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林徽因诗歌创作中的“情殇”
2015-03-20王丹丹
王丹丹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无锡214122
试论林徽因诗歌创作中的“情殇”
王丹丹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无锡214122
摘要:林徽因的诗歌感情真挚,典雅悱恻,其爱情诗于言情古韵之中谱写出一曲唯美动听的情殇箫音。文章主要针对其诗歌中的情感艺术进行探讨,在晶莹清丽、傲骨凌风的诗美下诗人以敏锐的眼光、理性的思维、唯美的方式和婉约的情调来展示独特睿智的生命体悟,进而表现诗意美所传达的内心情绪。她的言情总是在含蓄中进行着有节制的萦回,十分典雅且独具风神,并竭力把这种情绪熔铸进精巧的想象之中,在有节制的潇洒中最终成就其独特的诗风。
关键词:林徽因;审美意蕴;内在神韵;情殇
中国现代诗人林徽因以其横溢的诗才,摆脱唯美派和格律派的束缚,极力追求自己诗歌创作的审美风格和诗美内涵,她用诗歌的形式书写瞬间的情感体验,用独特的审美意象承载细腻温婉的心思情意,其情感充斥在字里行间,如小夜曲一般委婉动听,诉说着绵绵的情愫。不管是情爱潮汐的波光美影,还是玲珑空灵的诗心气韵,抑或是追求唯美的情殇箫音,林徽因都以其真挚细腻、深婉缱绻的情感书写出一首首玲珑剔透、才情逼人的清词丽句。
一、情爱潮汐的波光美影
“情爱”与“抒情”无疑是林徽因诗歌的一个主要内容,可以说林徽因是中国现代少有的以“唯美抒情”而写诗的诗人,尤其是其诗歌在“情爱”表达上的奇巧与美感,常常细腻传神而动人心魄,丝丝缕缕皆透露出一种极致的美感。然学界只注意到诗人早年随父在英国时与徐志摩的恋情,却没有意识到她此后的情感波荡,若缺失对她与徐志摩之间情感考察研析,就不得而知为何在结识徐志摩11年后才突发情诗创作的心理动因,其情诗又为何在总体上呈现出凄凉的美感及表达上的浓烈与含蓄。在描写其早年与同样浪漫的诗人徐志摩之间那段美好情感的《那一晚》中:“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迷惘的星夜封锁起重愁/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两人各认取各生活的模样”[1]65,此诗作为林徽因的处女作,以柔美凄清的格调忆写了她与徐志摩的情感交往,在“爱”的情牵意绕中,述说了诗人一种复杂的心绪与迷离的情殇,其中既有柔情似水的女儿情怀,又有知识女性的慧性理性。经历了人生情感波折,回忆当初分手时的不舍,审视现今情感世界的孤寂以及对志摩深深的眷恋,在理智与情感的交锋中,诗人多年来的情感告白,竟也显得真挚而凄凉。而“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层层的阴影留守在我周围/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1]65,则以形象闪现的记忆片段将诗人内心深处隐秘的情感以一幅幅唯美的画面生动地描摹出来,细细品味可窥探出诗歌所包含的浓情缱绻与无可奈何,记忆中的美好情景历历在目、真真切切,缱绻着彼此皆视为“至真”的那份情愫,故而才使得诗人难以忘却并珍藏至今,然而,一切又毕竟时过境迁,那场美好的“康桥之恋”也只能永远定格在记忆的画卷中。
长达 72行的《秋天,这秋天》发表于徐志摩为听林徽因学术报告遇浓雾机毁人亡之后,该篇虽没有交代为谁而作,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分明就是徐志摩的影子。林徽因在诗歌开头采用抒情的方式通过赞赏金秋追忆故人香山相聚的场景,捕捉记忆中模糊而又清晰的身影,转而用悲恸的情感描摹徐志摩突遭惨变后的情殇:“只要一夜的风,一夜的幻变/冷雾迷住我的两眼/ 在这样的深秋里……再别要悯惜流血的哀惶”[2]79。笔调深郁哀婉,充满无尽的伤心与思念,诗人在秋天独自承受着秋风带来的萧条和冷落,记忆中与故人相知、相遇、相恋的甜蜜和现实中的惆怅交织得无以复加,在诗人心中,理想爱情的城堡里最美的不过是与曾经心动的人在绵绵情意之路上并肩而行,然而,秋天的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那些天在香山的甜蜜回忆,还有对故人离去的无限哀婉情思,较之前温婉多情、真挚细腻的林徽因不同,如今读其情诗竟也品出了淡淡的薄凉,就像窗外缥缈的江南烟雨一般扣动内心情怀却也滋生些许凉意,林徽因是一位内心丰富的女子,她的才思敏捷与情思缱绻是感情生活的动感呈现,在情爱潮汐的波光美影中谱写出人生的丰富乐章。
二、玲珑空灵的诗心气韵
林徽因的诗作运用独特的意象营造出新颖的审美世界,她采用的字词含蓄隽永,看似轻巧无痕却颇耐人寻味,那些清新淡雅的诗作总是会在玲珑空灵的诗心中为我们呈现出一个无限真实的情感世界。当然,诗歌空灵意象的选取源于诗人自身的情感体验,如果没有经历情爱潮汐的波光美影,如果没有见证国家的动荡沧桑,处于幸福当中的林徽因或许不会在紧张忙碌的建筑事业之外,借用诗歌的形式来寄托心中无法诉说的“情殇”,故而,作品中传达出的这份气韵更值得探究与感受。
正如“昼梦/垂着纱/无从追踪的情绪开了花/四下里香深/低覆着禅寂/间或游丝似的摇移/悠忽一重影/悲哀或不悲哀/全是无名/一闪娉婷”[1]106。从这首《昼梦》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诗人摆脱唯美派和格律派的束缚并极力追求独特审美风格的努力,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诗风也深深地和诗人自身的情感紧密联系着:婚前的林徽因,内心丰富、谈笑风生、热情奔放,是当时文人聚会的核心人物,故梁思成、徐志摩、金岳霖等人对她发自内心的欣赏与爱慕不足为怪;婚后的林徽因,更多展现的则是生活阅历的沉淀和情感激发出来的知性、慧性及灵性。这种心态的转变传达到她的诗作中,显现出了一个更加沉稳、含蓄、温婉的诗心,诗人的“情绪”在有节制的克制下进行着婉转的表达,朦胧的抒情笔调及理性的诗心气韵,尽显诗人艺术上的独特魅力,而此诗中诗人的一片诗心气韵也被完好地体现了出来:从 “昼梦、纱、银光、丝路、花”到“袅娜、游丝、悠忽、娉婷”带给人们一种恬静舒缓的感觉,诗人自己的情绪反而“隐藏”得很细腻,而“浮溢”“一闪娉婷”则使得整首诗灵动起来,亦如诗人的情绪波动起伏。
对于诗歌语词的精心选择,林徽因有着敏锐的眼光与独特的视角。正是基于这种独特的艺术创造力和诗歌的意境美所隐藏的那颗理性、深邃的心,浓情缱绻的林徽因用悠悠的笔墨来寄托生活阅历带来的复杂心绪,并于含蓄婉转之中带有丝丝的怅惋之情。诗句“无从追踪的情绪,开了花”,这个“花”是思绪拢合的游丝,也是情感游动的表达,亦是在字里行间构筑的理想“梦架”。在选择构筑“梦架”的语词上,诗人倾心于颜色感极强的词语,正如黑格尔所说:“颜色感应该是艺术家所特有的一种品质,是他们特有的掌握色和就色调构思的一种能力,所以也是再现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基本因素。”[3]在《记忆》中,为了创造出意象美,林徽因采用“乳白色、银光、晕紫、深赤、旷碧、深沉”等使得声音的清丽、色彩的淡雅、光影的朦胧相互渗透、相互融合,共同构建一个轻盈的美的境界。这种境界有一种和谐宁静的美好,是心灵与世俗的相通所达到的意境美,也是生活阅历下诗人真挚细腻的内心表达,她心中追慕的本该是彩色年华、岁月静好,无奈竟在当时潦倒不堪的现实当中显得那样的倾颓无助、灰暗无边,诗人用大量颜色感极强的语词来冲击现实并以此聊以慰藉心中淡淡的忧伤。
三、追求唯美的情殇箫音
林徽因是一位在文学、艺术乃至哲学上都有着深厚修养的很特别的人,她的“特别”总能在唯美的诗风中传达出一种“情殇”,而且,这种“情殇”在其诗歌作品中竟像箫音一样绵延不绝。也许她本就拥有着诗人擅长的敏锐眼光和哲学家独特的理性思维,故能够在晶莹清丽、傲骨凌风的写作倾向中,用唯美的方式和婉约的情调来展示独特睿智的生命体悟,在《谁爱这不息的变换》中,“永恒”只不过是抚慰昨日忧伤的借口,时间的轮回诉说着往日情思的影影绰绰,她大胆地接受这伟大的变换,坦然应对命运带来的苦难,体弱多病的林徽因在身体与心理双层煎熬中勇敢前行,日益深厚的情感沉淀是其文学创作的永久源泉。
但是,林徽因的诗歌似乎每一篇都在述说着心事,含蓄之处传达出的情绪赋予林诗与众不同的韵味和美学风格,如丝竹般娓娓道来的情绪并非苦闷也非怨嗟,更不是对命运的不公进行哀嚎式的叩问,诗人仅仅以一种现代知识女性的理性意识来对待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用最美好的事物来充斥记忆,如“最美或最温柔的夜/带着一天的星/记忆的梗上,谁不有/两三朵娉婷,披着情绪的花/无名的展开/”,再有“野荷的香馥/每一半静处的月明/湖上风吹过,头发乱了”,或是“水面皱起像鱼鳞的锦/四面里的辽阔,如同梦/荡漾着中心彷徨的过往/不着痕迹,谁都/认识那图画/沉在水底记忆的倒影!”[2]98。林徽因在记忆的倒影里徜徉,昔日的情愫翩然而至,然而不着痕迹的抒情与淡淡的追思在回忆的画面里竟是那样的和谐与含蓄,反而让人觉得有一种淡然之情。
就其诗歌的内在神韵而言,淡淡的感伤情调源于往昔爱情的曲折经历,但是,诗中并没有表现出对于生活的绝望和逃避,正如李泽厚所说:“表面看来似乎是如此颓废、悲观、消极的感叹中,深藏着恰恰是它的反面,是对人生、生命、命运、生活的强烈欲求和留恋。”[4]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林徽因的诗歌作品有着淡淡的感伤美,在艺术的精心锤炼下诉诸诗歌以真实与深情,引起读者对于往昔的珍惜和留恋。林诗的“情殇”展现并不是浪漫主义的无节制抒情,而是在浪漫主义基础上吸收直觉、灵感及激情从而进入创作的写作技巧,此外,诗人没有现代派逃避情感的极端做法,而是吸收在感情表达上的含蓄、朦胧的表现手法,使诗歌在传统审美的气息下又有着现代审美意味,不管是对爱情的吟诵还是对自然万物的描摹,林诗都注意在一片诗心中传现内心情绪,并将这种诗意美传现的情绪和精巧的想象相融合。
诗人的目光所及是多情的,静穆的庭院、低垂的杨柳还有静默窗前的身影,都会牵引出绵绵情思,温婉细腻的林徽因触景生情皆是生活情绪的真实流露,然这种即兴遣怀并非停留在表层的情感抒发,而是寄寓了咀嚼人生后的思索,林诗动态的诗歌语言、流徜于心灵交汇的旋律和凝固的建筑意象和谐交融又怎能不说是诗人对于生存状态的一种强烈的内心表达呢?正是因为内心无法摆脱这份情绪波动,才将情感托付于摇曳生姿的诗行上面。其唯美的情殇箫音绵绵无尽,无论是诗美的外形,还是诗美的内涵都是诗人自觉的艺术追求,是内心对外在的一种深刻表达方式。
林徽因的诗歌创作不妨说全是写给自己的,可谓是文人的自语,诗人用独特的生命张力将自己的人生阅历谱写成一首首带有真情并带给读者别样感动的诗作,其诗美中隐藏着美丽的灵魂——空灵美、神韵美和唯美,这份清新淡雅、玲珑透彻构成潇洒淡然的诗风,独特的文学造诣不仅来源于生命中体验过的情感纠葛,而且还有中西文化交汇融通得来的内在修养,此外,音乐美、绘画美及建筑美在诗歌中交织灌熔更能体现出内外兼修的创作动力及丰厚学识,而且也深刻地映射出诗人内心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林徽因没有张爱玲、苏青、萧红那样坎坷的身世,但也绝非是闺阁中的弱女子,她不但坚强乐观、柔情似水,而且在现代文学和各类艺术间来去自如,可谓是新时代的知识女性,她用脱俗的诗风与高雅的气韵诠释着生命的自由与尊严,用独特的艺术表达倾诉内心的真实情感,她的言情于含蓄婉转、轻盈淡雅中进行着有节制的回旋,显示出艺术上的独具匠心。
[参考文献]
[1]林徽因.林徽因文集[M].上海:上海三联出社,2006.
[2]林徽因.林徽因诗文集[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14.
[3]黑格尔.黑格尔美学:三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167.
[4]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150.
责任编辑:庄亚华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0887(2015)06-0044-03
作者简介:王丹丹(1987—),女,硕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5-07-20
doi:10.3969/j.issn.1673-0887.2015.06.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