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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文学中的城市表述方法
——以《舞舞舞》为例

2014-03-29王嘉临

东北亚外语研究 2014年4期
关键词:村上春树都市小说

王嘉临

(淡江大学 外国语文学院,台湾 新北251)

村上春树文学中的城市表述方法
——以《舞舞舞》为例

王嘉临1

(淡江大学 外国语文学院,台湾 新北251)

熟悉村上春树的读者们都知道,村上喜爱很多美国作家,其中菲茨杰拉德可说是他第一推崇。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城市表述”上的关连。从初期的《1973年的弹子球》到最近推出的《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都市表述”贯穿了每个时期的小说创作。然而在其过渡期的作品中,村上春树跳脱“都市小说”以个人为主题的形式,融入“地铁沙林事件”、战争、高度资本主义等社会议题,这些小说更是突出了村上其创作开拓的领域。因此本文聚焦《舞舞舞》,寻访在“过渡期”阶段村上文学中“城市表述”的转变。

《舞舞舞》;村上文学过渡期;城市表述;高度资本主义;自我追寻

一、前言

熟悉村上春树的读者们都知道,村上喜爱不少美国作家,其中菲茨杰拉德可说是他第一推崇。就如同村上在他的译作《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后记”中所言:

……如果有人要求我“举出迄今为止人生中遇到的最重要的三本书”,我不用思考,答案早有。那就是这本《了不起的盖茨比》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雷蒙·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哪一部都是我人生(身为读书人的人生,身为作家的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小说。要是无论如何再让我只能挑选一本的话,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起的盖茨比》。如果没有和《了不起的盖茨比》相遇,我甚至觉得自己说不定会写出和现在完全不同的小说(或者说不定什么都不写。因为那是纯粹的假设性话题,自然不会有正确答案)。

(村上春樹,2006:333)

通过以上村上对费兹杰罗的推崇可得知,村上的创作与费兹杰罗的影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连。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城市表述”上的关连。如同文艺评论家松本健一(1997:101)所言:“就我国目前文学状况而言,描述‘都市’亦或是以都市为表征描述都市中‘都市人’性格形成为主题的小说在我国真正登场。简单来说,像费兹杰罗那般的‘都市小说’尚未出现。(中略)不过日本都市小说的前兆已出现。村上春树的《1973年的弹子球》及村上龙《寄物柜里的婴孩》可视做日本都市小说的前兆。”

从初期的《1973年的弹子球》到最近推出的《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城市表述”贯穿了每个时期的小说创作,足见“城市表述”对其个人的艺术创作有非比寻常的意义。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在过渡期的作品中①,村上春树跳脱“都市小说”以个人为主题的形式,融入“地铁沙林事件”、战争、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等社会议题,凸显出村上创作开拓的方向。

在本文的以下部分里,将以过渡期的首部作品《舞舞舞》为研究范畴,探讨《舞舞舞》中的“城市表述”,并分析作品中主人公“我”的自我追寻方式,将之与其它村上作品加以对照。

二、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语境下的城市表述

村上于1988年10月发表的《舞舞舞》延续了初期三部作以第一人称“我”为主人公的写作特色,但在本部作品中,作者更将触角延伸至“1980”年代。首先在《舞舞舞》的一开头便清楚表示小说中的时间为“一九八三年三月”(村上春树,1988:6)。为什么是1983呢?1983年日本的经济因石油价格的下跌及对美外销需求的增加,终于摆脱长久以来的低迷状态进入了经济复苏的阶段。山下真史(2008:74)也曾论及在日本经济史上“1980年代初期”的特殊意义:“1982年日本也在中曾根首相的领导下开始了新自由主义改革。中曾根内阁制定了金融自由化、放宽限制、国营企业的民营化的方针,将外需主导型经济结构变为内需主导。而其扩大内需的政策之一便是推动大规模的都市开发及地域开发,在此氛围之下日本进入了以消费为主导的社会。”

由以上论述可知,“1983年”不单只是历史上的一个年份,更是日本进入了高度资本社会的时代。在这样的社会变迁之下,即叙述者在小说一开始便藉由与消费主义密切相关的空间——饭店,来探讨80年代的都市空间。

我走上呈和缓斜坡的入口步道,走进擦得闪闪发亮的旋转门。门厅像体育馆一般宽敞,天花板是挑高的。玻璃墙一直延伸到最上方,从那里射进来灿亮的阳光。地上配置着大尺寸看来颇昂贵的沙发,其间搭配有大量气派的观叶植物盆栽。门厅深处有豪华的咖啡厅。在这种地方点三明治就会送出名片大小排成四片的高尚火腿三明治,用大银盘装着端出来。相当于谨慎节俭的一家四口午餐的价钱。墙上挂着一幅好像市画北海道某处沼泽地的三迭塌塌米房间那么大的油画。虽然称不上特别有艺术性,但可以确定是看来很气派的大幅画。避雨檐下徐缓的斜坡,闪身跨入打磨得光闪闪的旋转门。

(村上春树,1988: 43)

相较于旧海豚饭店“黑暗的走廊深处堆积着剥制的羊、满是灰尘的毛皮、发霉的资料和变成咖啡色的旧照片的那种饭店” (村上春树,1988: 10)简单纯净的摆设,新海豚饭店将“旋转门”、“大型购物中心”、“室内游泳池”等各种时髦的元素汇聚一堂,作为一种消费的空间,与资产阶级、城市和市场经济的发展联系在一起。而像这样经济、社会、文化等权力关系结合在一起的都市问题,不单只是反应在“新海豚饭店”这个个案上,更是80年代都市空间的表征:

跟从前比起来,海豚饭店所在的区域可以看出明显的变化。当然说是从前也只不过是四年多一点前而已,因此我们从前看过的或进去的店大都还照老样子留下来。街的气氛基本上也和以前一样。但即使这样这附近有什么正在继续进行着则可以一眼看出来。有几家店把门关上了,挂着预定建筑的牌子。也有实际在建筑中的大楼。一些汽车可以开进去买的汉堡店、名设计家的名牌服饰店、欧洲车的展示间、中庭种有沙罗树的崭新设计的吃茶店、采取大量玻璃的亮丽办公大楼,这一类从前没有的新型态店铺和建筑,把从前色调老旧的三层楼房、或挂有门帘的大众食堂、经常有猫在暖炉上睡午觉的糕饼店之类的,好像往后推开似地陆续出现。就像小孩换长新牙的时候一样,街容一时呈现着暂时奇妙共存的现象。

(村上春树,1988:50-51)

1980年代随着日本的经济腾飞,也带动了东京的快速发展。在高度资本主义进程中,摩登的摩天大楼和后现代主义学派的建筑物大量的被建造起来,街上充斥着现代的大众消费文化,东京的城市面貌有了巨大的转变②。而这样资本主义的风潮不仅止于大都市中,它也吹至了中小型城市——札幌。文本中描述到在高度资本主义都市空间的开发过程中,传统的老旧商店等建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摩天商业酒店大厦、商场、办公大楼,札幌化身成为摩登之都。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相较于之前的作品大多以70年代为舞台,《舞舞舞》虽将时空背景转移至80年代,但与初期三部曲系列并置,以东京、札幌的都市做为小说舞台,展现了村上对都市的关切,可见村上对都市的凝视从未停歇。同时在《舞舞舞》中通过对城市空间的描写,村上春树加入社会的演变与高度资本社会的价值观,描写出资本主义的高度发展期中商业化、消费化的加深与信息化的普及,更进一步探讨此脉络之下的生存问题。

三、“我”的自我追寻

高度资本主义不仅在物理空间上改变了城市的外貌,而且同时在精神与意识的层面上影响着人们的生活:

我所住的是这样的世界。只要能拥有港区的房子、欧洲车和劳力士人家就认为你是一流的。真无聊。没有任何意义。也就是,我想说的是,所谓必要是这种被人为作出来的东西。不是自然产生的东西。是被捏造出来的。没有必要的东西,却给你是必要东西的幻想。很简单喏。只要不断地制造这种信息就行了。说住就要住港区、车子要BMW、手表要劳力士。不断不断地反复送出这样的讯息。这么一来大家便打脑子里相信了。住就要住港区、车子要BMW、手表要劳力士。有一种人就认为能得到这种东西便是差异化的达成。认为这样就与众不同了。

(村上春树,1988:128 )

当代资本主义不只反应在都市空间上,同时也渗透到了社会价值观念之中影响了社会生活方式。小说中“五反田”道出了高度资本主义下扭曲的自我认同模式。消费不单只是物品的购买,它更成为了涉及到生活风格、阶级品位等的一种表达方式。消费者消费的重点在于商品所附带的象征意义,高价物象征高收入、高地位、高能力、高文化,消费、物品成为了表现自我的方式。

而这样的异化现象,遍及生活的每一个领域,从性爱关系、朋友关系,到任何一种娱乐,皆是如此:

所谓妓女是如何区别私生活和营业用的做爱的呢?那对我是意想不到的问题。正如我对五反田君说过的那样,因为我以前从来也没有和妓女睡过一次觉。虽然和奇奇睡过。奇奇是妓女。但不用说我当时并不是和做为妓女的奇奇睡觉,而是和以个人的奇奇睡觉。而相反地,我是和以妓女的May睡觉,而没有和个人的May睡觉。因此就算会深究这两种情况,相信也没有意义吧。这是越深入思考越困难的问题。本来做爱这回事到底什么地方属于精神性的,从什么地方开始是技术性的呢?到底什么地方是实像而从什么地方开始是演技呢?充份的前戏是精神性的吗?或是技术性的呢?奇奇是不是真的乐于和我性交呢?她在那电影中真的是在做着演技吗?或者被五反田君的手指探索着背部时真正陶醉了呢?

(村上春树,1988:212 )

性本应是与爱连带,为人类主体性的行为。然而在高度资本主义下,性爱分离,性爱关系成为了一种经济关系,越来越商品化、工具化。在《舞舞舞》中通过了妓女、性工作者的描写来揭示性爱关系在高度资本主义社会下的异化现象。而上述引用中的独白更道出了在这样关系下的疏离和空洞。80年代的日本,处于资本主义的高度发展期,《舞舞舞》以高度资本主义为背景,从都市空间到人际关系等方面反映出了当代社会的异化现象。

面对高度资本主义的社会及异化的力量,主人公“我” 藉由“自我隐闭”来对抗这样的体制及价值观:

我想他们所看到的我的像大概是相当正确的吧。因此他们才都笔直地来到我这里,然而终于又离去。他们认知我心中的正常性,认知我为了继续维持这正常性所显示出我特有的诚实——除了这个之外我想不到别的表现法。他们想要对我诉说什么,想敞开心。他们几乎都是心地善良的人。然而我却无法给他们什么。即使能够给,光是那样也还不够。我总是尽可能努力付出。尽我所能地全部做到。我也想向他们寻求什么。然而结果却不顺利。于是他们便离开了。

(村上春树,1988:20 )

34岁的“我”在工作上“既没有一丝野心,也没有一片希望。只是把来的东西一一有系统地快速解决掉而已”(村上春树,1988:31 )将工作视为换取谋生所需之工具,对工作不抱希望。在与他者的关系上:妻子出走,身边也没有朋友,人际关系断绝疏离。而主人公这样对人际关系无所为的意象通过恋爱的问题更鲜明地显露出来。“我”,在描述到与在电信局上班的女孩的关系时说到:“我想说点什么,但话却无法顺利说出来。我对她怀有好感。像这样两人躺在床上,时间可以过得很愉快。我喜欢为她把身体捂暖,喜欢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中略)不过这些事,一到了要说出口时,却无法用一句话来适当表现。当然不能说爱,但说喜欢也不对。该怎么说才好呢?” (村上春树,1988:17-18 ) “我”和女子无任何情感的交集,和女子之间的交集仅在性爱上。《舞舞舞》中通过主人公对人际关系问题和工作状态的反省,深刻揭示了在都市生活中无希望无所为之隐闭自我的存在形态。深刻的刻画出这类生活在都市中却隐闭自我,与人隔绝,不断重复寂寞孤独,即所谓都市边缘群体,这也是村上都市小说一直以来的风格(松本健一,2010:58)。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舞舞舞》中主人公“我”并非安然接受这样的存在形态。在小说一开始,主人公“我”便提到:“梦中我包含在那里面。也就是说,我以某种继续的状态被包含在那里。梦明显地提示着那种继续性。在梦中海豚饭店的形状是歪斜的。非常细长。因为实在太细长了,因此看起来与其说是饭店不如说更像附有屋顶的长桥。那桥从太古一直细长地延续到宇宙的终极。而我则被包含在那里。有人在那里流着眼泪。为了我而流着眼泪。” (村上春树,1988:1) 不同于村上以往的都市小说,主人公“我”对于都市边缘人的存在并非将其视为自我的价值而给予肯定及认同。《舞舞舞》中“我”对于都市边缘人的存在形态感到不安,表现出对爱情或友情等的渴望,换言之渴望与他者、集体产生连结。

而“我”的这种意识的转变,近几年来已有学者意识到此问题并着手相关研究。例如:山根由美惠(2012:157)便提到小说中“我”的这种二元性、矛盾性乃是源于作家村上这时期对“游荡者(exile)”意识的改变。如同上述山根由美惠的论述,有关小说中“我”的这种意识转变大多从作者、文本生产的时代背景等外部因素切入,将外部因素转入文本之上。本文试图另辟蹊径,将着重于文本之上,根据文本分析的结果,重新定义“我”的这种意识转变。

在小说里“我”身处高度资本主义社会下无力改变的困境。面对隐闭自我、人际关系疏离的主人公“我”不断思索 “这种事情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呢?我想,我已经三十四岁了。要继续到什么时候?”(村上春树,1988:21)他试图突破这样的困境。于是“我”由东京重返海豚饭店展开一场自我追寻的漫游,而在故事第九、十、十一章中也描写到与“羊男”的相遇:

“就像刚才说过的一样,我也会尽可能去做。试着让你顺利连系上。”羊男说。“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你也要尽量去做才行。不能老是安静不动地坐着空想。那样是什么地方也到不了的。明白吗?”

“我明白。”我说。“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跳舞啊。”羊男说。“只要音乐还响着的时候,总之就继续跳舞啊。我说的话你懂吗? 跳舞啊。继续跳舞啊。不可以想为什么要跳什么舞。不可以去想什么意义。什么意义是本来就没有的。一开始去想这种事情时脚步就会停下来。一但脚步停下来之后,我就什么都帮不上忙了。你的连接会消失掉。永远消失掉噢。那么你就不得不在这边的世界生活了。会渐渐被拉进这边的世界来哟。所以脚不能停。不管你觉得多愚蠢,都不能在意。好好地踏着步子继续跳舞。这样子让那已经僵化的东西逐渐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应该还有一些东西还不太迟。能用的东西要全部用上噢。要全力以赴噢。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你确实是累了。疲倦、害怕。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觉得一切的一切好像都错了似的。所以停下脚步。”

(村上春树,1988:119 )

在“我”和“羊男”的对话中,“羊男”提到“正如你所看到的。披着羊皮的老皮,活在人所看不见的世界。被追逐而躲进森林。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那之前我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总之自从那以来就不在人前露面。不要让人看见,不要让人看见,自然而然就变成人家看不见了。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开森林住进这里来。我被安置在这里,负责看守着这里。”(村上春树,1988:116-117 )自我隐闭与社会、群体背道而驰,反而招致格格不入,甚至于是遗落荒寒、无处可处。为了打破自我隐闭的困境“羊男”提到唯有跳舞,才不致于僵化。所谓的“跳舞”,太田铃子(2003:26)认为:“所谓的‘跳舞’是指积极地参与社会,寻求和他人的人际关系,这也是作品中羊男给“我”的鼓励话语。”

然而在《舞舞舞》中之“跳舞”的意象仅如太田铃子所指只是与他人发生连结、参与社会的单纯方式吗?

为了更能明了“跳舞”的意象,兹将作品中有关“跳舞”的描述摘录如下:

他把啤酒喝干。

“不过没关系。一切的一切都失去,我不在乎了。我可以放弃。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太累了。该是到夏威夷去让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OK,把一切都丢下吧。跟你一起到夏威夷去。以后的事,先让脑子完全变空白一次之再考虑吧。我——对了,想做一个正常人。也许已经不行了。但确实值得再试一次。交给你噢。我信赖你。真的噢。自从你打电话给我那时候开始,我就这样觉得了。为什么噢?你有正常的地方。而且那个正是我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我才不正常呢。”我说。“我只是严守着步法而已。只是在跳舞而已。没有什么意义。”

(村上春树,1988:269 )

“我也不是坚持。”我说。“那是像舞步一样的东西。习惯性的东西。身体记得了。一听到音乐身体自然会动。周围改变了也没有关系。因为是非常复杂的舞步,所以没办法考虑周围的情形。想得太多的话脚步会踏错。只是不灵巧而已。不合潮流。”

(村上春树,1988:269 )

在现代社会的舞蹈中,“因为生活的现代化,汽车、建筑、文化的切入,产生了相似的舞动文化观,例如展示乡间情态,集体工作,呼朋引伴的舞蹈,不断工作不断重复相似的工作方法延伸至舞蹈工作中。”(杨淑菁,2008:196)然而小说中“跳舞” 与现代社会的舞动观迥异,并非是随着周遭各种社会的意象发展而变动的生活表象。其乃是像舞步一般,是一种肢体摆动、单纯的动作。通过以上的分析可得知,《舞舞舞》中“跳舞”一方面是打破隐闭自我的框架,寻求与他者、集体连结的象征,另一方面则是不因周遭社会而改变,抱持自我独行社会的二元性共置思维。而“我”的这种看似矛盾的二元性共置思维,藉由小说结尾对“工作”的叙述,明确地呈现出。

街上充满了上班人潮。望着这种光景时,我又感觉到不得不开始工作了。雪好像已经开始读书,我也不得不开始工作。变现实吧。我会在札幌找工作吗?那也不坏,我想。并且跟Yumiyoshi一起生活。Yumiyoshi到饭店去上班,我做我的工作。什么工作呢?没关系,总有什么可以做吧。就算不能马上找到工作,也还可以够吃几个月。

写点什么东西也不错,我想。我并不讨厌写东西。在三年左右毫不间断地做了铲雪工作之后,我的心境变得想要为自己写一点什么文章了。

对,我在追求这个。

单纯的文章。既不是诗,不是小说也不是信,只是为自己写的单纯文章。既没有预约邀稿也没有截稿期限的单纯文章。

(村上春树,1988:252 )

“工作”、劳动是赖以生存的根本,在这里反映出与社会、集体相互依存的一面。另一方面“工作”、劳动并非一昧地迎合社会价值,而是与社会价值相背、保持自我的途径。从《听风之歌》、《1973年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即为“初期三部曲”中,村上春树具体的描绘出主人公与外在、集体二元对立的关系。主人公虽生活在都市中,然而却与社会、集体隔绝,“出场人物都是‘孤立’即‘超然’的状态下存在。”(黑古一夫,2014:16)而到了1988年的《舞舞舞》主人公的“我”也同样是以在都市生活中隐闭自我、孤立的状态登场。但是这一回主人公“我”不再超然,而是对于这样孤立的存在状态感到不安,而渴求与社会、集体发生连结。

而这种与社会、集体之间时而交融时而背离的二元性共置思维,笔者认为是根源于主人公对时代所抱持的两极情感。

我把猫的尸体装进超级市场的纸袋放在车子后面的座位上,到附近五金行去买一把铲子。而且打开实在好久没开了的收音机开关,一面听着摇滚乐一面朝西边去。大多是无聊的音乐。Fleetwood Mac , Melissa Manchester , Bee Gees , K.C. & The Sunshine Band , Donna Summer , Eagles, Boston, Commodores , John Denver ,Chicago , Kenny Loggins……。那些音乐像泡沫一般浮现又消失。无聊,我想。好像是为了要搜刮少年零钱的垃圾般大量消费音乐。

不过接着忽然心情变得很悲哀。

时代改变了啊。只不过是这么回事。

(村上春树,1988:27 )

这就是所谓的高度资本主义社会。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

(村上春树,1988:83 )

在引用中主人公“我”对于当代的音乐,比拟作是“好像是为了要搜刮少年零钱的垃圾般大量消费音乐”,这是对当代社会痛切批判。另一方面也表达出对于时代的改变唯有接受,若是一昧地缅怀过去则是“不合潮流”(村上春树,1988:83 )。 换言之主人公“我”所达到的境界:与社会、集体之间时而交融时而背离的二元性共置思维便是这种与时代之间接受却同时拒斥关系上的平衡点。

四、结语

如上所述,80年代的日本,处于资本主义的高度发展期。商业化、消费化的加深,社会快速变迁。百货公司、摩天大楼、电影院、咖啡馆和商场,都市呈现出时髦摩登的风貌。而这样的都市生活、都市文化也成为当代年轻人追求的指标。如1980年代文学表征——田中康夫的小说《总觉得水晶》中,通过在东京生活的女大学生——由利,刻画出80年代高度资本主义下的都市生活。在小说开头部分便写到:

如果是平常的话,透过窗外可看见渋谷的街道。今日却蒙着一层薄雾。东邦生命保险的大楼、第一劝业银行事务中心的大楼,也都模模糊糊。

(田中康夫,1981:12 )

小说中运用大量的消费符号,刻画出影像符号充斥与高度流动的都市风貌。而小说中主人公面对这样充斥着符号的都市生活而乐在其中:“如果要买菜或肉的话,青山的纪伊国屋较好,鱼的话则是广尾的明治屋或是远一点的筑地。面包的话则是顺道散步至代官山的Chez Lui去买。”(田中康夫,1981:45-46)小说中通过大量符号的堆积,来讽刺80年代下的都市生活。事实上都市生活、都市文化屡屡成为80年代至90年代小说中的重要主题。

然而不同于田中康夫批判、讽刺的态度,在《舞舞舞》中,村上提出了与社会之间两元性共置的新思惟。描写出与社会、集体之间时而交融时而背离的态度,展现出对社会的关怀。

在《舞舞舞》之后,村上春树开始在作品中对“地铁沙林事件”、战争、宗教等社会议题展开思考,跳脱都市小说的框架,将作品与社会紧密结合,展现出高度的社会意义,故《舞舞舞》可谓是村上文学转换的开端。

注释:

① 加藤典洋将从1988年的《舞舞舞》至1997年的《地下铁事件》定义为“过渡期的十年间”。(加藤典洋. 2004. イエローページ村上春樹PART 2[M].東京:荒地出版社.)

② 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可参见以下资料。(北田暁大. 2011. 広告都市東京:その誕生と死[M].東京:筑摩書房;三浦展 上野千鶴子. 2010. 消費社会から格差社会へ:1980年代からの変容[M].東京:筑摩書房.)

[1] 太田鈴子.2003.消費社会の中の現実——村上春樹論(1)『ダンス・ダンス・ダンス』について[J].学苑,(751):25-34.

[2] ザ・スコット・フィッツジェラルド・ブック.2006.村上春樹訳.グレート・ギャツビー[M].東京:中央公論新社.

[3] 田中康夫.1981.なんとなく、クリスタル[M].東京:河出書房新社.

[4] 松本健一. 2010. 村上春樹―都市小説から世界文学へ[M].東京:第三文明社.

[5] 松本健一.1997.主題としての『都市』[A]. 加藤典洋編.群像日本の作家村上春樹[C]. 東京:小学館.

[6] 山下真史.2008.『ダンス・ダンス・ダンス』論——一九八十年代の生き方とその問題[A].宇佐美毅 千田洋幸編.村上春樹と一九八〇年代[C] .東京:おうふう出版社.

[7] 山根由美惠.2012.村上春樹「ダンス・ダンス・ダンス」論——「イグザイル」の視点から[J].近代文学試論,(50):153-163.

[8] 村上春树.1988.赖明珠译.舞舞舞[M].台北:时报出版.

[9] 黑古一夫.2014.何为文学表现中的“介入”——村上春树《1Q84》与莫言《蛙》的区别[J].东北亚外语研究,(3):15-23.

[10] 杨淑菁.2008. 舞蹈的创作与肢体运用[J].艺术学报,(82):189-205.

Urban Description of Haruki Murakami’s Writings: A Case Study of Dance Dance Dance

Readers who are familiar with Haruki Murakami know that the writer admires many American writers, Fitzgerald in particular. What’s worth noting is that the two writers have something in common in their way of describing urban areas. From the early novel Pinball, 1973 to Colorless Tsukuru Tazaki and His Years of Pilgrimage, the description of urban areas appears throughout Murakami’s works. However, in the transitional period of his creation, in addition to the individual themes in urban novels, Murakami began to involve social issues in his writing, like Sarin gas attack on the subway, war and high capitalism. His works in this period accordingly show this change. Focusing on Dance Dance Dance, the paper is searching for the change in his urban description.

Dance Dance Dance; transitional period of Murakami’s writing; urban description; high capitalism; self-pursuit

I106

A

2095-4948(2014)04-0031-06

王嘉临,女,淡江大学助理教授,研究方向为日本近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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