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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形象学角度分析《情人》小说与电影里的中国情人形象

2015-05-09谢朔寅

青年文学家 2015年26期
关键词:自我情人

摘 要:《情人》是玛格丽特·杜拉斯的自传式作品,获得1984年的龚古尔文学奖。1992年,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改编的同名电影上映,香港演员梁家辉饰演杜拉斯小说中的中国情人。本文用比较文学形象学理论分析《情人》的小说和电影,解读中国情人形象背后的法国社会的集体想象与言说的自我。

关键词:形象学;情人;社会集体想象物;自我

作者简介:谢朔寅,女,1990年1月出生,暨南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中国近现代文学方向。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26-92-02

“形象学,顾名思义,就是研究形象的学问”,比较文学形象学研究的“是在一国文学中对‘异国形象的塑造或描述”。玛格丽特·杜拉斯,一位在越南出生,十八岁回到法国的女作家;让—雅克·阿诺,一名在法国长大,以海外为主要制作基地和市场的法国导演。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里讲述了同一个他者——中国情人的故事,关于贫穷的白人小姑娘与富有的东方情人的凄美爱情。本文从形象学的角度对杜拉斯小说与阿诺电影里的中国情人形象进行分析。

一、情人形象与法国社会的集体想象

一个作家对异国现实的感知、他者形象的塑造,与其所在群体或社会的集体想象密不可分。社会集体想象物不是统一的,具有认同和颠覆功能。如果作者依据本国占主导的文化范型来表现异国,对其文明持贬斥否定态度,所创造的异国形象是意识形态化的;当作家用有离心力的话语表现异国,向意识形态所支持的社会想象和描述进行质疑和颠覆时,塑造的他者形象则是乌托邦化的。历史上,中国人在欧洲的形象经历了从乌托邦化走向了意识形态化的过程。“野蛮、非人道、兽性,这些形容词通常被19世纪的人们用来总结对中国人的看法”。杜拉斯的《情人》虽发表于1984年,但中国情人是她年轻時即20世纪上半叶的回忆与再创造。阿诺的情人则诞生于20世纪末。所以,中国情人的形象承载了不同时期的法国社会对中国的集体想象。

(一)杜拉斯的情人——意识形态化的体现

杜拉斯的情人没有姓名,“那身体是瘦瘦的,绵软无力……缺乏阳刚之气。”不仅外形弱,还常哭泣和胆怯,“他找不到战胜恐惧去取得爱的力量,因此他总是哭”。搭乘中国人的汽车,白人少女来到了堤岸——中国人聚居地。在她听来,“中国话说起来像是在吼叫”;那里的中国人,“就像无家可归的野狗那样肮脏可厌,像乞丐那样盲目又无理性”;豪华的中国饭店里有特意为西方人保留的清净楼层,虽然“这些大楼发出的声音在欧洲简直不可想象”。

在作家的笔下,中国情人胆怯懦弱,中国人卑贱肮脏,可以看出这样的集体想象物是意识形态化的。当时杜拉斯虽未回法国,但终究是来自宗主国,是白人。从对情人欧式衣着的欣赏这类细节描写中可推知,杜拉斯对她的故土,那个文明、理性的西方世界,推崇并引以为傲。

(二)阿诺的情人——张力之间

导演阿诺的情人,在外形上,他曾说“我理想中的这个‘情人,是一个高、瘦、有教养、优雅,同时拥有完美的皮肤和一个高高长长鼻子的帅男。”梁家辉正符合了这一要求。与小说相比,影片还在中国情人的情节上做出了几个改动:

第一,情人的事业。少女与中国人相遇时明确提到他从巴黎考察业务回来。而小说里则是“他什么书也不念,他父亲断了他的生活费,给他寄去一张回程船票,所以他不能不离开法国。”

第二,戒指。书中写到“我手上戴起了钻石订婚指环,以后女舍监不再对我多加注意了”,似乎它“我”为了逃避诘问索取的财物。电影里,中国人郑重其事地摘下戒指,“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你拿去吧”。于是,戒指不只是珠宝,而有了庄重的仪式感。中国人与少女的关系也从利益肉体的交换上升到了爱情层面。

第三,吃饭。每次都是白人姑娘低头吃饭,中国人说话,中国人主导局面。第一次是小姑娘献出童贞之后,他们来到一家中国酒店。梁家辉风度翩翩,轻摇酒杯,居高临下地宣布,“因为你不是处女了,所以我不会娶你。”他看了一眼账单,从容地拿出几张钞票,对比白人姑娘吃惊的眼神,愈发显出男性的自信风流。中国人请少女一家吃饭的戏做了较大改动。小说里中国人默默忍受了她家人的无礼与鄙视,“我看我的情人给吓坏了”。跳完舞后,“这个堤岸的中国人对我说他真想哭”。而影片里中国人并未一再忍让,甚至与少女的哥哥动起手来。回到公寓后,他打了她并用性来惩罚她,报复了她在家人面前对他的忽视与挑衅。

由此可看出,电影中的东方情人更有血肉感和真实感,他哭泣,但也会愤怒、主动追求。这个中国情人,在梁家辉的演绎之下,尽管仍是“财富让他失去力量”,但温存体贴,高大帅气。举手投足间,优雅而有魅力,比小说中的要可爱得多,也更贴近观众心中的理想情人形象。导演阿诺的情人是当代的情人,情人背后的中国则是当代的中国。

阿诺出生于1943年,到他长大时,法国早结束了辉煌的殖民时代。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的地位在提高,中国人的形象也在逐渐改变。1964年,中法建交。“社会集体想象物建立在整合功能和颠覆功能之间的张力上,建立在意识形态和乌托邦两极间的张力上。”阿诺的情人,正是这种张力下产生的贴近时代现实的他者形象。

二、情人形象与自我言说

巴柔说:“我看他者,但他者的形象也传递了我自己的某个形象。”“我想言说他者,但在言说他者时,我却否认了他,从而言说了自我。我也以某种方式同时说出了围绕着我的世界,我说出了目光来自何处及对他者的判断。”

(一)杜拉斯——殖民者·白人·女性

《情人》是杜拉斯的自传式小说,以第一人称“我”为叙述视角。杜拉斯有不同于一般法国作家的经历,她1914年出生在印度支那嘉定市。父母都是法国小学老师,从法国来到当时为法属殖民地的印度支那(现为越南南部)。父亲死后,母亲在土地上投资失败,家境败落。杜拉斯在这里度过了青少年时代,十八岁时才回到法国。她是殖民地上的贫穷白人,因而作品呈现出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的双重视角。一方面因为贫困,她与家人经常受到生活在越南的殖民地白人统治者的排斥和鄙视;另一方面,如赛义德在《东方主义》所述,“每一个欧洲人,无论他就东方说些什么,他最终还是个种族主义者、帝国主义者、地道的种族中心论者”。杜拉斯的作品中也表达了她身为殖民者和白种人的优越感,本能地将自己纳入白人阵营。

《情人》里,尽管穷苦,白人少女仍认为与当地的穷人不同,“我们没有挨过饿,我们是白人的孩子,我们有羞耻心。”在轮渡上遇到中国人的那一刻,中国人的紧张让她觉得是种族的差异带来的。餐桌上,她默许了家人对情人的无礼,“因为他是一个中国人,不是白人。”当家人质疑她与情人是否有发生关系时,她说谎了,“怎么会和一个中国人干那种事,那么丑,那么孱弱的一个中国人?”甚至在离别之际,她都不愿意承认为他流泪,“因为他是中国人”。

“边缘国往往是仅仅作为宗主国强大神话的一个虚弱陪衬,一种面对文化霸权的自我贬损。”小说中,杜拉斯对西方的向往和东方的厌恶直言不讳。“英国烟的气味很好闻,贵重原料发出芳香”“她头发紧紧地梳成一个中国女人的发髻,那副样子看了真叫我们丢脸。”英国烟荒诞到连气味都芳香,而中国女人式的发髻却让儿女觉得丢人现眼。黄种男人因为得到白种女人的青睐而倍感荣幸,终生难忘。白种女人却吝于付出爱情,声称“我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钱。”直到结尾,杜拉斯才写出心里的矛盾,“她一时之间无法断定她是不是曾经爱过他”。宁愿选择金钱也不愿说是爱情,承认爱上一个黄种男人,竟这般难以启齿。五十年后,杜拉斯才把这段往事披露。

“作为女人,他们在社会、政治地位上从属于男性,男性是她们理所当然依赖的人。作为白人妇女,他们是殖民地世界的一部分,她们从这个世界上获得了相当的特权。”白人少女年纪尚轻,却有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年长的东方情人初识,“他讨她的欢喜,所以事情只好由她决定了”。在性行为中采取主动一方的男性,在杜拉斯的笔下也恰好相反。白人姑娘第一次来到堤岸的公寓时,中国人把她抱到床上,然后他“退到床的另一头,哭起来了”。相反的,小姑娘“不慌不忙,既耐心又坚决,把他拉到身前,伸手给他脱衣服”。中国情人的怯懦突显了白人少女的果敢,她希望摆脱贫寒的家庭,大胆追求肉体和精神的欢愉。白人少女虽是女性,却成了这段感情的主导者,爱的施予方。杜拉斯思想里流露出浓厚的殖民色彩,她用居高临下的视角和强者心态来审视东方男性,审视东方。在这里,种族的强势战胜了性别的弱势。

(二)阿诺——男性·国际导演·西方

阿诺对《情人》有不同的理解,他的构思贴近“情人”二字,纯粹讲述了一段发生在异国的法国女孩与中国男人的爱情。影片增删了一些情节,改变了中国人的形象。胆小、被动的中国人变得主动了,这与导演的性别有关。如果说杜拉斯的情人形象言说了她身为女性,渴望受到异性的追求,从卑微的男性身上获得更多的女性优越感;阿诺的情人则言说了他作为男性主动出击的基本心态。男女主人公相识,同坐车中。本来相顾无言,慢慢的男性的手试探性地滑向白人少女,从轻轻碰触到十指紧扣,最后竟抚摸了她的大腿。在这个过程中,白人少女起先惊讶、紧张,最终默许。影片的结尾,白人少女失声痛哭也是对这段感情的肯定。

电影《情人》少了小说中赤裸裸的白人优越论和种族主义思想,这跟导演的国际视野分不开。阿诺1964年从巴黎的电影学校毕业后,曾远赴非洲从军,拍摄军事教育片。他是少数以海外为主要制作基地和市场的法国导演,《兵临城下》在俄罗斯,《黑金》在撒哈拉,《西藏七年》在中国。从青年时代起,阿诺就对异域文化特别有兴趣。他曾说异域可以激发他的创作灵感。一个热衷异国文化,渴望相互理解的国际导演,心胸至少是坦荡、开阔的。2013年,阿诺受邀担任第八届“中法文化之春”艺术节形象大使。2015年春节,执导的中国电影《狼图腾》上映,获得口碑与票房双赢。

影片里还有一个值得探究的情节。中国人与他父亲对话用的粤语,小说里,情人尽管没有名字,但故乡非常明确,辽宁抚顺。而粤语主要在珠江三角洲地区流通。梁家辉是香港人,但他1983年来内地拍摄《垂帘听政》后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电影于1992年上映,当时的香港还是英国的殖民地。在这个西方导演眼里,粤语就是中国的普通话,还是认为香港的语言已经能够代表中国?如果这不是常识错误,那么阿诺的用意引人思考。1997年,阿诺的《西藏七年》上映后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此片有反华意识且不符史实。12年后,阿诺做出道歉。显然,在对待中国的问题上,当时的阿诺还不那么客观公正。1992年的《情人》里,不论有意或无心都说明,阿诺对中国的了解还不够。

参考文献:

[1]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2][法]玛格丽特·杜拉斯.王道乾译.情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3]李乃清.让—雅克·阿诺 不止情人那些事儿.[J/OL].南方人物周刊,2008-8-28.

[4]王一川.當代西方最新文论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5]王咏.杜拉斯作品中的“东方形象”新论.[J].东方论坛.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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