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定点理论对比分析《狂人日记》的四个译本具体化策略的异同
2015-03-28杨国华
从不定点理论对比分析《狂人日记》的四个译本具体化策略的异同
杨国华
(兰州交通大学 外国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摘要: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语言简洁凝练,艺术价值颇高。论文以英伽登的不定点理论为基础,对比分析《狂人日记》四个译本不定点具体化策略的异同,探索具体化过程中文本结构和美学要求,以及读者个体因素如先行结构、情感体验和想象视域及文化取向等对译者的影响。
关键词:不定点;具体化;对比分析;《狂人日记》译本
收稿日期:2014-11-26
作者简介:杨国华(1978-),女,甘肃武威人,兰州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中图分类号:H059文献标识码:A
基金项目:2014年天津外国语大学滨海外事学院教学改革
《狂人日记》是鲁迅的第一篇杰出白话文小说,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奠基性作品。其语言简洁、凝练、蕴含深意,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本文将以英伽登现象学中不定点以及具体化的理论为基础,对比分析王际真,杨宪益、戴乃迭夫妇,莱尔和蓝诗玲的四个不同译本对《狂人日记》中不定点处理的不同方式。
一、英伽登的不定点理论
英伽登,波兰哲学家、美学家、理论学家,当代现象学美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他深受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的影响,把意向性理论运用于研究领域的美学,认为现象学美学研究的起点应当是审美主客体的交遇。他从该起点出发对文学作品和观念客体及实在客体做了区分,并对文学作品的构成及审美客体的构成进行描述,将文学作品分为四个层次:1.语音造体层次,即字音和建立在字音基础上的更高级的语音造体的层次;2.意义单元层次,即不同等级的意义单元或整体的层次;3.图式观相层次,即不同类型的图式的观相、观相的连续或系列观相的层次——观相是事物向我们的显现形态,它相对于实际时空中存在的事物,它处理的是作品和读者的关系问题;4.再现客体层次,即文学作品中再现客体和他们命运的层次。[1]49再现客体层与作者有关,它处理的是作品与现实的关系问题。文学作品的这四个层次作为文学作品的本质所在相互依存,共同构成文学作品的复调和谐,为文学的美学研究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基础。通过分析四个层次,英伽登提出了“未定域”(spots of indeterminacy)概念。从英伽登对不定点概念的定义“再现客体没有被文本特别确定的方面或那份叫做不定点”[2]50可知,不定点主要出现于再现客体层。但不定点的来源却和其它层次特别是意义单元层有关。因为文学作品及其再现客体是由语词和语句构建的,语词的纯意向性决定了其意义会随着不同读者对语词的不同使用方式(造句)以及重构词语时个人的具体意向所改变的。文学作品的再现客体只能提供一个图式,总会留下许多不定点,这是文学作品的本质结构。所谓文学的“言有尽而意无穷”就是这个道理。
二、对不定点的具体化
文学作品本身是一个图式造体,再现客体层充满了空白和不确定的位置,就是在意义单元层次,许多词语也隐含着潜在意义,总之作品尚未完全实现,读者在阅读时都必须根据自己的经验和修养对空白加以填充,将作品现实化。通俗地理解,“具体化”即读者在阅读作品时对作品的感知、理解、评价和由此引起的联想。
既然不同读者对一部作品会产生不同的见解,那么在翻译过程中译者该不该对不定点进行具体化也成为一个争议很大的问题。有的学者认为具体化会降低译文的文学魅力,剥夺译文读者的审美享受,如学者钱冠连认为:“译者不变更原文的隐含,读者就要花费气力去推敲,得到的报酬是美的享受。这个过程就是审美的过程。如果译文改变、取消了原来的隐含意图,虽然也取消了读者的脑力劳动,却同时取消了审美过程,也等于取消了文学。”[3]学者胡安江也认为:如果文学译者将原作者苦心经营的“未定点”一一公开的话,读者实际上就被剥夺了原本可以通过自己的想像和解读就能获得的审美愉悦,文学作品的文体价值、诗学功能和审美效果就会丧失殆尽,而文学的魅力自然会大打折扣。[4]
但学者王树槐却持不同观点,他认为由于东西方民族的认知方式、审美情趣、价值取向存在不同程度的异同,照直移植不定点,其结果有两种可能:一是译文读者得到相同的审美知觉和审美快感;二是可能会导致审美休克、审美错位、或审美感受的不及与过之。而第二种情况是非常常见的。所以他认为只要影响到审美效果,就应该对不定点作补充。[5]这一结论和英伽登本人的观点不谋而合,英伽登认为,对一部作品如果没有进行任何具体化,那么它就像一堵不透风的墙壁,和人类的具体生活隔绝了。具体化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一个把读者和作品连在一起的纽带,当读者在认知和审美上走近它时,它就显现出来了。[1]233也就是说,只有在被具体化之后,文学作品才能转化为审美对象,才能真正地“活着”。
笔者也认为,虽然不同译者会由于自身审美、知识和经验的不同而对文学作品的不定点进行不同的填充,但只要是在尊重原文内在结构的基础上进行具体化,不但不会损害原文的艺术特色,反而有可能使译作变得更有血有肉,更容易被译文读者接受。
三、《狂人日记》中的不定点及填充
在文学翻译过程中,译者首先是原作的读者,然后才是译者。所以译者对原作的解读也自然带有一般读者的阅读特质。换言之,不同译者对同一文本的理解会有不同的具体化。译者阅读原作时,原作的语言结构、信息结构、美学结构会映射到译者的认知结构之中,而译者又会对原作的三层次结构的不定点进行填充,形成“意向性映射体”;在此基础上,译者又将“意向性映射体”投射到译文中,从而在译文中留下译者阐释的痕迹。[5]
英伽登认为,理想的具体化会把新的审美价值属性带进作品,与原先的审美价值属性形成新的复调和谐关系。但作为一个读者,译者对作品的具体化不是任意而为,而是首先要依照作品本身的结构特性,在作品暗示的基础上充分实现作品的潜在要素,又要以创造性的积极阅读在重构作品的基础上对作品的不确定领域做出部分的丰富和补充。[6]
因此,我们将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影响《狂人日记》中不定点具体化的因素。
1.作品本身:文本结构和美学要求
英伽登认为,对文学作品的再现客体层中的不定点填充不是毫无节制的,而是应当让自己的具体化服从于作品:“读者的作用就是使自己适合于作品的暗示和指示,不是现实化他随意选择的什么外观,而是现实化那些由作品暗示的那些外观。”[2]57这里所说的外观可以理解为作品的文本结构和美学要求。
《狂人日记》中“狂人”这一人物形象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正如辛亥革命初期叱咤风云于一时,被反动派污之为“疯子”的章太炎所说:“大凡非常可怪的议论,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想,就是想也不敢说……所以古来有大学问,或成大事业的必得有神经病才能做到。”[7]所以,译者不论在翻译时如何发挥自己的知识视野或想象视域,都不能超过“狂人”这一形象框架。
例1: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8]
王:It was not until I have read half through the night (I could not sleep anyway) that I began to make out the words hidden between the lines and to discover that the book was nothing but a record of man-eating![9]
杨:Since I could not sleep anyway, I read intently half the night, until I began to see words between the lines, the whole book being filled with the two words—“Eat people.”[10]
莱:Since I couldn’t get sleep anyway, I read that history very carefully for most of the night, and finally I began to make out what was written between the lines; the whole volume was filled with a single phrase: EAT PEOPLE![11]
蓝:As I studied them again, through one of my implacably sleepless nights, I finally glimpsed what lay between every line, of every book:“Eat people!”[12]
王译直接把“吃人”化隐为显,翻译为“a record of man-eating”,完全是一句正常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体现出“狂人”一贯的疯言疯语。而杨、莱、蓝围绕狂人这一形象,正常的人是不会看到书上写着“吃人”两字的,所以他们的译文通过狂人异于常人的言行去揭露自古迄今的中国家族制度和礼教的罪恶,体现了很深刻的主题意义。
英伽登在分析“语音造体”这一层次时,曾经提出“语词”这一概念,并指出“语词发音有负载意义和在精神上跟许多意识主体交流的时候把这种意义传达给他们的功能” 。[1]55下面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例2: 他们没有杀人的罪名,又偿了心愿,自然都欢天喜地的发出一种呜呜咽咽的笑声。[8]
王:…they would them obtain their wish without being charged with murder. What rejoicing and ghoulish laughter there would be![9]
杨:for then they can enjoy their heart’s desire without being blamed for murder. Naturally that sets them roaring with delighted laughter.[10]
莱:Why they’d be beside themselves with joy, or they’d sob with laughter.[11]
蓝:that they will achieve their heat’s desire without staining their hands with my blood- I hear their gasps of jubilant laughter.[12]
“呜呜咽咽”这一语词会使我们联想到哭声,和笑声放在一起似乎有些矛盾。王译将这一不定点译为“rejoicing and ghoulish laughter”(狞笑),体现了封建伦理制度下“吃人者”凶残的形象;而杨氏夫妇的翻译“roaring with delighted laughter”和蓝诗玲的“gasps of jubilant laughter”完全是一种欢乐的气氛,不符合原文中恐怖、阴森的气氛。莱尔译为“sob with laughter”。莱尔作为一个研究鲁迅的专家,深刻理解到中国封建统治阶级通过三纲五常、忠孝节烈等封建礼教道德,对人们进行精神上的麻醉,这本质上就是在杀人。杀人之后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同情怜悯之心。所以莱尔的译文体现了中国古代封建伦理的残忍和虚伪。他对这一不定点的具体化程度最高,准确把握了语词背后隐含的主题思想,成功地和原文作者所呈现的再现客体进行了交流,并将其见之于译文。
2.译者
(1)译者的前结构
现代阐释学传承了现象学在文学批评中对读者意识的强调。海德格尔认为理解是以一种在时间中发生的历史性活动,不存在超越时间和历史的纯客观的理解,理解具有主观性,受制于理解的“前结构”。[13]他认为“前结构”包括解释者的历史和文化、语言和观念以及已经拥有的概念和假设这三方面内容。海德格尔的学生伽达默尔进一步坚持和深化了“传统不可逾越”的思想,认为理解离不开“先见”或“偏见”。在文学作品的理解中,我们可以把“前结构”和“先见”、“偏见”理解为读者或译者已有的知识视野。例如:
例1:那时我妹子才五岁,可爱可怜的样子,还在眼前。[8]
王:She was only five years old, and her adorable face is still vivid in my memory.[9]
杨:My sister was only five at the time. I can still remember how lovable and pathetic she looked.[10]
莱:I can see her now—such a lovable and helpless little thing, only five at the time.[11]
蓝:I can see her now, in all her heartbreaking vulnerability; only four years when she left us.[12]
“可怜”这个词在中文里有“值得怜悯”的意思,同时也有“可爱”的意思。从以上四个译文可以看到,王译把“可爱可怜”只翻译为“lovable”,显然是采用了后者;而杨、莱分别翻译为“lovable and pathetic”和“lovable and helpless”,显然是采用了前者。再看蓝译,翻译为“in all her heartbreaking vulnerability”,显然也是间接采用了前者,但遗憾的是“可爱”这一意思漏译了。不同译者对原文作者感情的不同理解造成了对原文中不定点的具体化的差异。在笔者看来,狂人认为自己的妹子就是被自己的亲哥哥吃掉的:“我捏起筷子,便想起我大哥;晓得妹子死掉的缘故,也全在他。”“妹子是被大哥吃了,母亲知道没有,我可不得而知。” 所以妹妹是这个吃人的社会的直接牺牲品,狂人对这些吃人的人的感情应该是痛恨和斥责,而对妹妹这样被吃者的感情自然而然应该是觉得值得怜悯的。所以笔者更赞成后三个译本的选择。
例2:我晓得他们的方法,直捷杀了,是不肯的,而且也不敢,怕有祸祟。[8]
王:I know their plot now, they will not and dare not kill me outright for fear of the consequences…[9]
杨:I know their way; they are not willing to kill anyone outright, nor do they dare, for fear of the consequences.[10]
莱:They’ll never be willing to come straight out and kill me. Besides, they wouldn’t dare. They’d be afraid for all the bad luck it might bring down on them if they did.[11]
蓝:I know their ways. They do not want or dare, to kill me openly; they fear the vengeance of the ghosts.[12]
对“祸祟”这一不定点,中西译者的处理是不一样的:王译、杨译没有进行填充,都只译为“the consequences”;莱译、蓝译对这一不定点进行了具体填充,是结合当时中国新文化运动“提倡民主科学,反对封建迷信”这一大背景的:莱译为“bad luck”,有一点点迷信的味道,而蓝译的填充程度更高,直接译为“vengeance of the ghosts”,译语读者也会对当时中国封建社会的鬼神之说有更深刻的了解。这和两位学者对鲁迅本人及中国当时的社会现状的深刻理解是分不开的。
(2)译者的情感体验和想象视域
文学作品的具体化源于个别的阅读行为,要求读者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对作品展开积极阅读,发挥自己的主观想象和个人情感。但是不同译者由于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程度的不同,对文学作品的具体化也会有不同的结果。
例1: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8]
王:This history contained no dates,but over every page was scrawled the words “Benevolence, and Righteousness.”[9]
杨:but my history has no chronology, and scrawled all over each page are the words: “Virtue and Morality.”[10]
莱:There were no dates in this his history, but scrawled this way and that across every page were the words BENEVOLENCE, RIGHTEOUSNESS, and MORALITY.[11]
蓝:I find no dates, only those fine Confucian principles ‘benevolence, righteousness, morality snaking their way across each page.[12]
关于“仁义道德”,王译、杨译、莱译都忠实地反映了原文的再现客体,不同的是莱尔采取了将代表中国古代封建教义的单词都大写,这几个词赫然出现在译文读者眼前,会使读者不由地联想到:中国的史书虽然满纸都是仁义道德,但它记录的却是血淋淋的杀人历史,多么具有讽刺意味!而蓝诗玲在“benevolence, righteousness, morality”之前又加入Confucian,对再现客体的不定点进行了进一步填充,使译语读者很容易了解到作者的矛头直接指向中国古代儒家的封建礼教;更应该引起注意的是,蓝诗玲在前面又加了一个定语“fine”,这一词饱含辛辣的嘲讽之情,可见蓝诗玲的移情程度最高。她在阅读时已经深刻体会到原文作者写此文章时对孔孟之道的讽刺和批判之情。
例2:书上写着这许多字,佃户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8]
王:It was written in the book and hinted by the tenant, and they all looked at me with such strange eyes- though they smiled all the time![9]
杨:All these words written in the book, all the words spoken by our tenant, gaze at me strangely with an enigmatic smile.[10]
莱:The words written in the history book, the things that the tenant farmer said- all of it began to stare at me with hideous eyes, began to snarl and growl at me from behind bared teeth![11]
蓝:All these words-written in the books, spoken by the farmer-stare strangely, smirkingly at me.[12]
“笑吟吟的睁着怪眼”,其中的“怪”到底表达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王译只是翻译了原文的意义层,译为“strange eyes”,没有再进一步通过发挥个人想象进行具体化。杨译为“gaze at me strangely with an enigmatic smile”,牛津高阶第六版对enigmatic的解释为“mysterious and difficult to understand”,这正好将前面狂人对所碰到的路人那种“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教我纳罕而且伤心”的复杂心情体现了出来,说明杨译在对狂人复杂心情理解的基础上进行了充分的个人想象。蓝译也发挥了个人想象,译为“stare strangely, smirkingly at me”。牛津高阶第六版对smirk的解释为“to smile in a silly and unpleasant way that shows that you are pleased with yourself, know sth that other people do not know, etc.”蓝译把封建礼教投射成一种目中无人、肆意横行的形象。莱尔显然进行了积极阅读,投入了大量情感,认为封建道德礼教表面上宣扬仁义道德,背后却是杀人的刽子手,所以把“怪眼”翻译为“hideous eyes”,而那些字和画就像是带着锋利的牙齿(bared teeth)在向狂人咆哮过来,把狂人看到这些字和听到这些话的恐惧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可见,在此句的翻译中,莱尔的具体化程度是很高的,他的译文很好地对再现客体中的不定点进行了填充。
以上可以看出,在个别具体化的过程中,读者的情感和审美参与程度是不同的,相比之下,西方译者莱尔和蓝诗玲在翻译中积极阅读的程度更高,对人物的心理特征把握地更贴切。
(3)译者的文化取向
译者在将一种文字翻译为另一种文字时,实际上是在从事一种跨文化交流活动。在对不同文化意象进行具体化时,译者的文化取向决定着他们各自不同的翻译策略。
例1:只有廿年以前,把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踹了一脚,古久先生很不高兴。[8]
王:I can remember only one thing. Twenty years ago I trampled the daily account book? of Mr. Hoary Tradition under my feet, a deed which he greatly resented. (附加脚注:an allusion to the Classics, which have been characterized by their critics as of no more value and no more edifying than the account book kept by shop keeper.)[9]
杨:I can think of nothing except that twenty years ago I trod on Mr. Ku Chiu’s account sheets for many years past, and Mr. Ku was very displeased.(附加尾注:Ku Chiu means “Ancient Times.” Lu Hsun had in mind the long history of feudal oppression in China.)[10]
莱:The only thing I can think of is that twenty years ago I tramped the account books that kept by Mr. Antiquity and he was hopping mad about it too.[11]
蓝:All I could think of was that twenty years ago, I stamped on the Records of the Past, and it has been my enemy since.[12]
在原文中,“陈年流水薄子”、“古久先生”是富有文化内涵的。鲁迅运用了象征手法,用“陈年流水薄子”象征中国几千年来的封建历史,用“古久先生”象征历来维护封建传统的反动统治者。可以看出王译和杨译分别通过脚注或尾注对“陈年流水薄子”、“古久先生”的隐射含义进行了解释,希望英语读者了解其中深刻的含义。莱译也忠实再现了客体,但没有对这两个意象进行进一步解释,期待读者自己去体会其中言而未尽的含义,所以译文读者和原文读者也可以获得同样的审美经验。相比之下,蓝诗玲没有完全采取原文的象征手法,只把原文的意义层翻译出来,译为“Records of the Past”。这和她一贯坚持的以读者为导向的原则是分不开的,她考虑更多的是没有中国文化背景的西方读者的接受,将原文的意思自然而然地糅合在译文的字里行间。
例2:我从前单听他讲道理,也糊涂过去。[8]
王:I used to listen to his high-sounding discourses attentively and to them at their face value.[9]
杨:In the past I simply listened to his explanations and let it go at that.[10]
莱:back then I just took what he said as explanations of the classics and let it go at that.[11]
蓝:I used to let him preach at me- to let his sermons pass me by.[12]
对不定点“讲道理”的翻译中,王际真、杨氏夫妇严格按照字面意思把原文翻译出来,莱尔把它具体化为“explanations of the classics”,也符合文章的上下文语境。这三个译本中西方读者都可以接受。而蓝诗玲的用词比较特别,“preach”、“sermons”等词语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西方传教士冗长的布道,西方读者读着更亲切一些。这也符合蓝诗玲在翻译鲁迅小说时坚持以读者接受为重的原则。
由此可以看出,在对文化意象中的不定点填充时,华人译者更注重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而西方译者更看重读者的正确理解和接受。
四、结语
总之,文学作品只有经过具体化才真正转化为审美对象。文学作品的具体化一方面取决于作品本身的各种特性,如作品的文本类型及文本结构和美学要求等;另一方面又取决于体验个体的因素,如先行结构、情感体验和想象视域及文化取向等。译者只有依照作品本身的结构特性,在作品暗示的基础上充分实现作品的潜在因素,又以创造性的积极阅读对作品的不定点进行丰富和补充,才能实现理想的具体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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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莉)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Concretization Strategies
in Four English Versions of Lu Xun’sAMadman’sDiar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ory of Indeterminacies
YANG Guo-hua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LanzhouJiaotongUniversity,Lanzhou730070,China)
Abstract:Lu Xun’s A Madman’s Diary is a work of concise language and outstanding artistic merit. Based on Roman Ingarden’s theory of indeterminacies, this paper makes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four English versions of Lu Xun’s A Madman’s Diary so as to explore the factors that may influence translators’ concretization strategies, including the text schematic structure, text aesthetic requirement as well as translators’ pre-structure, emotion involvement, imagination scope, and cultural orientation.
Key words: indeterminacies; concretization; comparative study; strateg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