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V 着A”结构的语义指向关系

王月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230031）

所谓“语义指向”，大致指的就是“句中某一成分在语义上跟哪一个成分相关”。（陆俭明2003）语义指向分析方法在形成初期受“格语法理论（Case Grammar）”“配价语法理论 （Valence Grammar）”“论元结构（Argument Structure Theory）”等国外语法理论的影响，不过汉语本身具有缺乏形态变化等特点，国外的理论只能作为研究的基础，并不能完全套用到汉语语法中。“语义指向”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之后成为汉语研究的热门话题，专家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语义指向进行了较为广泛的探究，在该领域做出了巨大努力并取得了丰厚的成果。

汉语句法成分的语义关系具有复杂性，当一个结构中出现或隐含多个名词或多个动词时，除了需要确定动词和名词之间的语义关系外，还要确定究竟是哪个动词与哪个名词之间发生了语义上的关联。“V（动词）＋着（助词）＋A（形容词）”结构本身看似简单，实际上在结构形式和语义性质上十分复杂，21世纪以来学界相继对“V 着A”结构进行了专门性的研究，主要讨论就集中在“V着A”格式的结构特点以及语义特征等方面。本文拟在前人研究分析的基础上，简要阐述“V 着A”结构的语义指向关系。

一、“V 着A”结构

“V 着A”结构主要是指“跑着更快”“闻着挺香”“穿着真美”这类词组结构，这类结构并不像其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以上述几个词组为例，“跑着更快”“闻着挺香”“穿着真美”三个词组看起来结构相同，即“V＋着＋A”，但是仔细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词组中的形容词“快”“香”“美”所修饰的内容却并不一致。“快”所说明的是“跑”这个动作。“香”所修饰却不是动词“闻”，而是闻的东西。“美”所指向的既不是动词“穿”也不是穿的衣服，而是“穿”的主体——人。可见看似简单的结构却存在着复杂的语义关系，有一定研究价值。

目前学界对“V 着A”结构的专门性研究主要有肖辉嵩（1984），沈阳、章欣（2003），黄慧英、曾小武（2003），石兴慧（2003）和石兴慧、王林、董敏（2006、2007）等几篇。对于“V 着A”结构的结构形式与语义特征各家争议较大，各有不同的看法。例如黄慧英、曾小武（2003）提出“V 着A”结构的语义特征应该分为状中、动结、紧缩三种，而石兴慧、王林、董敏（2006、2007）的文章中则认为“V 着A”这类词组在结构形式上应分为主谓、连谓、状中三种。各家对此分歧很大，即使类别名称相同，对一些词组结构的分类却并不一致。例如沈阳、章欣（2003）与石兴慧、王林、董敏（2006、2007）都将“V着A”的结构形式划分为主谓、状中、连谓三种，但是如“听着难受”“看着伤心”这类词组，沈阳、章欣将其划分为状中类，而石兴慧、王林、董敏则划分为连谓类。所以目前对于“V 着A”结构的语义特征仍然没有达成一致，还在讨论探究当中。

二、“V 着A”结构的语义指向关系

上文已举例表明“V 着A”这样看似简单的结构实际上存在着复杂的语义指向关系，指向关系的差别最主要从形容词A 的语义指向上看，大致可以分为指向施事、指向受事、指向动词三种语义指向关系。

（一）形容词A 语义指向施事

这类句子中的形容词A 主要用于修饰动作的发出者，形容施事者在通过动词V 之后所呈现的一种心理感受或状态。这个施事主语可能出现在句子当中，也可能没有出现，例如：

（1）这椅子坐着不舒服。人坐椅子。人不舒服。

（2）这些话听着怪难过。人听话。人难过。

（3）这件衣服你穿着真美。你穿衣服。你美。

（1）中形容词“不舒服”在语义上指向没有出现在句中的施事，即坐了这个椅子的人，“不舒服是坐在椅子上的主体的感受，不能说椅子不舒服。（2）中“难过”语义指向的施事也没有出现句子中，指向的是听了这些话的人，是听话的人难受，而不是话难受。（3）中“美”语义指向句中的施事主语“你”，而不是“衣服”，是“你”穿了衣服呈现出美的状态，不是衣服美。

（二）形容词A 语义指向受事

这类“V 着A”中的形容词A 用以修饰动作的对象或承受者，即受事名词，用以描述该受事的性状特征。受事可能在句子中出现，也可能没有出现。例如：

（4）这茶闻着真香。人闻茶。 茶香。

（5）这布摸着真软。人摸布。 布软。

（6）我吃着挺辣。 我吃。 菜辣。

（4）中形容词“香”所指向的是句首受事名词“茶”，是茶香而不是闻的人香。（5）中形容词“软”也是修饰句首受事名词“布”，形容布的材质很软。（6）中形容词“辣”所指向的并不是句首的“我”，而是没有在句中出现的受事“所吃的东西”，所以只能说是吃的菜辣而不是“我”辣。

（三）形容词A 语义指向动词V

在某些结构中，形容词成分A 在语义上既不指向施事名词也不指向受事名词，而是指向句中动词成分V，用以修饰动作或对比动作之间的差别，例如：

（7）走过去来不及，跑着更快。

（8）这幅画挂着容易，拿下来倒是难。

（9）这山爬着轻松，下山却这么累。

（7）句中的形容词“快”在句子中的语义指向是动词“跑”，说明“跑”这个动作比“走”这个动作更快捷。（8）中的形容词“容易”语义指向“挂”这个动作，形容“挂”这个动作很容易，而不是“画容易”。（9）中形容词“轻松”也是指向动词“爬”，指爬山这个动作比下山容易，而不是“山容易”。

（四）语义指向中的歧义现象

除了上述情况外，还有一种情况比较麻烦，例如：

（10）他看着挺难受的。

（11）我听着很别扭。

这类句子中的形容词A 的语义指向不像上文所举例句那么单一明确，而是具有两种可能。

例句（10）中，虽然“难受”的语义指向都是名词“他”，但是如果“他”是动词“看”的主体，那么“难受”的语义指向就是施事；如果“他”是动词“看”的客体，那么“难受”的语义指向就是受事。

（10）a.他看着挺难受的。

b.他看着（这些人悲惨的事迹）挺难受的。他看。他难受。

c.他（感冒了）看着挺难受的。别人看。觉得他难受。

例句（11）中，形容词成分“别扭”可能指向V的主体“我”，形容人的心理状态“我别扭”，也有可能是指向V 的客体“听到的那些话”，修饰那些话是别扭的。

（11）a.我听着很别扭。

b.我听着（这些话感觉）很别扭。我听。我别扭。

c.我听着（感觉这些话）很别扭。我听。这些话别扭。

（五）论元语义指向

陆俭明、沈阳（2003）还从论元结构角度分析了“V 着A”的论元语义指向问题，认为主谓类中的A 指向“V（着）”，状中和连谓类中的A 指向“V着”前的名词（即“V（着）”的论元）。“论元语义指向”指的就是谓词（V 或A）可能支配多少论元或什么样的论元。

当V 是一元谓词时，例如“站”“坐”“走”等，“V着A”结构中最多只会出现一个论元名词，A 语义指向该论元名词，不会造成句子歧义。例如：

（12）我站着很累。我站。 我很累。

（13）老趴着难受。人趴。 人难受。

当V 是二元谓词时，“V 着A”结构分为两种情况：

一是A 的主体与V 的主体相同，例如：

（14）箱子抱着挺累的。人抱。人累。

（15）屋子我住着挺满意的。我住。我满意。

（14）中A“累”的主体是抱箱子的人，V“抱”的主体也是这个人。A 和V 的指向一致。（15）中A“满意”的主体是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人，V“住”这个动作的主体也是这个人。

二是A 的主体与V 的客体相同，例如：

（16）箱子抱着挺重的。人·抱。箱子重。

（17）屋子我住着挺宽敞的。我住。屋子宽敞。

（16）中A“重”指向的主体是“抱”的客体箱子，而不是抱箱子的人。（17）中A“宽敞”修饰的是“住”的客体屋子，而不是住在屋子里的人。

这里也存在一些例外，如上文提到过的例句：

（18）他看着挺难受的。

（19）我听着很别扭。

（18）（19）中的A“难受”“别扭”的语义指向既可以与“看”“听”的主体重合，表示“他难受”“我别扭”，也可以与“看”“听”的客体重合，表示“别人看着他觉得他看上去很难受”“我听到的内容很别扭”。

“V 着A”结构是动词和名词成分语义指向关系中的一种，通过“语义指向”分析方法可以把句法结构形式和语义结构关系联系起来，解释句法结构和语义结构之间复杂的关系，帮助我们分析一些难以分化的歧义句式，更准确全面地理解句子含义。

20世纪以来学界对语义指向进行了立体全面的探索和研究，讨论了语义指向的定义、研究内容、方法及意义等各个方面，基于语言事实的语义指向研究也在日渐完善。这些研究无论是对汉语本体研究还是对语言教学等实际应用方面都具有重要作用。

[1]陆俭明，沈阳．汉语和汉语研究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2]黄慧英，曾小武．试论“V 着A”结构[J]．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1)：108-113．

[3]石兴慧，王林，董敏．浅析“V 着AP”格式中形容词的特点[J]．现代语文，2006(12)：54-55．

[4]石兴慧、王林、董敏．“V 着AP”结构分析[J]．唐山学院学报，2007(4)：10-13．

[5]徐杰．语义指向研究综述[J]．南洋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0)：31-35．

[6]方洁．现代汉语“V 着A”格式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9：22-26．

[7]高惠宁．现代汉语“N＋V 着＋A”构式研究综述[J]．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4)：6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