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球
2014-07-23简小津
简小津
村子总是被太多的故事纠缠,不过这些故事正在一个个死去。其中一个故事和厚碧有关。那时泡泡糖刚刚引入村子的小卖部,但立即在年轻人中流行开来。我的罗锅堂哥不幸爱上了住在广场附近的一个姑娘,他偷偷地思念她或者远远地看着她,就是不敢当姑娘的面和她打招呼。他很痛苦,到了半夜就起床,抵着墙磨背,发出吱吱的声响。我的伯母起初还以为是老鼠叫,后来发现厚碧在梦游。她很担心,去请教住在山上的方士。方士把厚碧叫到屋子里,关上门。不久方士出来,嘴角挂着笑,两手满是血。伯母吓得满脸土色,跌跌撞撞进去一看,木工台上没有人,地上倒有一滩血污和一块岩石。我的堂哥正飘在天花板上。后来方士拿一双生锈的铁鞋给厚碧,方使他能在地上行走。
厚碧二十岁的时候,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我的母亲在怀上我之后的第七个月,忽然后悔起来。她认为自己之所以要孩子不是出于爱。她似乎预见到了我在世上行走的艰难,道路上将到处布满牛粪、钉子和镜子。直到现在,我依旧怀疑她想把我吃进肚子里去。每个礼拜我都要回家去看一趟她。按照人们的说法,她疯了。她只和一个卖乌鸦的老妇人有来往。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绑着小石子的乌鸦在树下蹦蹦跳跳。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母亲使我不能安然地生活在人群之中,却又必须隐匿于人群之中。就这样,如果不下雨,我们会度过一个毫无内容的下午,然后我又回到伯父家。我虽时常获得和厚碧相处的机会,但我从没有看到他的那双鞋。我只是听别人这么说,准确点说,是听卫夫子讲的。
每天卫夫子都会在三碑亭公园的亭子里,一个人下象棋。公园在丁字路口,有三只驮着刻满名字的石碑的赑屃,有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繁茂的柳树,还有一口绿得像浓痰一样的池塘。两颗山核桃在卫夫子的手中运转着,即使太阳落山以后,他的脸孔依旧呈酱紫色,好像有一团火在他的脸上燃烧。有时我们在街上玩乏了,可又不想这么快回家,便聚到亭子里去。我们知道我们还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很长的时间,这让我们觉得很无聊。“好吧。你们想听什么呢?”卫夫子虽然长着一抹容易发怒的胡须,对村里的孩子还是很平和的。他对我们的父亲这一辈的人都很失望,因此想对我们施加一些影响。有时我们只是想叫他演示他的魔术。他能够把手中的核桃从耳朵里塞进去,从胳肢窝里掏出来。或者核桃干脆就在他的手上像空气一样消失了,却像鸟一样长着翅膀从他的头上飞出来。总之他不断地变着花样,而且从不失手,这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后来的一个傍晚,他照例玩弄他手中的山核桃,却没有发现他的观众中有一条狗。当我们盘腿坐在地上、准备好了拍手却不知道哪里才是高潮的时候,它却忽然一跃而起,用嘴叼住卫夫子的核桃,然后逃之夭夭。这条野狗之前大家都没有见过,肯定不是村子里的。有人猜测是湖对面的那些村子派过来的,因为它身上分明还滴着水。卫夫子立即倒在地上,成了个无心之人。据鼻尖长着一颗痣的方士说,只有用月亮的影子当药引,才能治好卫夫子的病,否则他只能躺在床上,蹬着一对大大的眼珠子,仿佛活着犹如死去。这些都是后话。不过卫夫子的意外至少还有些好处,那就是让我看到了那个法术很灵的方士。这个在秋天手捧着一束油菜花的矮个子男人也曾出现在我的堂哥的故事中,可见卫夫子至少在这点上并没有胡编乱造。
但卫夫子没有讲厚碧暗恋的那个姑娘的名字。我知道她是谁,我大概知道得太多了。一般来说厚碧只是在逢单的日子里才承认他喜欢卫夫子的女儿,而到了逢双的日子里他又矢口否认。厚碧在市场上卖猪肉,作为虔诚的屠夫,他不应该这么狡狯,亏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陪他去村后面的水田。我们本来可以光明正大地摘荷叶,厚碧却非得把自己弄得像是在偷东西。他在淤泥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随即没入藕花深处,而把我留在岸边,负责给他放风。我从未感到这么孤寂。
“你这个样子下去总不是办法。”我打着哈欠说道。泪水从我的眼角溢出来,为了驱除连日的困意,为了能够快一点长大,我开始尝试学习如何趁着露珠消失之前去关心别人。“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隔了好久,他才从荷叶丛中探出头来,像电线杆子一样干巴巴地应道。在那次手术之后,也许他把他的智力也弄丢了。他好像什么都是可以的。他变得不会生气,不会因为别人不是自己或自己不是别人而生气。“你就一点也不爱好和平?”我们终于可以回去,在回家的路上,我又忍不住问道。我觉得厚碧整天与血腥的东西打交道不对劲。“和平也可以论斤买吗?”西边的地平线上已露鱼肚白,他只想着快点走路,他并不在他的体内。
也许我应该多和他谈谈扶疏。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们都可以看到我们的音乐老师骑着自行车从公园边经过。她会朝路边的小孩打车铃,但从来不看自己的父亲一眼。她一年四季都穿裙子,即使在大雪天也不例外。据说她的丈夫被判了无期徒刑,囚禁在一棵老桑树上。这个判罚是卫夫子当村长的时候做出的。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也从来没有看过老师的丈夫究竟长什么样,可我觉得我的老师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记得我们花了一个学期才勉强把一首歌学会,而她从来没有向我们发过火。她说我们中间的有些人以后肯定是要离开村子去远方的,到时我们自然就会了。可我们的语文老师从来没有在黑板上教我们远方这个词,我们讨论来讨论去,觉得它的意思大概是指被禁止的湖。
我的父亲倒是每天拖着一辆板车去湖边拆城墙,村子里的礼堂、屋宅和猪圈都是用城墙上的砖建的。这是一项高难度的活,因为稍一不小心,那些镂刻着名字的砖就会飘到天上去。如果在夏天,又是刮大风又是下暴雨,很可能这些砖头就被吹到村子的上空,然后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父亲每次出去,都要检查他的渔网是否足够结实,有没有破漏的地方。他是个盲人,靠在市场上卖砖为生。他的摊位就在厚碧肉铺的斜对面。他很爱我,可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拿长满老茧的手摸我的脸。他说我每次都不是一个样。我问他我能不能借点东西给他。他问我要借给他什么东西。眼珠子,这样我就能看到你看不到而我想看到的东西。这是我的伙伴薄白给我出的主意。
在那些无所事事的岁月中,我和薄白经常在村后的竹林玩耍。阳光透过竹叶撒下斑斑点点,我们绕着竹子转呀转,有时整个身子都会飞起来。薄白比我大三岁,但他留了一级。他从不屑于去三碑亭公园,当他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看,或者有什么好的去处要带我一起去的时候,他才来找我。不过他的快乐总是来得比我快,去得也比我要快。其中的原因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薄白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得多。有时我们走在路上,他会突然停下来,指着脚下的地,说这里曾经流过血。有时他会对我说,深褐啊,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长大以后还是现在的个头,你该怎么办?有一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说有人经常趁着夜色潜游过来,拿剪刀从属于我们的土地上剪下一块来,然后用竹篙把它撑走。
“你不知道,湖上面的小岛越来越多了,就像从鱼身上刮下来的鳞片一样。”
“是来自湖对岸的人吗?”我问道,可薄白立即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似的,别有心事而缄默不语。在我们分手的时候,薄白说,“快乐总是时新的,而愤怒依旧是古老的。这大概是我们的失败吧!”
很难说我对湖对岸的人感到愤怒,因为我从没有看过他们。我也只是偶尔在学校里听到我的老师谈到他们。我能辨别到他们看似平淡的语气中那种微妙的暧昧。我的灵魂在这时也跟着变得紧张,但我的老师总是在关节点上一笔带过。如果要回答我们失去了什么或者正在失去什么,那么就要问我们真正地拥有着什么,而不仅仅是曾经拥有过什么。从我们的祖先开始,我们一直住在这里,但不能证明这块得天独厚的地方是我们的。每当洪水来临的时候,湖对岸的人们都会逃到我们村子里来。他们不仅是来避难的,而且还要把这里占为己有。他们认为我们平庸、腐朽、懦弱,不配继续待在这里。三碑亭公园是为了纪念那些制止了大规模暴力冲突的大人们,最后的处理办法不过于我们把一些地割给他们。
可是我们总共有多少地呢?卫夫子说这是村子的最大秘密,即使是皇帝也不知道。不过后来村子里来了一位土地丈量员。这位丈量员受到的阻力可想而知,他的工作进展到何种程度我并不知道,反正他成功地骗取了扶疏的芳心。事情总是这个样子,女人就像衣服上的纽扣。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们不把那个名叫广明的年轻人关在地牢里,而是关在树上。也许卫夫子暗地里对女儿做了让步。我的音乐老师喜欢骑着自行车在村子里转,看似随意,可我觉得她是在给她的树上的情人做勘探工作。人们对此见怪不怪。生活中有太多的谜,生活照常进行着。伯母操心的是厚碧的婚事,厚碧操心的是他的猪肉生意。而我呢,属于微不足道的那部分。如果说我有什么额外的负担,那就是浅紫了。这是我的班主任交给我的任务。
浅紫是我的同桌,她就像朵紫色的牵牛花,可惜她得了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每天在上学或者回家的路上,我都得陪护她,这样就没有小孩敢朝她扔石子了。为了避免同伴们的嘲笑,我们总是最早来到学校。放学后,我们在教学楼旁边的乒乓球台边写完作业才回家。那时候整个学校都空荡荡的。她终于答应让我抄她的几道数学题,可我还是不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有一次我嫌她走得太慢,向她发火。她哭了起来。第二天早上她没有来找我,害我迟到,在教室的后面罚站了一堂课。中午我们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偷偷把一块咸鱼夹到我的饭盒里,我却把它扔到了臭水沟里。我想这样她会记恨我,我也就可以借此摆脱她。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我立即和我的伙伴们一起往外跑。我又可以在广场上滚铁圈了。
暮色渐渐沉落,路过浅紫的家时,我只看到她的弟弟在玩拖板凳的游戏,她的母亲坐在门槛边搓草绳。不知什么在驱使我,我决定去学校一趟。校门口前有一棵樟树,浅紫就站在树下。我问浅紫为什么不回家。她说她跟自己打了一个赌。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引得浅紫一阵发笑。她大概以为我是在故意取悦她。她说她多么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够骑上自行车,就像我们的音乐老师。浅紫长着一对又大又亮的眼珠子,却总是生活在迷雾中。我滚着铁圈绕着她转。她问我看过白马吗?不是马戏团的那种毛色混杂,仿佛欠了一屁股债的驽马,而是在冬天的浓雾中出没的白马。我不知道浅紫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她停下脚步。我回到她身边。她大概是走累了。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袋,里面装满别人扔到她身上的石子。我们站在水塘边,每个人分一点,就像给鸽子喂食一样,把石头掷向残留着最后一抹光亮的水中。
我只是把浅紫送到路岔口。暮色已浓,不过贫穷得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灯火未起,我似乎一下子找不到和浅紫告别的由头。她也只是站在那里,听得远处有板车的声音,浅紫忽然抓住我的手,把我带到附近一条存放着风车、农具和其他杂物的巷子里。她叫我在这里等她。不久她又回来了,把一个小闹钟给我。“我以后就不去叫你了,你也不用陪着我。”可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至少在表面上,我们消除了罅隙?浅紫又说,“但我必须成为你的秘密,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的犹豫更多的是出自于不解,可浅紫似乎生气了。她以死亡来威胁我。那也许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这个词。我的脸上分明还能感受到浅紫的呼吸。她说她只有一年的活头了。她说她不久就要死了。我说你可不能这样。我们不是还要长大吗?浅紫究竟看到了什么呢?她要我用我的嘴唇去碰她的嘴唇,我把我的口水都用干了。她要我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可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最后她要我张开手臂来抱着她。我抬起头来,看巷子上方的夜空,我觉得浅紫就像一大捧朝着星星呐喊的花,而我就像一根细细的线,随时可能崩断。她究竟是在诱惑我,还是在向我求救?我们在时间的夹缝中偷偷地相爱着。我仿佛看到青草从我们的脚底下钻出来。
那么这样的我已经不同于往日的我。肯定是有什么发生,虽然我不能确切地指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恍惚地意识到我不再仅仅属于自己,不再能够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不得不更费心思地经营孤独。我甚至把我和薄白之间的友谊都给葬送了。我还记得我把他送给我的弓还给他的那个星期日的早晨。硬邦邦的路面上结着的冰块还没有融化,麻雀在田野的灌木丛间飞来飞去。我思考着春天,知道人间的事务毕竟与自然有别,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我的面容日益消瘦,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我想我大概也要死了。尽管厚碧把最好的肉带回了家,可我在饭桌上几乎不动筷子。这叫我的伯母大为操心。她不知道我在此之前已经在浅紫那里吃过饭了。我们有时在稻草堆里,有时又迁到小树林,尽量待在没人的地方。浅紫用瓷片把树叶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把它们摆放在瓦片上。这就是我们的菜。我们的饭是泥土,如果碰到下雪天,我们就可以吃到更为精细的粮食了。我认为自己早就过了玩过家家的年龄,可浅紫的身上有一种忘我的热情。不知为什么,吃过浅紫的饭菜之后,我就一点食欲也没有了。我们都在变瘦,这就是浅紫希冀的效果。她说只有轻盈若蝴蝶者,才能穿过风暴之眼。
我的确看到过蝴蝶,我还看到过金星,不过这都是在我昏倒之后。我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到了诊所,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手腕已插上针头,一瓶葡萄液挂在我的头顶上方。诊所里异常安静,一只猫在房间里无声地游荡着。直到中午,才有人推门进来,是我的父亲。他提着一篮子烂梨来看我。我问他有没有找到新的活计。自从卫夫子被狗袭击之后,村长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对城墙进行修整。父亲的生意自然做不成了,相反,必须有一批房子拆掉,以提供修建城墙所需的砖头。那段时间,人们为最终的名单而争吵不休,整个村子陷入莫名的焦躁与暴戾中。
“我今天去广场上了。布告上有我们家的名字。”父亲的脸上有一种近乎凝固了的悲哀,在这悲哀之下,又隐约有一丝解脱的欣慰。事情终于有了个解法,而我们得到的权利就是不必感到愧疚。
“那你和母亲以后住到哪里去?”我问他。
“这个你不用担心。好了,我要走了。”父亲站起身来,敲着竹竿,走到门口。他的半个身子都已经出了门,他又回过身来问:“你没有什么大的烦心事吧?”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就好。”他点了点头。
其实父亲是想来向我告别的。至少他应该多告诉我一些关于我母亲的事。譬如说她并不是本地人,或者明白地说,她就是来自湖对岸。也许他来诊所向我告别的时候,外面有警察在等他。不,我对村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下午我的同学们来看我,他们都羡慕我能够得一场病。我把厚碧买给我吃的水果软糖分给了他们。他们又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把纱窗门上的铜铃打响,只有灰尘在空气中乱舞。我重新躺在床上,数着无声滴落着的葡萄液,昏昏欲睡。等我醒过来,已经入夜了。我觉得自己分明在坐牢,厚碧给我送来了晚饭。我看到他的头发上还残留着血渍。我嚼了一口肉,味道不对劲,吐了出来。我不喜欢吃狗肉。我装作我的胃口不好,最后只喝了点紫菜汤。厚碧似乎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也没有说什么,提着竹篮走了。那个给我换药的女护士每次都是在我睡意朦胧的时候才走进房间,她的步履轻盈,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我想我总得抓到她一次。
半夜里起了风,我的睡意被窗子的哐当声给惊跑了。我睁开滞涩的眼皮,墙上的挂历在风中翩翩起舞。我试图下床把门窗关好,可我得首先把架子上的输液瓶解下来,举在我的头顶。可这样一来,我根本腾不出多余的手。我干脆走出诊所,来到街上。风很大,几乎要把所有的树木都拔地而起。天上的星星躲到了云层里,整个村子沉陷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左右打着转,好像风把方向也吹走了。我看到远处有一点光在朝我走来,是我的母亲。她的手里抱着一个注满蜡油的碗。在这样大风的天气里,火苗尽管像幡旗一样摇曳不定,但始终没有熄灭。我问她现在是几点了,为什么看不到一个人。她说她在村后的山里找到了一个洞。“今晚有暴风雨要来。”她走在前面带路,背着个竹篓。我跟在后面,手里举着一个瓶子。我们穿过在深夜里变得更加密致的竹林,沿着长着芦苇的高低不平的田埂,来到山里面。山洞离茶场不远,掩映在一丛灌木之后。母亲掀开竹篓的盖,把放在里面的乌鸦一只只取出来。
“我把灯给你。你待在这里不要动,顺便把它们照顾好。”
“那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些柴来,给你烧个火。”
她在骗我,我知道她是在骗我。可除此之外,除了谎言,我究竟还能知道什么?那棵院子里的石榴树被母亲迁到了山洞里,我把药液瓶挂在树杈上,倚着岩壁唱歌。那是我们花了一个学期才终于学会的歌。可惜每次上音乐课的时候,我只是象征性地张着嘴巴,在人群中充个数。玻璃瓶里的药液不久就滴完了,我的血液开始倒流。我感到窒息和恐惧,便抓起身边的乌鸦往嘴里咬,像挤压一枚枚早已腐烂的脐橙。另一个世界已经死去,我如此绝望地试图使自己站在平衡之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