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产到消费:资本主义拜物教批判的历史性反思
2014-04-29荣鑫
荣鑫
[摘 要]对商品形式的反思与批判构成资本主义拜物教批判的核心。在资本主义社会,商品的生产与交换成为普遍的社会现象,商品形式也成为该社会中普遍存在的物的形式。劳动产品一旦采取了商品的形式,就获得了神秘的性质,成为资本主义拜物教产生的现实基础。资本主义拜物教批判正是要揭示商品的这一神秘性质,恢复使用价值相对于商品形式的本真性地位。随着生产时代向消费时代的转变,一种可以标示社会身份的符号价值被引入商品的内在结构当中,使价值形式产生的社会前提变得更加复杂,也使资本主义拜物教批判需要做出进一步的历史性反思。
[关键词]商品形式;拜物教;消费社会;符号价值
[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4)01-0000-05
随着资本生产的发展,特别是二十世纪福特主义—后福特主义生产机制的产生,社会现实发生了巨大变化,表现为“由生产时代向消费时代过渡而发生的全社会范围的变革”[1](p.6)。这种变革是具有总体性的,它不仅是劳动资料、技术水平等物质因素的变革,更是在个体心理、价值观念等精神领域内发生的变革。在消费社会,价值观念的变革表现为这种观念的形成,即将消费而不是生产视作构建社会关系、推动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力量。这种观念的形成当然离不开消费社会的现实,它看似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时代的矛盾关系的简单逆转,但这种转变在根本上适应了资本逻辑的内在要求,是资本逻辑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具体体现。同时,生产时代向消费时代的转变引发一场发生在人们内心深处的价值观革命,其中最直接地引起了人们对物及其与人之间关系认识的根本性变革,使资本主义社会中流行的拜物教观念发生了历史性变化。因此,对拜物教观念的历史性反思是分析当今时代特征的重要方面,构成现代社会反思与批判的理论基石。
一
拜物教批判是马克思社会批判的理论基础,以拜物教批判为中介,马克思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批判深入到现实层面,因此达到比以往的旧的唯心主义更高的理论水平。拜物观念是对物的崇拜,归根结底是对物化了的社会关系的崇拜。在资本主义社会,拜物观念首先表现为对商品的崇拜。商品本来是人的对象化的结果,是人的本质的积极体现,但在资产阶级社会,人的本质活动成为反对人自身的东西。因此,商品的生产水平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资本对劳动实施阶级压迫的程度。这种物反对人的社会现实在根本上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特征的必然显现。资本对劳动的统治在生产过程的各个环节中都有具体体现。占有资本即占有生产资料、劳动对象甚至劳动者这些具体劳动不得不倚重的生产要素,而颠倒了的劳资关系在现实生产中处处表现为劳动的“失语症”。劳动丧失对生产过程的总体控制,甚至连同劳动的意识都失去了批判现实的能力。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在意识中不断地被合理化,这些都应归功于拜物观念的盛行与演变。
商品崇拜在日常生活中更集中地表现为对货币的崇拜上。商品只不过是货币的“观念的或想象的形式”[2](p.113)。商品的价值归根结底还需通过货币这一外在形式表现出来。“商品的生产是以货币的观念形态为先导的”[3](p.229),所以商品拜物教在实质上就是对以观念形式存在着的货币的崇拜,只是货币崇拜采取了更自然同时也更抽象的形式。货币本来是为了交换的便利创造出来的,在根本上,它是人类社会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在资产阶级社会,人类交往的产物反过来成为制约交往发展的因素,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抽掉了人的自然本性,扭曲为一种量的关系即货币关系。“货币本来是一切价值的代表;在实践中情况却颠倒过来,一切实在的产品和劳动竟成为货币的代表。”[4](pp.94-95)
在资本生产时代,商品拜物教与货币拜物教都不过是对资本本性的崇拜。“货币是资本的最初的表现形式”[2](pp.167-168),是“同商品本身相分离的、物化的交换价值”,它的这一属性使“货币同时成为资本的已实现的和始终可以实现的形式,成为资本的始终有效的表现形式”。[4](p.90)货币之所以能够成为资本,在于货币是一切其他商品的象征形式。在货币中可以发现其他任何商品的影子。货币的这种奇特能力正是其抽象性质的外部表征。然而,货币如果不进入流通而只是作为价值的储藏手段,它还不是资本;它只有进入流通,才具备成为资本的基本条件。货币成为资本的关键在于其具备榨取他人劳动的能力,而这只有在它能实际地进入资本生产过程转化为资本生产的要素的前提下才能够实现。工人阶级的剩余劳动通过对象化到商品的生产中,从而物化为商品,在流通中实现剩余价值。换言之,剩余价值的生产必须在现实的劳动过程中完成,而在现实生活中,这一过程是被遮蔽了的,资本的自我增殖能力被合理化甚至被视为资本的天然属性。这便是颠倒了的社会现实在人脑中形成的对资本的盲目崇拜,即资本拜物教。因此,资本拜物教是对资本自我生息、自我繁殖能力的崇拜,而其在实质上是对资本占有劳动的能力的崇拜。
拜物教的形成离不开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观念颠倒的根源在于社会现实本身的颠倒。在资本主义社会,一切拜物教观念都必须追溯到资本生产这一社会前提,而正是后者构成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主要对象。拜物现象的出现并非源于“物”的自然属性,而恰恰来自于其自然属性对社会属性的遮蔽。“商品的神秘性质不是来源于商品的使用价值”,同样“也不是来源于价值规定的内容”,而是来自商品的形式本身,这种形式将商品本身所包含的人类劳动的社会属性进而建立在生产劳动基础上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商品本身所固有的属性,藉此,商品天然地具有进入社会交往系统的能力,并借助商品的生产与交换,资本主义生产体系才得以维持并不断发展下去[2](pp.88-89)。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出现积极推进物的社会意义发生现实转变。在传统社会中,物承载着特殊的社会意指功能,它象征封建家族的尊卑序列,是家庭伦理关系的表征。现代生产摧毁了传统社会的伦理境域,打破了一切固有的宗法、伦理观念,也割裂了物与宗法关系的自然纽带。物的象征意义不断被新的社会意义所替代。在资本生产时代,物总是以商品的形式出现,商品的首要功能是满足人们特定的实用性需求。此外,社会交换过程改变了商品的存在形式。它不再只是感性的实体性存在,而是具有了超越感性的社会意义。通过交换,商品突破劳动产品具有的私人性质,一跃成为社会总产品的一部分并因此成为社会关系的化身。商品正是利用外在的自然属性掩盖了生产在由私人走向社会的过程中为资本实现社会统制所用的本质。因为正是商品的自然性质掩盖了商品与劳动的同质性。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的一切属性都被当成商品的自然属性为人们所接受,并且在从商品到货币再到资本这一不断抽象化的逻辑序列中,深埋在人脑中的物恋形式不断观念化为脱离生产实践的抽象本性。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正是对这一不断加深的神秘化过程的反向实施,在对现实生产的深刻认知的基础上对这一神秘化过程进行洋葱式的剥除,揭示商品的神秘性质产生的现实基础。因此,拜物教批判是对物的神秘性质的祛魅。
二
资本不断要求增殖自身的本性推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断在广度和深度上延伸。在广度上,资本主义生产不断突破地域的界限,实现资本空间的全球布展;在深度上,资本生产不断借助自我革新的方式实现生产机制的现代转变,机器大工业以及福特制与后福特制生产机制的出现都是其积极成果。生产方式的变化推动社会现实发生积极转变。作为资本生产发展的重要结果,一种被称为消费社会的社会状态得以形成。
消费社会以大众消费的出现为外部特征,但这并不是消费社会的根本特征。消费社会与生产社会相区分的标志并不简单地表现为生产活动和消费活动的活跃程度,也并非生产与消费在资本生产过程中的简单转换,消费社会在根本上是种以消费为权力控制方式的社会状态。因此,消费社会虽然表现为消费在全社会范围内的普遍化与大众化,但它更是大众通过消费受控于资本主义生产体系的社会状态。在生产社会中,大众主要通过异化劳动受控于资本主义生产体系。生产劳动是工人受役于资本的现实途径与外在表现。它通过一系列外在的规定性诸如时间和空间的方式对工人实施规制。换言之,在生产社会,资本通过占有工人身体的方式实现对工人的现实改造。而在消费社会,控制方式实现了现实转变,从以生产为主导转向以消费为主导,大众通过消费而不是生产受控于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吊诡的是,在社会控制方式上的这种变化并不以政治的、军事的方式实现,而是通过更加巧妙、更加“人性”的方式实现的。消费不是与“主动生产相对的被动的吸收和占有”,消费的主动结构为现代生产所用,成为现代生产意义铺陈运动的重要载体,因此它是“一种[建立]关系的主动模式”,是“一种系统性活动的模式,也是一种全面性的回应”[5](p.222)。换言之,消费同生产一样,成为现代生产的“主动的结构”[6](p.130)。通过消费,物的序列及其社会功能能积极地为消费者所认同,并借助消费,人们建构起自我的社会定位。从社会生活的微观层面来看,消费如何成为一种主动的关系建构模式,成为现代生活意义的载体,与消费社会中的特有的观念抽象有深层关联。为与生产社会中人的抽象力相区分,我们且称与消费社会相适应的这种抽象为二次抽象,相应称生产社会中的抽象为初次抽象。
无论初次抽象还是二次抽象都是对物的价值的抽象,只不过初次抽象是在物的实用性之外抽象出物的价值形式,而二次抽象则是在物的实用性之外抽象出物的符号性价值,以此为基础再抽象出商品的价值形式。与初次抽象相比,二次抽象更加复杂,它要在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之间插入符号价值,并以之为中介创设一个充满符号意义的资本空间。因此,把握符号价值是区分初次抽象与二次抽象的关键。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曾指出,在现代生产体系下,商品已经“不仅是一种实用的东西,它具有一种符号的社会价值”,而且“这种符号的交换价值”可能“是更为根本的”。在他看来,物的使用价值只是对物的实用性的占有,“只不过是一种对物的操持的保证”。[7](p.2)在现代生活中,“广告、包装、展览、时尚、‘解放了的性、大众媒介和文化、商品的激增,符号和景观数量的扩大”是商品的意义发生变化的现实前提,物在其实用性意义之外,被赋予了诸多符号性、象征性意义,物成为“风格、声誉、奢侈、权力等的表达和标志”。[8](p.5)
符号价值并非出自主观的猜想或臆测,它的出现与社会现实具体地说社会生产体系的发展有密切关联。符号价值的形成与物的功能性转变有直接关联。在生产社会中,物的实用性是其价值产生的物质基础,然而,正是价值这一抽象形式却成为商品的一切神秘性质的根源。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正是对这一神秘性质的祛除。现代生产体系的神秘性质并没有就此终结,而是采取了更加隐蔽的形式。这种形式正是以拜物教批判的终点作为起点,在物的实用性基础上进行再次抽象,只不过它是在另一层面即符号意义的层面上进行的。在分析物的功能及意义转变之前,需要对物的范围加以明确界定。因为笼统地将商品等同于物并不有助于厘清思路,甚至会适得其反。“物”是商品,但并非所有商品,需要撇开那些纯装饰性的物。纯装饰性的物在现代生产体系建立之前就已存在,它们的出现完全是出于一种审美意义或象征意义上的考虑,其本身就是一种纯粹符号意义上的存在。作为承载符号意义的现代物是日常生活中广泛存在的物,它们以实用性价值为基础,是日常生活的重要构件。这些实用性的物在现代商品生产体系中发生了积极的功能转变,作为其转变的前提,现代生产发生了形式上的重要变化。福特制的大规模流水线生产改变了商品的存在方式。商品一改其原初的孤立的、原子式的存在状况,商品的序列化成为现实。在序列化存在中,商品建立了符合自身逻辑的“社会关系”。因此,现代生产不仅改变了自然经济的浪漫主义色彩,而且也已经使商品组建成了一种秩序井然的独立体系——现代生产的“物体系”。鲍德里亚使用结构主义方法对“物体系”进行剖析,建立其消费社会批判理论的逻辑框架。结构主义在社会批判理论中的应用一方面受当时社会思潮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正体现了社会生产本身被结构化的现实状况。物的体系化是物的意义发生转变的现实基础。在现代商品生产条件下,以实用性价值为基础,物的生产构建了一套超越其实体性意义的结构性体系。在这一体系中,物的意义依其在该结构中的存在方式加以区分。因此,物的功能、意义不再从物与人之间的二元结构中获得,而是来自于物的结构本身。这是现代生产在物的存在意义上引入的新状况。在传统社会,物的存在更多体现在它的实用性意义,或是家庭关系的象征物、附庸;在生产时代,物的存在只是资本生产的物质载体,其实用性被价值形式所役使,因此是价值增殖的物质基础。到了消费时代,这一切都发生了根本改变。物的存在及其意义都要服从于结构的内在规定。具体来说,物的意义由其在结构网络中所处的位置决定,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则由其差异来规定。正如语言符号的差异构成了言语的意义来源一样,现代物也正转变成为隶属于物的体系的符号,物变成一种“符号—物”。在物所构成的结构中,“使一个符号区别于其他符号的一切,就构成该符号”[9](p.168)。物的意义不在于它的实用性,而在于它与他物之间的对立当中。“确切地说,不存在什么符号,只有符号之间的差异”,而且“惟有凭借符号之间的差异,才可能将功能、价值赋予符号”[10](pp.164,165)。因此,在对现代商品的消费、对物的现实操持过程中,经“由物以及物性的操持方式表征出来的差异性意指关系”[7](代译序)进入到社会生活领域,实现对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现实操控,并且“在这种建构过程中,物成为某种社会意指,并逐渐地转化为一种社会存在中意会的符码”[7](代译序)。依此逻辑,物的意义发生积极转变并成为标示人的社会关系、构建新的象征秩序的重要媒介。物成为社会话语的特定形式。
人们对符号价值的新型崇拜在观念层面离不开抽象力的积极劳作。物不会自然地形成内在的逻辑结构,和语言一样,它的符号性意义来自于生产过程之外的抽象赋予过程。这一赋值过程在其外在表现形式上主要指现代生产体系中因工艺美学的引入带来的产品设计过程以及现代媒介对商品符号性意涵的后期补偿过程。这些具体过程都以人类抽象力的提升,具体地以对物的符号价值的深刻体认为基础。随着现代生产的发展,符号价值对于物存在的意义愈益重大。符号价值直指物的“二次度功能”(secondary function)。所谓“二次度功能”是指物对人的社会地位、身份进行象征性或符号性意指的功能,是鲍德里亚构建物的意义体系时使用的关键术语之一。物的意义转变引发消费意义的积极变化。消费不止为了实用,更是对物的“二次度功能”的“占有”,因此它“并非建立在对需求和享受的迫切要求之上,而是建立在某种符号(物品/符号)和区分的编码之上”[11](p.50)。通过消费,物体系的区分逻辑也扩散到人的社会关系建构过程中,消费过程就此蜕变成为主体建立社会关系的重要场域,而物的区分原则也随之成为主体间相区分的原则。所以,在消费社会“物与其说是具有客观的理性,不如说是具有某种神性:如果物不能发挥作用,那么它将失去其潜在的力量”[7](p.33)。这种神性的作用就体现在它仿佛先天地就是人的社会属性及社会关系的缔造者。物的功能转变是人类抽象力作用的结果,其中含有工艺美学的先在性设定、大众媒介的后期补偿,但最关键的,也是通常最易为人所忽视的,是每位消费公民在头脑中接收并积极地吸纳物的符号价值。人们惯于将广告的社会情境移植入其现实生活场域,用其中灌注的符号逻辑来重新架构现实生活。一旦完成这一想象的逻辑与现实的生活间的弥合,消费就能从可能走向现实,商品的符号价值就真正具有了现实意义。然而,这一从想象的可能走向现实的过程不可能离开抽象力的劳作,当然所谓“抽象力的劳作”完全有可能是在潜意识当中进行的。
三
初次抽象和二次抽象是对生产社会和消费社会中人类抽象思维能力的总体概括。二次抽象在其逻辑形式上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在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之间“插入”了一个符号价值。但在其思想实质上,二次抽象绝非插入一个概念那么简单,正如同资本主义生产的实质也绝非在商品生产过程中插入“交换价值”概念那么简单一样。初次抽象和二次抽象都是人类对社会现实进行主观把握的思维过程,但它们所面对的是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社会现实,因此二者在表现方式及反映内容上都存有差别。对二者加以深刻认知与把握必要以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分析为前提。换言之,批判分析生产社会与消费社会的社会现实为理解初次抽象与二次抽象提供必要的思想准备。
事物的存在与发展由其内含的主要矛盾及矛盾的主要方面决定,把握社会现实也要从分析其由以生发的根基入手。商品生产是现代社会的细胞形式,对生产社会和消费社会的批判分析要从分析商品/物入手。在生产社会,物刚刚从家族关系的象征序列中挣脱出来,它对人来说仅具有实用性价值,因此物能够被生产出来完全出于实用的考虑,它能进入消费正为了满足人类的实用性需求。马克思指出人类物质生产活动的前提是吃、喝、住、穿等基本需求及建立在生产发展之上的新的需求。这些需求是人类进行生产的动机,是历史活动的前提。在生产社会,初次抽象在物的实用性之外抽象出物的价值形式即劳动产品的商品形式,这种抽象不仅维持资本主义生产的有序运行,更是资本主义社会一切神秘性质的源泉。因为在商品形式中蕴含了该社会中人类社会关系的全部,物的存在形式成为人类社会关系的本质来源。正因此,马克思要进行人与物关系的“拨乱反正”,要进行资本主义社会的拜物教批判。这种批判正是建立在对人与物之间关系的正确认识上,揭示拜物现象产生的真正基础,从而将物从其神秘性质中解放出来。因此,拜物教批判是对初次抽象的克服。在消费社会,物的意义建构已不再在人与物的役使过程中完成,而是建立在人对物的真正意义上的“拥有”。“拥有”关系区别于海德格尔所谓物在经历主体的长期操持后所形成的上手性,因为后者在根本上还是建立在物的实用性的基础上,物仍是工具性存在。“拥有,从来不是拥有一件工具,因为这样的事物会将我带到[外在]世界,拥有,永远是拥有一样由功能中被抽象而出的事物,如此它才能与主体相关。”[5](p.100)在“拥有”的关系中,物不再是仅具实体性的物自身,而是成为可以意指人类社会关系的具象化存在。主体正是透过这个由物所构成的体系重新构建社会关系,并由此重构整个社会现实。二次抽象是对刚刚从神秘性中解脱出来的物的实用性的再次抽象,但这次抽象是在实用性之外抽象出符号意义。它是对物的意义的改变。物对于人来说并不仅是实用性的存在,更是象征性存在。物的功能在于其可以满足人的地位、身份构建的需求。如果说对实用性的需求还是真实的,那么这种象征性地位的需求则是虚幻的,因为这种象征地位的构建不过是人类自我实现的虚幻的、扭曲的形式而已。二次抽象正是要抽象出这种虚幻的象征性价值——对身份、地位具有标示作用的符号价值,并将此作为交换价值的物质基础。如果说初次抽象是建立在真实性基础上的抽象,那么二次抽象则完全采取了幻化的形式。在二次抽象的批判领域,用于进行生产社会批判的经典政治经济学理论,特别是劳动价值论已经显示出理论局限。劳动过程的简单分析,特别是劳动时间的算计已不能准确得出商品的价值量,此外还必须考虑到它的符号性价值。就此看来,二次抽象是比初次抽象更为复杂的、更加虚幻的抽象。因此,现代商品生产所缔造的拜物教必将更为复杂、更难为人所识破。
初次抽象与商品价值形式的形成有内在关联,它是构成生产社会的拜物教观念的基础。二次抽象则与商品的另一种价值形式相关。在消费社会,以实用性为基础的商品还必须作为结构中的符号才能被生产出来,并在消费中作为一种符号性的存在起到社会意指作用。物的价值在商品的符号性存在中表现为符号的交换价值,这种价值形式与消费社会特有的拜物教观念具有内在关联。消费社会中流行的与其说是对商品的崇拜,倒不如说是对符号的崇拜。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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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北方工业大学思想文化与社会发展研究所讲师,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博士后研究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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