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洵词的“古仁人”思想及其艺术表现
2015-03-19向双霞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古仁人思想及其艺
向双霞(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古仁人”思想及其艺
陈洵词的“古仁人”思想及其艺术表现
向双霞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古仁人”思想及其艺
陈洵是清末民初岭南著名词人,临桂词派的代表人物。其词不仅和况周颐并称,而且和黄节诗歌对举传世。他一生布衣,未曾居庙堂之高,但却忧生念乱,具有强烈的社会关怀情结。他作词重比兴寄托,以“留”达妙境,重视情感表达的含蓄委婉和典律精工,善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深沉的忧时念乱之情或寄托于物象摹写,或触感于节序变化,或托之于美人香草,展示了一位远离朝堂的布衣词人的黍离之悲,具有鲜明的个人特征和时代特色。
陈洵;《海绡词》;忧时念乱;黍离之悲
陈洵(1871-1942),字述叔,广东新会人。他晚年自号海绡翁,一生著有《海绡词》、《海绡说词》,是清末民初岭南著名词人。生性孤峭,少有才思,三十始学词,为自学成才,其词严格律,精构思,一字一句皆深思熟虑所得。词名与况周颐相当,朱孝臧(1857-1931)曾将之与况周颐并举,称赞“雕虫手,千古亦才难,新拜海南为上将,试要临桂角中原,来者孰登坛。”[1]然而,异于况周颐的是,陈洵终身未仕,一生从教,因而虽然词作造诣颇高,但词名未达省外。学术界对其词与词论的研究,21世纪以前较少,最近十年陆续出现十余篇论文,主要对其词学词论特征、词作整体特征和“伤心”特色、咏物词的语言风格及其与吴文英咏物词的比较等作了简要论述。[2]相对来说,透过《海绡词》中显而易见的个体忧愁、身世之感,看到词人背后忧国忧民的情怀的分析成果较少。本文拟结合其身世、所处时代背景、其词学理论及其具体创作实践,分析其“古仁人”思想的表现,以期凸显其词人特征和作品特征。
一
陈洵一生布衣,生平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1890年前后,以叔父陈昭常之荐,在江西瑞昌知县黄元直家任家庭塾师,时间长达十余载,至1909年黄元直卒方才返粤。第二阶段(1909-1929)在广州设馆授经史词章之学。在这期间,陈洵加入南园诗社,与梁鼎芬、黄节、黎六禾等粤中诗词名家雅集酬唱,梁鼎芬对陈词十分称赏,许以“黄诗陈词”之目。第三阶段是1929年以伯乐朱孝臧之荐,出任广州中山大学文学院词学教授,并在其启发下著《海绡说词》,于是名声大噪。第四阶段(1938-1942)为避日寇移居澳门,以及返粤后任广东大学词学教授期间。出任中山大学词学教授为其人生转折点,在此之前,陈洵词作蕴含着浓厚的抑郁落寞之感,此后,其逐步找到了实现人生价值的途径。
晚清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动荡的时期,尤其是广东,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是最早遭受列强侵略的省份。陈洵就生活在中国屡遭列强欺辱、清朝统治分崩离析的时代里。“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3],文学与时代的变化息息相关。“清末四大家”朱祖谋、况周颐、王鹏运、郑文焯后期的词作无不渗透着对国家遭受凌辱的痛切之情。陈洵一生飘零,人生过半时间处于社会底层,先是十余年的家庭塾师生活,晚年又为避日寇移居澳门,且养老之所海绡楼也被摧毁。正如杜甫一生辗转,亲眼目睹人民遭受的苦难,才写出了《三吏》、《三别》那样感人至深的现实主义作品,而且在“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的情况下,仍“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飘零词客的身份让陈洵对人民的苦难多了一份同情,亲身经历亡国之痛的陈洵,以词书愤,曲折折射了残酷的社会现实和人民的生活状态。尽管陈洵论词以周邦彦、吴文英为正宗,以苏轼、辛弃疾为变体,但还是创作了许多具有辛词隐喻现实政治内容,兼具周吴典雅风格爱国词作。他的词鲜少直露对时局的激愤,也没有直接表达投身沙场,驱除敌人的愿望,而是抒发自己在动荡环境下的忧患意识。陈洵致龙榆生一信中云:“洵澳门归来,再更寒暑,连庆桥宅,已毁于兵,移居宝华,又将半载。衰年多病,复逢世难,意绪可知矣。相违千里,会合无期,北望新亭,此情何极。”“新亭”的典故出自《世说新语·言语》,是指东晋宰相王导激励诸君振奋精神,为克复神州而努力,当国家有危难时,不可做亡国奴,要共同面对。这封信中,陈洵对日本侵略者的激愤之情毫无隐晦,表达了想尽己之力,维护国家统一的愿望。
二
上文提到,陈洵的忧生念乱之情是委婉含蓄的寄托在其词作中,需要读者根据对词中典故和写作背景的了解去体会。这样一种委婉含蓄和典律精工的表达方式从根本上说是由陈洵的词学理论决定的。
陈洵是临桂词派的代表人物,临桂词派是常州派进一步发展的产物,不仅强调词的比兴手法、寄托之义,而且还提出了“重、拙、大”的观念作为补充。蔡嵩云谈到临桂词派特色时说:“以立意为体,故词格颇高。以守律为用,故词法颇严。”[4]这种词学理论的形成一方面是顺应晚清文人日益关注国事的潮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补救浙派末流浮薄纤巧之弊。而且,临桂词派推崇的“重、拙、大”之境,即厚重沉着、雕琢无痕、气象宏大的境界也需要比兴寄托作为支撑。以陈洵为代表的临桂词人生活在甲午战争、庚子事变等内忧外患的时代里,因此他们词中所寄托的忧患意识比常州派更重。如其《减兰·寄题八泉亭》一词
八泉流断。指与斜阳天更远。谁补荒亭。牵引行人吊古情。
高歌楚些。词客有灵应识我。迟暮江关。我亦哀时未要还。
此词乃凭吊明末清初著名学者屈大均。“八泉亭”、“思贤亭”皆为后人纪念屈大均所建,且屈氏人自称为楚国三闾大夫屈原之后裔,因此词中发出了“高歌楚些。词客有灵应识我”的感叹。屈大均是清初著名的爱国诗人,一生跋涉山川、联络志士,冀求恢复中华,揭露清朝的苛政,对广大人民所受的祸乱疾苦表达深刻同情。此词写于日本侵略者侵犯中华之时,陈洵正是借咏屈大均,表达自己愿成为恢复中华的仁人志士,身处日寇统治下的满腔怒火和爱国情怀含蓄委婉的寄托在词中,深厚的寄托,使得陈洵的词词骨神清,耐人寻味。再如其绝笔之作《玉楼春》:
新愁又逐流年转。今岁愁深前岁浅。良辰乐事苦相寻,每到会时肠暗断。
山河雁去空怀远。花树莺飞仍念乱。黄昏晴雨总关人,恼恨东风无处遣。对该词的写作背景,刘斯翰曰:“为避日寇,1938年陈洵举家迁往澳门。1940年,居澳甚困,又返回广州,岂知从此祸不单行,先是患喉疾病,紧接着隐居终老之所连兴桥宅被日本海军拆毁。”[6]愁苦随年而深,满怀悲愤难以抑制。遂宣泄于《玉楼春》,恼恨自己没能为驱逐日本侵略者出一份力。1940年4月21日,陈洵写给许伯勤的信可与此词内容参证:“伯勤世台左右,别来再春,清明又过。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谓之何哉!”陈洵此词中“良辰乐事苦相寻,每到会时肠暗断”二句是在指责趋附日伪政权的汉奸,这些人不以国家存亡为念,仍然寻欢作乐。出于各种原因,陈洵无法公开流露自己对这些无耻之徒的厌恶,又无法容忍。词的首句开门见山,写作者忧思国难日深。本试图苦中作乐来减轻心中的愁苦,可是每每到了良辰乐事之时,自己却不知不觉感到加倍痛苦。全词抒情自然,无丝毫斧凿痕迹,对日寇侵我中华大地,大片山河沦陷,词人婉约而真切表达了强压于内心的忧患意识。最后两句最为沉痛,全词的感情达到高潮,“黄昏晴雨总关人,恼恨东风无计遣”,谓自己虽然能够心系国家心衰治乱,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空余报国之心,无力驱寇出国。
“重寄托”、“意内言外”,以词感慨国事的词学理论落实到具体的创作实践中,关键是要做到“留”而非“涩”。陈洵词论《海绡说词》“贵留”条云:“词笔莫妙于留,盖能留则不尽而有馀味。离合顺逆,皆可随意指挥,而沉深浑厚,皆由此得。虽以稼轩之纵横,而不流于悍疾,则能留故也。”刘永济对此解释道:“所谓‘留’者,从陈氏之论观之,即含蓄甚深而不出一浅露之笔,故虽千言万语而无穷尽也。”又说:“留之作法,因有种种情思,种种言语,留待后来敷写,初步急急说出。此种作法,在初写为留,在后便为勾勒。勾勒者,愈转愈深,层出不穷也。”[7]“贵留”是陈洵词学理论最重要的一条,也是其词作俊逸秀美却具有深厚的社会内容和沉痛的忧世之情的原因所在。若在词中直接表露政治思想,不仅有伤词体优美的当行本色,而且难以感人至深。就好比和一位智者交谈,他要传授给我们某些人生哲理,可是他却一会给我们讲个故事,一会又带我们欣赏外面的风景,一会又沉默不语让我们思考,在智者的各种引导下,最终我们终于领悟了其中的深意,这比直接告诉我们道理要深刻的多,也不至于让整个交谈过程枯燥无比。以其《水龙吟·丁卯除夕》为例:
春来准拟开怀,是谁不放残年去?寒更灯火,断魂依在,严城戍鼓。地北天南,一声归雁,有人愁苦。算寻常经过,今年事了,都休向,明朝语。
光景花前冉冉,倚东风、从头还数。因循却怕,登临无地,夕阳如故。烂醉生涯,颓然自卧,懒歌慵舞,待鸣鸡唤起,白头簪胜尽平生度。
此词写于广州起义失败之后的除夕之夜。开头两句就将整首词的气氛变得很凝重,春天来了,新的一年开始了,可是过去的一年战乱的阴影依然笼罩着社会。除夕之夜本该是阖家欢乐,辞旧迎新的时刻,而现实的景象却是严城戍鼓。写到这里,作者没有继续去描绘社会的凋敝形象,话语一转,“天南地北,一声归雁,有人愁苦”,愁苦之人不仅仅是作者自己,更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广大人民。下阕,作者也没有继续写人民的愁苦生活,而是转为自己生活状态的描绘,“花前光景”、“登临无地”、“烂醉生涯”、“颓然自卧”,所谓穷则独善其身,“白头簪胜尽平生度”这样的人生并非作者所想,只是面对残酷的社会现状,作者即使心忧天下,也无可奈何,只好故作放达。这首词就很好的运用了“留”的手法,种种情思,不急于说出。以反问开头,蕴含无限怨恨。紧接着,描绘了残酷现状,又转为借雁抒情。下阕开始描述作者自己的放达生活,身不由己之感暗含其中。作者怀悲痛的心情在除夕之夜谢了这首词,对国家前途的担忧,对人民命运的忧虑的仁人志士形象,深入人心。
三
陈洵《海绡词》共有约250首,根据内容大致可以分为政治抒慨词、念姬词、朋友赠答词、节令咏物词几类。[8]直接抒发忧国忧民之情的政治抒慨词数量极少,多是隐含在各类词作中,如咏物、节序、赠答、念姬词等。主要有三种表现方式:一是将忧国忧民之情寄托在咏物词中,借咏物以喻性情;二是节序词中寓对侵略者的愤怒和安定的渴望;三是念姬词中“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
《海绡词》中咏物词数量比较多,但大多数咏物词并不单纯是咏花吟月,一般有所寄托,借物喻人、托物喻志,借咏物以寓性情。借物抒情不仅可以将所要表达的情感形象化,让读者有“骤然遇之,仿佛在耳目之前”的生动性,而且还能使表达的意思更加深刻。其咏物词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主要描摹物态,很少涉及人事。这类咏物词辞藻密集华美,多半是和友人赠答唱和之作,因此在思想内容上稍显贫乏;另一类则是以咏物为名,实则是借此寄托身世之感和家国之思。陈洵咏物词所咏对象很丰富,牡丹、梅花、玫瑰、水仙、木棉、落叶、杜鹃、燕子这些都是所咏对象。如《锁窗寒》:
甓藓雕霜,檐萝扫月,叶吹重听。匆匆梦转,改尽绿阴门径。掩残书、错翻堕红,旧情未了芳题省。又石阑几片,如何不护,唱蝉凄冷。
愁凝。秋天迥。但野水荒沟,故寒新暝。空山自好,未与宫槐同咏。想江湖、摇落正多,雁声不到宵更永。最妨他、白发孤篷,怨入渔灯檠。看似是描写了一幅秋天落叶纷飞,寒蝉凄切的场景,实则自喻。在这风刀霜雪严相逼的环境下,自己就犹如这漫天飞舞的落叶一样,没有归宿。其实,陈洵只是这落叶中的一片,成千上万百姓的生活状态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长亭怨慢》(正飞絮》同样借咏物兴亡之感:
正飞絮、人间无主。更听凄凄,碧纱烟语。梦迹空梁,泪痕残照、有今古。讬身重省,都莫怨、狂风雨。自别汉宫来,眄故国、平居何处。
且住。甚寻常客恨,也到旧家闲宇。天涯又晚,恐犹有、野亭孤露。漫目断、黯黯云樯,付村落、黄昏衰鼓。向暗里销凝,谁念无多桑土。在狂风暴雨之际,离群索居的海燕到处乱飞,误飞入旧时住过的燕巢,却发现早已是巢毁燕飞。黯淡销凝之际,只得注视远方,怀念之前和平的生活。这首词运用拟人的手法,赋予海燕以人的思想感情,实属新奇,海燕既是作者自己,也是和作者一样身处乱世的苦难人民。有国才有家,国家覆灭了,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家也不复存在,这首诗看似咏海燕,实则表明了作者强烈的希望社会安定,国家统一的愿望。
节序词在《海绡词》中比重较大,多融入个人身世之感和家国沦落之悲。每逢除夕、元宵、清明、七夕、中秋、重阳,甚至是适逢立春、立秋等节气,陈洵都有应节之作。他的节序词不是简单的对风俗民情的描绘,更多的是通过特写传统佳节的氛围来抒发沦落的伤感。如《绮寮怨·骤暖花熏人醉》:
骤暖花熏人醉,絮绵吹又多。看尽日、变几阴晴,闲风景、恁费消磨。斜阳家家树色,鞦鞦外、梦迹尘艳波。念谢堂、客燕无聊,飞来晚、怅失人世何。
淡淡故山睇蛾。旗亭事去,无因更遣颜酡。病榻维摩。有园菜、与寒锉。青烟汉宫流恨,渐迤逦、到修萝。鹃声泪和。愁红怨紫外,生寸荷。这首诗是寒食节陈洵有感而发,上阕写景:寒食节时,已是暮春初夏之际,天气渐趋温和,花香陶醉了赏花之人。写到这本,本是一幅形象化的春景图,突然笔锋一转,开始转为对自己生活的描述,即消磨时日,闲赏风景,透漏了自己生活的寂寞和无聊。“念谢堂、客燕无聊,飞来晚、怅失人世何。”作者由自己的遭遇联想到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谢家门前燕子,感觉自己此时的遭遇就犹如失去主人的谢家燕一样,只能徒然慨叹那已逝去的岁月。下阕抒情,“青烟汉宫流恨,渐迤逦、到修萝”,修萝是指地衣类植物,汉宫流恨即清亡之乱,清亡之乱已经从皇宫波及到了山林,亡国之痛即使远离朝堂也无法幸免。“泪”、“愁”、“怨”这三字是全词的词眼,将作者对侵略者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苦难强烈地展示出来。
陈洵心系国家兴衰治乱的思想还散见于一些赠答词和恋姬词中。这些词作无论对象是亲朋好友还是知己红颜,他都一贯的采用“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艺术手法。这些作品虽然没有正面去刻画战乱中的种种惨况,但所达到的艺术效果却是深刻的。这种离合之情内容有二:一是与亲朋好友的离合;二是与终身追捧备至却没有在一起的名伶李雪芳的离合。
首先是与亲朋好友的离合之情。但凡元宵、清明、七夕、中秋、重阳来临,陈洵总会借此抒发身世家国之悲。以《瑞鹤仙》一词为例:
近人惟有月。算高楼天远,和他谁说。登临倦游睫。黯苍波落日,断崖重叠。魂销梦怯。旧家心、逡巡去蝶。把从来故国平居,付与候蛩吟徹。
亲切。尊前有分,美景良辰,未应虚设。风流易歇。海边讯,暗尘咽。但高寒不改,年年宫殿,多少兴亡坐阅。甚人间、只道佳期,怕成怨别。
该词写于1938年,陈洵为躲避日寇暂居澳门时候所作。词序中“得广州门人书”是指陈洵的词学弟子黄子静给陈洵写信邀请他回广州参加中秋雅聚。“暗苍波落日,断崖重叠。魂销梦怯”,可战火弥漫,自己和友人此时已是天各一方,有心赴约无力为之。“近人唯有月”、“闲来阅遍花影,唯有月如钩”,只好登楼望月,以解对友人思念之情,满目疮痍代替了昔日的承平盛世。末三句意境甚佳,“甚人间、只道佳期,怕成怨别”,花好月圆是每个人的理想,在这月圆之夜与亲朋好友团聚之心更甚,可战争却这本该是团圆的时候增添了更多的离愁别恨。离合之情中渗透着深厚的家国之思,令人回味。朱孝臧为陈洵知己,两人为词都推崇并践行吴文英词风,又都喜欢在词中表现历史的沧桑之感和遗民心态。陈洵多首词写两人的友好交往和分离相聚,《丹凤吟》(掩户千红如海)、《八声甘州》(渐流红去远怕看春)、《木兰花慢》(水楼闲事了)等都是。其中表达了对朱孝臧的关切与怀念,包含了浓厚的历史沧桑感。
其次是与名伶李雪芳的离合之情。陈洵1917年初识粤剧名伶李雪芳,对于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陈洵很快坠入情网,对李追捧备至,迷恋到无可附加的地步。《六幺令》(点茵残絮):“点茵残絮,梨苑幽芳歇。愔愔燕飞帘户,缥缈惊鸿绝。中座筝弦似语,过眼花风掣。清游烂楫。相逢曲水,心字罗衣绣重叶。”“飘渺惊鸿绝”一句概括了李雪芳在陈洵心目中完美形象和高大地位。“相逢曲水,心字罗衣绣重叶”一句让人联想到晏几道的“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可以想象初见时李雪芳在他心中是多好的印象。李雪芳也视陈洵为知音,二人互相欣赏。然而好景不长,战乱爆发后,雪芳肝肠狭烈的个性促使她后面长达十几年辗转各地,募资北伐,以演剧唤醒华侨,堪为一代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也因此与陈洵隔之如海。《更漏子》(落花时):“落花时,风景好,惆怅识音老。弦欲语,座无言,满堂尘麝烟,伤心面,归来见,唯有画梁双燕。将寂寞,慰飘零,相逢江海情。”这是两人十几年之后最后一次会面时所作。满腹的相思,不可言说的寂寞,以及对人事和命运安排的怨恨在这首词中展露无遗。在对国家的大情和男女情爱的小情面前,李雪芳选择了前者。这种词实际上是以绚丽言情之笔寄托沧桑之感,因此也是陈洵爱国词的一部分。孔尚任的《桃花扇》是“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典范,全剧以清流文人侯方域和秦淮名妓李香君的离合之情为线索,展示了弘光小王朝兴亡的历史面目。陈洵也是一样,通过写与李雪芳的悲欢离合之情,展示晚清民国时期国家遭受的的不幸、人民遭受的苦难。
陈洵的好友黄节曾在《海绡楼匾附记》中写道:“述叔伤心人也,其词伤心词也”[9]这种伤心,不仅是对自己坎坷身世和颠沛流离的伤感,更是对时代、对国家甚至对民族命运的忧心,反映了这位布衣词人的拳拳赤子之心和顽强的生命意志,他一生辗转飘零,但是一颗“古仁人”之心却从未改变。
[1]朱祖谋.彊村语业笺注[M].白敦仁,笺注.成都:巴蜀书社, 2002.
[2]刘斯翰.《海绡说词》研究[J].学术研究,1994,(5).
[3]郭绍虞.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4][清]蔡嵩云.柯亭词论[A].唐圭璋.词话丛编[M].北京:中华书局,1993.
[5]陈洵.海绡词笺注[M].刘斯翰,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
[6]刘斯翰.陈洵年谱简编[A].海绡词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7]刘永济.微睇室说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8]李丹.《海绡词》引论[J].五邑大学学报,2009,(3).
[9]黄节.海绡楼匾附记[A].陈洵.海绡词笺注[M].刘斯翰,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责任编校: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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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2219(2015)03-0045-04
2015-01-07
向双霞(1989-),女,湖南常德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