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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奥尼尔与曹禺戏剧创作中的女性悲剧意识刍议
——以《榆树下的欲望》与《雷雨》为例

2014-03-31赵素花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4年10期
关键词:繁漪奥尼尔曹禺

赵素花

(河南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焦作 454000)

作为中美戏剧史上的代表作家,奥尼尔与曹禺的关系早已是研究者们所瞩目的问题。主要涉及到奥尼尔对曹禺的影响、相似的悲剧观、创作主题、人物形象、戏剧艺术和叙事策略等方面,而对两者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女性悲剧意识研究有限。鉴于上述研究现状,文章以两位剧作家的代表作《榆树下的欲望》和《雷雨》为例,探讨其作品中的女性悲剧意识。

一 孕育女性悲剧意识的土壤

作家在童年时期生活中所获得的生存体验往往会成为其创作的源泉。“童年经验作为先见意象结构对创作产生多方面的影响。一般的说,作家面对生活时的感知方式、情感态度、想象能力、审美倾向和艺术追求等,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制于他的先在意象结构。”[1]在缺失母爱的童年中遭受到的种种不幸,是孕育奥尼尔和曹禺剧作中女性悲剧意识的土壤,他们在各自的剧作中呈现出女性悲剧的不同感情基调。

奥尼尔的父亲是一名演员,全家人跟随父亲的剧团巡回演出,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母亲悲剧的一生对他影响深刻——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婚前情感生活放荡不羁,婚后嗜酒如命的老奥尼尔,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忍受丧子之痛和病痛折磨,生产奥尼尔时难产,吝啬的丈夫为了省钱请来的庸医用过量的吗啡给她止痛,致使她染上毒瘾。

曹禺出生于一个没落的封建官僚家庭,尽管家境富裕,仆役成群,但家庭气氛压抑、沉闷。他自幼丧母,父亲在家里独断专行,童年生活孤单、寂寞并缺乏母爱。

两位剧作家的亲身经历给他们带来了无法愈合的精神创伤,并成为他们创作的源泉和动力。他们对父亲都又爱又恨,而又都终生向往母爱,都感到自己永远是精神上的被放逐者,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精神归宿。于是,“母亲”成为奥尼尔和曹禺一生的向往,“家”成为他们创作中最重要的主题。[2]相似的成长经历和缺失母爱的不幸家庭背景使奥尼尔和曹禺都在作品中注重女性悲剧意识的体现,融入了各自的创作思想和不同的文化内涵,从而显示出了本土性和独创性。

二 对古希腊悲剧精神的继承与发展

作为悲剧的源头,古希腊悲剧往往被称为“命运悲剧”。由于当时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当人们不能对自然现象做出合理解释时,就会认为冥冥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称其为“命运”。古希腊悲剧往往以人与“命运”的斗争为主题,表现主人公的个人意志与“命运”之间的冲突。古希腊悲剧精神就是悲剧主人公在面对不可避免的苦难与毁灭时所表现出来的誓死不悔的抗争精神和坚毅的行动意志,虽然这种抗争都以悲剧告终,但却是积极、主动的,充分体现了人的主体意识。

奥尼尔和曹禺都深受古希腊悲剧影响,在其作品中都不同程度地体现着古希腊悲剧精神,又在创作中融入了各自的独特观念、社会现实和时代特征,对古希腊悲剧精神进行了创造性的继承和发展。

奥尼尔的悲剧主人公都不断追寻理想,虽然最终或失败、或毁灭,但他们承受苦难的巨大耐力和永不放弃的斗志体现了对古希腊悲剧精神的继承。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是天上的神或人神所生的英雄,而是生活在现代社会中各个阶层、尤其是社会底层的人们。其生存状况与精神痛苦体现了现代人普遍面临的精神困惑和危机。深受弗洛伊德现代心理学的影响,奥尼尔的悲剧主要致力于揭示人的内心世界,所关心的不再是人与神的关系,而是人与灵魂、人与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之间的关系。在《榆树下的欲望》中,弗洛伊德的性意识、潜意识被用来探求人物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思想、剖析悲剧主人公行为的心理动机,把悲剧产生的根源归于人物的“俄狄浦斯情结”。他清楚地看到现代社会中“物”对人的异化和普遍存在于人类内心深处的精神危机是人类悲剧的根源所在,奥尼尔创作悲剧的宗旨是“把希腊悲剧的情节放在现代环境中。”[3]他的创作致力于探索现代社会悲剧的根源,并试图寻找能够使人摆脱精神痛苦,重获新生的途径。

曹禺的戏剧创作也在许多方面受到古希腊悲剧的影响。在解释《雷雨》的象征意义时,曹禺曾说这部戏“与其说是受近代人的影响,毋宁说受古代希腊剧的影响”。[4]曹禺表现在《雷雨》中的命运观与古希腊悲剧极为相似。剧中的主人公都在命运的泥潭中挣扎,不惜以性命为代价与命运进行抗争,最终又都未能挣脱命运之网。侍萍三十年后又阴差阳错地来到周公馆;四凤和同母异父的哥哥周萍相爱;周萍和年轻单纯的周冲同时爱上四凤,所有这些偶然的背后仿佛有一只手在操纵着人物的命运。

三 女性悲剧意识在两位剧作家创作中的不同诠释

在奥尼尔和曹禺的剧作中,都表现出了对处于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的关注,尤其是对受到社会和性别双重歧视的女性群体的关注,体现了对女性的同情和崇敬以及对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体系的无情揭露和抨击。他们作品中的悲剧人物,特别是女性人物,具有迥异于古典悲剧人物的鲜明现代性特征。如《榆树下的欲望》中的女主人公爱碧和《雷雨》中的女主人公繁漪,都代表挣扎在欲望之海中的极端的现代女性形象。

奥尼尔不是一个男权主义作家,他是一位同情女性、尊重女性的跨越了性别差异的作家。[5]在人物塑造上,奥尼尔突破了传统的女性悲剧人物模式,以一种不断追求,甚至毁灭的形式来体现其女性悲剧意识。他笔下的女性是圣母型的,她们拥有宽广的胸怀,善于关爱他人,特别是男性,即便违背自己的意愿。正如安·豪(Ann C.Hall)提出的“奥尼尔的女性形象并不是刻板印象(stereotype),在以男性为主体的社会里,她们同时扮演着缺席(absent)和呈现(present)的双重角色)。”[6]

《榆树下的欲望》写于美国从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时期,传统道德和宗教信仰丧失了原有的意义和价值,人们更热衷于追逐物质和肉体的享受,而女性的命运在这种背景下往往以悲剧的形式出现。年仅35岁的爱碧嫁给75岁的老凯勃特,最初的目的是出于对物质利益的追求,想将田庄据为己有,但是,最终却执着地追求爱情,挑战父权社会,表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在强烈的物欲支配下,她与丈夫前妻之子乱伦,产生真正感情后,不惜采取杀子这种极端行为来表明自己痛苦的爱,以毁灭的方式诠释其女性悲剧意识。爱碧身上所体现的是一种被物欲和情欲共同支配的人格分裂状态。奥尼尔便通过这些生动的、淋漓的、凄苦的、无奈的、挣扎的女性人物承载着他对生命之痛的理解,同时也赋予了这些人物以炽热的情感与对生命希望的渴求。[7]

曹禺创作于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时期,人们的思想正处于封建思想的禁锢之中,中国妇女的家庭和社会地位低下,遭受着种种不公平的待遇。曹禺在肯定女性“情欲”的同时,更多地强调了女性的 “情爱”。这与当时 “五四”时期的女性文学家们的观点和“五四”主流话语相合拍的。“只要是顺应爱欲本能的,便是崇高的、值得赞颂的;而违背这种爱欲,尽管符合‘名分’,却是罪恶”。[8]

代表作《雷雨》就是中国封建大家庭的一个缩影。剧中塑造了一系列爱憎分明的女性形象,无论是侍萍、蘩漪,还是四凤都在爱恨交织中演绎着各自的悲剧命运。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在曹禺创作的潜意识层面里,她们体现了曹禺的恋母情结——如周萍与繁漪甚至与四凤的乱伦关系。

与奥尼尔剧中女性的强烈物欲不同,曹禺剧中的女性抵制物质诱惑,她们更看重的是对“情”的渴望。因此,生活窘迫的侍萍不为周朴园的巨额支票所动容,她在乎的是他对自己情感的辜负;身为下人的四凤身上也显示出了和母亲一样的道德操守;甚至拥有“雷雨般”性格的繁漪也一点儿不像爱碧那样具有强烈的物欲,她对周家的房子、家产没有丝毫留恋,竭力想与所谓的“爱人”——周萍逃离这所禁锢她灵魂的周公馆。曹禺说他喜欢繁漪……看重的是在她被抑压的乖戾背后那颗渴望自由的灵魂。繁漪,与其说她是繁漪,不如说她就是曹禺的情感的化身。我们看到,由于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才诞生出另一个渴望自由的美丽的灵魂。[9]

总之,奥尼尔和曹禺在各自作品中对古希腊悲剧精神进行了创造性的继承与发展。同时,又将各自的创作观念、社会现实和时代特征融入其中,赋予其笔下人物迥异于古希腊悲剧人物的特征,从而体现了各自独特的女性悲剧意识。

[1]童庆炳.作家的童年经验及其对创作的影响[J].文学评论,1993(4):59.

[2]冯涛.美国的悲剧与中国的悲剧——曹禺与奥尼尔的悲剧人物比较[J].戏剧,1998(1):24.

[3]弗吉尼亚·弗洛伊德.尤金·奥尼尔的剧本——一种新的评价[M ].际良廷,鹿金,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370.

[4]田本相.曹禺传[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161.

[5]卫玲.还原一个真实的奥尼尔——奥尼尔不是男权主义的作家[J].学术界,2011(3):90.

[6] Ann C. Hall. Women in the Plays of O’Neill [M].Carbondale: 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1993:16.

[7]卢伟敏.评奥尼尔剧作中女性的浪漫与悲剧形象[J].文艺争鸣,2012(9):105.

[8]刘芭.曹禺戏剧世界中女性的生命本相——论曹禺四大名剧中的主要女性形象[J].名作欣赏,2007(18):61.

[9]田本相.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为纪念曹禺百年诞辰而作[J].文学与文化,20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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