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历史主义观解读《月亮下去了》之艺术特征
2015-05-09廖欢
廖欢
摘 要:《月亮下去了》作为以战争为背景的小说不同于传统战争小说描写手法正是其成为被翻译成诸多语言的畅销书之原因。该小说文本的描写手法不仅没有削弱战争小说具有的悬念、 恐惧和张力,反而增强了读者探究故事发展线索的兴趣和好奇心。本文结合“新历史主义”的一些理论特征来解读该小说的艺术手法,旨在从一个新的角度来诠释文本中独特艺术手法。
关键词:《月亮下去了》;艺术特征;新历史主义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03-0-02
《月亮下去了》(“The Moon Is Down”, 1942)是美国知名作家约翰· 斯坦贝克以反法西斯战争为题材的一部经典中篇小说。作者着力于艺术性的叙事手法和结构安排来渲染故事发展的悬念,以及看似不合常理的侵略者心理状态之描写来凸显世界人民向往和平,反对非正义之战争的决心。
一、《月亮下去了》故事梗概
该小说的背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个北欧某国小镇被书中未命名的轴心国占领的时期内,小镇普通人民包括行政长官对敌军由畏惧,忍让到不同程度的反抗之意识变化。小镇在完全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情况下被突然侵占了,最终,敌军在对奥顿市长行刑的前夕,由于害怕小镇人民的持续报复和内心对发动非正义战争的恐惧自己也面临军心涣散。
二、新历史主义的概述
新历史主义是一种不同于旧历史主义和形式批评的“新”的文学批评方法,它是对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等强调文学本体论的批评思潮的一种反拨。作为一种对历史文本加以政治解读的“文化诗学”,它不仅主张将历史考察带入文学研究,更指出文学与历史之间不存在所谓“前景”与“背景”的关系,而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它着重考察文学与权力政治的复杂关系,认为文学隶属于大的文化网络。
新历史主义学者主张在文学研究中引入对“文本历史性”和“历史文本性” 的双向关注。“所谓‘文本历史性,指的是‘所有的书写文本——不仅包括批评家研究的文本,而且包括人们身处其中的社会大文本——都具有特定的文化具体性,都镶嵌着社会的物质内容。所谓‘历史的文本性,指的是由于我们无法回归并亲历完整而真实的过去,我们体验历史,就不得不依靠残存的历史文献”(朱立元,2005:396)。
三、“新历史主义” 的思想内涵和基本特征及其在《月亮落下了》中的体现
作为一种文艺思潮,新历史主义的思想内涵和基本特征包括四个方面:历史性和文本性的制衡与倾斜;单线历史的复线化和大写历史的小写化;客观历史的主体化和必然历史的偶然化以及历史和文学的边缘意识形态化。
(一) 历史性和文本性的制衡与倾斜
新历史主义拆除了文学与历史之间的人为界限,将文学和历史叙述交还给它们共同栖息的文化网络。从而使得文学与历史文本在话语建构性基础上,达到彼此开放、 相互印证 、彼此阐发的互动局面。它消解了文学话语对历史话语的从属关系,使作家在文本书写上可以自由驰骋于历史原野,甚至通过叙事话语操纵、戏弄、颠覆历史。关于这一要点,《月亮落下了》体现的比较明显。作为取材于二战的小说,作者只是把战争作为了相应的背景,但文中有很多细节和安排并不一定符合史实应该具备的庄严性和肃穆性。如在小说开头作者描述该镇被侵占的细节时体现了敌人在提前制定了周密计划的条件下不费吹灰之力地就侵入了别国的领土,而该镇人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土地已被占领。如时钟报时般精准的“到十点四十五分,一切都结束了”; “到十点半,入侵者的乐队已在广场上吹奏着悠扬感伤的音乐”;“到十点三十五分,那六个满身乱弹窟窿的士兵被埋葬了”(赵家璧,2005:1);敌人的迅速动作与城镇居民的不知所措和毫无防备形成了夸张的鲜明对比,斯坦贝克这样写的目的无非是采用夸张的描述突出了该地人民对战争的毫无意识只因他们的家园从未经历过战争或暴乱。
在反映小镇居民与敌军之间由顺从到反抗的剑拔弩张仇敌情绪发展过程中,斯坦贝克有意穿插很多略带调侃和幽默性的描写,使贯穿文本的战争主题带来的恐怖与紧张得以缓解。之所以用“调侃”来形容该小说的语言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诚然故事发展有悬念,紧张和恐怖,但是斯坦贝克从文本开头小镇被侵占到市民意识到自己的城市被占领了并没有凸显恐惧和紧张,反而是以一种诙谐的叙事语言陈述了敌军被引入的原因——人们平时尊敬并爱戴的杂货店老板科雷尔先生早已成为带领敌军潜伏进来的叛徒。“到十点四十五分,一切都结束了。这个城镇已被占领,保卫队都坐了颇有人缘的杂货店老板科雷尔先生的小艇外出垂钓去了。这天,他把那华贵的帆船借给了他们。当邮递员和警察看见那艘灰黑色的小型运输舰,满载了士兵,静静地越过他们时,他们已远在几里外的大海里了”(赵家璧,2005:1)。“本城的军队一共只有十二名,在这个星期日的早晨都出去了,因为杂货店老板科雷尔先生捐赠了饭食、 靶子、 彈药和奖品,在山背后六英里路的地方他那片可爱的沼泽地里举行打靶比赛。…三个被打得半死,其他三个带着枪逃进山里去了” (赵家璧,2005:2)。 (2)敌军进入市长官邸之后,作者又不吝笔墨地用诙谐幽默的语言细致描述了敌军和市长等人的神态各异。一提到纳粹将领和士兵,人们正常的反应便是对他们的残暴和冷酷而心生畏惧和鄙夷。但经作者巧妙的语言处理机制,敌人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恐惧感逐渐为对其鄙视感所替代。在描写洛夫特上尉时,斯坦贝克写道:
“If Captain Bentick was too old to be a captain, Captain Loft was too young. Captain Loft was as much a captain as one can imagine. He lived and breathed his captaincy. He had no unmilitary moments. A driving ambition forced him up through the grades. He rose like cream to the top of milk.”(Steinbeck,1964: 48)
该段语言并不复杂,但这是这种简单的语言和连贯的句式有效并清晰地刻画了洛夫特的人格特质。他死命效忠纳粹及纳粹精神,甚至连呼吸都带着官阶气息。作者在此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说他晋升之迅速。
上文凸显了新历史主义小说打破了旧历史那种经学化、意识形态化的框架。新历史主义小说家不再拘囿于完全的正史契合度,历史在他们的眼中“纯粹成了一道布景”(赵炎秋,2008:336)。但是,“历史的文本性与文本的历史性”观念使文学与历史在文本基础上又交融互渗,彼此构成。在文本中斯坦贝克将传统历史改写成了人性善与恶的较量,原本军力占绝对上峰的敌人最后濒临崩溃于小镇人民并不集中和形成规模的反抗,只因他们内心的恐惧。作者的叙述在文本中向正史的合法性提出了挑战,因为在二战中,任何残暴的纳粹军队或团体是绝不会因内心对个体报复的恐惧而屈服于爱好和平却又手无寸铁的人民的。斯坦贝克对档案不厌其烦的征引和缝合生成了一个独特的文学文本,而这个文本最终变成了关于那次抗战的另一部“历史”。
(二)客观历史的主体化和必然历史的偶然化
新历史主义者看重话语的特权。传统历史观把历史看成独立于认识评价的客观存在,新历史主义改变这种观念。他们认为历史话语首先要遵循的不是历史过程的逻辑,而是话语自身的逻辑。阐释者在于“讲述话语的年代”和“话语讲述的年代”展开双向辩证对话时总会显露出自己的声音和价值观。不参与的、不做判断的、不将过去与现在联系起来的写作是不可能的,也是没有价值的。斯坦贝克的《月》这部作品出版时间是1942年,当时正值二战期间,这部作品中一些诙谐和戏谑的语言以及字里行间透露出对纳粹分子的心灵崩溃状态之同情在当时的社会语境下是饱受争议的。然而,这种独特艺术手法正是作者写作目的的假象表征,作者真正想表达的是人类对和平和正义的渴望最终会战胜战争发动者的贪欲与残暴。小说中看似不合历史逻辑的情节安排,如市长在深夜里安排打死了某敌人的安斯特兄弟逃出海港驶往国外并委托他们寻求外部援助时以及接下来的小镇人们发现雪地周围散落着援军空投的已释放的炸药包被不明事理的孩子们误以为是玩具时,作者有意让历史成为众多事件促成的偶然结果。当失态的托德中尉晚上出巡时有意识地闯入莫莉家里向她袒露自己心声,袒露自己在战争带来的紧张情绪中需要女性的爱与柔情时,虽然对话是感性中夹杂着荒唐,因为莫莉不可能因寂寞爱上一个对自己丈夫执行了死刑的敌军,但作者对此场景的穿插是借一个偶然事件折射出敌人残暴背后自身内心的恐惧怯弱,他们的武器和军力远胜没有任何正规军队的小镇,但是因为侵略战争本身的非正义性以及终日在人民仇敌的情绪里活着这本身是对敌人精神承受底线的挑战。
(三)历史和文学的边缘意识形态化
新历史主义理论代表人物之一格林布拉特觉察到,统治权力话语对文学和社会中的异己因素往往采取同化与打击、 利用和惩罚并用的手段,以化解这些不安定因素;而文化产品及其创作则采取反控制、反权威的手段对意识形态统治加以颠覆和破坏,于是在反抗破坏与权力控制之间形成了一个张力场。新历史主义作家的通用策略是边缘化:关注边缘人物,截取边缘史料,采取边缘立场,得出边缘结论。新历史主义小说往往将非英雄化的平常人或被正史排斥的另类人推向前台,写这些人的吃喝拉撒、七情六欲。《月》中没有凸显传统史诗战争小说那样的某个英雄人物的丰功伟绩,而是浓墨重彩地刻画了如约瑟夫,厨娘安妮,温特医生和最后摇摆不定的敌军中尉。作为反映二战,这场人类文明史上最大浩劫之一的小說,《月亮落下了》一书是穿插于悲剧和幽默之间。书中代表性的人物在作者笔下可谓是一展众生相。在奥顿市长的官邸里,小说几个主要人物的怪癖描述时时显露出喜剧的特征。如描写市长和约瑟夫各自怪癖的片段,作家不遗余力地展现了他刻画人物搞笑的怪癖之倾向。在描写市长夫人对市长生活的悉心料理时作者不忘幽默地对比她对自己丈夫思想的了解相当欠缺。这样的描写可谓妙趣横生。
之所以选择最普通的无辜居民与狡诈阴险的纳粹分子放在同一个类似戏剧舞台的空间里做非战争的言语较量,作者旨在向读者展现纳粹分子如何从趾高气扬到最后的内心忐忑,对那些小人物的癖好描述无非为了凸显他们的善良和单纯。在该文本中,斯坦贝克是通过对当时社会语境下主流意识的线性疏离来曲折表达了他和大多数人民一样,反对战争,向往和平。
四、结语
评论家们认为新历史主义小说家的惯用“伎俩”是通过戏仿、反讽、虚构、夸张、 隐喻、魔幻等叙述或修辞策略,消解历史的严肃气质和庄重风格。他们往往“以零散、 琐碎 、平庸的生活事件取代神圣、 崇高 、重大的事件,往往以荒诞、 戏仿、 虚构、 魔幻、 隐喻等表现手法写人或叙事”(赵炎秋,2008:350)。这种特征恰恰暗合了“逸闻主义”,通过对偶然事件的探究及逸闻秘闻民间传说的大幅度阐述,形成对“正史”的抗衡。斯坦贝克在《月》一书中有很多关于偶然事件促成的重大结果和调侃的文风以及戏剧舞台化的写作技巧是从另一方面促进对历史的坦诚叙述。
参考文献:
[1]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2]John Steinbeck,1964.The Moon Is Down [M]NewYork:Viking Press
[3]斯坦贝克.月亮下去了[M]赵家璧译.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5.
[4]赵炎秋.文学批评实践教程[M]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