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小妾的形象分析

魏君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红楼梦》中小妾的形象分析

魏君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中国封建社会中的侍妾制度是我们特殊文化和历史发展的产物。在制度以及男权的压迫之下，侍妾们成为了必然的牺牲品，《红楼梦》中的侍妾便是这样一个缩影。她们在错综复杂的贾府中，以卑微低贱的身份地位夹缝求生。作为一个特殊的边缘阶层，她们始终无法摆脱注定了的悲剧命运，从灿烂的美好走向没落的毁灭。

《红楼梦》 小妾 悲剧

诞生于18世纪中叶（即清朝）的奇书《红楼梦》作为封建社会一部空前绝后的百科全书，细致入微地描写了以贾府为首的封建豪门贵族的日常生活。随着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及制度的发展，与之前的朝代相比，清代的纳妾之风更加兴盛。“清代对纳妾更趋于放任自由，不仅贵族官僚、士大夫不再规定纳妾的人数，就是庶民也没有限制。庶民中的富商大贾往往置有二三妾。”处在这样背景之下的贾府，男主人们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一、《红楼梦》中小妾的等级、地位

小妾作为《红楼梦》中一个特殊的群体，在贾府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大家族里名目繁多，规矩也颇多。她们的来历出身各不相同，有买来的、赠送的、私娶的、陪嫁的，有的原或为奴为婢，或为家中小姐。根据这些不同，她们在贾府中的身份、地位和等级也就有很大区别。

（一）二房

二房是贾府中等级最高的妾。严格来说，所谓二房，即是在已经有正妻之后，又正式娶回来的妾。一般是在正妻无儿女的情况下，经过父母的批准，并征得正妻的同意之后才能迎娶。二房，下人们一般恭称为奶奶，可以与正妻平起平坐并以姐妹相称，自己有房子，有仆人，半主半仆。同时，“娶妾也有相应的仪式，这是婚姻成立必不可少的条件”。作为二房，尤二姐是一个典型，她是贾琏娶回来的，名正言顺。她是半个主子，可以与身为正房的凤姐以姐妹相称。王熙凤没有儿子，如果尤二姐日后育有儿子，很可能会威胁甚至取代她的地位，因此，王熙凤才会那么恶毒地置她于死地。为永绝后患，她趁贾琏不在，骗尤二姐进了大观园，联合秋桐借刀杀人，逼得尤二姐吞金而亡。死后凤姐还要假仁假义地为她超度，以此来向众人显示她的大度贤良。其实，尤二姐虽为二房，但毕竟是偷娶回来的，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地位也就大打折扣，就连贾府中的小丫头也敢讽刺她说“又不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并且二姐死后，只停了七日便埋了，贾母还吩咐不许送往家庙中，由此可见尤二姐的悲哀。

贾雨村身旁的娇杏也是二房，且有一个儿子。贾雨村的正妻患病去世后，她便被扶做正室了。娇杏是“从丫鬟到小妾、夫人的幸运人”，[4]然而却也不过是替代品。假若没有贾雨村正妻的患病而亡，娇杏大概永远只能是半奴半主的二房小妾了。

因此，二房虽然为主子，有一定的身份权利，但二姐在尚有贾琏的怜爱之下仍逃脱不了正妻的压迫，落得一个悲惨结局，更不用说其他一无所有的侍妾们了。

（二）姨娘

小妾中地位仅次于二房的便是姨娘了。姨娘是半个主子，看在男主子的份上能够得到年轻一辈主子一定程度的礼让，有“姨奶奶”的尊称，并且有单间房子住，有小丫头服侍，月钱也比大丫头多，像贾政身边的赵姨娘和周姨娘便属此类。姨娘的实际地位，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赵姨娘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四十六回中贾赦欲讨鸳鸯为妾，邢夫人对鸳鸯说过的“过一年半载，生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鸳鸯誓死不从，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有赵姨娘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婢女出身的赵姨娘为贾政育有一儿一女，即贾环和贾探春，她名义上是贾府的姨奶奶，但实际地位还赶不上仆妇中的管家和各房有脸面的大丫环。贾府中每逢有重大活动，一些稍有体面的丫头媳妇都到了，却没有她的份。在贾府中，贾母骂她是“烂了舌头的混账老婆”，王夫人、凤姐瞧不起她，就连小戏子芳管听赵姨娘要打骂她，也敢当着她的面说“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还让赵姨娘“照照那模样再动手”，看看是否打得起她。在封建社会中，侍妾的子女地位比母亲要高，是正经的主子。“宗法制度规定了她与子女是仆与主的关系，儿女只能认嫡母为母，不能认她。”因此，赵姨娘对儿女毫无亲权。她既得不到上层人物的喜爱，也得不到下层人物的尊敬，儿女不能指望，自己又不肯安分守己，在贾府这样复杂的环境中只能夹缝求生，姨娘只不过是空有的虚名罢了。

（三）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是《红楼梦》中地位最低的，又称陪房丫头。一般是男女主子的贴身丫头或是陪正妻陪嫁来的丫环被收房，也有买来的。不管是通房丫头还是收房丫头，都逃脱不了丫头的奴隶命运。她们是男女主人的终身奴仆，不但不能与妻相比，还要受妻的管制。她们没有单独的房舍，还要伺候主子的起居生活，位卑言轻。具有代表性的有平儿、香菱、秋桐、袭人、宝蟾等。

平儿原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后被贾琏收房。“平儿凭借主人的地位和自己对人的公正，在奴仆群中形成特殊的威信。”然而在凤姐屋内，平儿终究是她的女仆，没有地位。第五十五回，平儿不小心对凤姐以“你”相称，被凤姐责骂了一通。凤姐让平儿一起吃饭，平儿也不敢坐，只是“屈一膝于炕沿之上，半身尤立在炕下，陪凤姐吃了饭，服侍洗漱”。这就清楚地表明了平儿的奴隶身份。

总观《红楼梦》中的侍妾，在当时等级制度森严的贾府中，无论她们怎样努力，怎样挣扎，终究摆脱不了出身卑贱、地位低下的命运。侍妾本身就是男人的附属品，是男人身份地位和权力的象征，更是她们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工具。即便是男主子与侍妾之间有了真实的感情，但在那样的背景下，在封建制度与正妻的压迫下，一个男人的时间、金钱以及宠爱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做到同时兼顾而没有偏心，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悲剧，依靠男主子的宠爱以及儿女过活的侍妾们当然也就逃不过注定了的悲剧命运。纵然有男主子的怜爱，纵然膝下有子，纵然在外风光满面，但如履薄冰、苟且偷生的个中滋味只有她们自己知晓了。这是一种女性的悲剧，更是封建等级制度、妻妾制度的压制下人性的悲剧。

二、《红楼梦》中小妾的性格形象

虽然身为妾室，都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挣扎，但她们性情迥异，行为做事风格不一，虽然逃不过最终的悲剧命运，但正因为此，她们的生活境遇却不尽相同。总的来说，可以把她们分为以下三类。

（一）隐忍温顺

隐忍温顺，或许可以说是大部分中国传统女性共有的性格特点，她们谦卑温顺，宽厚待人，低眉顺眼，唯唯诺诺，这些性格特点放在小妾身上，毫无疑问，男主子是喜欢的，然而，对于正妻而言，她们则是不费力气就可以除掉的棋子，毫无威胁可言。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尤二姐和香菱了。

尤二姐出身卑微，骨子里便存在一定程度上人格的弱化，再加上其母亲对她不伦行为的听之任之，以及后来出入贾家受到诱惑，这些累加在一起便形成了二姐隐忍软弱甚至虚荣的性格特点，成日在家受尽凤姐气的贾琏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男人的顶天立地，自然也就对温顺的尤二姐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但日后进了大观园，也正因为她这种隐忍的性格，才使得自己受了凤姐和秋桐的委屈后不敢言说，不敢反抗，最终流产，吞金而亡。

至于品德高性格好的香菱，在刚嫁入薛家时也得到了呆霸王的喜爱，单纯的她甚至还为夏金桂的到来真心感到高兴。日后的她虽然尽心尽力服侍家人，但仍受到夏金桂的折磨，隐忍的性格同样让她受尽了苦头。

因此，对于小妾，隐忍温顺的性格虽然能得到男主子的喜爱，但对于其他方面的种种压迫却不敢反抗甚至不能反抗，在荆棘丛生的大观园里当然也就免不了被吞噬的悲惨命运了。

（二）恶毒凶狠

既然隐忍温顺的女子不得善终，那么冲击力极强火药味十足的侍妾是否可以在极力拼杀中找到一条保全自己的道路呢？答案是否定的。她们虽然有可能欺压下人，陷害同辈，但始终还面对着来自上层的压迫。况且，在“以德为重”的礼制文明中，人性之恶和性格缺陷也为她们自己的毁灭埋下了祸根。

秋桐作为小妾，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卖弄乖巧、献计献策帮凤姐除掉尤二姐来稳定自己的地位。但她不知道，正是由于自己尖锐泼辣、凶狠恶毒的性格才导致了害人又害己的局面的产生。她容不下尤二姐，凤姐自然也容不下她。说到底，她不过是凤姐手中一颗极具杀伤力的棋子罢了，最终也免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

庸俗、恶毒、小心眼的赵姨娘每每闹事总是旧恨未消，又添新怨。为了惩治冤家对头，她与马道婆合伙谋划了“魇魔法”，弄得贾府乌烟瘴气，还是没法扬眉吐气，反而糟蹋了自己的形象，增加了心中的惶恐不安。她的无理取闹经常让丫环们羞辱顶撞，王夫人更是恨之入骨。最终，她深陷在人伦制度以及人性的罪恶里不能自拔，精神崩溃暴病而亡。这于人性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可见，恶毒狠辣也不能保护自己周全，反倒是失了人心，尤二姐尚有平儿可怜她，而赵姨娘则从上到下彻底失了人心，丢了卿卿性命。

（三）聪明机智

相比于以上两种，为人处世圆滑周全之人才可以在贾府这样错综复杂的环境之中有一席立足之地。既能赢得主子的信任，又能赢得下人的称赞，虽然最终仍避免不了香消玉殒的结局，但至少活得不那么艰辛。最好的例子就是平儿了。

平儿处在泼辣的凤姐和风流的贾琏中间，两者都不好相与，偏偏平儿两边都能顾得周全。帮凤姐处理家事，赢得凤姐的信任和依赖，赢得下人的好评；帮贾琏隐瞒风流之事，借钱给他料理尤二姐的后事，也赢得了贾琏的好感；男女主子吵架，她可以化解风波；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自保，不狐媚，不争风吃醋，不对凤姐构成威胁。我们可以看出平儿处事圆滑，这对于一个没有地位的小妾，比其他任何或刚强或软弱的性格更符合贾府生存的需要。

总之，身为弱者的小妾们，或柔顺周全，或骄矜尖锐，或狠毒泼辣，不同的性格品德影响到了她们的生存境遇，同时，尴尬艰辛的生活也在改变着他们的性格。重重无奈之下，她们心灵扭曲，心态失衡，性格畸形，最终失去自我，失去生命。

[1]祝瑞开.中国婚姻家庭史[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273.

[2]舒芜.红楼说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413.

[3]祝瑞开.中国婚姻家庭史[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271.

[4]夏于全.细说红楼梦中人[M].北京:中国三峡出版社,2007: 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