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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的英雄与现实的疯子——杨绛研究《堂·吉诃德》瞥观

2015-03-27柳晓辉夏千惠

湖北社会科学 2015年9期
关键词:吉诃德塞万提斯骑士

柳晓辉,夏千惠

(长沙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114)

《堂·吉诃德》是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于1605年和1615 年分两部分出版的反骑士小说。该部作品一经出版便风靡西班牙,而后传入英国,并在英国受到了空前的好评,被誉为“夸张滑稽的作品”。[1](p116)其作者塞万提斯也备受关注,整部小说的讽刺意味极强,甚至有评论家指责塞万提斯“讽刺力度过猛,不仅消灭了西班牙的骑士小说,连西班牙崇尚武侠的精神都消灭了”。[2](p69)但是随着读者对《堂·吉诃德》认识的提升,人们逐渐发现“堂·吉诃德虽然好笑,同时又可敬可爱”。[3](p95)杨绛先生所译的《堂·吉诃德》被公认为是我国最优秀的翻译佳作。作为我国著名作家、戏剧家和翻译家,杨绛学贯中西,通晓英、法、西语,她曾界定翻译为“一仆二主”的工作,译者要同时兼顾原文作品和译国读者两位“主子”,所以她对于《堂·吉诃德》的翻译工作是建立在对其大量而充分研究的基础上。对于该部作品的研究,杨绛从作品和作者双方面入手,通过不同时期的读者反映以及相关评论的比较,以独特的视角分析了这部名著的成功之处,并指出了小说创作成功的关键所在。本文以名著《堂·吉诃德》作为切入点, 拟通过对杨绛的长期研究进行分析总结,评析其对于该作品的研究成果,并对其研究空间进行展望,以求对该作品展开更进一步地探索。

一、堂·吉诃德

正如“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杨绛先生认为主人公堂·吉诃德的多重性格来源于读者的创造。虽然各国评论家对堂·吉诃德人物性格的分析多种多样,但是更多偏向于他的人文主义思想分析,他们 “标榜思考力和思想价值的现实性”。[4](p127)而杨绛通过对《堂·吉诃德》这部作品的研读,认为堂·吉诃德的性格形成并非朝夕之事,而是几百年来各国读者对其产生的不同体会。 她指出“堂·吉诃德积累了历代读者对他的见解,性格愈加复杂了,我们要认识他的全貌,得认识他的各种面貌”。[5](p4)

(一)现实中的“大众戏子”。

《堂·吉诃德》这部充满着奇情异想的作品一经问世,便成为幽默诙谐小说的代言。对于幽默,幽默心理语言学理论认为它“是一种具有诉诸理智的可笑性的精神现象,这种可笑是思考的产物。其内核在于合乎常规的内容采取了超乎常规的形式或者合乎常规的形式荷载了超乎常规的内容”。[6](p103)作为一部幽默小说,《堂·吉诃德》问世初期,很多读者认为这部作品是一个古怪而崇尚骑士道的疯子领着一个傻子出门乱闯的故事。这样一个“疯癫的骑士”形象是堂·吉诃德给读者最初的印象。不同文化背景和生活层次的人对这部作品的理解都是不同的,而这恰恰就是这部作品的魅力所在。虽然法国十九世纪的批评家埃米尔·蒙太居在其著作 《文学典型和美学幻想》中认为堂·吉诃德等同于哈姆雷特、少年维特以及威尔海姆·麦斯特,是合乎美学标准的四种典型之一, 但从杨绛先生的角度来看,《堂·吉诃德》这部作品“情节随时发生,人物逐渐成长”。[7](p20)可见堂·吉诃德的复杂性格并非作者创造而是读者所给予的,同时也可以看出一部成功的小说中的人物塑造和情节编排的重要性。杨绛先生对于这样“大众戏子”形象的堂·吉诃德给出了较高的评价,她认为人物的形象绝非一成不变,“历代读者对他认识渐深,对他的性格愈有新的发现,愈觉得过去的认识不充分,不完全”。[7](p19)所以在这部作品问世初期,无论它融入了多少对社会的嘲讽批判,在一定程度上,它仍旧是读者娱乐的工具,是一部小贩叫卖的通俗读物。堂·吉诃德这样小丑般的冷面滑稽是这部作品最初被大众所熟知的关键。所以说这样“可笑的疯子”是堂·吉诃德给读者的第一印象,但绝对不是最终的印象。

(二)体现资产阶级新价值观的“道德楷模”。

虽然堂·吉诃德最初给读者的印象是一个 “疯癫的骑士”,但是随着十七世纪欧洲资产阶级的壮大,社会现实的抨击力度加强,《堂·吉诃德》的深层意义也逐渐被人们所解读,堂·吉诃德这一人物形象也逐渐受到人们的尊敬与同情。《堂·吉诃德》这部作品最初受到重视是在英国。英国文学家笛福最先指出了《堂·吉诃德》的艺术价值,与此同时,英国小说家菲尔丁也强调了堂·吉诃德这一人物的重要品质。从菲尔丁的观点来看:“世人多半是疯子,他们和堂·吉诃德的不同之处就是疯癫的种类”。[7](p19)杨绛先生将堂·吉诃德的疯狂解释为 “爱好道德而带上偏执”,可见在她的心目中,堂·吉诃德也是有理性且讲道德的。杨绛先生在研究《堂·吉诃德》的过程中大量总结了前人的研究成果,归结出堂·吉诃德疯癫的症结在于他“无非要献身做游侠,济世救人,干一番在他心目中是万世流芳的大事业”。

[7](p20)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看出,杨绛对堂·吉诃德这个人物的态度是钦佩的,对于整个人物的塑造更是觉得生动形象。她认为《堂·吉诃德》虽然通篇都在彰显骑士精神,但和传统意义上的骑士小说有很大区别。传统的骑士小说往往把游侠过于神话化,让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至,惩奸除恶无所不能。而在堂·吉诃德心目中,骑士小说中的那一个个的游侠,全都是值得他效法的活生生的英雄与模范。毋庸置疑,堂·吉诃德的疯癫来源于他的偏执,正是对高尚道德近乎偏执的追求才使得他成为读者心中那个“疯癫的骑士”。而杨绛先生的分析无疑可以使现在的读者不得不引发出这样的思考:这个“大众戏子”的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历史的道德家,一个偏执的理想主义者。

(三)理想社会中的“民族英雄”。

杨绛先生的研究表明,堂·吉诃德这一人物形象无法进行确切的界定,他既可以是一个“疯癫的骑士”和一个供读者取乐的“大众戏子”;同时也可以是一个对道德崇拜得近乎偏执的道德家。堂·吉诃德在博取“道德家”的桂冠之后,其人物形象随着社会的发展又被赋予了更新的认知。

18 至19 世纪的欧洲,启蒙运动影响不断扩大,各个国家的变革向纵深发展,经济上逐渐掌握主动的资产阶级开始谋求参与国家统治,政治夺权成了时代主旋律之一。在此期间,对于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念的界定都在急剧变化。随着浪漫主义运动在欧洲范围内蓬勃兴起,就政治原因而言,它与动荡的时代关系密切;就经济和科技因素来看,它又是对工业社会的拒斥反拨。浪漫主义文学思想主张文学要尊重人的内心,崇尚自由的灵魂,强调艺术的本真之美。这些观点给了堂·吉诃德形象新的解读语境。到了十九世纪,随着法国浪漫主义思潮的兴起,堂·吉诃德也被看作是一个可悲的英雄。他的可悲来自于他的理想主义,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尽管他的理想是不可能在现实世界实现的;称他为英雄是因为他以扶弱济贫为己任,他嫉恶如仇、仗义勇为的英雄情结更是每位读者有目共睹的。通过对各国评论家的总结分析,杨绛先生在其研究中特别强调堂·吉诃德所具有的英雄形象使他“不是一个讽刺的对象,而是一个讽刺者”。[8](p29)

通过对杨绛先生关于《堂·吉诃德》研究的文本细读,可以发现,堂·吉诃德人物形象的确定与读者所处历史背景有着很大的关联。杨绛先生一语破的地指出:人物形象的塑造对一部小说是否获得成功具有很重要的意义。不同时代背景、不同年龄层次的读者经久不息地对《堂·吉诃德》这部小说产生不同的理解,对堂·吉诃德这一人物产生千差万别的解释,充分表明这样的小说无疑是时代的经典,非但不会被历史淘汰,而且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珍贵。

二、塞万提斯与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为著名作家塞万提斯的代表作。这部经典之作,人物形象生动鲜明,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堪称文坛佳作。该作品自问世以来,关于堂·吉诃德人物形象原型的猜想颇多,其中不乏认为塞万提斯便是堂·吉诃德的人物原型的研究者。治学严谨的杨绛先生在对 《堂·吉诃德》进行研究的同时,也对其作者塞万提斯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她将塞万提斯的个人生活经历和小说中堂·吉诃德的遭遇及表现进行了对比分析,她认为:“没有作者这种英雄胸怀,写不出堂·吉诃德这种英雄气概”。[8](p31)所以即使堂·吉诃德的人物创作原型并非作者本人,但毋庸置疑的是,塞万提斯和堂·吉诃德也存在诸多相似之处,亦即“堂·吉诃德有些品质是塞万提斯本人的品质”。

(一)共有的品质。

小说中堂·吉诃德与塞万提斯的经历颇为相似。塞万提斯早年曾入伍当兵,当遭遇战争时,已经病了很久的塞万提斯奋勇向前,第一个跳上战舰,因此残废了一只手。在小说中,堂·吉诃德把风车当巨人,独自一人奋勇冲杀。可见二人这样不顾生命、奋勇战斗的品质极为相似。杨绛先生在《塞万提斯小传》一文中详述了塞万提斯的一生,其中塞万提斯曾四次带着人们逃亡,每次失败都一人独自承揽责任。[8](p32)而小说中的堂·吉诃德更是勇敢到可以一人挑战狮子。这样勇敢、坚毅、有责任心的美德正是士兵的美德与骑士的精神,也就是塞万提斯与堂·吉诃德所共有的品质。

(二)相似的见识。

虽然世人皆认为堂·吉诃德是一个逗笑的疯子,但是在小说中作者反复强调,只要不涉及骑士道,堂·吉诃德的头脑还是会非常清楚的。杨绛先生指出,这样的情节设定不失为作者的一种创新。她认为塞万提斯的情感和见识的传达需要一个理智和见识广博的人来完成,这个人就是不谈及骑士道的堂·吉诃德。比如在小说中,堂·吉诃德谈及的子女教育、翻译以及当兵的辛苦,皆为作者的见识,这样作为“传声筒”的堂·吉诃德便是不谈及骑士道的堂·吉诃德。如此理智和充满见闻的人物塑造正是小说成功的关键所在。杨绛在称赞堂·吉诃德人物塑造的时候曾做大胆的猜想,她认为这部小说的人物设定一定不是提前准备好的,而是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根据情节需要而反复修改,才有了今天这样看似多重性格的堂·吉诃德,才有了今天这个谈及骑士道就疯癫不已,平时却见识广博的堂·吉诃德。

(三)互通的情感。

杨绛先生经过对塞万提斯生平的研究发现,其实他一生穷困,他曾借堂·吉诃德之口发出“这个世界专压抑才子和杰作”这样的呐喊。所以说塞万提斯的情感在很大程度上传递给了堂·吉诃德,但是塞万提斯一生的追求却也如同他作品中堂·吉诃德的幻想一般虚无。塞万提斯对生活充满热情,为了梦想可以不顾一切,到最后却也只是堂·吉诃德般的疯狂。堂·吉诃德一生不怕失败,他对于骑士道的信仰近乎偏执,但是到最后却也只能自认失败,这样的执念恰如作者塞万提斯的追求一般。杨绛先生对其评价为 “只有像堂·吉诃德一般受尽挫折的塞万提斯才能为他描摹”。[8](p33)可见堂·吉诃德与塞万提斯的感情是互通的,塞万提斯也许不是堂·吉诃德的创作原型,但是他在完成这部作品的时候一定在堂·吉诃德身上倾注了自己的情感,才能使这一人物看似可笑,实则可怜可敬;看似疯狂,实则失望无奈。

三、理想与现实

《堂·吉诃德》是一个文本,我们无法为它下一个完整的定义,只能在分析过程中逐步建构它的主题与意义。这种分析包含了语境、文本、读者和文化等要素,堂·吉诃德就生活在这个意义场中。《堂·吉诃德》中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从堂·吉诃德和他仆人桑丘的对比中体现出来。杨绛认为桑丘是堂·吉诃德的陪衬,这种陪衬不但体现桑丘作为仆人始终陪伴着主人,忠心不二,更体现出他对于堂·吉诃德的“衬”,衬托堂·吉诃德的理想主义,一心想救世济人,发扬他的骑士道精神,所做的事情不考虑现实因素,一切都从主观出发。与他完全相反的是桑丘这一人物,他一切追随自己的经验,心心念念的只有他和堂·吉诃德的温饱问题,这样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和追求骑士精神的堂·吉诃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加衬托出堂·吉诃德的疯癫与执迷。杨绛认为这两个人物的构造极为巧妙, 她指出:“《堂·吉诃德》的故事并非主要,主要的是人物,是堂·吉诃德和他的侍从桑丘”。[8](p33)可见杨绛对该小说的研究不但体现在故事内容分析上,更体现在故事整体内容构建的方法,而人物形象塑造的关键在于“模仿与想象间的构建”。[9](p144)

在杨绛的研究中,她认为桑丘这个人物并非是塞万提斯一开始就构建出来的,而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后创作出来的。堂吉诃德作为一个“疯癫的骑士”,在带给读者欢乐的同时也不免使读者为他的生存而担心。堂·吉诃德这样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是无法生存下来的, 所以才有了桑丘这个角色,桑丘这个角色是堂·吉诃德现实生活的基本要件,使这部奇思妙想的小说有了最基本客观现实。

四、结论

杨绛是《堂·吉诃德》的译者,对该小说的研究分析是其翻译工作的前提。通过分析杨绛对于该作品的研究,了解到堂·吉诃德人物形象的多重性格是各国各时代读者的再创造,同时也是塞万提斯与堂·吉诃德的品质、见识和情感的互通与融合。

杨绛的文学研究跨度长达七十多年,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我国对于外国文学的研究轨迹。现对于杨绛的研究大多停留在对其散文和翻译的研究层面上,其实对于杨绛外国文学的研究和评析仍存在很大空间。本文所探讨的杨绛《堂·吉诃德》研究仅仅是她的外国文学研究成果的冰山一角而已。随着我国经济和人文学科的发展,我们不妨本着“具有相似学术背景的学者们可以组成学术同仁团体专办各具特色的学术集刊”[10](p148)的精神,不断深化和拓宽对杨绛先生的研究,以示我们对老一辈学者的高度尊重和无限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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