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构关系在汉英散文翻译中衔接技巧的差异——以朱自清《匆匆》和张培基的英译版为例
2015-04-10王盈颖
王盈颖
胡壮麟指出,语篇的语法同构包括语义的相似和结构形式的一致,它类似于修辞学上的排比,但所涉及范围更广,包括重复、添加、交替和拼合四种具体的方式。a.交替性同构:指原结构和基词语不变,只是置换了个别词语,且只是同类词语的置换,它是英汉语篇对照中最常见的一种。b.重复性同构:指英汉语篇中句子结构和词汇都相同,通常起到强调和突出的作用。c.添加式同构:是在同样的结构基础上,添加若干词语,添加的词语起补充作用。d.拼合性同构:指上下文各属同一语义语法结构的一部分,要合在一起语义语法才能够完整。四种同构方法有时会结合使用,在进行英汉同构关系互译时,还要兼顾英汉衔接的不同特点,灵活处理,而不是绝对的受原文限制。
一、汉英散文的同构比较
1.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
译文:If swallows go away,they will come back again.If willows wither,they will turn green again.If peaches shed their blossoms,they will flower again.
原文中作者使用了三个排比句构成了交替性同构,通过描述“燕子”“杨柳”和“桃花”勾画出冬去春来季节交替的画面。译文也采用了三个相应的句式,力求结构上的形似,也使用了三个排比的句式构成了交替性同构。if引导的条件从句,把汉语隐藏的让步关系译出,每句以if起首,again结尾,也形成了压首尾韵的效果,使得译文增色不少。另外,汉语作为一种意合语言,读者很容易读出三个小句的后半句省略的主语分别是“燕子”“杨柳”“桃花”,但是英语是形合语言,没有主语会给人模棱两可的感觉,所以在转译中,译者补出了主语,用they实现衔接,使得更加符合英文的表达习惯。
2.①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②—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那里呢?
译文:①But,tell me,you the wise,why should our days go by never to return?②Perhaps they have been stolen by someone.③ But who could it be and where could he hide them?④Perhaps they have just run away by themselves.⑤But where could they be at the present moment?
我们知道汉语的谋篇手段主要是隐性连贯即意合形,原文的主干结构是“但是…是…是…”,这样的逻辑连接语构成了转折-并举关系。译者将整个意思分为两层。第一层即小句①,把“我们的日子”作为情感载体,提出设问。第二层意思把原文的②③分别翻译成两个独立的句子,使译文中②和④,③和⑤构成了两组交替性同构。作者以抒情的设问方式提出时间是被人偷走了还是自己逃了的问题,在一连串的疑问句中,透出作者怅然若失的情绪。原文的②③小句因为有个语法上的结构同构,它足以有力的起着衔接的作用,所以but自然可以省略,否则显得不简洁了。但英语的谋篇手段是一个语义一个段落,所以增译了两个but进行上下句的语义衔接,把原文没有说出但包含的转折含义体现了出来,使读者更加清楚原作者所要表达的意思。原文中作者连续使用了四个问句,问而不答,有此追踪日子的行踪,使①②③这三个小句构成了拼合性结构。其中“是有人偷了他们罢”和“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构成了一组交替性同构。译文中也使用了三个问句,以一问一答的形式使①②③④⑤构成了拼合性同构,形成了一个语义整体。另外,汉语中当施事者难以指明时,不便采用被动式,通常使用泛指,如原文中的“有人”,而英语则常译为被动式“by someone”。
3.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
译文:I don't know how many days I am entitled to altogether,but my quota of them is undoubtedly wearing away.
原句靠汉语的意合,使用了拼合的同构衔接手段,两句结合起来完整的表达出作者不知道上天给予多少日子,但自己的生命却在一点点逝去的叹息之情。在英译本中,作者同样使用了拼合性同构衔接,但是张培基先生并没有按照原文逐字翻译,而是做了意译的处理,将“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译为but my quota of them is undoubtedly wearing away,其中quota of them的意思是“一定数额的日子”,也即“寿命的预期数额”,wear away是流逝的意思。值得一提的是副词“渐渐”含义在译文中是通过现在进行时态体现的。这样的处理重构了原作的意象,使译文能与原文的情景契合,同时也使英语读者在阅读时产生熟悉之感。
4.①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②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③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译文:①Counting up silently,I find that more than 8,000 days have already slipped away through my fingers.②Like a drop of water falling off a needle point into the ocean,my days are quietly dripping into the stream of time without leaving a trace.③At the thought of this,sweat oozes from my forehead and tears trickle down my cheeks.
从整体上看,原文中的①②③三个小句没有使用任何显性的衔接技巧,全靠上下文语境,属于隐性连贯,可以看作是拼合性同构。译文也沿用原文的结构,使用了拼合性同构。另外在第一个小句中,译文增译了主语I,更加清楚的表达原文的意思。“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属于词汇的交替性同构,用这种手段实现了上下句的连贯,表达了时间流逝的特点,也突出自己的日子“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的特点,而要用形合分析性的英语再现同样意义的内容,就不得不舍弃形式上的一致,所以张培基老师在转译过程中,使用了quietly和without leaving a trace,层层递进,通过词汇重复来实现原文要表达的情感。另外,接下来一句“At the thought of this”属于增译,主要依靠this的回指实现英译文的上下句衔接,原文虽无此字而有其意。
5.①“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② 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
译文:①What is gone is gone,what is to come keeps coming.②How swift is the transition in between!
原文中朱自清先生描述了“去的”和“来的”两种事物,这两个小句构成了一组交替性同构,表达了时间流逝,万物更迭的景象。译文在结构形式上为了与原文保持一致,也使用了两组小句构成了交替性同构。原文的①②构成了拼合性同构,整句表达出时间流逝之快和作者情绪的伤感。在转译过程中,译者遵循英语的表达习惯把gone和come做了省略处理,并且没有使用问句的形式,因为原文看似是提问,实则是感叹,因此译者选用了一个how引导的感叹句,这里的倒装是为了强调“swift”,使原文中作者所要表达对事物更迭之快而又无可奈何之情毫无折损的转译出来,符合原文作者为读者所设定的意境,同时把时间流逝的动态之感也体现了出来。译文中的①②也是拼合性同构。
6.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
译文:When I get up in the morning,the slanting sun casts two or three squarish patches of light into my small room.The sun has feet too,edging away softly and stealthily.And,without knowing it,I am already caught in its revolution.
原文中“斜斜”“轻轻”“悄悄”“茫茫然”这些叠词构成了词汇的重复性同构,读起来朗朗上口。作者把太阳拟人化,借用“太阳的脚”把空灵的时间刻画的充满人情,构成了虚实结合的意境。但英译中为避免累赘,通常使用一个词来实现原作的含义。于是用 slanting,softly,stealthily,without knowing it这样词汇的重复来转译这些叠词实现衔接。另外原文中的“方”是一个计量单位,在翻译的过程中采用了意译法,选用了squarish,“似方形的”,较square的意思稍显模糊,用在这里更合适些。把太阳译为light也属于意译,因为这里指的是太阳光线。两个句子依靠拼合性的同构手法衔接。
7.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
译文:Thus the day flows away through the sink when I wash my hands;vanishes in the rice bowl when I have my meal;passes away quietly before the fixed gaze of my eyes when I am lost in reverie.
原文中的这三个小句属于交替性同构,使用了三个时间状语,通过“吃饭”“洗手”“默思”人们这种日常生活的细节,敏锐的看到了时间的流逝。诗人把空灵的时间,通过现象来表示,随着诗人情绪的线索,去选择、捕捉这些鲜明的形象。翻译时因为英语也有对应的时间状语从句,忠实地再现了同样的衔接手段,也使用了交替性同构,只是英文的表达习惯把时间状语从句都放在主句后面,这样使flows,vanishes,passes都以z音开头,还起到了压头韵的效果,读起来很有节奏。原文中虽然没有出现任何人称,但是根据汉语意合的特点,我们都知道所指的人是作者自己,而英译中则使用了人称代词I。同时也有省略的情况,因为这三个小句的主语都是the day,所以在翻译的过程中就把后面两个小句的主语省略了。
8.①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②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③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④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⑤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译文:①Aware of its fleeting presence,②I reach out for it only to find it brushing past my out-stretched hands.③In the evening,when I lie on my bed,it nimbly strides over my body and flits past my feet.④By the time when I open my eyes to meet the sun again,another day is already gone.⑤I heave a sigh,my head buried in my hands.But,in the midst of my sighs,a new day is flashing past.
原文出现了添加式和拼合两种同构,其中②③为添加式的同构,从句都由两个时间状语开头,主句也使用了相同的主语和结构,只是添加了不同的词语作为补充,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它们属于添加式的同构关系。原文中的①②③④与⑤构成了拼合式的同构关系。在转译时,译者舍弃了添加同构,而根据意译把原文小句②的主语和宾语稍做了调整。把主语“他”改译成了宾语“it”,在英语中宾语是动作的受事,正如这里的“it”是“reach out”的对象,这样灵活的处理,更加符合英文的表达习惯,如果按部就班就要译成被动语态,那样将会大大失掉原文的韵味。另外,“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属于词汇的交替性同构,译者沿用了这样的表达结构,也使用了交替性同构,并用逻辑连接词and进行连接。除此之外,原文中作者使用了“匆匆”“伶伶俐俐”这样的叠词,使散文达到了视觉和听觉的真实性,既写出了时间的流逝之貌,又写出了时间迈步之声。而转译的过程中没有呈现出这样的叠词,而是通过fleeting和nimbly这样的词汇重复来实现。译文中的①②③④与⑤也构成了拼合式的同构关系。
9.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干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
译文:Living in this world with its fleeting days and teeming millions,what can I do but waver and wander and live a transient life?What have I been doing during the 8,000 fleeting days except wavering and wandering?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这两个意象构成了交替性同构,转译时,译者沿用原文的结构也使用交替同构,并且把“逃去如飞”“千门万户”这两个成语采用了意译的手法,把它们融合在了一起,用逻辑连接词and连接。原文中的“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构成了第二组交替性同构,英译中译者把隐含的转折but译出,采用意译,依靠词汇的重复来实现同样的语义衔接。
10.①过去的日子如轻烟,②被微风吹散了,③如薄雾,④被初阳蒸融了;
译文:①The bygone days,②like wisps of smoke,③have been dispersed by gentle winds,④and,like thin mists,⑤have been evaporated by the rising sun.
原文中“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是一组交替性同构,作者把流逝的时间凝聚成点,时间的匆匆更加清晰可见,形象的比喻赋予了文章浪漫的色彩。原文中②④小句都以“了”收尾,起到了押尾韵的效果。转译时,译者把The bygone days单独译成一个小句,使译文的②④和③⑤构成了两组交替性同构,且采用了直译的手法,并且连语态也沿用了原文的被动语态。但原文以语法上的结构同构衔接,而译文添加了逻辑连接词and使其语义更加连贯。
11.①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②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④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译文:①What traces have I left behind?②No,nothing,not even gossamer-like traces.③I have come to this world stark naked,and in the twinkling of an eye,I am to go back as stark naked as ever.④However,I am taking it very much to heart:why should I be made to pass through this world for nothing all all?
原文中的①②③看似是三个问句,其实是一问一答,作者拷问自己的生命是否能留下游丝样地痕迹,转译时,译者把原文②③改为陈述句,使隐形的连接变成了显性的衔接。原文中①②③与④共同构成了拼合性结构,表达了作者用全部的身心去感受时光的流逝,追寻自己生命的痕迹和对生活的执着追求。英译中,通过词汇重复,①②③也与④共同构成了拼合性结构。“不能平的”,即“为之耿耿于怀”,英译中to take...to heart是个英语成语,译为“为…烦恼”,“为…想不开”,译者在这里是做了译意的处理来实现语篇衔接。
12.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译文:O you the wise,would you tell me please:why should our days go by never to return?
原文中的最后一段只有一句,但却是整篇散文的点睛之笔,文章的第一段就提出这个问题,末段又再次发问,形式上前后呼应,内容上层层递进,拷问逝去的时间和生命的意义。“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这句明显的是承“告诉我”,因此这句我们可以看做是拼合性同构。译文采用直译,把问句放在冒号后以详述告诉的内容,译文也是依靠拼合性结构衔接前后小句。
《匆匆》是朱自清的早期散文,写于1922年7月28日。文章充满诗意,对时光的消失深表感叹和无奈,流露出当时青年知识分子的苦闷和忧伤情绪。通篇来看,原文中多使用交替性同构和拼合性同构。这是由于汉语本身依赖词汇与词汇之间语义的衔接特点所决定的。语言形式的转换,不是拘泥于原有的衔接手段,而是要着眼于衔接机制所要传递的语义,因此译文有时为保留原文作者的本意,舍弃了形式上的一致,有些做了顺序上的部分调整,有些依靠词汇重复来实现,让读者在读的时候没有因为语言形式的改变而失去了原文的味道和情感。总之,由于英汉语言自身的差异,译者在翻译过程不可能完全遵循原文表达技巧,但在翻译时张培基老师尽量的使译文既满足目标语的表达习惯,又保持原文的风格,堪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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