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真鲁迅”
2015-05-30伍隼
伍隼
倪墨炎先生的遗著《真假鲁迅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9月出版)是一部用心之作。作者提出“還我真鲁迅”的口号,坚决反对在鲁迅研究领域中一度出现的“假、大、空、霸”的学风。他的学术成果应予珍视,他终其一生孜孜矻矻为鲁迅研究工作付出的努力是值得欢迎的。
但《真假鲁迅辨》也偶有疏失之处。
倪墨炎先生认真严肃地将是否尊重历史和尊重鲁迅原著提到“真”和“伪”的高度,那么,在引用鲁迅作品的时候,就应该一丝不苟,容不得半点疏忽,更不能对原著擅加增删修改。很可惜,《真假鲁迅辨》在这方面留下了遗憾。
例一:《论〈两地书〉的成书与出版》一文提到:“在《两地书》的第三十三封信(即1925年6月29日鲁迅致许广平信)之末,有一附注:‘期间当缺往来信札数封,不知确数。”这里,鲁迅的原文“其间”被改为“期间”。
例二:同上文,“在第三十四封信(即1925年7月9日鲁迅致许广平信)之末注有:‘期间当缺往来信札约五六封。”这里,鲁迅的原文“其间”又被改为“期间”,鲁迅的原文“约共五六封”,引文缺“共”字。
例三:同上文,引鲁迅《两地书·序言》:“环绕我们的风波也可谓不少了,在不断的挣扎中,相助的也有,下石的也有,笑骂诬蔑的也有,但我们紧咬了牙关,却也已经挣扎着生活了六七年。期间,含沙射影者都逐渐自己没入更黑暗的处所去了,而好意的朋友也已有两个不在人间,就是漱园和柔石。”这里,鲁迅的原文“其间”又被改为“期间”。
《真假鲁迅辨》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鲁迅、许广平《两地书》原著中的“其间”改为“期间”,看来这不是偶然的笔误。现在书报杂志上误用“期间”二字的人不少,如果我们无端将鲁迅先生列入这支“合唱队”,是对先生的大不敬—鲁迅先生怎么会写出这样的病句来呢?
看来花点笔墨对这问题进行探讨,是有好处的。
“其”是个文言虚词,可作代词,代表他、她和它。也有“那个、那样”的义项(如“不厌其烦”、“若无其事”)。“其间”即其中、那中间”,也可以表示“那个时期中、那段时间里”。“其间”可以充当表示时间的状语,这是“其”作为代词的词性决定的。“期”指“预定的时日、一段时间”,它没有“那个、那样”的义项,不可作代词,因此“期间”一词就不能像“其间”那样充当表示时间的状语。我们在使用“期间”这一词语时,一定得在它前面添加修饰语,如“这期间”“在此期间”“农忙期间”“春节期间”,等等。鲁迅在《两地书》的《序言》和信札的附注里多次使用“其间”二字,遣词用字是准确无误,完全合乎规范的。《真假鲁迅辨》将“其间”改为“期间”,恰恰是反正为误,误导读者。—如果一些语文知识欠缺的中小学生,读了被错改的鲁迅文章,起而仿效,那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这个问题是值得深思的。
又,《关于〈惜花四律〉作者是谁的争议》一文引鲁迅原诗也有差错。第二首“剧怜常逐柳棉飘,金屋何时贮阿娇”两句中,“柳棉”应作“柳绵”(按,“柳绵”即柳絮,柳树种子所带的白色绒毛。改成“柳棉”就说不通了)。同诗“祗恐新秋归塞雁。兰艭载酒桨轻摇”两句中,“祗”应为“衹”(只),“归塞雁”后的标点句号应为逗号。第三首“细雨轻寒二月时,不缘红豆最相思”两句中,“最相思”应作“始相思”(按,书中所附《周作人日记》中抄录的《惜花四律》全诗影印件可证。《鲁迅全集·集外集拾遗》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9月北京第一版所收《惜花四律》字句与上述影印件相同)。
《真假鲁迅辨》如有重版之日,原书所引鲁迅先生著述的地方,盼能一一订正。“还我真鲁迅”,这应该是已经长眠地下的倪墨炎先生和我们的共同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