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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体论视角下认知语言学方法论及研究方法的发展

2015-03-20周红英

外语与翻译 2015年2期
关键词:本体论方法论语言学

周红英

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

本体论视角下认知语言学方法论及研究方法的发展

周红英

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

认知语言学的本体论经历了语言作为大脑官能到作为社会产物的发展,研究方法也从内省思辨转向实证为主。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认知语言学走向了基于用法、基于强调社会文化语境的认知社会语言学,这使得认知社会语言学研究也有了诠释学的本体论视角和特征。本文从本体论对于方法论及研究方法的要求和影响来探讨认知语言学理论和方法的发展。

本体论,方法论, 研究方法, 认知语言学, 认知社会语言学

1.引言

从生成语言学到当代认知社会语言学,认知语言学对研究对象的探讨范围越来越广:从具有先天性语言机能的大脑,到大脑中的概念化及其身体经验与神经生理基础,再到从社会文化语境来重新界定身体、语言和认知。在这个过程中,认知语言学的视域越来越接近人存在的基本现实,对研究对象的认识也不断地更新、扩展和深化,在此基础上也产生了与之适应的方法要求。可以说,从生成语言学到认知社会语言学的发展过程,就是认知语言学本体论与方法论的发展过程。

本研究立足于本体论,着眼于方法论与本体论的辩证关系,从本体论对于方法论及具体研究方法的要求和影响来探讨认知语言学理论和方法的发展。由于认知语言学发源于Chomsky的生成语言学,有学者主张后者也是认知语言学。RoutledgeDictionaryofLanguageandLinguistics(1996)将认知语言学定义为:20世纪50年代在美国发展起来的跨学科的研究流派,研究语言与知识的获得和使用中的思维过程,反对行为主义和刺激-反应论,分析人类在思维、储存信息、理解话语和说话过程中使用的认知策略,从而揭示思维的结构和组织。其显然包含了Chomsky理论,称为广义的认知语言学(cognitive linguistics)(王寅2005:5)。由于生成语言学与认知语言学具有同源关系,本文对认知语言学理论和方法的探讨以生成语言学为肇端。

2.本体论与方法论

本体论与认识论的关系是哲学关注的基本问题。所谓本体论,是对包括描写对象在内的存在(being)的本质的认识,它回答了认识对象“是什么”的问题(what)。回答了本体论的问题,还要进一步追问如何获得关于认识对象的真正知识,这就是认识论,它回答“怎么做”的问题(how)。本体论是认识论的基础,认识论服务于本体论。认识论又明确地在方法论中体现——方法论反映了通过何种正确的、科学的描写程序来反映认识论立场(Harder 2007:1242)。

方法论认与本体论的辩证关系是语言学研究的指导和实践原则。潘文国(2011)指出,方法论的前提是本体论,方法论是否恰当首先取决于对研究对象本质的认识。语言研究的本体就是“语言”;语言的本体论就是对语言本质的看法,或者说语言观。比如,结构主义语言学主张语言是一个自主的符号系统,语言不同,符号的单位、层级、系统也不同,因而结构主义语言研究采取“描写”的方法,对不同语言进行详尽调查和细致描写;生成语言学则主张语言是人类先天的生理机制,之所以有不同的语言,是因为在共同的语言“原则”下采用了不同的生成“参数”,因而生成语言学的语言研究采用“解释”方法,先假设“原则”和“参数”,然后通过具体语言加以印证。 Geeraerts(2005:177)指出,当代语言学在本体论和方法论上各存在两个类别:从本体论说,存在把语言作为心理现象和作为社会现象来研究的类别;从方法论说,存在内省思辨方法和实证研究方法的类别。语言学研究采取哪一种方法论立场,从根本上取决于其本体论观点,本体论决定方法论和具体方法。

3.生成语言学的本体论与方法论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乔姆斯基提出了“刺激贫乏论”来驳斥行为主义的“刺激—反应论”。Chomsky的语言学理论吸收了丰富的西方哲学思想,包括二元主义、分析哲学,尤其是形式主义等,这些哲学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其语言观(Lakoff & Johnson 1999:470)。在笛卡尔的影响下,Chomsky认为,语言是先天性的大脑机能,语言的本质即纯粹形式的普遍语法;人类的普遍性本质是理性,而数学是理想的推理形式,即通过形式法则来对符号进行组织和关联;逻辑是推理的核心与本质,作为纯粹科学形式的数学是理想的推理形式;思维即语言,普遍性的人类思维导致具有普遍语法的普遍语言,因此可以用数学符号和形式规则来描写语言;思想、概念和语言的形式规则是与生俱来的,大脑的活动与身体无关,人的大脑结构及推理是相同的,通过对思想和大脑运作的反思就可以准确地理解大脑(同上)。 因此,生成语言学力图通过内省的方法来建立一套形式化的语言规则。

Chomsky把语言最终归于人脑特定的遗传属性,语言知识的获得则是后天经验作用于人脑遗传属性的结果,是先天属性与后天经验相互作用的产物。这就是生成语言学的“心智主义” 思想。Chomsky假设人类从遗传中获得了语言的生理基础—— 大脑中的“语言习得机制”(LAD),主张探索大脑与生俱来的语言能力。在Chomsky看来,科学研究本质,作为科学的一支,语言学研究语言的本质,即普遍语法;既然普遍语法规定了语言的本质,那么语言是自主的,不受任何其他非语言因素的影响,一切实证研究得出的结果都不是句法的构成,也都不能影响到生成语言学的语言或句法描写。Chomsky以形式化的普遍语法为生成语言学唯一正确的描写对象,并基于严谨的数学模型,以形式运算的方法来描写和解释语言,这是生成语言学的方法论,而其方法则是内省思辨(Harder 2007:1244-1247)。

心智主义思想在认知科学和语言研究领域引发了一场变革,成为美国当代语言研究中主流的本体论和认识论基础。心智主义主张人脑固有的遗传属性限定人类语言的可能性、规定语言知识和能力的获得途径和方式。在心智主义的强势影响下,西方现代理论语言学及其相关学科最终越过语言本身而以人脑为研究对象。

4.认知语言学的本体论与方法论

Lakoff & Johnson(1999)将认知科学划分为两代。第一代认知科学,包括生成语言学,起源于20 世纪50 年代。这一代认知科学继承了传统的英美分析哲学和先验哲学的观点,如客观主义、形式主义、符号主义、认知主义、二元论、非隐喻性推理等,主张语言、句法具有自主性,与身体经验无关。第二代认知科学,包括Lakoff、Langacker等创立的认知语言学,产生于20世纪70年代,以体验哲学1(Experientialism)为哲学基础。体验哲学的理论和思想与西方传统哲学和传统思想针锋相对,对哲学、认知科学以及认知语言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是第一代和第二代认知科学的分水岭(王寅2002)。

主流认知语言学的本体论立场非常明确。认知语言学研究的核心领域是认知与概念结构(Harder 2007:1247)。换句话说,认知语言学研究语言的意义而非形式。认知语言学关于概念结构和意义的核心观点包括:1)概念结构是体验性的;2)意义结构就是概念结构;3)意义表征是百科全书式的;4)意义建构即大脑中的概念化(Evans & Green 2006:164)。归结起来,意义是大脑的功能,是大脑通过语言提示,利用相关背景知识,进行一系列的认知运作而产生的概念化(Lakoff 1980:162;Turner 1991:206;Evans & Green,2006:164)。意义的建构就是大脑中的概念化过程,比如心理空间的建构和跨空间的认知映射以及产生概念整合的过程(见Fauconnier 1997),以及大脑中唤起相关框架图式的过程(见Dancygier & Sweeter 2005)。认知语言学研究的概念化是在个体大脑中进行的无意识认知运作。这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成为认知语言学研究的主流倾向。

Geeraerts(2006:28 - 30)总结了认知语言学的三个基本观点:语言的认知关联性、基于用法的语言和语言研究模式,以及语言的语境化。首先,认知语言学承认语言在根本上也是一种认知能力,是与人类其他认知能力相互联系的认知或心理现象,并以心理和概念内容为描写对象,基于认知原则寻找语言结构的理据。主张语言及语言学研究的自主性原本是生成语言学内省方法的前提。认知语言学放弃了语言自主观而使语言描写向丰富的概念现象和心理机制开放。在此基础上,认知语言学研究也向认知科学的实证研究方法开放,如心理学实验,计算机模拟,神经生理学研究等。其次,认知语言学主张语言知识与语言使用存在辩证关系——语言知识从语言使用中自下而上地浮现出来;语法应用于语言使用,用法事件是语言系统的实例化(Stefanowitsch 2011:272)。根据这一观点,语法即对语言知识的归纳产生于语言使用,用法事件以动态的方式定义语言系统(Tummers,Heylen & Geeraerts 2005:4);语言研究中对语言系统的洞察建立在对大量实际用法的分析之上,即实际用法构成语言研究的实证基础,对大量实际用法语料的研究则需要通过语料库的量化分析方法。再次,认知语言学强调,影响语言的因素不仅包括人类的其他认知能力,还包括语言使用的社会文化语境。语言也是一种社会现象,在社会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社会也必然对语言产生巨大的影响,并反映到语音、语调、语法、词汇的差别上,也反映到语言使用习惯的差别上。也就是说,语言社团不可能是同质的,社会成员的语言知识不可能完全相同(Geeraerts 2005:182)。因此,认知语言学研究应关注并真实反映基于社会因素的语言变异,这就要求把语言研究诉诸于客观观察的实证方法,而不是依靠个人主观直觉的内省。

认知语言学研究的第一波实证浪潮始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 (Stefanowitsch 2011:258)。首先是心理语言学试验方法的运用。认知心理学家Gibbs,Sandra,Rice 等证明了心理语言学实验方法对于认知语言学研究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实验方法从此进入认知语言学研究领域。但实验方法可能对变量进行人为控制而影响语料的真实性,而调查则可能因问题的偏向性而影响结果,针对这些不足又产生了基于自然语言输出的语料库研究。另一方面,不同的实证方法可以互为补充,相辅相成。调查和实验可以弥补语料缺乏的不足,实验方法有利于控制特定变量,对相关语言现象进行集中而系统的观察,可以提供在线加工的信息来验证关于语言使用的认知和神经机制的假设,弥补离线分析的不足。早期的认知语言学研究在依靠研究者直觉的基础上辅以有限的语料,对研究问题进行说明,语料库在那也仅作为简单的语料收集技术手段来使用,而不是作为检验假设的实证基础和手段,因而尚不能称作真正意义上的实证研究。真正基于语料库的研究方法注重假说的可操作化,即先将抽象的理论解释转化为对整个研究对象的可观察行为/特征的期待,再通过量化统计来验证这一期待。Heylen,Tummers and Geeraerts(2008:92)指出,认知语言学通过语料库的量化手段,力求做到以客观的方法来研究复杂的用法模式,其具体做法是,将认知语言学理论框架下的解释性概念实行可操作化,使其对于特定语言现象的相关性可以通过语料库的高级统计技术来加以验证。这表明,观察方法并不意味着研究者完全依赖没有任何理论基础、纯粹自下而上的客观观察程序;相反,观察方法是一个基于特定“前理论”(pre-theoretical)起点的研究过程,对前理论的知识进行提炼,使其上升到理论地位(Geeraerts 2008:177 )。

进入21世纪,认知语言学研究对于实证方法的呼声高涨:2003年在美国康纳尔大学召开了认知语言学实证研究方法研讨会,同年在西班牙召开的国际认知语言学大会上专题讨论了语料库方法,2004在芬兰赫尔辛基大学召开的第二十届斯坎迪纳维亚语言学大会举行了“认知语义学研究中实证方法的必要性”主题研讨会,2004年阿尔伯塔大学召开的第七届“概念结构、语篇和语言”大会以实验和实证方法的选择为核心议题,等等。系统的语料库研究方法从本世纪初开始对认知语言学研究产生影响(Stefanowitsch 2011:259),并逐渐被应用到认知语言学的语言习得研究、语言变化研究、语言变异研究、功能语篇分析及构式语法研究等中(Geeraerts,2005:38)。目前认知语言学研究的实际情况是,尽管对实证方法的兴趣和呼声日益强烈,传统的内省思辨研究仍是主流,通过语料库方法进行的实证研究是非主流,高级的语料库统计分析尚处于起步阶段。究其原因,认知语言学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沿袭了生成语言学的内省和直觉方法(Gibbs 2007:2);在传统方法和研究权威的影响下,语言和语言学课程偏重内省分析的研究范式,忽视实验和语料库的实证研究方法,导致这些实证方法实施起来有一定的难度(Geeraerts 2006:40 )。

5.认知社会语言学的本体论与方法论

体验性语言认知观的一个核心思想是,语言和意义不是自主或自足的,而是以认知为基础,人类认知又复以人类躯体为基础(Harder 2010:79)。按照这一思想,如果人类基本的躯体经验具有普遍性,那么,人类的语言和认知也应该具有普遍性。事实上,认知语言学相对于其他语言学研究范式的独特成就之一就是对各种语言事实幕后的系统性和普遍性认知的发现。在语言的普遍性认知原则的指导下,认知语言学家致力于从最基本、普遍的人类认知系统和认知能力(如感知,注意,范畴化等)来研究语言结构(Nerlich & Clarke,2007:590),从语言与普遍的认知领域、认知能力的关系来分析和解释语言(Ungerer & Schmid 1996;Janssen & Redeker 1999,转引自Dirven 2005:17)。显然,在探索和论证基于普遍身体经验的语言与认知普遍性的过程中,语言和认知的社会文化差异被忽略了。从这一点看,认知语言学在很大程度上还停留于离境化的研究阶段,还不能按照基于用法的要求来反映语言使用的实际情况。

Bernárdez(2008:150)提出,人是作为社会人而不是作为孤立的个体存在的,社会互动是人的存在方式:从一开始,社会互动就是在参与者不断对对方作出设想的过程中进行的,语言与认知活动实质上是主体间的互动、磋商与融合。从这一视角看,语言是文化社团的世界观和世界经验的反映和建构,意义不是个体的主观心理活动,而是主体间性的认知协同的产物(Harder 2010:87)。社会互动也是语言和认知活动进行的主要方式(Bernárdez 2008:150)。Sharifian(2008:128)提出,社会语言系统从社会成员间的互动中浮现出来,从基于语言媒介的社会互动中也浮现出了包括集体共享的价值观、概念化和知识等内容的文化认知,因此,从社会互动中浮现出的特定文化社团的语言和认知具有同构关系。浮现性集体语言和认知在社会/文化成员中的分布是非均质的(Sharifian 2009:166),这也解释了语言变异现象的存在。语言还使人在主体间性的社会互动中完成文化适应(enculturation)。

自海德格尔与伽达默尔开创了本体论诠释学,基于人的存在处境来理解语言、意义和世界经验的本体论诠释学思想就成为认知语言学的思想资源。伽达默尔主张,存在、语言、理解和世界经验具有同构关系,语言、理解和世界经验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与人的存在方式,后者又取决于人存在的历史处境(historical situation)(Gadamer 2007:90)。在认知语言学领域,Lakoff & Johnson (1980:218)也提出,不存在一个绝对的立足地,从这里可以获得关于世界的绝对客观的真理;作为认知主体,我们只能结合我们在世界中的存在方式以及对世界的理解方式来对真理和意义作出解释。人存在的文化处境决定其对于世界的理解,后者又在特定的语言中得到反映;而语言也为特定的文化处境赋予特定的视域。语言的文化视域制约着文化共同体认识世界的方式。认知表征也不再仅仅是存在于个体大脑中的特征,而是在主体间性的社会互动中形成的社会共享的世界表征。大脑的认知不仅与个体的身体,还与社会文化存在连续性(Sinha 2008:1287)。把语言与使用语言的共同生命体及其社会文化处境和世界经验相剥离,只在离境化的状态中研究作为自在对象的语言,忽视语言传达的现实内容,就几乎忽略了语言最重要的东西。

Zlatev(转引自Bernárdez 2008:1)将诠释学的“处境”概念引入认知语言学,提出“处境中的体验性”(situated embodiment),呼吁重新从特定的社会文化处境来认识人的身体经验、语言与认知。Geeraerts (2005:170)及Harder (2010:79)等提出,语言与认知的体验基础应从语言使用者的物理和神经生理基础扩展到社会文化因素。二十一世纪前后,认知语言学开始把基于物理和生理意义的体验主义认识扩展到人存在的基本现实——社会文化处境和社会互动,产生了认知取向同社会视角相结合的认知社会语言学,后者也因此而具有本体论诠释学的性质。认知语言学的社会转向,就是把语言、认知和意义研究的眼界从大脑之内投放到大脑之外,把对大脑概念化的关注转向社会,把传统认知语言学所关注的语言——概念化置于社会这个语境中,把作为关注对象的大脑内部认知转向社会认知过程(Harder 2010:4)。

认知社会语言学与包括生成语言学在内的第一代认知科学渐行渐远,其走向人文主义科学的趋向却愈来愈明显,后者以其解释学视角为显著特征(Harder 2007:1256)。语言不是对世界的被动的、工具性的反映,而是主动的、基于存在处境的认识。事实上,Lakoff and Johnson(1980)关于语言对世界的认识方式的观点已经包容了伽达默尔的诠释学视角。这种基于存在处境的语言观随着对语言工具论的扬弃而日渐凸显。Dirk Geeraerts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再次呼吁,认知语言学研究应该包容包括阐释学在内的哲学视角。这要求认知语言学的语言描写研究包容解释过程:不仅要赋予语言结构以意义理据,还要将意义追溯到语言使用者的社会文化语境,关注人、语言与认知的社会文化属性。这一呼声在社会认知研究中也非常强烈。社会认知研究首先不是把语言使用者作为孤立的个体,而是作为社会行动者和社会成员,其探讨的对象就是作为社会行动者的社会成员及社会群体,以及其社会互动和从中浮现出来的共享认知(Teubert 2010:32)。认知社会语言学关于语言与认知的主体间性和浮现性(见Frank 2008; Sharifian 2008)的核心思想就是,语言与认知是社会的产物。意义取决于主体间性的社会互动与磋商,所以意义存在于社会。Harder(2010:5)甚至提出,认知在本质上是社会的而不是个体的,传统认知语言学主张的作为个体大脑属性的概念框架不过是社会认知世界的冰山一角。

认知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对象不是基于个体大脑的概念活动和语言,而是基于特定社会认知模式并作为社会/文化实践的语言和概念化(Harder 2010:391)。认知社会语言学对语言本质的界定超越了大脑而着眼于社会;社会科学的方法论和研究方法也成为认知社会语言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资源(Harder 2007:1252)。认知社会语言学主张语言与认知是基于社会互动的浮现性产物。浮现性的语言与认知在社会/文化成员中的分布是非均质的,因而不同社会/文化成员使用的语言有差异。语言的社会/文化变异性是认知社会语言学与社会语言学的一个基本共识和共同探究对象。

在认知社会语言学的变异视角下,收集大量实际用法语料以进行统计分析的语料库方法成为必然的选择。认知社会语言学的语料库实证研究将认知语言学的理论视角同社会语言学的社会视角与多元变量统计方法结合起来。其一般步骤是,首先收集大量的、有代表性的自然用法语料建成一定规模的语料库;为了清楚地考察各变量的影响,在语料中对这些变量分别进行标注赋值,对自变量逐一进行统计分析,计算其作为自变量对于某种用法(因变量)施加影响的值;运用多元变量统计技术如回归分析等对多种变量的综合影响进行统计,这种统计反过来又对单个变量对综合变量的影响进行统计,最后利用认知语言学的相关理论对统计结果进行解释,甚至还可以通过心理学实验进一步检验解释。认知社会语言学理论和实践也反过来弥补了传统社会语言学语言变异研究的不足。由于社会语言学的理论局限,社会语言学研究中的相关分析对语言用法差异的解释很不充分,它确定了社会因素与语言用法的相关性或共变性而不解释语言用法为何因社会范畴之不同而有差异。认知社会语言学基于其认知取向而提出,对社会范畴同语言范畴关系的认识和解释应该超越传统社会语言学历来强调的“相关”或“共变”关系而深入到社会认知,因为社会因素并非直接将其影响施加于语言使用及意义,而是通过使用者的认知中介来实施其影响。不同的使用者建构了关于语境的不同认知表征,因此在语言使用中对形式的选择和意义的实现有所不同(van Dijk 2008,2009;Harder 2010:164)。

6.结论

从Chomsky创立的生成语言学到Lakoff,Langacker等创立的认知语言学,再到目前在由Dirk Geeraerts等人大力倡导而成立的认知社会语言学,认知语言学的本体论经历了语言作为大脑官能到作为社会产物的发展,研究方法也从内省思辨转向实证为主。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认知语言学走向了基于用法,基于人存在的社会文化处境的认知社会语言学。这使得认知社会语言学研究也具有了诠释学的本体论视角和特征,一方面将语言描写基于对大量用法语料的实证观察,另一方面也从认知社会语言学的理论对语言的用法特征进行解释。

注释:

1 Experientialism,或Experiential Realism,是Lakoff(1980,1987)提出的体验性理论,国内有学者译为经验(现实)主义。为了同16 —18 世纪西方哲学史上的一个流派Empiricism相区分,王寅(2002)建议将Experientialism译为“体验哲学”,以反映认知语言学的体验性哲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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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红英: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二系讲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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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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