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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相如与赵王的对话:被忽略的“口舌”

2015-02-13江苏省无锡市辅仁高级中学李欣荣

语文知识 2015年5期
关键词:口舌君臣赵王

☉江苏省无锡市辅仁高级中学李欣荣

蔺相如与赵王的对话:被忽略的“口舌”

☉江苏省无锡市辅仁高级中学李欣荣

战国,是崇尚力量、寻求霸业的时代,各国四处征伐、开边扩土,自然名将辈出,灿若星河;战国,又是邦交频繁、重视谋略的时代,各国举贤简能、虚心纳策,于是说士奔走,折冲樽俎:可谓文臣武将,交相辉映。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名将廉颇却和能臣蔺相如有了一次文武交锋:到底是野战之功在上,还是口舌之劳为重?廉颇对“口舌为劳”的态度自然是轻蔑的,所以他对蔺相如被授予上卿之职并位在己右是一百个不服气,扬言要羞辱相如。可古代兵家却告诉我们,攻城野战是“屈人之兵”的方法中最下乘的一种。而蔺相如正是凭借“口舌之劳”在外交战线上保全了赵国的国家利益,建立了流芳千古的功业。他在“完璧归赵”和“渑池之会”的“口舌之争”中所展现出的智慧和勇敢,颇为自古至今的众方家津津乐道。

但笔者认为,蔺相如受到赵国一代明君赵惠文王的赏识,从一班名臣重将中脱颖而出,被授予管理国家的重要职务,并不仅仅因为他具有言语的智慧、无人匹敌的机智和敢于踏上不测之境的勇气,更因为他在处理强弱悬殊的秦赵关系上的谋略远高众人。所谓“上兵伐谋”,他的高瞻远瞩,他对形势鞭辟入里的分析和舍我其谁的勇气,早已在他觐见赵王时的一段对话中表现了出来,而这一情节长期以来被人忽视。下面不揣冒昧为大家分析之。

一、循故策、用常理,定计于先

在司马迁的笔下,蔺相如的出场经过了一番铺垫与渲染:赵王与一班文臣武将商议而“计未定”,遍“求可使报秦者”而不得,才由宦者令缪贤推荐自己“智勇”的门客。但赵王的第一问“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并不是针对蔺相如的特殊一问。这一问,在朝堂议策时提出过,在“报秦者”对策时也提出过,赵王并不因为缪贤的推荐而对蔺相如高看一眼,毕竟在赵王的眼中,他所倚靠的文武之臣肯定重于区区一个宦者令,而那些可能由这些重臣推荐的潜在的“报秦者”也未必不如宦者令推荐的人物。可以想见,赵王的提问,是按部就班的,他所持的心态,必然是“多见一个不多”。

中肯地说,赵国的文臣武将并不是酒囊饭袋,他们也不是无计可施,而是没有能让赵国利益最大化的良策——既能保全和氏璧,又能阻止秦国进兵,故曰“计未定”,所以转“求可使报秦者”。正因为“计未定”,所以对“报秦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不仅需要根据实际情势做妥善的处理来维护赵国的利益,而且必须对症结所在有个人清晰而坚定的理解,才能临阵不慌不乱、从容应对。如果结合第二问“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来看,会发现“未定”之中有“已定”——必须派人去秦国!所以,赵国不缺“报秦者”,而缺“可报秦者”——适合出使秦国的人来“定‘未定’”:保全赵国的利益,或者璧,或者城,两者必得其一。

蔺相如洞悉了这一点,所以斩钉截铁地回答第一个问题:“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可以说,这个对策并不新鲜,也不高人一等,无论是赵国大臣还是赵王寻找的“报秦者”之中,都有人持如此观点。但就是这“稀松”“寻常”之见,体现了蔺相如不一般的思考深度。一方面,这肯定了赵国君臣前阶段的商议是有价值的,那些对策并不都是无用的;另一方面,这也不是因害怕而退缩,因恐惧而软弱,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崇尚力量的战国时代,弱肉强食是天然的法则,而“正义是强者的利益”(柏拉图《理想国》)。既然秦强赵弱是客观事实,赵国也不可能顷刻间翻转两国间的实力对比,就必须正视“不可不许”的现实。就此,蔺相如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时,打消了赵王“欲不予”的念头。

二、趋道义、避大害,鞭辟入里

很显然,赵国君臣并不是认不清秦强赵弱的现实,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赵国君臣只是在利益得失的诱惑面前不愿正视而已。所以才有赵王的第二问:“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这也正是“计未定”的缘由。

而对这一问的剖析,充分体现了蔺相如对情势的洞悉和高瞻远瞩:“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首先,蔺相如将赵国君臣纠结的“予”与“不予”的选择及可能带来的后果——赵“徒见欺”和“秦兵即来”——上升到理亏与否的层面上。“曲在赵”显示出他的价值观中对“弱肉强食”“用拳头说话”是认同的;“曲在秦”则指出即使“予璧”带来了最坏的结果,赵国也不是一无所得,因为秦国理亏了,赵国占了理。其次,蔺相如扭转了赵王看问题的角度。原先,赵王是从“利”的角度出发考虑“予不予”,看哪种方式带来的利益更多一些;现在蔺相如则从“害”的角度出发看“予”或“不予”带来的最坏结果哪种更坏一点:“不予”会导致“秦兵即来”,赵国如果抵抗不过,不仅依然得奉上和氏璧,还得承担理亏的责任;“予”则会被骗,但理亏的责任由秦国承担了。“两害相权(均之二策)取其轻”,换个角度,原来难以决断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其三,蔺相如使赵王明白:利益,并不只是珍器(“璧”)、疆土(“城”)这些实物,道义其实也是一种实际利益,而且比前者更重要——“宁许以负秦曲”。战国虽然是崇力的时代,但国家往来还是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这就是广泛意义上的道义。

可以想见,经过蔺相如对当时情势高人一等、丝丝入扣的分析,赵王必定从原先漫不经心的询问转为正襟危坐的聆听。蔺相如的回答不仅廓清了赵国上下心中的迷雾,而且指明了下一步行动的方向和原则。

三、吐豪情、显勇傲,舍我其谁

经过蔺相如点拨,赵王明白了“璧”不可不予,“城”可能不得,但可以在秦赵邦交中占据道义的高地。于是赵王请教:“谁可使者?”

既然处理问题的角度不同了,“可使”的指向也随之不同:之前重在寻找能保住玉璧或者换回城池的人,现在重在寻找能使秦国承担理亏责任的人。但还有一个现实难题放在赵国君臣面前:即使“璧入秦,秦不予赵城”,也不意味着秦国自然而然理亏。这必须要列雄乃至秦国自己承认,才可说是外交战线的胜利。这就需要使者在璧、城两失的情况下通过力争,在秦国成为器物上的胜利者的同时,让赵国成为道义上的胜利者,这样秦国虽然得到了东西,但得不偿失;赵国虽然失去了东西,但得道多助。

可是赵王似乎问错了对象:蔺相如只是赵国宦者令的“舍人”,并不是执掌国家权柄的重臣,也不是侍奉左右以备询问的官员。由此可见赵王并不是泛泛而问,他的指向非常清晰:在“计未定”时,求“可使报秦者”而不得;在“计定”时,“可使者”当然是眼前“定计”的蔺相如——他期待蔺相如能够自荐出使!

蔺相如没有让赵王失望,同时还给赵王带来了想也不敢想的惊喜。首先,蔺相如谦虚地说:“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为什么用“必”不用“若”“如”?因为“必”不仅在字面上有“如果”意,而且在内涵中有“一定”之义:从“两害相权取其轻”的一面而言,除了眼前人外,赵王根本找不到在璧、城两失的情况下能使秦国担负理亏责任的合适人选。其次,蔺相如又从“利”的一面打消了赵王君臣的疑虑:“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在他人面对“害”束手无策时,蔺相如不仅能够“两害取轻”“害中求利”——秦取璧不予城,曲在秦,还能“避害趋利”——璧、城必取其一!

很显然,正是之前蔺相如鞭辟入里的情势分析,使得他的一番豪言不至于是海市蜃楼般的空话,使得他舍我其谁的自信和气度中的勇傲不至于是暴虎冯河式的蛮干。只有这样,赵王才能肯定眼前人是值得托付之人,是出使秦国、保全赵国最大利益的不二人选。

在处理两国关系的谋略中,蔺相如认同用实力说话,说明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不是一个崇尚空言、纸上谈兵之徒;他能从芜杂的“利害”中看透道义的分量,说明他是一个高屋建瓴、切中肯綮之人。这样的谋略,帮助他在瞬息万变的外交战场上把握斗争的实质,找到斗争的方法,也帮助他在处理与廉颇的矛盾中,始终唯国家利益是瞻,用自己的忍让唤醒了被个人利益蒙蔽的廉颇,成就了一段“将相和”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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