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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平阳:因为回不去,注定有乡愁

2014-12-06范宁

长江文艺 2014年9期
关键词:平阳乡愁云南

雷平阳:男,1966年秋生于云南昭通土城乡。现居昆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著有《风中的群山》、《天上攸乐》、《普洱茶记》、《云南黄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统》、《雷平阳诗选》、《云南记》、《雷平阳散文选集》等作品集十余部。曾获昆明市“茶花奖”金奖、云南省政府奖一等奖、云南文化精品工程奖、《诗刊》华文青年诗人奖、人民文学诗歌奖、十月诗歌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诗歌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

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也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雷平阳《亲人》

没有诗人不怀乡。

从《诗经》开始,民间的吟唱者,便感慨“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后来诗仙诗圣诗杰们,或念“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或叹“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或感“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勾起人们对于故乡的幽思。

对于诗人来说,故乡是骨血;对于文学而言,故乡是母题。多少文字组成的峰峦,其脉发轫在于故乡;多少诗情灌输的瀚海,其源之端在于故乡。

古典的故乡沉静而美好,而随着时代变迁,游子渐远,故土蜕变,乡愁与乡情不断丰富,不同的人也面临着全新的故乡命题。到了雷平阳的笔下,歌咏里的故乡,已经况味复杂,神思纠结。

昔日的故乡很清楚,那是村口的一棵老树,是手里的一抔黄土,是头顶的一行雁声。今天的故乡不知所踪,谁也没法笃定地说,几年前拆掉翻新的老屋是故乡,又改了方向的村路是故乡,已经抛荒的田野是故乡,或者,改了行当出了远门已经完全脱胎换骨的那帮儿时死党,他们就代表了故乡。

所以雷平阳说起故乡,会用如此极致的比喻——针尖上的蜂蜜。放到嘴边,似曾相识的熟悉,难以捕捉的气息,它是,又不是,这种感觉太微妙。

文学希望能坚守那些值得珍藏的情感,比如乡情,尤其是诗歌。可每当热烈的诗行如同炽热翻卷的巨浪拍来时,现实的堤岸又会在一瞬间将其冷却,变成潜藏于心底的暗流。我想,这是在漫长的光阴里,诗人们不断远离故乡、怀念故乡、呼喊故乡,又黯然于故乡的一段轮回。所以歌里有得唱:“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

雷平阳说:“我希望能看见一种以乡愁为核心的诗歌……为了能自由地靠近这种指向尽可能简单的‘艺术,我很乐意成为一个茧人,缩身于乡愁。”乡愁是他的诗歌的核心,抑或他的诗歌成为旷古乡愁的一部分?这颇有些庄周梦蝶的幻梦,是雷平阳的吟咏行迹。有人说,于坚和海子,构建了两个诗歌话语体系,而雷平阳是第三条路。其实,站在所有怀乡的诗人阵列中,雷平阳只是多走了一步,又更加地坚守而已。

所有喊故乡的诗人里,雷平阳算幸运。他可以站在原地喊,因为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云南,他的诗也一直没有离开过云南。有人无论身在何处故乡从未远离,而有人即便寸步不离,故乡也并不在他身边。走近雷平阳,就是要探一探他故乡的远和近。

故乡仿佛是文学的百宝箱,打开“故乡”这个箱子,仿佛所有的传奇、文明、亲人,都会从里面蹦出来,自动变成文学所需要的种种符号、语境和情节。但是在工业文明对抗者的眼中,这一切都随着火车、高楼和现代文明逐渐远去。现代化来临,而故乡变得面目全非,而文化灵魂的回归也失去了目的地。正如雷平阳写过的一首诗叫《在坟地上寻找故乡》,找到的故乡是什么?是与坟茔之中白骨的共同怀缅。

范宁(以下简称范):您的很多诗作都提到了云南(以《云南记》为代表),包括您的故乡昭通,还有昆明、苍山等等,您是否觉得在自己的诗歌中有一种传统诗人一直具有的“乡愁”?

雷平阳(以下简称雷):过去的人很值得羡慕,因为他们的故乡,每个字都能写得贴心润肺。而我们,如果真正地站在故乡的角度会是什么样子呢?在我的出生地欧家营,到处都是昭通城排泄出来的垃圾,那故乡和垃圾是一个概念吗?所以我描写故乡,实际上是站在云南这个诗歌的背景中,而不是现实的欧家营。

“乡愁”的缘由,在于我们注定是回不去的,注定一生没有地方可以安放自己的心。这是一种惆怅。就像云南有很多少数民族,每个村落都有一个地方叫做“望乡台”,我想那是望故乡的地方,那种故乡是一种肉身的故乡,也是一种思想的故乡——思想需要有温暖,有自由,有梦想的地方。“乡愁”就是灵与肉的结合、必须回去的一个过程,但又裹挟着萧条的、无奈的情愫,因为很可能就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建造”一个故乡,要多长时间?有时候需要一千年、两千年,最短也需要几百年,只有流传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们才能把这个地方叫做故乡。但是现在建造一座城市,可能十几二十年,就已经足够繁华和辉煌了。那在这个时代如何理解故乡和乡愁呢?恐怕那就只能是父亲母亲居住的地方,或者说我们要一生往返之所,肉身和精神都需要回归之所。如果回不去了怎么办?只能变成孤魂野鬼,这已经足够我们惆怅了。

至于云南昭通,我更关注的是“土城乡”,在这里我生活了18年,在这里形成了我对世界、对生命、对大自然的原初认识。我可以很顺畅地书写土城乡的风景,那里的河流就像血管一样遍布周身,儿时的经验像一口永不枯竭的井一样。我可以很轻松地书写情节,不会轻易滑偏;我也可以很自然地撷取人物,父老乡亲无时不刻都牵动我的肝肠。这种语境贴心随意,也让我有了永不枯竭的动力,同时也脚踏实地。

值得一提的还有,今天中国的城市,大部分换一个名字,并不会产生太多的影响。昭通市可以换成其他任何一座城市的名字,巨大的公共空间漫无边际,已经将那些具有个性的地域融合包裹,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书写土城乡的原因——它是一个象征性符号,与千篇一律的地域区别开来。endprint

范:作为现代人,我们也会面临这样的困境,那就是:我们的家还在,但是“故乡”已经不在。现代化的发展,让所有地方都一模一样,家乡面目全非。您的诗歌中屡屡提及家乡,是否有一种对这种困境的感叹?您有关家乡的诗歌,是否在重建一个想象中的故乡?

雷:这里面有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话题,它有自身的地域性,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家乡的改变。我们今天如何去理解“云南”?“云南”是一个丰饶的想象空间,汉文化不断地影响着这里,但是又似乎从未在根底上改变这片土地。它自己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文化体系。比如命名,汉语史料上所标注的云南的山与水,在当地人那里往往一问三不知,因为汉语无法抵达他们心灵的深处。也许用汉语命名,一些寨子的名称是这样,而在一些土生土长于斯的老百姓那里,它们的名字就完全不同。比如,在汉语的导游书里面,你可能会遇到一座山,名叫“孔明山”,因为孔明曾经到过,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纪念地标,但并不会被当地人所接受,因为在他们心目中,那座山已经有一个名字“司杰卓密”,是人死后鬼魂居住的地方。

那么在这个完全不同的文化世界,如何去构建诗歌里的故乡?汉文明与原生态文明之间,形成了一个“误读空间”,这里面的张力就是我的诗歌的矿洞。后来我选择了听从山水的教育,让山和水自己来说话。这样,故乡才会更接近故乡本身应有的含义。

范:所以这是一种脚踏实地的方式,不给故乡的山水加以任何象征意义,或者不切实际的文学色彩,而是随着它们本身的形态、生命和文明来写作。这样的写作最贴近土地本身?

雷:因为阅历、审美经验、思想和话语方式的不同,诗歌中的地域也就存在差异性。我诗歌里面的云南、故乡,是工业文明与古老山川之间的一片旷野。我关注这片旷野之上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些事情是怎样颠覆我、重构我的。它们几乎以平移或闯入的方式进入了我的诗歌,即便没有想象和修辞都可以。它们不是神话,但也不是旅游线路上的一个个标注,它们就是现场本身,它们不必承载或者象征什么,我书写的就是这片旷野和发生在上面的事情,不必去创作,只需要认真地选择,我就是一个选择者。我需要认真地思考一下,什么是我要的,什么不是,我又如何赋予它们强大的生命力和艺术价值。

那么,在重建这样一个云南、一个故乡的时候,我以现代性的视角去看待。因为今天已经没有乌托邦可以去寻找了,没有一个完整的、从未被影响的角落可以回归或躲避,粉碎与新生几乎成了一种常态,席卷社会的各个领域,地理学上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必须正视这一点,否则写作就会因不够严肃而失去尊严。

我曾经写过这么一段话:“我一直认为地方性写作是一个伪命题,假如它成立的话,在中国古代诗歌史的旁边,一定要站着一部中国古代地方主义诗歌史。这些年,我的确写了很多关于云南的诗稿,这是因为我认为云南是一个诗歌出没的地方。礼失求诸野,云南有足够的野。我在其间写作,内心装着千山万水,只想将这野,带到纸上,借以反对猖狂、霸道的诗歌政治学以及暴力般的工业文明。”

诗歌的空间可以更辽阔,也更具有野性。

范:《澜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三条支流》,这是一首非常特别的写云南风物的诗,它就像一幅地图一样,勾勒出一条大江与33条支流之间的关系。我在读这首诗的时候,思绪总是转不过弯来,很容易随着那些河流的名称进入到支流里面去了。这种感觉挺奇妙。我不停地拉扯着思绪,让它们回到干流上来,但那些支流的吸引力还是很强,这是为什么?

雷:2007年前后,我经常奔波在澜沧江上,也阅读了很多关于澜沧江的史料和图书,写下了很多首与澜沧江有关的诗作,这只是其中之一。

走到澜沧江边上,你就会有很深刻的感觉,觉得它就像地球的一道护城河,而你已经走到了地球的边缘。但其实你并没有走到尽头,一条又一条的支流在这条江上出现了,于是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出口。

当这条澜沧江流出中国国境进入越南的时候,它就改了个名字叫做“湄公河”。湄公河两岸寺庙林立,十多个东南亚的大中城市棋布两岸,这是一番景象;而在澜沧江上,也就是大江的上游,5个巨型水电站改变了江水灵魂的样子。我于是想用我所看见的大江的样子,以及公共资料上大江的形状,来激活澜沧江,而不仅仅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于是就有了这首没有使用修辞格的诗。

它更像一份资料,类似于塞尚将一只器皿置于它艺术化的地方,让资料活起来,这应该是诗人或者艺术家工作的一部分——当这条大江最终消失在我们的视线的时候,江水还可以在纸面上不停地向南流淌。

曾经有一位藏书家,认为作者和书籍本身都是有气场的,气场不同的书不能摆在一起,它们会产生排斥,互相拒绝。这当然只是小说中的情节。在雷平阳的书房里,书都是散乱的,他认为,不同的书籍之间凭借着某种冥冥中自有注定的命运而相会在一起,比如堆在一个角落里的书,慢慢抽动、挪移、保留和清理,剩下来的书籍就成为了“精神上的伴侣”。这种“伴侣”的定义也存在于他对于文化的理解中,无论是创作,还是对文化的观点,他都不预设区别和鸿沟,而是充分融合,从现实出发,这大概是雷平阳的文学观和文化观之一。

范:在您的诗歌中,可以读出一种悲悯的情绪。“悲悯”当然已经不是一个新鲜的事物,几乎在所有有责任感的作家笔下,都会流淌出悲悯的情绪。那么您怎么看待自己创作时所具有的情怀?

雷:我并不觉得写作者是拥有了一种悲悯的情怀,然后可以将它随意馈赠的。我比较反对的,是写作者或艺术家以“上帝”的面目出现,然后将“悲悯”作为口袋里的硬币那样扔给别人。如果作品中出现了“悲悯”这种情绪,那也是因为它不请自来,随着呼喊而出,真实地伴随着作者本身的环境或命运而出现。比如我写故乡,因为故乡已经面目全非;我写河山改变,也是因为青山绿水变化巨大。我选择的都是一个平视甚至是仰视的角度,我从来没有选择俯瞰世间的角度,“悲悯”不是我写作的“终极文化关怀”,而是因为它就存在于日常之间,与大众产生了某种共鸣。有些东西不能被大众所表达出来,但是它又必须表达,而且一旦表达和说出,它们就会不朽。endprint

范:在写诗之外,您也写过不少精彩的小说,后来为什么没有写了?

雷:我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我的出生,是父母的希望,我似乎承担着改变他们生活的使命,但是写诗并不能带来这一切,诗歌狂人或者诗歌烈士,换不来他们所需要的相对富足的物质生活。还有一点,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我还有越来越浓郁的厌世情绪,常常神思恍惚,我知道,生活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所以我选择了温暖的文字,写一些散文和小说。

这样做效果不错,我的生活渐渐恢复正常。1998年前后,《大家》杂志主编李巍策划推出跨文体写作的“凸凹文本”栏目,约了很多名江湖的先锋派高手写稿,但他总担心高手们不领会或懒得理会“凸凹文本”的趣旨,便给了我一个星期的假,要我负命写作一个跨文体文本。那一个星期,我关起门,关了电话,写了几万字,即后来发表出来的《乡村案件》。这东西还是被人们当成了小说,且有几个评论家为之叫好,但李敬泽说我用一头牛只炒了一盘菜,至少浪费了一个长篇外加几个中篇的题材。之后《山花》约稿,写了短篇小说《自由的散漫》;《十月》约稿,又写了短篇小说《手枪与同志》;《大家》再派任务,写了中篇小说《三十八公里》。最有趣的一件事情是我发在《南方周末》上的一篇散文,被读者当成小说推荐给《小说选刊》,还获了该刊“蒲松龄小说奖”。

当时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就这样做一个小说家算了,或者退而求其次做一个散文家也可以,但我最终还是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絮絮叨叨的说话方式,不认真推敲句子的表达方式,我不喜欢,也受不了,我还是钟情于诗歌。我更乐于用几个月时间,用巨大的心力去推敲一首叙事诗,或者一些小诗。从中我能获得无穷的乐趣。我想这不是写小说的状态,也没有写小说的雄心。我出版过一本小说集《石城猜谜记》,散文集多本。现在仍然写一些散文,小说则彻底绝缘了,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写起来。

范:谢有顺曾经评论说,这些年中国在文学上很大的一个成就就是诗歌,但是这个成就却被忽视了。同时我也注意到,也就是近五年到近八年的时间,诗歌成了一个社会话题,成为一种全民行为。诗歌,一方面在走向寂寞,许多诗人都是在孤独地写作;但是另一方面又热闹非常,甚至很多商业气息浓重的活动都以诗歌作为陪衬。对此您怎么看?

雷:前几年,人们都在说“诗歌边缘化”,我始终不觉得它被边缘化了,反而觉得诗人和诗歌走入一种寂静中,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状态。

这几年,“全民写诗”又掀起一股热潮,但是这却让我难以适应。现在人们喜欢用“诗歌事件”来界定一个与诗歌相关的事情,但是这其中又伴随着各种对诗歌的误读和不解。引用一下王尧先生的说法吧:“关于诗歌的争议不断,几乎遮蔽了对具体写作的关注。我个人一直觉得,诗歌没有死,但读者已亡。我们不要总是把文学的危机归咎于作家或文学制度,坦率说,我们越来越缺少有教养的读者了。”

都说这是个小说的时代,但是文学的尊严却是诗歌在捍卫。大众不大众,并非评价诗歌的标准,因为今天可能是大众的东西,明天或许就变成了小众。就像刚刚出来的一本书一样,等热潮过去,它不就成了小众的吗?

我始终觉得诗歌是有希望的,也始终怀有这样的希望。现在幼儿园里都在普及诗歌呢,人们又何必急着说“诗歌已经丢了”。

范:但是有些诗人的作品就是会引起争议,人们说,有些废话居然也可以写进诗歌里面?

雷:关于废话要区别来看,有的时候废话甚至难以避免。就像无法要求每一首诗都是经典一样,也不可能要求一个人一辈子不说废话、不写废话。有些明明是废话,甚至是耻辱的话,却有人依然在说着。因为我们无法完全做到始终沉默并崇高着。所以关于废话的话题,不妨先放一放,静一静再来看。

范:您会有旧体诗和现代诗这样的区分吗?它们之间是否又具有界限甚至鸿沟?

雷:我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划分,再往深一步说,其实也并不存在“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这样的划分,因为传统文化无处不在,现代文化在今天也是如此。有多少“现代性”一再出现又湮没?又有多少昔日的显学和扛鼎之作,从大行其道回到籍籍无名?所以,评价书籍著作乃至思想,并不是看它们具有怎样的时间性质,不是说有传统或现代之分,而是看它们是否有创造力、想象力和思想力,这些东西如果贫瘠,那么保留再深的传统又能如何?

《生活》一诗中,雷平阳写道:“我始终跑不出自己的生活/谁能跑出这落在地上的生活,我就/羡慕他;如果谁还能从埋在土里的生活中/跑出,我会寂然一笑,满脸成灰……”雷平阳的生活状态又是怎样的呢?

范:从跟您的接触中,似乎感觉您并不太使用电脑,是否如此?今天很多诗人作家已经没有手稿,为什么会和电脑保持这样的距离?这种距离是否有内在的含义?

雷:我不是学不会电脑,而是觉得自己的诗歌越写越短,不怎么需要用到电脑来写作了,毕竟我又不是一个小说家。电脑是现代生活的一部分,而人生,总会有很多地方到不了,对于我们始终到不了的地方,我们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那么,对于始终无法赶上的电脑和网络时代,就像无法去到的地方一样,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遗憾。

另一个原因是,也许在我心中,还有某种士大夫情节,也可能是对于过去生活方式的迷恋。比如我就挺迷恋手写的感觉,汉字美轮美奂,我不想用机器写出来。我现在还常常写信,用毛笔、八行笺、研墨,最后盖上印章。这种方式有仪式感。现在有种说法叫做“慢生活”,但是我并不是刻意去体验这样一种生活,而是觉得这种状态挺适合我,于是向它靠近。

范:您理想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

雷:从本性上说,我倾心于古代的生活现场和生活方式,我甚至在自己的胸腔内虚设了千山万水,将自己放置在一个荒烟蔓草的地方,孤灯孤影,羽虫绕身。目前的醉生梦死、交往酬酢,只是臭皮囊在梦游,在完成我作为俗人的人间俗务。读古人书,是以虫鱼之躯涉沧海,喋水识浪,从不知海面有多阔海水有多深,纯粹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海的一部分。

范:您之前还写过一本《普洱茶记》。一个诗人,忽然开始写茶,这是出于怎样的感触?

雷:我最早写的时候是1999年,当时普洱茶是最低谷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一种茶叫普洱茶。非常凑巧的一次机会,我在西双版纳认识了普洱茶,这是一种放的时间越长越有价值的茶,正像人的生命有限,但是普洱茶的生命却是无限的。当一样东西的生命可以无限的时候,它的节奏就会比生命有限的我们慢,有点向我们相反的方向在走,那个方向是生命开始的方向。有这样的触动,于是我写了这本书,当时是大陆的第一本普洱茶专著,我当时只是收集了大量的关于普洱茶的那些资料,然后也加入了我对普洱茶的一些考证,等等。

责任编辑 向 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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