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巴盐古道的商贸体系化研究

2015-03-19罗秋香

关键词:川盐盐业商贸

罗秋香,杨 亭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北碚400715)

历史上,巴盐伴随着川盐而存在,以至于巴盐古道一直都是作为川盐古道的一部分被研究。直到最近几年文化热的兴起,巴盐古道才作为巴渝地区独特的文化通道被单独提出来进行学术研究。本文对巴盐古道的商贸体系进行研究,主要是想探讨,以巴盐的产、运、销过程为中心,以这条运盐古道为辐射源,形成的经济贸易体系的独特性,以及对沿途武陵山区民众生活和发展经济的价值。这种独特性和价值是不言而喻的,但对于这方面的研究却很少。比如赵逵的《川盐古道:文化线路视野中的聚落与建筑》,在文化学视野下论述川盐古道上的聚落和建筑的文化意义,在部分论及川盐古道的经济价值时稍有提及,但对巴盐古道经济价值及其商贸体系没有系统的研究,因此,对巴盐古道商贸体系的研究是可行且必要的。巴盐的产、运、销促生了巴盐古道,由巴盐古道牵动并缔造了沿途地域一个独特的商贸体系,这种独特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商品交换模式,即物物交换在武陵山区的形成促进了产业兴起;其次是由盐产业催生了小城镇的兴起,盐产业利润吸引商业移民对商贸体系形成的促进;最后是以巴盐产业为辐射源,沿着古道发散到周围和沿途而形成的多元经济圈对地方经济发展的补充,即多元商贸的兴起。这三种表现,对沿途民众有着重要的经济价值。同时,经济的兴盛又促成了独具特色的各种文化现象,形成以盐交换为核心的独特行业文化。

一、巴盐交换与产业兴起

产业的兴起最初来源于原始商贸形式的形成。物物交换是一种原始的商贸形式,是面对面来获取商品,各取所需,互通有无,互相谋利的交易方式。在巴鄂交界的山区,因为人们长期处于闭塞的生存环境中,在很长时间内,巴鄂交界的山区都是以盐道作为交换通道,进行物物交换,而且这种以盐易物的物物交换模式显然是自成体系的。巴鄂交界山区的物物交换,最早可追溯到古巴国时代。古代巴国的领地占了“鱼盐所出”的地理资源优势,有资料说明,古代“巴族从事运盐、贩盐,并以之为生,巴人擅水,常驾船往来于江河之上,捕鱼、捞虾,并将自己所腌制的鱼类运到别处交换必需的生产资料”[1]23。天然的盐泉是巴国重要的经济支柱,巴人用盐作为货币,向周边缺盐的国家换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在这个物物交换的过程中,巴国得到了较为丰厚的利益,从而使自己国家的经济实力日益强大。巴国时代的物物交换,不仅仅完成了巴国的自给自足,同时还为国家提供了强大的经济支撑,使得巴国在厚厚的历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巴国灭亡后的很长一段历史时间内,物物交换的商贸形式仍然被沿用。后来制盐业兴起,盐为官办商运。封建社会,土地归少数地主所有,很多人因为没土地,而去做背盐的盐夫。据田野走访调查了解,这些盐夫的报酬,都是根据自己所背盐的重量来计算的,都实行多劳多得。“但是,背盐来回一次时间长,而且收入不高,选择下苦力是为了基本的生存”①。《自流井记》中也对制盐销盐各个流程的人力报酬做了很详细的说明,这份说明很值得参考。“担水之夫约有万,其力最强,担可三百斤,往复运送,日值可得千钱。盐船之夫,其数倍于担水夫;担盐之夫又倍之,其价稍杀。盐匠、山匠、灶头,操此三艺者约有万,其价益昂。积巨金以业盐者数百家。为金工、为木工、为后工、为杂工者数百家。贩布帛、豆粟、油麻者数千家,合得三四十万人。”[2]当然,从现有的资料可知“日可得千钱”是夸大之辞,但是可见当时从事这项职业的人之多。另外,在清朝之前,这个地区(这里主要引用云阳盐场的数据)的官盐引盐运费在《川盐纪要》中是这样记载的,“由灶下船每包(天平八十斤)力钱六文。运至洞口,船钱加篾,每包钱十三文。由洞口运至云阳县,盐夫力钱七十八文。共计每包需钱九十七文。每水引一张(一百包)计运费九千七百文。”[3]可见虽然下力运盐报酬很少,但是报酬来得很快,那些没有土地的山民很自然地愿意从事这个行业。背盐的盐夫都是结伴而行,在背盐的过程中形成了各个盐帮,盐帮来来往往,吃住都在沿途旅店中解决,这些盐帮的出入增加了沿途旅店的收入,这些店子也因为盐夫的往来而繁荣一时。盐夫的出现与活跃,使得山区内部实现了跨地区的经济交往,为以无换有、以盐易物的物物交换模式提供了可能。

在环境闭塞,交往相对困难的山区,盐夫成为活跃盐道周边地区经济贸易的特殊群体,同时还参与了周边不同地区的经济交换。在盐道周围居住的是当地土家人,他们靠自给自足的农业耕种生存,本来与盐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在田野调查访问中有被访问者提到,“背盐的盐夫如果在途中体力不支,他们可以出钱请人帮忙背一段路(方言谓‘加班’)”①,这样沿途村寨的当地人还增加了一些耕田种地之外的收入。另外,随着居住人口越来越多,仅有的土地并不能很好地维持生存,沿途居住的土家人就不得不寻找额外的生存资料,自然就催生了他们用各种土特产进行交易的贸易活动,比如桐油、布匹、生漆等等与盐之间的物物交换。大量的商品运输就必然借用运盐道路形成的盐道网络,这体现的是以盐道作为载体的经济贸易。背盐的盐夫背出去的是盐,同时也会背回一些散货,比如中药材、皮货等等。这些东西大多都是用所背的盐换回来的,也就是实现了物物交换。巴鄂交界的许多山区,土地贫瘠不适宜耕种,这些地方的山民也不像外界的其他地方靠耕织来生存,史料记载他们“不织而衣,不耕而食”,可见,以运盐道路为载体,用盐来与其他地区进行物物交换对该地区的经济有重大支撑作用。

实际上“民间的商贸交流相对来说是一种更合理、更公平,而且也更含有感情因素的活动,它比战争、比政治,有着更为人性化的、更普遍的、更有弹性的空间”[4]。以盐易物,通过人力背驮走出运盐古道来与外界其他地区互通有无、物物交换,这是巴鄂交界地区的一种自成体系的民间商贸交流形式。盐道的繁荣使得物物交换的商贸形式自然形成,以巴盐古道作为互通互换的载体,使得山民们能够自给自足,长时间内提供了生存的物质经济支撑。

二、巴盐交换与城镇兴起

一个现存的经贸圈,自然是由很多的因素促成的。对于围绕着巴盐古道形成的经贸圈而言,首要因素便是一批因巴盐产业兴盛而兴起的城镇。很多产盐的区就是在靠着盐产业的运作而得以兴盛,这正是中国俗语所谓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其中就有著名的云安盐场,唐代李贻孙《夔州都督府记》载:“(云安)商贾之种,鱼盐之利,蜀都之齐货,南国之金锡,而杂聚焉。”[5]88

除了云安以外,在长江南岸的一个角落上,存在着另一个与云安荣衰相依的城镇——西沱。西沱,原名叫西界沱、江家沱,又名石鼓峡。据《西沱镇志》记载,“西沱镇在秦汉时期就已经见村落”[6],西沱位于施州(今湖北恩施)西边,与临江(今重庆忠县)分界于江家沱,又是地处巴东之西界,益州之东境,故名“西界沱”。晋代,相邻的忠州产盐,西沱成为“川盐销楚”的中转口岸。到北宋年间,西界沱已是“川盐销楚”的盐运大道起点和货物集散地。到元代,川江水路在此设“梅沱小水站”驿站,它作为连接川鄂的重要交通水驿,是重庆出川的必经驿站,发挥着巨大作用。清朝年间,此地水陆方便,商贾如云,货物如雨,市场繁荣,直至今天,还留下许多的建筑遗迹。比如位于云梯街中上段的深宅大院,由工厂业主王和露建造,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宅,是当时西沱最大的丝绸铺。还有位于独门嘴黄桷树下的生计客栈,由谭宜生建造于1854年,主要经营丝绸桐油等。当然这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建于清朝,主营食盐的“下盐店”。从今天西沱镇上留存的鳞次栉比的商铺,就可以想象出当初此地经济繁盛的情景。

巴鄂交界的山区,崇山峻岭,石多土少,造成了该地区农业耕种困难。盐道的繁荣,使处于闭塞环境下的山民得以与外界交流。当制盐产业进入规模化之后,很多人选择脱离农业生产来从事盐业贸易,盐产业的发展,为城镇的形成聚集了最初的人气。盐业贸易的兴起,使得盐业成为了这个地区重要的经济支柱。川盐的运销除了水路运输之外,陆路上也存在一些分销的重要通道。白九江在《巴盐与盐巴——三峡古代盐业》中提到“食盐由船沿江运到今西沱镇后,起岸再翻七曜山,进入鄂西南地区”[5]98,这便是今天巴盐古道的主干线。产自于忠县的井、涂井和云阳、大宁等地区的盐,由长江通过船运至西沱;另外,当时巴蜀地区的黄连、生漆、桐油等各种特产,经长江上游的成都、重庆、涪陵等地运到西沱,再由西沱经人力转运去湖北省恩施、利川、来凤一带。作为巴盐运输通道上重要的商品中转站,西沱当时的繁荣程度可想而知。

西沱,是巴盐古道的起点和转运站,同时也以经营食盐而得“盐镇”的美称。据说,今天依然存在的云梯街上的街铺,就是当时当地的客栈老板们为了抢夺盐生意和招揽往来盐商而建铺开设的。西沱还有多座庙宇、商号等等,可见,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这里是个繁华之地。《石砫厅志》 有载:“忠、万交邻为西沱,水陆贸易,烟火繁盛,俨然一郡邑也。”[6]西沱,是因为行销巴盐而形成的商品集散地,因此,西沱是“因商兴镇”,而这里所谓的“商”就是盐业。所以,西沱镇也是因盐而兴的一个城镇。在这个层面上,盐运通道的形成促成了像西沱这样城镇的产生,拓宽了人们的生存空间,推动了经济的繁荣,体现着重要的经济价值。当然,由于盐业贸易兴起,迅速带动经济发展后出现的小型商业城镇并不是只有西沱,另外还有像利川等城镇,还有地处盐道周边的悦崃镇等等,都在很大程度上依靠盐道的繁荣而发展。

当城镇化在山区兴起,人们的生存空间得到扩大,越来越多的人有机会选择脱离农事生产进入城镇,城镇就会吸引着大批的商业移民。一个地区内部商贸市场体系的形成,与商业移民有很大的关系,商业移民的到来直接就会参与到地方社会结构和经济关系的互动中,对一个地方的经济贸易体系产生重要的影响。以盐业作为媒介的经济贸易往来的极大繁荣,吸引了大批的盐业移民涌入四川。在清朝的时候,就有陕西等地的商人来到四川,据《四川盐务议略》记载,“蜀人不谙行盐,产盐既多,即有陕西大贾入蜀行销”[7],这便说明当时陕西的商人参与了川盐的外运与行销。川盐的行销,从清朝雍正以来实行“计口授盐”,也就是根据各州县人口的多少,确定销售的数量,由各个地方官府发放盐引来销售,而引商多是本地富裕殷实之家,他们大多不谙盐的行销之道,于是陕西商人借机向当地的引商租来引票,“然后察地方之光景,改配引张之多寡,本商贪得引利,西商之增引于彼无涉。所配盐斤,不特浮于定额,且有重照两三次之弊。”[8]陕商拥有着敏锐的商业目光,在盐业行销的转手中获得了很大的利益,并且还迅速地控制了川盐的很多销售口岸。“在陆路,他们大设盐店;在水路,他们还将对川盐行销的控制扩展到沿长江经重庆、长寿、涪州、丰都、石柱、忠州,直至两湖之荆州、益阳、施南、永顺”[9],陕商支配着川盐的行销,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川盐带来的巨大利益,必然会引来大量的商业移民,商业移民所携带来的资金必然能促进那些商业移民区经济的发展,慢慢地就会形成经济贸易圈。

三、巴盐交换与商贸兴起

在巴鄂交界的武陵山地区,因为巴盐产业的兴盛,促进了具有盐业贸易特色的城镇化的兴起,西沱成了现存为数不多因盐而兴的古镇,商业移民的到来,出于为自身谋利的动机,间接地促进了该地区的经济发展,渐渐地形成了由盐道辐射出去的独特的经贸圈,促成了各种商贸形式的繁荣。由巴盐古道发散开去的经贸行为并不是单一的,而是一个以盐业为中心,各种商贸形式共同呈现的多元发展的经贸圈。

山岭连绵,峡谷众多,溪河密布。虽然,据《石砫厅志》记载,石柱境内“山多田少,堰田更少,产米无多”[10],但是在许多山地丘陵区,还是有大片可以开垦的田地,而且这些田地适宜耕种水稻。很多地方的水稻都能够丰收,就比如“深山地寒方出”的香稻米和粳稻米,“在历史上,悦崃镇产出的香稻米还作为贡米上贡给当时的朝廷”②。当巴盐激活了这一带的经济贸易活动,渐渐形成了一个循环的经济圈,由于盛产水稻,当地的稻米市场得到繁荣,很多稻米也像盐一样,得以沿着运盐的商道运往西沱、湖北等地销售。这条商道上运盐以及运稻米,使商贸往来更加兴盛,可谓是千帆相竞,人丁兴旺。

由于山区溪河众多,这些地方又自古以来就是鱼盐所出之地。上文已经提到,居住在这些地区的巴人擅长捕鱼,而且很多考古发现证明,长江沿岸的先民们曾以普遍的渔业为主,现代人都知道,盐对渔业产品的保鲜起到很大的作用,用盐腌制过的鱼,更加有利于贮藏和运输。于是,渔业发展与盐是密不可分的,很大程度上,渔业发展扩大了对盐的需求量。由于盐的利用,人们能够更好地保存食物,不至于再为了食物而四处迁徙奔波,定居的生活方式反过来对发展当地的经济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定居了的人们对多元经贸圈的活跃起到了最基本的牵动作用。

在传统社会,食盐的生产由于没有机械设备,制盐、运盐、销盐的流程都是靠人工操作。川盐在运盐过程中占了长江的水运优势,运盐多数时候都是靠水运,水运离不开船。由于有大量的盐需要不断运输,对船的需要量就会自然增大,船工业就会被带动。长江水运分为枯水期和洪水期,在枯水期的时候,船不能正常靠岸进码头,于是就采用人力拉的方式,庞大的运盐船必须要有能承受足够拉力的纤绳,纤绳需求又带动了制绳业的发展。因为运盐的各个流程都少不了人力,在各个码头或者各个运盐集散地就会聚集大批的从事运盐贩盐的人员,加上诸如上文所说的拉船的人力纤夫,这些人员需要吃穿住用,这又带动了各种服务业的兴起。民国《云阳县志》盐业一章记载:“于县境食货,实为大宗,利之所凑,食其业者,自卤主,煎户、运商、肆伙、汲拽、都养、舟挽、驮驱、转移执事于其间者,无虑数万人……,亦为县境一都会。”[1]109-115在云阳县,因盐利聚到一起来从事与盐业相关职业的,如取卤水的、煎煮盐的、运盐的、开酒肆的、摇船的、转运盐的等等聚集到云阳,其热闹繁荣的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当然,由大量从业人员组成的犹如大都会的城镇不仅仅有云阳,还有如西沱、利川等等城镇。各种商业贸易齐聚一个城镇,必然会促进这个城镇的经济发展。更为重要的是,解决了大量因为没有土地而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的就业问题,地方就会愈加稳定,地方稳定之后反过来又会回到促进经济发展上来。

综上所述,由盐道辐射开来带动形成很多经济交往形式,这些交往形式得到很大的发展,使得当地的经济发展与商贸不至于单一化,而向着多元方向发展,这些对当地经济发展也是很有利的补充。最后,不得不提的是,上文提到巴鄂交界山区以自产香稻米作为贡品上贡朝廷的事实。事实上,国家的朝贡体系是“地方社会与封建王朝沟通、交往的一种重要形式。朝贡表明一种通行的宗属关系,是中央对地方的一种统治、怀柔政策。”[11]朝贡体系,实际上是区域经贸圈在发展的过程中,国家力量与地方社会的互动,是国家手段对山区的族群经济的渗透管理,有利于国家建立统一的经济市场,便于政治统辖。而盐业贸易同样反映了国家对地方社会的控制,也是地方与地方之间社会互动的具体表现。稻米市场与盐业贸易,是山区与其他地区生活资料的互通有无,互动往来,是一种有利于建立商贸体系的经贸行为。

四、巴盐交换与特殊文化现象的形成

巴盐古道是特定的历史时期,为了解决偏远山区民众食盐的问题,在官方的引导下,劳动者靠智慧和力量走出来的,关系到国家的民生基本问题。巴盐古道作为一个载体,对巴鄂交界的山区不仅有着巨大的经济价值,实际上,围绕着巴盐的贸易这些山区已然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现象。

在巴盐古道沿途的山区,世代居住的是土家人,过着传统男耕女织的生活。然而,土地贫瘠,耕种的收获难以养家糊口,当盐业贸易开始出现,其中的利润对于他们将具有巨大的吸引力。上文已经提到,盐夫在背盐的途中,如果遇到体力不支,可以自己出钱请当地人背一段路。另外,沿途的土家男劳动力们也会有选择加入背盐的行业情况,常年从事背盐业的家庭,其家中的农活只能由留守的妇女承担,就改变了传统的耕作方式。背盐的周期一般是十天半月不等,盐夫沿途的吃住只能靠周边的盐店子解决,在石柱地区流传的“秦老爷和背力汉”[12]的故事,讲的是赈济贫民的官员秦老爷,与盐夫互换身份戏弄吝啬店子店主的故事,其中就反映了盐夫在店子里的生活。作为与盐夫生活相关的民间故事得以流传,这本身也成为了文化遗产。另外,盐夫都是结队上路,同一个队伍中的盐夫都是来自同族同村,在巴盐古道上运盐的盐夫,有的来自湖南湖北,有的就来自于周边的村镇,他们形成不同的盐帮。在运盐的过程中,各个盐帮之间必然会有生活,乃至文化上的交流。

运盐是个需要巨大劳动量的行业,盐夫也都是一些体格健硕的男子。虽然体格比一般人要强壮得多,但还是无法规避这个行业的艰辛。艺术起源于劳动,鲁迅先生有名的“杭育杭育派”论述,形象地说明了这种艺术起源理论。盐夫们集体劳动时,为了缓解疲劳,交流情感和信息,于是就有了《背工号子》,“我是山寨背二哥,打一杵来唱首歌。太阳接我上小山,月亮送我下大河。背起三步两打杵,汗如雨下衣湿多。看到姑娘打伞过,勾腰驼背心里乐。”[13]这种盐夫的劳动号子粗犷却不乏细腻,生动地体现了背盐行业的艰辛和盐夫们苦中作乐的心态。同样的还有《运盐号子》,“梅子关,鬼门关,隔天只有三尺三。翻坳要翻三十岭,过关要过九十湾。一根扁担两条腿,千里迢迢去挑盐。上坡莫等肚皮空,歇气莫等汗水干。肚皮空了流虚汗,汗水干了晒成盐。下坡脚杆打闪闪,上坡腰杆溜溜酸。任你铁肩铁脚板,过得垭口是好汉。”[13]巴盐古道上的盐夫号子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还原盐工艰辛劳作的同时,也反映了盐运古道的自然地理环境。作为巴盐古道盐运文化的重要部分,现在已经作为一种文化遗产被传承。在此次田野调查中,来自石柱县冷水乡的被访者李高德,就是这一文化遗产的传承人。

在田野走访过程中,笔者还注意到了一些有趣的文化现象。在石柱县境内巴盐古道沿途,虽然居住的是土家人,但他们的服饰和建筑有着明显的汉族、苗族、土家族混合的风格。联系巴盐古道兴盛时期来自不同地区的盐夫,不难看出这其中的关联。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盐夫汇集在巴盐古道上,使他们生活生产方式、思维观念等等必然会相互影响。另外盐业贸易繁盛时,来自各地的商业移民涌入到这些地区,商业会馆争相出现,这些商业会馆明显也是文化交流在建筑上的体现。

巴盐的交换“因其特殊性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行业文化,进而引发了区域性经济、文化结构的调整”[14],因而,巴盐古道的价值实质上是集政治、经济、文化于一体的。本文仅从商贸体系特征方面来探讨了巴盐古道在经济层面的价值意义,而巴盐古道多元多层的经济、文化价值同样值得深思与探讨。

注释:

① 引自田野调查对象刘园的口述整理资料,口述人:刘园(1916- ),王家乡娄子坪人。

② 引自田野调查对象秦文洲的口述整理资料,口述人:秦文洲(1942- ),石柱县悦崃镇人。

[1]赵逵.川盐古道:文化线路视野中的聚落与建筑[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8.

[2]李榕.自流井记·十三峰书屋文稿(卷一)[M].成都:巴蜀书社,1995:43.

[3]林振翰编.川盐纪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16:265.

[4]张旭.西南古道的民间性及其经济、文化双重价值[J].中国文化论坛,2008(12):144.

[5]白九江.巴盐与盐巴——三峡古代盐业[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

[6]西沱镇人民政府.西沱镇志1986-2002[M].石柱:石柱县政府,2007:304.

[7]王守基.盐务议略·四川盐务议略(卷下)[M].北京:中华书局,1991:34.

[8]严如煜.三省边防备览(卷十)[M].道光九年刻本.

[9]张学君,冉光荣.明清四川井盐史稿[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158.

[10]石柱古代地方文献整理课题组.石石主厅志点校[M].石柱:石柱县政府,2002:27.

[11]岳小国,陈红.不被“整合”的向心力——民族走廊“国家化”研究[J].青海民族研究,2013(2):37-44.

[12]石柱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石柱土家族民间故事集[M].重庆:重庆市欣荣铭印务有限公司,2010(12):123.

[13]石柱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石柱土家族民间歌谣[M].重庆:重庆市欣荣铭印务有限公司,2010(12):50.

[14]满黎,杨亭.消失的背夫:对巴盐古道盐运主体的人类学考察[J].四川理工学院学报,2014(2):18-24.

猜你喜欢

川盐盐业商贸
唐宋以来盐业古官印辑考
松蕈菜谱
实施三品战略 推动盐业健康发展
滑菇菜谱
中国盐业双周新闻榜
画像即墨商贸
中国盐业双周新闻榜(2018.12.01—2018.12.15)
论清代川盐入黔优势及其主要地位演变路径
栗蘑菜谱
商贸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