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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赞歌——D.H.劳伦斯作品中的生命意识探索

2015-02-11张秀芝

关键词:生命价值生命意识劳伦斯

生命赞歌
——D.H.劳伦斯作品中的生命意识探索

张秀芝

(西安文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5)

摘要:D.H.劳伦斯对于生命的体悟与倾心,成为他热爱生命、关注生命、探索生命的最直接的动力之一。通过分析劳伦斯作品中的生命意识,探索他对人的生命价值的感悟、对精神生命家园的理解及其道德的反叛与自然中的生命意识张扬,发现他对人生、社会、历史、政治等的深刻思考及对人类发展的担忧;对思乡之情、忆旧之念、及颓废现实的拷问,是他对真正生命价值的现实思索;对回归原生态状态的期盼,对生命力的赞扬,是他在颓废中所唱响的生命赞歌。

关键词:D.H.劳伦斯;生命赞歌;生命意识;生命价值

中图分类号:I106.4

一、前言

生命意识是对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人生的价值、人类的生存意义等问题的探讨与思考。在《自然哲学》中黑格尔认为,生命才是真实的东西,它比星星更高级,也比太阳更高级。D.H.劳伦斯是20世纪初英国作家,他极富想象力及创造力,总是在不遗余力地探索人生的价值及生命的本质,追求生命的完美过程,这就是其追求生命价值的意义。对于很多人来说,他的作品总是与时局格格不入,因而他在生前受到包括英国在内的许多国家的排挤与攻击,甚至其作品也遭到禁毁。然而,劳伦斯的作品从小说、诗歌到散文等,无不充满了对现实生活发人深省的理解与反思,写出了一个作家对于人生价值、生命意义及宇宙意识的思考,这也是劳伦斯超越常人所揭示的生命本质。劳伦斯认为,生命是伟大的现实,……真正的生活犹如“天赐的面包”,使我们体内充溢着鲜明生动的生命。这就是唯科学理论下的物质财富的剧增所导致的生态社会失衡与人性萎缩下的自由心声。因而敬仰生命并不断地探索生命的庄严成为了劳伦斯创作的主题之一,这是他深谙在工业发展过程中的人生滋味而做出的选择,同时也是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民族潜质与自幼浸染过的乡间文化,使他具有探索鲜活质朴、雄健生命的洞察力,赋予他力图找到民族颓废的根本途径的顽强精神。因此劳伦斯在艺术探索和审美创造的过程中,深入细致地解读人的生命价值,探索自然生命及社会中的个体生命,在反叛中表达自己对生命的热爱,并将生命的探索与人类的前途与命运联系在一起,从而体现了他的生命意识。

二、人的生命价值诉求

出生于19世纪末期的英国乡村、长在矿区的劳伦斯,亲眼目睹了英国在社会变革时期的那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生活的解体,传统的农业社会被快速发展的工业社会所取代。那种传统的乡野文化与新型的工业文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旧式英格兰乡村的纯朴及山水风物的清香,作为一种自然文化铸造了作家劳伦斯独特的民族潜质的雏形。童年时期那种朴素、清香的田园生活,以及碧水青山所构成的最原始的人生图景,作为生命的初始积淀浸入了劳伦斯的深层意识中。这种积淀后来被他的人生体验所诱发、激活,释放出了巨大的能量。这种本真的、原始的体验成为了他一生所追求的东西。他从旧式的英格兰与西方工业发展的角度去探索生命的动力,发现了当下的民族危机其实是生命危机,伴随着金钱物质横流的现代文明是作为自然人的生命力的萎缩,是雄壮的生命力的弱化,是生态危机的突显。由于国家大肆机械化的无序开发造成了各种社会矛盾的滋生,这必将导致整个民族的衰退。他认识到社会的发展与稳定归根结底在于人,在于人的重塑与新生。只有重视生命,实现人的品德重塑,才能使人类走出重重危机并走向新生。因而,探索人的生存价值,重新寻求健康与庄严的生命,成为了劳伦斯对于人的生命价值的诉求。

劳伦斯出生于工人家庭,父母来自不同的阶层。由于父母各自的秉性、爱好及生活习惯差异很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家庭矛盾就越来越多,最终二人形同陌路。这些给幼小的劳伦斯心理留下了阴影。他生来就体弱多病,在其母亲细心的照料下才勉强存活。他努力学习,成绩优异,先是成为了伊斯伍德不列颠小学的一名实习教师,后于1908年到伦敦南郊克罗伊顿的戴维森路学校任教,但他最终因疾病的困扰而离职。一战时期,由于妻子的德国背景及自己的反战态度,他受到监视并不允许他离开英国。战后,获得自由的他离开了自己的祖国,游历于欧洲与美洲大陆,最终在病痛的折磨下,于1930年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小镇上不幸逝世。

艰难的生活经历及人生的挫折是劳伦斯生命意识的催化剂,使他在孤独与寂寞中透出生命的充实与坚韧。他从现代意识的高度来反思历史,反思传统的人生态度,审视生命价值观,否定生命中的消极因素。他常常思考生活的真谛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能让生活变得真正美好?对于少年时代的乡村生活的怀念,对于现代文明发展中生态被肆意破坏的愤恨,对于陈腐旧观念的否定,以及多年坎坷、流浪生活的经历和体弱多病的身体使劳伦斯一生都在寻求人生的理想之地,并使他充分认识到人的生命意义。他说道:“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赋予它(生命)一个新的概念,那就是活着。”[1]

人是经济社会发展的主体。人的生命存在是双重的,他既具有自然的生命,也具有精神生命,即健康的生命。尼采的哲学观中始终有一个不变的观点:生命健康。他说道:“能让哲学充足完备的,就只有一个民族(但不是所有民族)的壮健体魄而已。”[2]同样,劳伦斯也有他的哲学视角,那就是:在人类社会中,具有生命力的人是最主要的。人没有了“生命”,一切都是乌有。当然,他所说的人是指具有健康精神与生命活力的人。所以,他认为,民族危机实际上是生命危机。他对美好人生的秘诀是:“对我来说,能让生活美好的东西是这样一种感觉,那就是,即使我身患绝症,我还是活生生的,我的灵魂活着,仍然同宇宙间生动的生命息息相关。我的生命是从宇宙深处、从群星之间、从巨大的‘世界’中获得力量的。……可以这样说,的确有一种永恒的生命之火永久地环绕着宇宙,只要我们能触到它,我们即可更新自己的生命。”[1]这正符合尼采的观点:“我身上没有任何病态的特征,即使重病缠身,我也从不是病态。”[3]这就是生命哲学。因而人的健康生命应该是一种健康的精神,这种精神能强化生命。劳伦斯在一生中把生命看得非常重要,并在不断追求人的健康精神生活。他认为,人是活生生的有灵魂存在着,并与世间万物息息相关。这是劳伦斯对人的生命意义的一种思考,是一个士人对人生生命价值的反思和审定。他意识到人类在追求新生的现代化进程中,经受了工业现代化的洗礼,导致生命退化,使人失去了应有的精神生活,人们开始迷茫、萎靡不振,这意味着生命的萎缩。他说道:“我们患有道德和社会的消化不良症……”最终,“他们没了自尊,他们的自尊无处寄放”[1]。劳伦斯描写了矿工们罢工时的情景:“这是一个宁静的九月午后,老公园里的水潭旁,我们看到矿工们闲逛、钓鱼、偷猎,对那些告示毫不在意。”“矿区田野中延伸出的小路口上、公路旁,蹲着矿工们,他们蹲在路旁的草地上,沉默不语但神情专注。他们的脸干净、白皙,几个月的罢工令他们面无血色。……”[1],矿工们沉默了,“以前他们身上所孕育的活力、野性与冲动都消失殆尽,就连他们在看足球比赛时,一个个都是死气沉沉的,像个幽灵。他们去福利俱乐部,在绝望中喝闷酒”[1]。这就是在唯利的人生观和生命价值观的支配下,人们失去了精神生命,失去了主体意识,失去了独立人格,也就失去了人的生命力。劳伦斯在《被文明所奴役》中说道:“男人们变得空前地不像男人了,更像机械。”“那些跟我同年的男人,刚过不惑之年,脸色煞白地默默伫立着,一言不发,无所事事,麻木不仁。”[1]劳伦斯认为,经受了工业现代化的洗礼之后,大多数人都失去了自信,没有了生命的冲动与热情,他们觉着人生毫无意义,对人毫无感情,最终丧失了对理想的追求。

劳伦斯意识到了人性的退缩、柔弱、虚伪与糜烂的状况必将给其民族带来衰退,故而,他的作品紧扣人类的命运与生存状况。他对失去生命力的人们投去了探索的目光,从而推动了他对生命及人性之美的崇尚与寻觅。于是他痛苦、郁闷,对社会发展与民族兴旺有一种本能的担忧……用他自己的话说:人类之爱已经消逝,留下了一条巨大的鸿沟。宇宙意识也已崩溃,化无乌有。生命之屋就像坟墓一样空荡了。正是这种担忧使他意识到了人们“被文明所奴役”,这迫使他爆发了呼喊的冲动:“我知道,我奋斗要得到的是生命,是将来更多的生命,为我自己,也为我身后的人”[1]。这种对“人”的呼唤,对人性的重构,实际上是对人、生命的又一辉煌的发现和反思,也正是劳伦斯对其整个民族及人类忧患意识的生命价值的诉求。

三、自然生命力的彰显

社会是发展与不断进步的,工业化发展是社会进步的必要过程。发展过程中引起的各种矛盾,以及生命的退缩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尽管现实令人沮丧、失望、愤恨,但劳伦斯并未放弃希望,他要面对现实,呼吁生命(包括一切生命)。他认为,只要有健康自然的生命,就有本质的美。因为充满灵魂的真正的美昭示着生命,而毁灭灵魂的丑则昭示着病态。因此,“我们必须关心的是生命的质量,而不是数量”[1]。那么如何提高生命的质量,使生命更新和再生呢?那就是回归健康的生命,在自然中找回自我。于是,在劳伦斯所有的作品中,自然宇宙中的大地永远是人们生活世界的背景,大自然是人们活动的场景,在那儿,矿山森林、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与人们的艰辛汗水,以及人生所经历的酸甜苦辣与灰色的天空交织在一起。作品中的景色与人物一起构成了作者关照、探索生命存在的对象,引起了劳伦斯对生命的深刻思索。他把健康的生命归结到自然宇宙当中,这也成了常常回荡在他作品中的主基调。他对田野山间自然生命状态的描述,为人类寻找生命之美提供了一个理想之地。他认为,健康的人类生命形式应该是孕育于自然、融于自然的。他站在理想的高度,对当下的乡间生命形态中的自然本性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歌颂。

首先,劳伦斯对自然生命力有着强烈的爱恋。在《虹》中,我们看到了白云浮动下的大草原,清澈鱼跃的洗耳河,绿树成荫的大森林,百鸟鸣啭、百花吐艳、牛羊成群的自然风光,它们都展现了自然茂盛的生命力。劳伦斯的作品充满了对大自然中从植物到花卉乃至宇宙等生命力的歌颂。在原生态的大自然里,丽日,花香,鸟鸣,矿物,植物,动物,人类以各种形式存在着,物质和精神贯通,天地间万物融为一体。苗福光说道:“在意大利的加尔达湖畔,小小的玫瑰色的仙客来、闪闪发光的圣诞玫瑰、盛开着粉红色的花朵的月季、紫罗兰、兰花、樱草花等等,在劳伦斯的笔端都有了神秘、神圣的色彩。”[4]橡树、杉树、松树、榛树、山毛榉、枫树、金莲花树,常春藤、蒲公英、杜鹃花、野山苺、剪秋萝、紫罗兰、忍冬花、山菊、风信子等花卉,小麦、燕麦和玉米等庄稼,在劳伦斯的笔下总是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让人感受生命的快乐。在大自然的感召下,人的本性也回到了生命的原始状态,与自然一起迸发出强烈的生命力。

其次,劳伦斯对自然的热爱还反映在他对动物的关爱中。如:常见的猪、狗、牛、羊,还有孔雀、田鸡、水鸟、天鹅、狐狸、松鼠、鼬鼠、鼹鼠、秧鸡、鹧鸪、斑尾林鸽等。他对这些动物的描写准确生动,神情逼真,显示出他对大自然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也让我们看到了动物活泼、野性、自然的生命力。从池塘的小鱼、山林的野兽到天空的鸟儿,无不充满生命的活力。“夜莺,如果你看到它,会发现它是一种其貌不扬的灰棕色鸟儿,但跳动起来十分轻盈,具有十足内在的活力。”[1]“这只纤小的小鸡是棕色的,略微发灰,有大的黑斑,此时此刻,它是天底下最为活泼的小生命……!”[5]劳伦斯笔下的所有动物都充满活力,表现了作者对自然界生命的极大关注。

另外,劳伦斯对于自然中人性的复苏有着特别的认识。他明白健康自然的生命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人与自然的契合,是杂糅着原始神性与自然人性的一种优美、自然、充满活力又不悖乎人性的美满人生。他在短篇小说《太阳》中塑造了郁郁寡欢的美国少妇朱丽叶,按照医生的建议去海边晒太阳的情景。“她看到地中海的太阳赤身露体,纤尘不染地从地平线跃起,喷薄而出,她才被深深震撼,渴望周身袒露,投入太阳的怀抱。于是她脱掉了衣服,赤裸裸躺在阳光下,向太阳敞开身体和心肺。太阳成了她生命的源泉,朱丽叶感到阳光的热力,感到自己正在苏醒。”[6]这是本真的复苏,人性本能的再现,同时也是人的健康生命力的回归。这种在大自然中灵与肉双重意义上的交流,就是劳伦斯“对待原始生态、对待生命的态度”[7]。在《白孔雀》中,对乔治与西里尔在池塘里裸身嬉戏的场面描写,就是将人回归到原始、纯洁的状态,让人感到人与自然的相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及友谊的不断加深。这就是劳伦斯在人与自然的共生中沉思探索自然之道,悟彻人生之理,在沉默内省的僻静路上向美与生命的深层次推进。他给我们呈现了主人公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的愉悦与欢欣,在大自然中,人的生命本性得以回归。他阐述了黑格尔曾认为的自然风景本身并不美,之所以美是“在于它所唤醒的心情”的观点。

四、绝望悲凉的个体生命意识

在某种程度上讲,文学的真正价值就在于不同的作家,各自对于个体生命情绪的表述及对于生命内涵的理解。哲学大师狄尔泰认为,要理解个体生命,就必须从社会文化整体入手,而要理解社会文化整体,就必须从个体生命入手。马克思曾言:“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8]有生命个体的存在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个体只要有了生命,才能在社会中体现自我并实现生命的价值。劳伦斯曾赞美惠特曼唱出了“新的自我”,因为诗人的《铭言集》唱出了歌唱的对象:生命有机体。这个生命有机体其实是个体的人,是男人和女人,也是所有的普通人。因此,劳伦斯从生命价值的角度,密切关注他作品中所有的个体生命。他在个体独特命运的评述中去探问生命存在的含义,并且以生命感觉来探索生命的价值。

然而,在拜金主义独步天下的社会中,文化的终极追求和生命意义在金钱面前惨遭失落,生命的终极目标最终被这种纯粹的手段所掩盖。于是,劳伦斯通过其文学作品来表现自己对于生命本质的理解。他用犀利的目光审视着人生的幕后场景——金钱摧毁了人际交往的纯洁性,同时他用微带讥讽的艺术之笔,揭露了金钱给予人性的恶,以及造成个体生命力的萎缩。

劳伦斯的悲凉生命意识是人对自身及世界的整体情绪和态度的诉说。它体现了个体自身与世界关系的联系,以及这种关系所带来的无法避免的矛盾和个体之间的相互对立。劳伦斯的作品反复思考着具有生命力的人,为何他们之间是那么的隔阂,完全处于异化、无情的对立状态。这种隔阂与对立不但存在于个体与外人之间,而且还深入到了家庭内部。他的小说《儿子与情人》《恋爱中的女人》《查特来夫人的情人》等,都描述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对立。“……他们沉默地蹲着,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像是在地狱里高处的走廊中一样。陌生的警察们凑成一群站在阶梯旁,双方都佯装不在乎对方的存在。”[1]在此,警察与煤矿工人已成为陌生人,双方根本不在乎对方的存在,更谈不上相互关心。还有“按说矿工们多多少少算是他自家的伙计,可他却把他们看着物品,而不是看着人,看着煤矿的一部分,而不是看着生活的一部分,看着一种自然现象,而不是看着与他共处的人类”[5]。作者通过《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中女主人公康妮的感受来表现矿主们对工人的漠不关心,让我们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相互不融。

同样,人际关系的对立还表现在家庭中男人与女人的矛盾上。在小说《恋爱中的女人》中,厄秀拉与安东心灵上的隔阂,是她与安东爱情失败的主要原因;古德伦与杰拉尔德之间思想上的隔阂,让他们的生活痛苦不堪,最终使他们分道扬镳。在小说《查特来夫人的情人》中,康妮和克利福德及其梅乐斯与其原配夫人伯莎之间那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正是男人与女人之间关系的背离。在小说《儿子与情人》中,莫瑞尔夫人与丈夫之间的矛盾纠纷终于使他们形同陌路。劳伦斯的短篇小说《玫瑰园里的阴影》和《菊花香》同样也表现了夫妻间貌合神离、冷漠的纷争与屈辱和伤感的无休止的追逐。《公主》中的罗美罗与人格异化的公主之间的斗争就是自然人与基本已沦落为社会人之间的冲突。所以,劳伦斯说道:“表面上,男人对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子很重视,但骨子里,男人对自己的家和妻子却十分冷淡”[1]。作者通过对各种人物的心理描写给我们展现出人与人之间冷酷及隔阂的关系,批判了个体生命的衰颓,这正是劳伦斯对于个体生命的关注,绝望中透出了悲凉的生命意识。

人是“社会”最基本的组成部分。如果让人单独“存在”某个“空间”里一段时间,这个“人”就失去了应有的本质。所以,劳伦斯说道:如果我们把人视作机械社会中的一个机械单位,如果我们把人与大地、天空割裂开来,赋予他一个在没有空气的、肮脏盒子里的生命,那么我们就切断了生命的源泉——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完整关系更难实现。劳伦斯还提出不要割断人与一切的联系,希望实现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然而,他在作品中塑造了许多将人与社会割裂的例子(梅乐斯、安纳布等),并以此来发泄自己对当时社会的不满。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安纳布是梅乐斯的雏形,而梅乐斯则是安纳布的延伸,他们是想跻身于大自然的自然人,期盼远离尘嚣,企图通过孤独的生活而宣泄与逃避自己对社会的不满。因而,劳伦斯对个体生命意识的话语是悲愤而苍凉的,体现了作者个体生命的自由自在与高度自觉之间的意义框架,那就是孤独与愤激。

五、道德反叛中的生命探索

劳伦斯是旧道德的反叛者。他在道德意识与伦理诉求方面,用自身具有的柔情及女性感展开了与传统男性社会世俗意识的斗争,并以此来确立崭新的伦理道德观念。他一生都在希望挣脱旧式道德与礼仪的束缚,摆脱旧的生活方式,为和谐、充满友爱的生活摇旗呐喊。他的作品充满了道德的说教,并对人的生命活力、意志自由及喜怒哀乐作了淋漓尽致地剖析,并通过倾向性的道德态度去感召读者的良知,实施社会教化,从而影响人的社会生存价值的追寻和个体生命意义的确立。因而,劳伦斯作品文字的背后总有一种动人的旋律,那就是对“性”这种生命活力的美丽歌颂,以及对压抑和摧残所发生的悲吟和怜悯。他说道:“有一种渺小的道德影响着人们,还有那渺小的需要,这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道德。但有一种影响男人、女人、民族、种族和阶级的深层道德,这种更高的道德在很长时间里影响着人类的命运,因为它迎合了人的深层需要,它与渺小需要之渺小道德时常发生冲突。”[1]

劳伦斯试图冲破旧式道德的约束,蔑视压制人的欲望的社会道德与宗教,企图用人与人之间的友爱,甚至是性爱来张扬强健的生命力。因而,性爱无疑是解读劳伦斯小说世界的最有效的入口。然而,受西方基督教传统思想的影响,人们把“性”当做是堕落与邪恶的象征。从此,社会对“性”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仇恨,这正是基于性文化罪恶感和道德破坏力。尼采说道:“自始以来,基督教就使生命自我嫌恶,只是这种嫌恶以伪装的姿态出现,以所谓‘另一个’和‘更好的’生命观来加以装饰。这是对‘世界’的一种嫌恶,对感情的一种诅咒,对美和情欲的一种恐惧。”[9]美国诗人惠特曼在《草叶集》中对性爱的描写,体现了他对生命的讴歌。在他看来,压抑性是罪恶的,是对自然法规的歪曲。上述观点与劳伦斯反对虚伪地对待“性”的观点一致。

其实,就性本身而言,它是通过男女的肉体融合而进行的心灵上的交流,是人类自然繁衍的本能欲望需求,是人类生命的源泉。因而,劳伦斯的性爱观是:“性应该是一种真正的交流,一种真正的同情之流。慷慨而温暖,而不是诡计、心血来潮,或是纯粹的威胁力逼”[5]。因为在他的脑海中,性是光明磊落的。劳伦斯对待性,是以尊重人性、尊重自然为基础的,是符合性道德的,这也是一种伦理观点。然而,许多人认为劳伦斯的作品中充满了野蛮、性与不道德。劳伦斯反驳道:“他们说我野蛮,说我想把英国拖回到野蛮时期去。可我却发现,倒是这种对待性的愚昧与僵死的态度是野蛮的。”[1]可见,在他的心中,无性的婚姻才是不道德的。于是他唱响了康妮与梅乐斯、伯金与厄休拉那水乳交融、酣畅淋漓的性爱。这种冲破传统的基督教道德观的劳伦斯生命观与尼采的美学观点相一致。劳伦斯作品中主人公的经历,他们对人生的理解及对生活的热爱,都体现在了他们感情的丰富与和谐的灵与肉的结合之中。这种巨大的生命洪流,以汹涌澎湃之势冲垮了西方现代文明的固堤,一泻千里。从作品中不难看出,劳伦斯是在通过“性”来透视整个文化背景,探讨人的生存状态,解剖个体的生命奥秘。他认为,肉体的生命是感觉与情感的生命。肉体感到的是真正的渴,是在雪中和阳光中真正的快乐,是闻到玫瑰的香味或看到美丽的紫罗兰时感到的真正快乐。因而在他看来:“今日的男人被耗尽了生命,生命变腐朽了。怎样才能更新、再生、焕发新的生命?这是一个男人和女人都必须自省的问题。”[1]劳伦斯是彻底的反传统、反理性的作家。他通过人间的爱,甚至是性爱,表达了他的性格,他的生命里程。只有这种性格才敢于和现实的愚蠢和幻觉搏斗,才可能打破传统的藩篱,将谎言和真实世界的光影变换呈现于我们眼前。

如果生命如同叔本华所说,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的挣扎,那么劳伦斯告诉我们,我们需要精神生活,我们拥有爱与性的安慰。他相信爱与性的魔力不仅令我们生存下来,同时也令我们变得伟大!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作家能像他那样,以宗教般的热忱赞美人间性爱,以细腻微妙的笔触描绘两性关系中那种欲仙欲死的境界,这正是对体面的传统道德的反叛,是人性的一种张扬,而那伴随着炽烈的性爱的体验,是对历史、政治、宗教、经济等社会问题的严肃拷问。

六、结语

对于生命的体悟与倾心,成为劳伦斯热爱、关注与思考生命,并将其思悟转换为艺术创造的个性心理特征和最直接的动力之一。他一生关爱所有生命,尤其关注人类的生命。他所理解的人与其他动植物一样,有着本能的欲望和生存权利,也要为满足需求而产生种种行为。他认为我们是人,我们需要感情的抚爱。因而,他在爱大自然、探索宇宙生命的同时,觉得心灵突然间达到了圆满和谐,即:获得了某种心灵上的慰藉。

从表面来看,劳伦斯似乎是要一味地回到原始的旧生活形态,并通过其作品中灵与肉分裂的主人公来咀嚼人生的苦味,宣泄痛苦的生命情绪,然而他的怀古与恋旧的背后何尝不是一种曲折地对人类未来的关注。他关注的是人类的未来,担忧的是文明进程中人类道德的失落与沦丧。而回归自然及原生态生活仅是他的一种生存意识,是生命意识的表层,而更深层次的是他对人类生活退化的忧患及对生命价值和人格价值的努力追求。如果说劳伦斯的理想是一种乌托邦式的理想,那么,他至少告诉我们,我们还拥有爱与性的安慰,爱与性的力量使我们继续生活下去,使我们有了期待与创造。他对梅乐斯与康妮那性爱描述,以及他们的身心受到大自然的感召,使其生命力在大自然中得到尽情舒展;对厄休拉那更为原始本真的情欲在大自然感召下的奔放和她对新生和谐生活的追求与渴望,就是劳伦斯对于自然人质朴、雄壮与狂野的生命活力的探求,是自然人在宇宙中生命自由伸展的自然状态,更是作者对于宇宙心灵的诉说。人类的生命不同于动植物的生命,它是惟一能意识到其存在并具有自我意识的生命。劳伦斯最关心的正是这种被自体感知的生命现象。因而,他的作品从自然到人类,从个人到人与人之间,无不诉说着心智对宇宙人生的追求,诉说着大

自然、心灵、人生与宇宙的真实。这就是人生情感的素朴,观念的单纯以及环境的回归。

参考文献:

[1]D.H.劳伦斯.劳伦斯散文.毕冰宾,姚暨荣,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1:38-39,49,85,88,100-101,127,162-163,187,221,225-227,231,233,235.

[2]尼采.希腊悲剧时代哲学.周国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4.

[3]尼采.权力意志.贺骥,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00:39.

[4]刘洪涛.荒原与拯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50.

[5]劳伦斯.查特莱夫人的情人.赵苏苏,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5,90,139.

[6]苗福光.生态批评视角下的劳伦斯.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7:244.

[7]尼采.悲剧的诞生.刘崎,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86:136.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7.

[9]阮炜,徐文博,曹亚军.20世纪英国文学史.青岛:青岛出版社,2004:8.

The Anthem of Life

——Life Consciousness Exploration in D. H. Lawrence’s Works

ZHANG Xiu-zhi

(SchoolofForeignStudies,Xi’anUniversityofArtsandScience,Xi’anShaanxi710065,China)

Abstract:D.H.Lawrence’s life experience, comprehension and cordiality had become one of the most direct dynamics of his love for life, concern for life and quest for life. By analysing the life consciousness in Lawrence's works and exploring his comprehension of life value, his understanding of spiritual homeland, moral rebellion and natural manifesto of life consciousness, this paper finds out his profound thinking about life, society, history and politics, and his concern for human development. His nostalgia for home, reminiscence of the past, question for the decadent reality mirrored his realistic thinking about the true life value. His expectation for the return to the original ecological state and praise for vitality reflected his anthem of life in decadence.

Key words:D.H.Lawrence; the anthem of life; life consciousness; life value

(编辑:陈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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