·敬钊传》记:“大业三年,炀帝避暑汾阳宫,代州长史柳铨、司马崔宝山上其状。”也提到在下诏营建汾阳宫之前一年,就有皇帝避暑汾阳宫之记载,更与常理不符。检《隋书》卷56《张衡传》:“明年(大业四年),帝幸汾阳宫,宴从官,特赐绢五百匹。时帝欲大汾阳宫,令衡与纪弘整具图奏之。”知大业四年,确实皇帝巡幸汾阳宫,并在此做出扩建汾阳宫的决定,由张衡与纪弘整主持,为此还特别制图以进奏,显示隋代营建工程是在规划图的基础上才动工之事实。所以,大业四年诏“起汾阳宫”是扩建或整修,而非始建,在此之前汾阳宫就存在,可能大业二年才是汾阳宫最早营建的时间。

以后隋炀帝多次巡幸汾阳宫,汾阳宫继续修整,到大业十年(614)四月,“车驾幸汾阳宫避暑。宫所即汾河之源,上有山名管涔,高可千仞。帝于山上造亭子十二所,其最上名翠微亭,次阆风、彩霞、临月、飞芳、积翠、合璧、含晖、凝碧、紫岩、澄景,最下名尚阳亭。亭子内皆纵广二丈,四边安剑阑,每亭铺六尺榻子一合。山下又有临汾殿,敕从官纵观。”[1]《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十年四月条,第45—46页。

诸处均未记是年幸汾阳宫之事,或许此处时间有误,俟考,但不能就此否认此条材料对于了解汾阳宫的重要性。据此可知,汾阳宫以临汾殿为主殿,包括12所亭子,不仅名称文雅,建造也壮观,这与前期百官庵舍以桦皮覆盖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除此以外,汾阳宫的选址和附属设施的配置也经过精心设计,既考虑行宫处汾河源出之管涔山之地理位置,又看重其盛暑日依旧凉风凛然之气候。同时,离宫之外,还配置了必要的附属设施,正是这些附属建筑,更增加了此行宫的重要性。如楼烦城,前揭隋炀帝任命张衡扩修汾阳宫,还让他主持修筑楼烦城,“明年(大业五年),帝复幸汾阳宫,衡督役筑楼烦城,因而谒帝”[1]《隋书》卷56《张衡传》。。可知楼烦城与汾阳宫是密切相关的。胡三省曰:“时置汾阳宫,故筑城”[2]《资治通鉴》卷181隋炀帝大业六年三月条。。也认为筑楼烦城服务于汾阳宫。不仅汾阳宫与楼烦城有关联,附近的长城、天池也都在其规划之中,敦煌出土文书P2511《诸道山河地名要略第二》岚州楼烦郡条:“汾阳宫,‘随[隋]汾阳故宫,在静乐县北一百二十里。’长城,‘随[隋]因古迹,修筑长城,起合河县北四十里,东径幽州,延袤千余里。’”[3]王仲荦著,郑宜秀整理:《敦煌石室地志残卷考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05页。

从前引文可知长城距离此宫只有30里。另有天池及天池宫,“隋炀帝尝于池南置宫,每夜风雨吹破,宫竟不成”[4]《元和郡县图志》卷14《河东道三》岚州静乐县条,第397页。。此言天池宫未建成的原因可能是由于隋末政权风雨飘摇,并非什么神秘因素。但天池宫是否建成还有其他说法,如《资治通鉴》胡三省注曰:“隋炀帝避暑,于此而居,因天池造立宫室,龙楼凤阁,遍满池边。”[5]《资治通鉴》卷248唐武宗会昌五年八月条,胡注引《灵记》。此又记隋炀帝于池边造宫室,从“龙楼凤阁,遍满池边”之记述来看,宫室已经建成,且规模不小,但又何来屡造不成之说?俟考。总之,汾阳宫与楼烦城、长城、天池宫之间明显存在着某种关联,这种关联属于皇帝行宫和附属设施的关系。

汾阳宫几经营建,但仍有宫城狭窄之记载,如《资治通鉴》记隋大业十一年(615),“夏四月,幸汾阳宫避暑,宫城迫隘,百官士卒布散山谷间,结草为营而居之”[1]《资治通鉴》卷182隋炀帝大业十一年四月条。。对于百官狼狈不堪的原因,司马光归因于汾阳宫迫隘,但据杜宝之《大业杂记》所记,此事似乎另有他因,“帝幸雁门,先至天池,值雨,山谷泥深二尺,从官狼狈,帐幕多不至,一夜并露坐雨中,至晓多死,宫人无食,贷糒卫士”[2]《资治通鉴》卷182隋炀帝大业十一年八月条,《考异》引《杂记》。。杜宝认为是在幸天池之途中遇雨,并非因汾阳宫狭隘所致,窥理度情,之前屡次巡幸汾阳宫避暑,却没有迫隘之感,唯此次突然遇到,肯定别有原委。

直到隋末,汾阳宫被刘武周攻占,“于是,袭破楼烦郡,进取汾阳宫,获隋宫人以赂突厥,始毕可汗以马报之”[3]《旧唐书》卷55《刘武周传》。。刘武周攻楼烦之目的是取汾阳宫,一旦攻占汾阳宫后果很严重,太原留守李渊则认为“武周据汾阳宫,吾辈不能制,罪当族灭”,其子李世民也认为“大人为留守,而盗贼窃据离宫,不早建大计,祸今至矣”[4]《资治通鉴》卷183隋恭帝义宁元年四月条。。汾阳宫作为皇帝行宫的重要性于此可见一斑。

四、江都宫与临江宫

隋炀帝多修离宫以事巡幸,无疑增加了隋代宫廷建筑费用,史载杨广“帝无日不治宫室,两京及江都,苑囿亭殿虽多,久而益厌,每游幸,左右顾瞩,无可意者,不知所适。乃备责天下山川之图,躬自历览,以求胜地可置宫苑者”[5]《资治通鉴》卷181隋炀帝大业四年三月条。。众多离宫的修筑在增加宫廷营建费用的同时,也激化了社会矛盾,如唐人吴兢《贞观政要》记贞观初唐太宗与侍臣的对话:“隋炀帝广造宫室,以肆行幸,自西京至东都,离宫别馆,相望道次,乃至并州、涿郡,无不悉然。驰道皆广数百步,种树以饰其傍。”[1]《贞观政要集校》卷10论行幸条,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511页。李世民也提到隋炀帝广造行宫的事实,实际上,尽管隋代存在时间不长,但修造的离宫别殿却相当可观。吴宏岐先生把有名可考的隋唐行宫分成隋代营造的38所和唐代营造的32所。又按用途将其分成避暑宫、温泉宫、两京道行宫和其他行宫四类。[2]吴宏岐:《隋唐帝王行宫的地域分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4年第2期。实际上,隋代营建的行宫可能远超过38所,理由如下:第一,大兴城到仁寿宫就有行宫12所,隋文帝开皇十八年(598)十二月,“自京师至仁寿宫,置行宫十有二所”[3]《隋书》卷2《高祖纪下》,第44页。。第二,西京到东京置14所,隋炀帝大业元年(605),“自豫州至京师八百余里,置一十四顿,顿别有宫,宫有正殿”[4]《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条,第2页。。第三,两京到江都宫又置行道宫40多所。如大业元年三月,“自长安至江都,置离宫四十余所”[5]《资治通鉴》卷180隋炀帝大业元年三月条。。唐人杜宝在《大业杂记》中记:“自东都至江都二千余里,树荫相交,每两驿置一宫,为停顿之所。自京师至江都,离宫四十余所。”[6]《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条,第2页。不计算两京附近诸离宫,仅此三项合计就在五六十所,远超过38所之数。

如果将两京附近隋代离宫也统计在内,据《隋书·地理志》、《新唐书·地理志》等文献统计,隋代离宫见于史籍者也达八九十所(见表1)。其中江都宫的多次临幸说明此宫之地位非同寻常。《隋书》卷56《张衡传》记:“敕衡督役江都宫,有人诣衡讼宫监者,衡不为理,还以讼书付监,其人大为监所困……江都丞王世充又奏衡频减顿具。”

续表

续表

张衡督役江都宫之时间和任职并未记载,司马光《资治通鉴》将此事系于大业六年,有一定道理。张衡在督役江都宫期间,因缩减行宫规模而被处罚,“除名为民,放还田里,以王世充领江都宫监”[1]《资治通鉴》卷181隋炀帝大业六年三月条,“初,帝欲大营汾阳宫,令御史大夫张衡具图奏之……久之,衡督役筑楼烦城……未几,敕衡督役江都宫……以王世充领江都宫监。”。以王世充取代张衡之职,是否说明张衡之前的任职也是江都宫监,也未可知。不管张衡是否任过江都宫监之职,他是江都宫的建造者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隋炀帝曾于张衡督役之前就巡幸过江都宫,故张衡肯定不是江都宫的最早建造者,那么谁是江都宫的最早营建者呢?检《大业杂记》大业元年,“敕扬州总管府长史王弘大修江都宫,又于杨子造临江宫,内有凝晖殿及诸堂隍十余所”[2]《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条,第16页。。

是知,扬州总管府长史王弘可能是江都宫的最早营建者。对于江都宫的营建,还须提及王世充,他接替张衡后,“以郡丞领江都宫监,乃雕饰池台,阴奏远方珍物以媚于帝”[3]《隋书》卷85《王充传》;《旧唐书》卷54《王世充传》;《新唐书》卷85《王世充传》。。王世充雕饰池台,继续修缮江都宫,所以江都宫可能由王弘始建,张衡和王世充曾经加以扩建。不管是谁主持营建江都宫,其督役和监管者都由很多人来完成,如张衡任江都宫监时,有讼其他宫监者,他不但没有公平裁断,反而将讼状交给了被讼者,导致监者报复讼者。此事说明江都宫的营建由多名宫监组成,而张衡可能是营建工程的总指挥,即江都宫大监。

对于此宫之规模,诸书记载或缺或略,唐人杜宝记道:“帝御成象殿,大会。设庭燎于江都门,朝诸侯成象殿,即江都宫正殿。殿南有成象门,门南即江都门……大驾出扬子,幸临江宫,大会,赐百僚赤钱,于凝晖殿蒲戏为乐。”[1]《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条,第22页。据此可知江都宫之正殿为成象殿,正门为江都门。但更多关于江都宫的结构就不得而知了,据《太平御览》引《寿春图经》记:“《寿春图经》曰十宫,在(江都)县北五里长阜苑内,依林傍涧,疏回跨峦,随地形置焉,并隋炀帝立也,曰归雁宫、回流宫、九里宫、松林宫、枫林宫、大雷宫、小雷宫、春草宫、九华宫、光汾宫,是曰十宫。”[2]《太平御览》卷173《居处部一·宫》引《寿春图经》,第848页。

此《寿州图经》不知何人所撰,但其记隋炀帝所立之十宫正处于江都县长阜苑内,此长阜苑极有可能属于江都宫。诚如是,则江都宫也如洛阳西苑一样是宫苑相兼而成。

不仅江都宫在造景取象时类似东都西苑,与江都宫同时营建的距江都宫不远的临江宫也颇有相似,史载隋代江都郡江阳县,“有江都宫、扬子宫”[3]《隋书》卷31《地理志下》江都郡江阳县条。,此扬子宫可能就是上文提到的临江宫,其与江都宫同属江阳县,同时由王弘营建,其性质均为供帝王临幸之行宫,其规模同样记载不详,唯据上揭引文知,正殿名为凝晖殿,以及诸堂隍等其他附属建筑十余所而已。《太平寰宇记》扬州江都县:“澄月亭、悬镜亭、春江亭,在县南二十七里扬子宫西,已上三亭,皆隋炀帝置。”[1]《太平寰宇记》卷123《淮南道一》扬州江都县条,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2445页。这三座亭子应当也属于扬子宫。隋炀帝曾于大业二年、七年曾在此宫举办宴会,如《说郛》引《大业杂记》载:“(大业二年)大驾出扬子,幸临江宫大会,赐百僚赤钱于凝晖殿,蒱戏为乐。”[2]《说郛》卷110上,引《大业杂记》。此事还有大业十三年说,如《太平寰宇记》卷123《淮南道一》扬州江都县条记:“临江宫。《隋书》云:大业十三年二月,大驾出扬子,幸临江宫,大会赐食,并百僚亦饯于凝晖殿庭,酺戏为乐数日。”提及扬子宫凝晖殿宴享。到大业七年,隋炀帝再于扬子宫宴会,“上升钓台,临扬子津,大宴百僚,颁赐各有差”。钓台可能也在扬子宫范围。是知,常人所言隋炀帝三下江都,除了临幸江都宫外,还有扬子宫,即临江宫。

事实上,隋炀帝江南之幸除上揭二宫之外还有其他行宫,如大业十二年,“诏毗陵通守路道德集十郡兵数万人,于郡东南起宫苑,周围十二里,内为十六离宫,大抵仿东都西苑之制,而奇丽过之”[3]《资治通鉴》卷183隋炀帝大业十二年正月条。。司马光所记毗陵郡十六离宫之具体情况如何,并不清楚,《大业杂记》对此可补充一些细节:“敕毗陵郡通守路道德集十郡兵近数万人,于郡东南置宫苑,周十二里,其有离宫十六所,其流觞曲水,别有凉殿四所,环以清流。共四殿,一曰圆基,二曰结绮,三曰飞宇,四曰漏景。其十六宫亦以殿名名宫,芳夏池之左第一曰离光宫,二曰流英宫,三曰紫芝宫,四曰凝华宫,五曰瑶景宫,六曰浮彩宫,七曰舒芳宫,八曰懿乐宫;池右第一曰彩璧宫,二曰淑风宫,三曰清暑宫,四曰珠明宫,五曰翼仙宫,六曰翠微宫,七曰层成宫,八曰千金宫,及江左叛,燔烧遂尽。”[4]《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十二年正月条,第49—50页。

由毗陵郡通守路道德主持营建之行宫在隋末被烧毁,说明此宫已经建成并投入使用。此宫除了十六离宫外,还有一池湖泊名为芳夏池,以及凉殿四所,即圆基殿、结绮殿、飞宇殿、漏景殿。由此可知,此宫苑周围12里,以芳夏池为主景,还有众多宫殿处于其中,规模不小。至于此宫之设计方案来源于何处,有不同的理解,上引司马光之观点认为“大抵仿东都西苑之制,而奇丽过之”。但东都的营建明显吸收了梁陈之造园理念和江南园林技术,“初造东都,穷诸巨丽,帝昔居藩翰,亲平江左,兼以梁陈曲折,以就规摹”[1]《隋书》卷24《食货志》。。杨广即位之前就有摹写江左园林之事实,即位之后,将其付诸营建东都和西苑的实践中。此处记毗陵郡之行宫刻意模仿东都西苑,究竟是东都西苑模仿了江左,还是江南宫苑模仿东都西苑,无法辨别,但造园技术和理念的取长补短,无疑有助于园林建造水平的提高。另外,史籍中多记隋代造园过程中或取远方珍物置于宫苑,或移岭树以为林薮,或课天下诸州各贡草木花果、奇禽异兽于其中,均说明隋代宫苑建造与取景均存在兼收并蓄的新现象。

五、临朔宫和临渝宫

幽州范阳郡有隋临朔宫[2]《新唐书》卷39《地理志三》。,在隋代诸多行宫中比较特殊。隋炀帝大业七年二月乙亥(4月7日),“上自江都御龙舟入通济渠,遂幸于涿郡……夏四月庚午(6月1日),至涿郡之临朔宫”[3]《隋书》卷3《炀帝纪》大业七年二月条。。龙舟从江都沿运河到涿郡之临朔宫用时55天,临朔宫在此之前就已建成,此宫由谁主持营建?以及临朔宫发挥什么作用?都有必要予以关注。首先,此工程的主持者比较容易查到,《隋书》卷68《阎毗传》记:“将兴辽东之役,自洛口开渠,达于涿郡,以通运渠,毗督其役。明年,兼领右翊卫长史,营建临朔宫。”[1]《隋书》卷68《阎毗传》。阎毗在开凿了自洛口到涿郡的运河后,又主持营建临朔宫,建造时间约在开渠后之明年,开通永济渠在大业四年[2]《隋书》卷3《炀帝纪》大业四年正月,“诏发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永济渠,引沁水南达于河,北通涿郡。”《资治通鉴》卷181隋炀帝大业四年正月条,《考异》曰:“《杂记》:‘三年六月,敕开永济渠,引汾水入河,于汾水东北开渠,合渠水至于涿郡二千余里,通龙舟。’按永济渠即今御河,未尝通汾水,《杂记》误也。”司马光认为《杂记》有误,从《隋书》。,那么临朔宫极有可能是大业五年(609)开工营建。史载此次巡幸到涿郡后,“文武从官九品以上,并令给宅安置。”[3]《资治通鉴》卷181隋炀帝大业七年四月条。临朔宫的结构多不可知,从行文武百官均有宅可居,说明此宫之规模非同小可。杨广来到临朔宫举行了一系列活动,大体来说,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行斋祭之礼,一是耀武扬威,一是下诏伐辽,一是接见突厥可汗,杨广的所作所为涉及临朔宫性质的判定,故稍加引申。

从大行其礼来看,隋炀帝幸临朔宫并非为了避暑,而是另有所图,“大业七年,征辽东,炀帝遣诸将,于蓟城南桑干河上筑社稷二坛……帝斋于临朔宫怀荒殿,预告官及侍从,各斋于其所,十二卫士并斋”[4]《隋书》卷8《礼仪志三》。。据此可了解临朔宫的正殿名怀荒殿。杨广不仅亲自斋于临朔宫之怀荒殿,还在蓟城南、城北筑坛设祭,城南祭社稷、上帝,城北祭马祖、先(应为马,笔者按)牧、马步等,一时之间,临朔宫成为礼仪中心,但隋朝庄重其事的目的是为征辽做准备。

从耀武扬威方面看,《隋书》卷8《礼仪志三》记:“众军将发,帝御临朔宫,亲授节度。每军,大将亚将各一人,骑兵四十队,队百人置一纛,十队为团……步卒八十队,分为四团。”每军达到1.2万人左右。参加此次讲武仪式之总兵力,“于是每日遣一军发,相去四十里,连营渐进。二十四日续发而尽。道尾相继,鼓角相闻,旌旗亘九百六十里。天子六军次发,两部前后先置,又亘八十里。通诸道合三十军,亘一千四十里。”可知共有24军和天子六军参加此次讲武活动,仅24军就有近30万人,如果再加天子六军,超过30万兵力,其中骑兵占1/3,可达到10万左右。可知,此时的临朔宫也成为军事指挥中心。

从征伐高丽的角度看,杨广于赴临朔宫途中下诏征辽,到临朔宫后,征兵调发,兴师动众。“诏征天下兵,无问远近,俱会于涿。又发江淮以南水手一万人,弩手三万人,岭南排镩手三万人,于是四远奔赴如流。五月,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车五万乘送高阳,供载衣甲幔幕,令兵士自挽之,发河南、北民夫以供军须。秋七月,发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黎阳及洛口诸仓米至涿郡,舳舻相次千余里,载兵甲及攻取之具,往还在道常数十万人。”[1]《资治通鉴》卷181隋炀帝大业七年四月条。为了准备这次战争,隋朝调集全国之兵力、物力于涿郡,临朔宫就成为行政中枢。一直到隋末,涿郡和临朔宫中还贮藏着大量军资器仗,“后遇天下大乱,涿郡物殷阜,加有伐辽器仗,仓粟盈积。又临朔宫中多珍产,屯兵数万。”而留守临朔宫之罗艺以“城中仓库山积”为号召,起兵反隋,“于是发库物以赐战士,开仓以赈穷乏,境内咸悦”[2]《旧唐书》卷56《罗艺传》。。说明临朔宫一度成为隋朝伐辽的战备中心。

从国际关系来看,隋炀帝于临朔宫接见突厥处罗可汗,有安边会盟之目的,据《隋书》卷84《北狄·突厥传》记:“以七年冬,处罗朝于临朔宫,帝享之。”处理隋与突厥的关系既是元首会盟,也是安边,为伐辽做准备。从这个角度看,临朔宫不仅成为行政中心,而且还变成了处理外交的场所。

因为临朔宫在大业七年之后,一度成为行政、礼仪、军事、外交、战备的枢纽,故临朔宫与其他一般避暑宫的性质有所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位于北平之临渝宫与临朔宫有相似的地方,如大业十年,“三月壬子,行幸涿郡,癸亥,次临渝宫,亲御戎服,祃祭黄帝,斩叛军者以衅鼓”[1]《隋书》卷4《炀帝纪》大业十年三月条。。从临朔宫到临渝宫用时12天,二宫均为隋炀帝亲征辽东时所御,且大业七年御临朔宫有筑社稷坛于城南,行宜社礼,设坛于城北,祭马祖、马步等,斋于临朔宫怀荒殿等活动。[2]《隋书》卷8《礼仪志三》。而大业十年幸临渝宫时,也有祭黄帝、以叛者衅鼓等活动,从行祭和衅之礼来分析,临渝宫也曾作为杨广的临时行政中心,位于征伐高丽的决策前沿,由此而论,临渝宫与临朔宫之性质类似,只不过临渝宫的位置更接近前线,《隋书》卷30《地理志中》北平郡卢龙县条:“有长城,有关官,有临渝宫。”但具体由谁营建,其内部格局等方面,均不得而知。

六、水殿、行殿、行宫和行城

隋代皇帝多建行宫以便临幸,尤其是到隋炀帝杨广在位期间,更多方巡幸,虽广建离宫别馆,仍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就出现可移动的行宫,弥补固定行宫营建周期长、难度大、管理不便的缺点。如陆上有六合城、行殿、千人帐,水上有水殿龙舟,以取代每巡幸一地必须营建固定行宫之惯例,从其用途和性质来看,属于离宫别殿之替代品。

大业元年三月,“遣黄门侍郎王弘、上仪同于士澄往江南采木造龙舟凤艒、黄龙赤舰、楼船等数万艘”。同年八月,“上御龙舟,幸江都……文武官五品已上给楼船,九品已上给黄蔑,舳舻相接,二百余里”[1]《隋书》卷3《炀帝纪》大业元年八月条。。巡幸江都的队伍声势浩大,多由船队组成,到底修造了多少船,众说纷纭。《隋书》卷24《食货志》:“造龙舟凤 ,黄龙赤舰,楼船篾舫,募诸水工,谓之殿脚,衣锦行幐,执青丝缆挽船,以幸江都。帝御龙舟,文武官五品已上给楼船,九品已上给黄篾舫,舳舻相接,二百余里。”此处记巡幸队伍中舟之种类繁多,还有记所造舟的数量也引人注目。

从舟之种类来看,上引之龙舟凤 ,黄龙赤舰,楼船篾舫远不能概括绵延二百里船队之实况,司马光提及几种:(1)龙舟,供皇帝乘御。“龙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饰以金玉,下重内侍处之。”(2)翔螭、浮景,供后妃乘用。“乘翔螭舟,制度差小,而装饰无异,别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2]《资治通鉴》卷180隋炀帝大业元年八月条。(3)另外还提到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三楼)、玄坛(二楼)[3]此处“玄坛、道场”之名,《大业杂记》记为三楼船和二楼船,有所不同,特识于此。、板 、黄篾等数千艘。(4)还有平乘、青龙、艨艟、艚舟爰、八棹、艇舸等数千艘。各种名目的船有22种之多。[4]《资治通鉴》卷180隋炀帝大业元年八月条。

从舟之数量来看,上引《隋书》虽有“数万艘”之说,也只是大概而言;司马光《资治通鉴》提到从行船队时并未确言,用了两个“数千艘”;只有杜宝《大业杂记》详列各种舟之配置,见表2:

表2 《大业杂记》幸江都船队种类表

实际统计只有五千多艘,与诸处所记之数万艘出入较大,胡戟先生认为数万艘之说有故意夸大之嫌。[1]胡戟:《隋炀帝新传》,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8页。到大业十一年(615)有更造水殿之事,“杨玄感之乱,龙舟水殿皆为所焚,诏江都更造,凡数千艘,制度仍大于旧者”[2]《资治通鉴》卷182隋炀帝大业十一年十月条。。从杨玄感之变焚毁水殿龙舟后,按大于旧制度又重建之数量也只是数千艘来推测,早期水殿龙舟之数量应该以“数千艘”为确。

相较水殿龙舟而言,陆上行宫更加别出心裁,出现了千人帐、行殿、行宫和行城。

(1)千人帐。《隋书》卷84《北狄·突厥传》记大业三年,“帝法驾御千人大帐,享启民及其部落酋长三千五百人,赐物二十万段”。是谁制成了千人大帐?《资治通鉴》记:“帝欲夸示突厥,令宇文恺为大帐,其下可坐数千人。”[1]《资治通鉴》卷180隋炀帝大业三年七月条。隋炀帝于大帐下宴享突厥3500人之事实,证实大帐可坐数千人之说不误,难怪颜之推感叹:“昔在江南,不信有千人毡帐,及来河北,不信有二万斛船,皆实验也。”[2]王利器撰:《颜氏家训集解》(增补本)卷5归心条,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379页。颜氏由北齐入隋,很有可能见到千人帐,才有疑惑验实之语。

(2)行殿。《大业杂记》大业三年条:“造观风行殿,三间两厦,丹柱素壁,雕梁绮栋。一日之内,嶷然峙立。夷人见此,莫不惊骇,以为神异。”[3]《大业杂记辑校》大业三年条,第26页。此观风行殿之建造者或为宇文恺,据《隋书》卷68《宇文恺传》记:“时帝北巡,欲夸戎狄,令恺为大帐,其下坐数千人。帝大悦,赐物千段。又造观风行殿,上容侍卫者数百人,离合为之,下施轮轴,推移倏忽,有若神功。”宇文恺不仅造成千人帐,还制造观风行殿,不仅规模大,装饰华丽,而且是真正可以移动的行殿。但对于行殿的建造者,还有另一种说法,据《隋书》卷68《何稠传》记:“初,稠制行殿及六合城。”此虽未言是观风行殿,但也是可以拆卸组装,可以移动的行殿,二者有何区别?俟考。

(3)行宫。以六合殿、千人帐再加外围之防御设施就组成可移动之行宫。如《隋书》卷12《礼仪志七》:“又造六合殿、千人帐,载以枪车,车载六合三板,其车軨解合交叉,即为马枪。每车上张幕,幕下张平一弩,傅矢,五人更守。两车之间,施车軨马枪,皆外其辕,以为外围。次内布铁菱,次内施蛰鞬。每一蛰鞬,中施弩床,长六尺,阔三尺。床桄陛插钢锥,皆长五寸,谓之暇须。皆施机关,张则锥皆外向,其床上施旋机弩,以绳连弩机,人从外来,触绳则弩机旋转,向触所而发。其外又以矰周围行宫,二丈一铃一柱,柱举矰,去地二尺五寸。当行宫南北门,施棰磬,连矰,以机发之。有人触矰,则众铃发响,棰击两磬,以知所警,名为击警。”

此段材料主要是介绍行宫之布局,以六合殿、千人帐为中心,外围四重防御设施,分别以不同的材料和方式防御,一重张幕布弩,一重布铁菱,一重施蛰鞬,最外重以矰包围行宫,设南北门。合起来就是一座防御严密的可移动的行宫。

(4)行城。不仅在行殿上,何稠与宇文恺的发明权存在争议,在行城上也有。如上提何稠既制成行殿,还建造六合城,史载“其城周回八里,城及女垣,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阙,面别一观,观下三门,迟明而毕。高丽望见,谓若神功”[1]《隋书》卷68《何稠传》。。由何稠设计建造的六合城属于行城,即可移动的城。而宇文恺也曾于之前制成行城,“又作行城,周二千步,以板为干,衣之以布,饰以丹青,楼橹悉备。胡人惊以为神,每望御营,十里之外,屈膝稽颡,无敢乘马”[2]《资治通鉴》卷180隋炀帝大业三年八月条。。从设计原理来看,六合城与行城二者相同或相近,但较宇文恺行城之规模,何稠六合行城要大得多,宇文恺城方2000步(约5.6里。笔者按,360步约为1里),何稠城周回8里(约2880步)。还有,宇文恺城令胡人惊叹,而何稠城却令高丽惊讶,亦不相同。实际上,二城之外,隋代还有更小的行城,如《隋书·礼仪志七》:“大业四年,炀帝北巡出塞,行宫设六合城,方一百二十步,高四丈二尺。六合,以木为之,方六尺,外面一方有板,离合为之,涂以青色。垒六板为城,高三丈六尺,上加女墙板,高六尺。开南北门。又于城四角起楼敌二,门观、门楼槛皆丹青绮画。”

此六合城只有方120步,较宇文恺之行城和何稠之六合城都要小很多,也属于以木板离合组装而成,其设计原理与宇文恺、何稠之行城如出一辙,但此行城由谁设计却不得而知。

实际上,不管是千人帐、观风行殿、行宫,还是行城,其明显特点是可离合、可移动,尤其是它们之间可配合使用,出现行城中有行宫,行宫中有行殿的情况。如前述行殿加四重防御组成行宫之例,也有行殿与行城组合的事例:“(大业)八年征辽,又造钩阵,以木板连如帐子。张之则绮文,卷之则直焉。帝御营与贼城相对,夜中设六合城,周回八里。城及女垣,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又四隅有阙,面别一观,观下开三门。其中施行殿,殿上容侍臣及三卫仗,合六百人。一宿而毕,望之若真。”[1]《隋书》卷12《礼仪志七》。

此处记六合城中又设行殿,以行城和行殿相配合,一夜之间离合而成,体现了行殿与行城组合的优势。

水殿龙舟用于沿运河巡幸,而行殿、行宫、行城则用于陆地巡幸,二者都是配合旧有的离宫别殿而出现,较修建固定离宫别殿有如下特点:其一是可移动,随驾巡幸;其二是可离合,迅速组装;其三是可组合,适应不同用途,如防御、宴享、停驻、作战等;其四是可重复使用;其五是可调整规模,如既有周长120步之行城,也有2000步,更有周回8里之六合城;其六是兼有毡帐之便利和宫殿之华丽;其七是造价低,但费用不低。较固定行宫之大兴土木,移动行殿、行宫、行城造价不高,但为此而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并不低,史载隋炀帝每出巡幸,水殿龙舟共用挽船士8万余人[1]《资治通鉴》卷180隋炀帝大业元年八月条:“共用挽船士八万余人。”《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九月条:“已上殿脚及船脚四万余人……已上黄衣夫四万余人。”,文武百官之外,更有从行宫掖常十万人[2]《隋书》卷24《食货志》,“从行宫掖,常十万人,所有供须,皆仰州县。”,步骑二三十万。[3]《大业杂记辑校》大业元年九月条:“舳舻相继二百余里,照耀川陆。骑兵翊两岸二十余万,旌旗蔽野……文武百司并从,别有步骑十余万,夹两岸翊舟而行。”尤其是“帝每出游幸,羽仪填街溢路,亘二十余里”[4]《资治通鉴》卷180隋炀帝大业二年二月条。。组成20多里的羽仪队伍。此仪仗由何稠、云定兴主持修造,“先是,太府少卿何稠、太府丞云定兴盛修仪仗,于是课州县送羽毛,百姓求捕之,网罗被水陆,禽兽有堪氅牦之用者,殆无遗类。至是而成”[5]《隋书》卷3《炀帝纪上》大业二年三月条。。何稠、云定兴属于能工巧匠,出行仪仗由其主持,何稠本传记:“稠于是营黄麾三万六千人仗,及车舆辇辂、皇后卤簿、百官仪服,依期而就,送于江都。所役工十万余人,用金银钱物巨亿计。”[6]《隋书》卷68《何稠传》。何稠负责制造仪仗花费人力和物力已如此巨大。云定兴负责器仗,“所制器仗并合上心”[7]《隋书》卷61《宇文述附云定兴传》。。而沿途供顿之费,更是成倍加重,史言“每之一所,辄数道置顿,四海珍羞殊味,水陆必备焉,求市者无远不至。郡县官人,竞为献食,丰厚者进擢,疏俭者获罪,奸吏侵渔,内外虚竭,头会箕敛”[8]《隋书》卷4《炀帝纪下》。。巡幸之费包括离宫别殿和仪仗、供顿在内,二者存在一定的关系,尤其是可移动的行殿、行宫、行城或水殿等,本身既是离宫别殿,又构成仪仗供奉的一部分,很难截然分开。

综上所述,隋代宫廷建筑消费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宫

城的营建和再建,其中迁都涉及的宫城重建有两次,由汉长安迁往大兴之宫城,再由大兴迁往东京宫城。第二,离宫别殿之营建和扩建,其中,隋代营造许多离宫别殿,有据可查者达90多所,多次巡幸者如仁寿宫、晋阳宫、汾阳宫、江都宫、扬子宫、临朔宫等。第三,水殿龙舟、行殿、行宫、行城之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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