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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中的读者
—论小说《逃离》中的召唤结构

2015-04-11谢晓

绥化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逃离读者

谢晓

(重庆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重庆 401331)



文本中的读者
—论小说《逃离》中的召唤结构

谢晓

(重庆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401331)

摘要:以德国康斯坦茨学派代表沃尔夫冈·伊瑟尔的召唤结构为理论关照点,分析爱丽丝·门罗小说文本《逃离》中隐含的不同层面呼请读者通过各种形式的审美空间;尝试探讨这些层面是如何调动和召唤读者对文本进行创造性的填补和再创造,并使小说实现从文本到作品的转化。

关键词:《逃离》;召唤结构;读者

一、引言:召唤结构界说

20世纪文学理论界的一大成就是读者地位的提升,而这多半要归功于上世纪60年代德国康斯坦茨学派。随着沃尔夫冈·伊瑟尔(wolfgang Iser)在《文本的召唤结构》(1970)一书中对召唤结构概念的提出,以康斯坦茨学派为核心的接受美学走向成熟。沃尔夫冈·伊瑟尔认为,文学文本中存在着意义空白和不确定性,其各级语义单位之间存在着连接的“空缺”,而当文本对读者习惯视界进行“否定”时,就会引起读者心理上的“空白”。所有这些空白、空缺、否定因素就组成文学文本的否定性结构,成为激发、诱导读者进行创造性填补和想象性连接的基本驱动力。召唤结构因而为任何文本所具有,成为文本艺术性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没有它,文本本身便会丧失其艺术价值而引不来读者或使读者放弃阅读。[1]在这个意义上,召唤结构意味着文本向作品的过渡、作者向读者的“求救”、文本走向艺术的桥梁,意味着文本的艺术生命力是文本实现艺术化的首要条件。

读者面对的文本是作者审美创造主体性的语符化,是作者的灵感、想象、构思等创造性和内在生命的外射和移注。文本因作者的审美创造而获得了文学特质,但这种特质在未经审美接受之前只是潜在的,它潜在于文本结构的各个层次之中,形成一个具有开放性和召唤性的结构,等待读者的审美解读。[2]

据此观点,笔者认为加拿大作家爱丽丝·门罗(Alice Munro)的《逃离》(Runaway,2004)中的召唤结构在小说文本的各个层面均有存在。《逃离》是爱丽丝·门罗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并于当年获得加拿大文学大奖吉勒奖,门罗也“以其精致的讲故事的方式著称,表达清晰与心理现实主义是她的写作特色”而荣获2013年度诺贝尔文学奖。本文选取小说集《逃离》其中的同名作品《逃离》作为研究文本。该小说的现有研究大多集中在小说的主题、叙事策略、女性主义、写作风格以及语言特色等方面。[3]本文拟通过探讨该小说中存在的召唤结构,分析作者在小说中通过蒙太奇的写作手法层面、修辞格层面以及故事开放性的结尾层面,如何为读者提供各种形式的接受、审美空间以及是如何利用这些层面来召唤读者进行“填补”和“再创造”,进而发现文本本身丰富的艺术感染力。

二、蒙太奇的写作手法

《逃离》讲的是小镇女孩卡拉当初逃离家庭,追求一种“真正的生活”而与马术训练师克拉克私奔。婚后,夫妇两人在乡下经营着一个马棚并养了一个宠物山羊——弗洛拉。因婚姻中一些难言的龃龉,卡拉在邻居西尔维娅的帮助下出逃。但是,终因情感上的难以割舍,在她乘坐的大巴尚未驶出三个城镇时就打电话央求丈夫接她回家,重新回到克拉克身边。而卡拉的邻居西尔维娅—贾米森太太,是一位大学教师,其丈夫贾米森是位诗人,夫妇相差约20岁。丈夫去世的前后,西尔维娅经历了痛苦的心路历程。帮助卡拉出逃失败后,她搬离了小镇,住进了大学城的公寓。而卡拉夫妇失而复得的小山羊弗洛拉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4]小说情节简单,但作者却处处留白,给读者留下诸多参与的空间,召唤着读者全方位地体味和感悟“现代普通女性对家庭对自我的思考的困境”[5](P23)。

小说《逃离》整个故事由四个章节组成,第一章,主要讲述面对度假归来的邻居西尔维娅,卡拉夫妇对此做出的反应;在第二章里,卡拉在帮助西尔维娅打扫屋子过程中哭诉婚姻的不幸并得到西尔维娅的支持,计划出逃多伦多,送别卡拉之后的西尔维娅回到家中;第三章,作者叙述的是卡拉在逃离途中半道折回,克拉克和出逃主谋——西尔维娅之间的冲突与和解;故事的第四章,主要讲述卡拉出逃回归之后,她与克拉克的新生活以及卡拉的迷思。

在故事的叙述过程中,作者并非使用传统的平铺直叙的方式,而使用电影蒙太奇的写作手法召唤读者期待的同时,又不断打破这种期待。在小说的开篇,门罗通过面对度假归来的邻居西尔维娅,卡拉的心理活动描写,呼请读者参与到主人公的思想斗争的情境之中,读者在接受到这种召唤之后,难免会产生疑问:为何卡拉会如此惧怕贾米森太太的归来?这样,作家便唤起读者探寻这一疑问的强烈欲望。随后,作者通过对卡拉与丈夫克拉克日常生活画面的描写,以及克拉克在卡拉遮遮掩掩、添油加醋地讲述中得知她与贾米森先生之间难言的龃龉之后,而决定起诉他们的邻居——贾米森家以得到一笔补偿费,作家通过克拉克与卡拉的对话、卡拉的心理活动等描写给读者种种提示,让读者在随后的章节中通过零乱的、不连续的、片段性的故事情节中自然找到答案。在小说的叙事过程中,作家变换故事层,打破原有的故事进程,在作家集中讲述某个人的故事时,突然嵌入一段新的故事或另一个人物的故事,否定了读者对故事发展进程的期待视域,此时的读者需要通过进一步阅读获得新的视点,改变旧有的视界,在片段、零乱、断续的描述中去填补故事情节,不断更新期待视域。在小说第三章,卡拉在逃离途中半道折回,结尾处仅仅只有一句简短的对话:“来接我一下吧。求求你了。来接接我吧。”“我这就来。”(门罗,2009:36),作家虽然隐去了说话人,但读者通过语境,可明显得知这是“迷途知返”的卡拉与丈夫克拉克的一求一应。读者期待和预料的下文无疑是克拉克接卡拉回家,然后夫妇俩人的言谈甚至是心理活动。然而,至此,第三章戛然而止,叙事进程中断,叙述者突然笔锋一转,转而接续的第四章,开头便是“西尔维娅方才忘了锁门”(门罗,2009:36)紧接的却是第二章结尾处的叙事断点,即帮助卡拉出逃多伦多并送别卡拉之后的西尔维娅回到家中,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勉强入睡,这时忽然听到敲门声,叙述者以“卡拉?”(门罗,2009:30)独立成段,故事进程暂停,第二章就此结束,引起读者无限遐想和疑问:难道真的是卡拉?她缘何又半道折回呢?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作家不给读者遐想和疑问的机会,旋即进入下一个章节。第三章开始,叙事镜头对准乘坐大巴前往多伦多的卡拉。从故事进程看,第三章和第四章之间省略的部分正是故事时间轴中的关键部分——克拉克接卡拉回家。在前文的叙述中,作家一直在强调克拉克是个性情暴躁易怒的男人,对于妻子的擅自离家出逃,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读者的期待视域集中在对于传统的叙事方法应该会对这一极具“煽情”可能的环节的描写上,但门罗却反其道而行之,将此省略,因为在下一情节中西尔维娅的“顿悟”更具有叙述价值,对现代读者更具震撼和启迪。

受到伽达默尔“视域融合”学说的启示,伊瑟尔指出文本的“否定性”是一种召唤读者阅读的结构性机制。文学文本不断唤起读者基于既有视域的阅读期待,但唤起它是为了打破它,使读者获得新的视域。[6](P295)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经常会按照自己已有的经验来预想并期待故事情节的发展,但这种旧视界常常会被文本打破,即否定。使得读者不得不在阅读时调整自己的观察角度,打破原来的期待视阈,形成新的视阈。这种叙事进程的中断和打破,呼请读者一起理解和体验故事里的人物行动,同时参与到主人公的思想活动之中,最后完成对文本的经验与读者期待视阈的融合。这正如伊瑟尔在《审美过程研究》中所述,文本结构在召唤着读者的某种期待。读者在文本不断展开的句子阅读中,会因某原先的审美经验而被激起某种期待,即期待下文会出现符合其审美经验所熟悉的句子。但是,各种期待几乎从不曾在真的文学文本中得到实现。好的文学文本在唤起读者熟悉的期待的同时,更应“否定”它、打破它,而不是去证实它、实现它。空白与否定共同构成了所谓复迭的“否定性”,这是“文学交流中的基本力量”。[7](P248)

二、修辞手段——象征的运用

门罗在该小说中大胆运用了一个明显具有特殊文学意象的象征暗示“弗洛拉”,制造了意义的不确定性,故意留出空白让读者去发现、想象和补充。弗洛拉是卡拉的丈夫克拉克买回来的一只小山羊,作者在文中对它提到有八次之多。对这一意象的频繁提及,显然作者别有深意。弗洛拉与卡拉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隐射关系。当初购买弗洛拉是因为“克拉克听说在蓄棚里养只山羊可以起到抚慰和安定马匹的作用”(门罗,2009:8)而在农场买马具时带回来的,但同时他也明白“它们(山羊)看着挺温顺,其实并不真是那样”(门罗,2009:41),这正是卡拉性格特点和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和作用的真实写照。而弗洛拉的丢失和回归以及再次丢失与卡拉的逃离和返回及充满迷思的结局是相互吻合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这么说,弗洛拉是卡拉如影相随的镜子,凡有弗洛拉出现的地方往往隐伏着卡拉新的转机与危机。

所谓象征,批评家韦勒克曾说:“在文学理论中象征这一术语较为确当的含义应该是甲事物暗示了乙事物,但甲事物本身作为一种表现手段,也要求给予充分的注意。”[8]山羊弗洛拉这一意象,神秘、机灵和乖戾足以让读者不能轻易忽略而给予充分关注,并且它作为整篇小说中极其活跃的一个形象,是贯穿小说始终的重要线索。而在叙述的过程中,伴随着弗洛拉的出现、走失、再度出现、再度消失,这一意象不断引领着小说情节的变化,而门罗故意延迟给予答案,让心头布满疑问的读者努力挖掘弗洛拉的象征意蕴,探究其隐藏的暗示语言,以此来窥探小说中人物的心理变化,尤其是女主人公卡拉的性格和命运发展。[9]

在故事的结尾,作者再次提到弗洛拉的最终丢失,在秃鹫聚集的枯树林中陷入迷思的卡拉,对于弗洛拉的最终去向,她寻觅和猜测道:“别种情况也可能发生。他说不定会把弗洛拉轰走。或是将它拴在货车后面,把车开出去一段路后将它放掉。把它带回到他们最初找到它的地方,将它放走。不让它在近处出现来提醒他们。”(门罗,2009:48)门罗在小说的叙事视角上采用全知视角,那么叙事者便不可能不知道发生在故事中的任何一件事情。但在弗洛拉的最终丢失这件事上,全知全能的叙事者开始隐退,转而以故事女主人公卡拉的视角来讲述,“视角变化是小说中始终调整着读者的观察方式的一种典型方法。”[1]在这里,叙事者假装叙事视角受限,让读者通过自己的想象和猜测去填补文本之外的空白,以求阅读的完整性。

朱立元先生认为:“所有修辞手段的共同特征是放弃语符的直接指示而设立中介,离开常规字面意义而转指其它意义,自觉地在言与意之间制造空白域、不确定域和张力场。”[1]爱丽丝·门罗在她的文本里充分利用了修辞格的这一特点,为读者进行创造性阅读和理解提供了巨大的空间,文本的召唤性也由此得到了加强和突出。

三、开放式的结尾

故事的最后,卡拉刚刚重回到克拉克身边,夫妻俩人继续共同的工作和生活,他们之间的生活状态如是:“一连几天,他们分头去干自己的活儿时,两人都会挥手作别,遇到正好挨近时,……她便会隔着他薄薄的夏季衬衫,吻吻他的肩膀。”(门罗,2009:44)而克拉克呢,“他现在精神头很高,就像她刚认识他时那样让人难以抗拒。”(门罗,2009:44)他们的客户,女图书馆员乔依·塔克度假归来,“脾气也变好了”;故事中的另一位女主人公,帮助卡拉逃离的邻居——西尔维娅,“在她教课的大学城里租了一套公寓。原来住的房子并未打算出售——至少房前没有树起待售的告示牌”(门罗,2009:47)。至此,故事高潮已过,一切似乎都回归平静。

这种看似圆满的结局却勾起读者内心的疑问:这个家庭能否真正从这次的逃离中走出?他们的未来又会怎样?卡拉的生活就此会有改变吗?小说尾声处,在卡拉逃离回归并开始她与克拉克新生活以后,“卡拉发现,对于埋在心里的那个刺痛她已经能够习惯了……她现在心里埋藏着一个总是对她有吸引力的潜意识,一个永远深藏着的诱惑。”(门罗,2009:47)然而,“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卡拉不再朝那一带走了。她抵抗着那样做的诱惑。”(门罗,2009:48)。虽然生活趋于平静,但逃离的诱惑却并未真正停止,这次逃离的回归是在为下一次的逃离做准备吗?对于故事的结局,门罗并未做任何的提示,也不帮助读者做明确的价值评析,对卡拉夫妇未来生活的任何一种阐释都会落入绝对判断和框定主题的窠臼中。因此,《逃离》的结尾不能简单地概括为:卡拉夫妇和好如初,卡拉的生活一如从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种开放式结尾体现的空白构成了潜在的文本,激发了读者的想象力和连续建构的过程。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源自于它开放的内在结构,文学作品是一个“过渡客体”,一个“潜在空间”,阅读就是读者通过自己的想象与经验来填补和完善文本中不确定的空白与间隙。[10]“空白”与“不确定性”是接受理论中的重要概念。它们既指文本设计,又表示读者的反应。就文本设计而言,“空白”与“未定性”就是语义单位间的空缺及意义的隐含表述。就读者反应而言,“空白”与“未定性”则意味着读者对文本的不明确性而产生的模糊性与判断上的多义性,给读者留下广泛的“联想空间”。伊瑟尔认为,作品是一个布满了未定点和空白的图式化纲要结构,作品的具体化需要读者在阅读中对未定点的确定和对空白的填补,而强调空白本身就是接受美学理论的分析机制。[11]运的故事结构来召唤着读者的参与、领悟、创造和思考是密不可分的。小说能在当年一经发表便勇夺西方文坛各个奖项,并且至今被翻译成多国语言而被众多读者阅读和体会,不能不归功于文本所蕴含的召唤性。

结语:艺术的魅力源于召唤结构

门罗曾说:“我想用传统的方式讲述发生在某人身上的故事,但是我想用一些中断、转向、奇妙来表述这发生的一切。我想让读者感觉这事情是令人惊奇的——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发生的方式。”①在小说《逃离》②里,作者正是按照这一原则来实践自己创作意图的。她在文本中给读者在故事进程、视角转换层面、修辞格层面以及故事开放性的结尾层面提供了各种形式的审美空间,激发和调动了读者进行创造性的填补和想象性连接的再创造作用,更重要的是在再创造的过程中,读者体验到了文本中蕴涵着的丰富和复杂的情感。《逃离》是一部对生活在加拿大小镇的现代女性,面对家庭、婚姻、现实生活时丰富而又矛盾的内心世界时,所表现出的反叛、纠结、逃离和回归时无所适从的两难境地,小说之所以能够引起读者的强烈共鸣,与门罗娴熟的写作技巧、匠心独

参考文献:

注释:

①参见A Conversation with Alice Munro.(EB/OL).http://reading- group- center. knopfdoubleday.com/2010/01/08/alice- munro- interview/,2010- 06- 28.

②本文对《逃离》小说原文的引用,使用版本均为爱丽丝·门罗著.逃离[M].李文俊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1]朱立元.略论文学作品的召唤结构[J].学术月刊,1988 (8).

[2]陆礼春,赵鹏杰.文本召唤与期待视野—《美国悲剧》的接受美学分析[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10(7).

[3]张芳.近三十年来国内外艾丽丝·门罗研究述评[J].桂林航天工业学院学报,2013(2).

[4]谭敏,赵宁.迷失在逃离与回归之间——析门罗短篇小说《逃离》的叙事策略[J].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1 (6).

[5]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6]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7]伊瑟尔.审美过程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

[8]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9]周燕.浅析《逃离》中山羊弗洛拉的象征意蕴[J].文学教育,2014(6).

[10]昌杨,何江胜.召唤结构视角下的《宠儿》解读[J].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2014(2).

[11]陆礼春,赵鹏杰.文本召唤与期待视野—《美国悲剧》的接受美学分析[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10(7).

[责任编辑王占峰]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 0438(2015)04- 0071- 04

收稿日期:2014-12-01

作者简介:谢晓(1986-),女,河南平舆人,重庆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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